轉(zhuǎn)眼，京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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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頭一回見京城，只覺得……也就那樣了。比老家城墻高些、城門闊些、城大些，更繁華一些，而已。震憾，真談不上，新奇倒是有的。遺憾的是，她只能和趙氏一樣，往車?yán)镆蛔?，透過窗簾，打量外面的世界。

    皇帝的賜宅比住了十余年的宅子還要大些，在京城里，不與勛貴豪門相比，也算不錯(cuò)了。宅子已由玄都觀派人打掃完了，程家人一到，便可卸了行李入住。因?yàn)閷挸诵趟厮啬昙o(jì)也漸大了，這一回，自己分得了一個(gè)獨(dú)立的小院子。派了小青與盧氏去布置自己的院子，程素素盯著趙氏這里安置，程犀就管布置兄弟仨的地方。

    丹虛子從緊緊張張，直到放心，終于確定，師弟雖然不頂用，但是師侄們早當(dāng)家。弟妹雖然病了，也不是添亂的了。

    終于，丹虛子說：“我先回觀里向師父稟報(bào)一聲?！?/br>
    程玄當(dāng)即說：“我也去！道一，你說！大郎，你說！你們別說了，說了我也是要去的。”

    道一與程犀交換了一個(gè)眼色，道：“我陪師父去?！?/br>
    程素素看看趙氏的臉色，道：“阿爹先去拜見師祖，我和阿娘在家準(zhǔn)備好拜禮，明天全家一塊兒再去磕頭?！?/br>
    程玄匆匆點(diǎn)頭，瞪著丹虛子。丹虛子被他瞪得十分沒氣，道：“走走走?！?/br>
    程玄開心地被徒弟和兒子架著，跟師兄去了玄都觀。

    程素素一看，卷起袖子來，對趙氏道：“阿娘，鋪蓋都放好了，歇息一下？”趙氏搖頭：“我坐不住?！背趟厮匾娝⒉话?，要分一分她的神，故意問道：“娘，京城娶親，都有什么講究？”

    說到這個(gè)，趙氏精神一振：“那講究可多了，放定要有首飾。你大哥娶的是李相公的閨女，這禮可不能輕了，我的那些首飾呢？我得挑幾樣好的給她?！?/br>
    程素素聞言，恨不得抽自己一個(gè)大嘴巴！

    趙氏卻已經(jīng)在翻箱籠了，她的收藏，已放回了自己的房內(nèi)。程素素尷尬地道：“阿娘，除了這個(gè)呢？你還沒跟我說全呢！說完再一總弄，還有明日拜見祖師，還有阿翁、阿婆遷墳的事兒，總要將這些都做好了，才好談大哥的婚事。”

    趙氏停了手：“對對，遷墳的事兒，我也不太懂，王mama老人家，她懂得多?！?/br>
    “小青姐，你去請王mama來吧?！背趟厮亻_始琢磨怎么攔著趙氏。

    與程素素一樣，另外一處地方，也有兩個(gè)人在發(fā)愁。

    卻是李丞相夫婦。

    李丞相面完圣，向皇帝道完了喜，回到家中，就與蕭夫人說起這新親家的奇事。蕭夫人笑道：“我原還擔(dān)心，新女婿家里對京城不熟，綰娘嫁過去要?jiǎng)诶坌?，如今倒好啦，好歹能跟婆婆互相照?yīng)。”

    李丞相道：“唔，綰娘，我還有話要對她講的?！?/br>
    “要是不急，就先歇歇再說?！?/br>
    “唔，也好。窮進(jìn)士娶妻，講不起排場。當(dāng)年岳父大人也不挑剔我，我如今更不如挑剔程家，夫人你……”

    “我都跟你過了幾十年，你說我挑剔不挑剔？”

    李丞相老臉一紅：“咳咳，給綰娘的陪嫁，也不能薄，這樣……”

    蕭夫人知道他的意思，這個(gè)時(shí)候，就不能顯得男方家里太寒酸。招寒門女婿，最麻煩的，反而是這個(gè)，又要顧及雙方的面子，又要將事變好。有時(shí)候，甚至要女方為男方多想一想，比如聘禮……

    蕭夫人道：“這個(gè)還用你cao心？程家也不是赤貧人家，再說了，綰娘婆母，壓箱底的首飾總還有幾件的，當(dāng)作聘禮下了，我還給綰娘帶回去……”

    說到這里，夫婦二人臉色同時(shí)一變！趙氏壓箱底的好東西，最大的可能，不不不，一定是當(dāng)年的賜金還家時(shí)的舊物！

    這比拿不出來貴重東西，還讓人尷尬呀！

    第32章 親朋故舊

    普通人家，能拿出幾樣宮中流出的首飾來聘取子?jì)D, 是極有面子的事情。放到丞相嫁女兒, 這幾樣首飾就不算什么了。若首飾的來歷又有些尷尬, 有還不如沒有。

    不能讓這種尷尬的事情發(fā)生。提醒也很為難, 事不大, 話難講。蕭夫人嘆道：“真是比辦軍國大事還要難。”

    李丞相思索片刻，問道：“你看程家，會(huì)不會(huì)已經(jīng)想到這個(gè)了？”

    蕭夫人更愁了：“萬一沒想到呢？”對方想到了, 再多嘴, 顯得輕視親家。想不到而不提醒, 一起尷尬。

    李丞相捻須不語。

    蕭夫人低聲道：“不知程家有沒有什么交好的人？會(huì)說話, 又不多嘴, 讓他們試探一下？”

    李丞相道：“程家在京城，哪有故交？唯有玄都觀。不行。”

    蕭夫人道：“相公, 容我再想想辦法。程家現(xiàn)在事多，吉日未定, 婚期尚遠(yuǎn), 還有時(shí)間?！?/br>
    “時(shí)間不多了，”李丞相道, “還要給他們時(shí)間籌備新的物什?！?/br>
    蕭夫人眼睛忽地一閃：“只要能見了面就行, 程公不是要移葬嗎？咱們也是要去的。見了面, 我還不會(huì)說話嗎？”

    李丞相笑道：“夫人周到?！?/br>
    其實(shí)，這二位根本不須這般傷腦筋，程素素已經(jīng)將此事拿與程犀商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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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犀是自己回家的。

    程玄到了玄都觀, 抱著師父紫陽真人的大腿就不肯松手，哭得十分可憐。眼睛哭腫了，也不肯挪個(gè)地方。程犀陪著落了一回淚，在父親的哭聲中，自覺地將道一介紹給紫陽真人與廣陽子。

    廣陽子與兩個(gè)師弟都不一樣，穩(wěn)重而干練，像官員多于像道士。他將這幾個(gè)月來京城要事告訴程犀，著重點(diǎn)出：“圣上對祁夬十分惱火?！?/br>
    再看程玄還在哭，程犀又說明天全家還要過來，廣陽子道：“你明日一定要來，你爹就先放在這里吧?！?/br>
    道一主動(dòng)請纓：“我陪師父?！?/br>
    廣陽子默許了。

    程犀便自己回來了，回家先見趙氏稟明程玄留在玄都觀。趙氏道：“有道一和你師祖師伯在，我也放心。咱們明天就去觀里，再請你師祖師伯，給看看風(fēng)水、算算時(shí)辰。你阿翁阿婆遷葬、你的婚事，這些都要的?！?/br>
    程犀答應(yīng)一聲，四下檢查一番，最后找到了程素素。

    程素素正在緊張地計(jì)算著家當(dāng)，一如所有窮京官的家人。

    程家的新宅，在京城算普通人家中的豪宅了，除了沒有花園，也能分東、中、西三路。中軸上是大廳、大書房、趙氏與程玄的臥房等等，東路三個(gè)小院，程犀住頭、程羽住尾、中間空著。程素素住在西路上，她院子的后面，就是家中庫房，前面，歸了程珪。宅子的四角分布著廚房、馬廄、傭人房等等。

    以程家的品級，皇帝此番出手頗為大方。

    程家底子薄，新家一整個(gè)院子，連兩廂都是庫房——頗為空蕩。入庫的東西，連小院正房三間都裝不滿一半，里面很大一部分的積蓄，還是路上收到的禮物。

    賜宅里帶的家具也很簡單，庫房連架子、箱子都不足。程家?guī)暇┑牟贿^各人現(xiàn)用的物件，并不夠用。

    程犀就是在這個(gè)時(shí)候過來的。

    一看屋子就樂了：“比家徒四壁好點(diǎn)兒?！?/br>
    程素素笑道：“好的不止一點(diǎn)吧？”

    程犀踱了過來：“怎么樣？我看阿娘的精神好了一些，你該多向阿娘請教的，弄這些個(gè)，她總比你熟?！?/br>
    程素素將本子一合，晃晃脖子：“大哥，我正要說這個(gè)?！?/br>
    “嗯？”

    “今天，阿娘說到聘禮了……”原原本本，將自己如何說，趙氏如何說，都告訴了程犀，“我路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這箱子里是金銀，尋個(gè)手藝好的銀樓，打幾樣時(shí)新首飾。就難在怎么對阿娘講了，你不能說，我也不好說，王mama我又怕她說不好。”

    程犀苦笑道：“我沒想到這里，就照你說的辦吧。阿娘那里，我一句一句教王mama說?！?/br>
    程素素低下頭：“那還是我來說吧，你自己講，我怕她會(huì)多想。還有家俱什么的。我想，不能寒酸了，也不能太鋪張，不然以后，就要靠嫂子的嫁妝過日子，直到哥哥發(fā)俸祿。這可不妥當(dāng)。有些事兒，是不是跟師伯他們請教請教？早就混在一起了，也不用故作生份。”

    程犀道：“明天就要去玄都觀磕頭了，這個(gè)得我去講?！?/br>
    “玄都觀的禮物也都備下了，又有，哥你的同年們，也該走動(dòng)走動(dòng)了。”

    程犀抬手打斷了她：“幺妹。”

    “我想，你的婚事，咱們自家沒甚親戚，外祖家也還沒回來，是不是請你的同年在京城的，給搭把手？”

    “幺妹?！?/br>
    “三哥要讀書，還要找先生。還有遷墳的事兒……”

    “幺妹！”

    “啊？”

    “你知道，要做成事，第一要緊的是什么嗎？”

    “?。俊?/br>
    “要活得長。”

    程素素一怔，知道程犀是拿當(dāng)初兄妹倆說過的話來提醒她，當(dāng)時(shí)她的意思是“路很長，事很多，不能急，忙則出亂，要一步一步來?！?/br>
    程素素爭辯道：“可是，這些都是急事呀?！?/br>
    程犀摸摸meimei的腦袋：“事急，心不能急。何況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之策?！?/br>
    程素素深吸一口氣，故意很慢很慢地問道：“那，大哥說，怎么辦？”

    程犀笑著掃視一圈，輕聲道：“看看，家徒四壁，就不要想著一天將它裝滿。有時(shí)候，還要拿出去一些用。事情雖急，你不是已經(jīng)都有處置的辦法了嗎？嗯？”

    兄妹倆大眼瞪小眼，一個(gè)比一個(gè)眼睛瞪得大，瞪到再也不能睜得更大了，程素素猛眨眼睛：“我，我知道了?！?/br>
    程犀柔聲道：“你做得已經(jīng)很好了，不是要你壓抑自己。已經(jīng)有把握的事情，急它做什么？要作戲的時(shí)候，再顯出急切來。嗯？”

    程素素終于安靜了下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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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天晚上，飯后，程素素派盧氏去找王mama：“有些京里的事兒不大懂，想請教王mama?！睂⑼鮩ama給誆了出來。

    王mama這幾天自覺揚(yáng)眉吐氣地回到了京中，亢奮得絲毫不覺得勞累。聽盧氏叫她，王mama一刻也不耽擱，以與年齡不相稱的迅捷，出現(xiàn)在了程素素的小院子里。

    程素素的院子里有一株桂花，不粗不細(xì)，還未開花，程素素就站在桂花樹下等她。王mama來了，先陪笑叫一聲：“姐兒?！?/br>
    “進(jìn)屋說話吧?！?/br>
    屋子里也沒有多余的擺設(shè)。程素素先坐了，示意王mama坐下，才緩緩地道：“有一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要與您老商議一下才好?！?/br>
    王mama心里高興，謙虛的話也用興奮的口氣說出來：“哎呀呀，姐兒抬舉我啦，有什么用得著我這老東西的地方，只管吩咐。包管干好！不是我吹，我打生下來就在這京城里長大，京城的事兒，我熟哩！姐兒有不懂的，只管問！”

    一大串話炸下來，程素素臉上沒有半點(diǎn)不耐煩，等王mama說完了，問道：“給大嫂下聘的事兒，您老知道了嗎？”

    “哎，大娘子可上心了，不是要拿出壓箱底兒的好物件來的么？姐兒也別太在意，大娘子說了，她的私房，總是要多留給姐兒些的。那是聘的丞相家的閨女，不好寒酸的。我看啦，給姐兒留的，多?！?/br>
    程素素想咬人，還要作很擔(dān)憂的樣子，幽幽地說：“我才不爭這個(gè)。您老想，這聘禮拿出去，被人看來，一問，這哪兒來的？宮里來的。怎么有這個(gè)的？唉……哪怕大嫂進(jìn)門，阿娘悄悄地都給了她呢？也不好這時(shí)候拿出去給人看的。”

    王mama的興奮，冷卻了。程素素續(xù)道：“咱家最在意這事的，不是別人而是阿娘，沒進(jìn)京就先病了一場。要她事后回過味兒來，不定怎么懊惱，您老說是不是？”

    王mama一拍大腿：“就是！姐兒說，怎么辦？”

    “你來，我教你?！碑?dāng)下一句一句教了王mama，又反復(fù)問她記得住了，才放她去找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