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看著母親眼角的淚，隱隱猜到了母親真正的心意。

    “娘，你還年輕，不用急著作決定，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睅湍赣H擦去淚珠，清溪笑著說。她最怕的，是母親什么都憋在心里，怕母親用交代遺言的語氣跟她說話，如果韓戎能讓母親枯萎的心活過來，清溪愿意撮合。

    林晚音什么都沒說。

    但女兒的貼心無疑是一劑良藥，元宵節(jié)前，她的病好了。

    第101章 101

    徐慶堂酒樓正月二十開張，開張前的幾天，清溪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興奮，又擔(dān)心開張日生意冷淡。

    但與前年第一次開面館時不同，如今清溪越來越像個真正的酒樓掌柜了，從酒樓修繕、廚具添置到開張前登報宣傳，清溪幾乎都是自己籌備的，趙師傅、徐老太太、師父楊老乃至顧懷修，都只是幫忙提了些改善的小意見。

    這是一棟屬于清溪的酒樓。

    十八這日，清溪繼續(xù)來酒樓巡視。

    “大小姐喝口茶吧。”新伙計泡了茶，熱情地招呼道。

    清溪欣然落座，看一幫伙計們井井有條地準(zhǔn)備。

    酒樓門口忽然一暗，清溪隨意地看了過去。

    顧明嚴(yán)一身筆挺西服站在那兒，面帶微笑地望著她，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富少，俊美的五官卻透露出幾分滄桑。

    “我可以進(jìn)來嗎？”顧明嚴(yán)取下頭上的帽子，調(diào)侃地問。

    顧明嚴(yán)很久沒有主動出現(xiàn)過了，清溪猜測，顧明嚴(yán)這次來，多半有正事。

    她朝顧明嚴(yán)點(diǎn)點(diǎn)頭，吩咐伙計再上碗茶。

    “有事嗎？”等顧明嚴(yán)落座，清溪客氣地問。

    顧明嚴(yán)細(xì)細(xì)端詳對面的清溪，覺得她與自己記憶中的女孩模樣似乎沒什么變化，但那種從容自信的氣度，是顧明嚴(yán)陌生的。這一年來，他錯過了她在美食節(jié)上的大放異彩，錯過了她在秀城的廚神奪魁，錯過了徐家的冤情昭雪。

    “沒事就不能來了？”顧明嚴(yán)故意調(diào)戲道。

    清溪冷靜地與他對視。

    顧明嚴(yán)便笑不出來了，看著清溪道：“紡織廠與英國一家公司簽了合同，明天發(fā)貨出海，我也跟著去，順利的話，興許能回來過端午?！?/br>
    清溪心中微動，記起顧懷修曾經(jīng)提過，如果顧家這筆生意順利，顧明嚴(yán)父子就能東山再起，更記得顧懷修說，他不會給父子倆機(jī)會。

    “清溪，三個月不見，我會想你?！?/br>
    就在清溪回憶顧懷修那番話的時候，對面的男人突然這么說。

    清溪抿唇，但沒等她提醒顧明嚴(yán)注意言辭，顧明嚴(yán)深深看她一眼，徑自起身離開了。酒樓里光線較暗，他從昏暗中跨入陽光普照的街上，清瘦的側(cè)臉莫名給人一種落寞凄涼之感。

    清溪呆呆地望著門口。

    人來人往，她好像看見了那年去車站接她與祖母的顧家大少爺，那個起早陪她晨跑的顧明嚴(yán)。

    她與顧明嚴(yán)，無仇無怨。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顧明嚴(yán)此行順利，但，清溪更希望童年喪母的顧懷修，能得償所愿。

    顧明嚴(yán)走了，徐慶堂開張了。

    清溪來杭城后，也算是出過不小的風(fēng)頭，面館、美食節(jié)以及秀城的廚神報道，這一切都讓徐慶堂美名廣揚(yáng)，因此開張這日，酒樓生意十分火爆，喜愛美食的上流食客出于好奇來品鑒新酒樓的菜肴，普通百姓們則是被酒樓前三日的折扣吸引而來。

    徐老太太在外面招待貴賓，清溪與大廚們在廚房忙碌，隔一會兒就聽到一聲洪亮的吆喝：

    “山居客恭賀徐慶堂開張大吉，贈花籃一雙！”

    “聽濤坊恭賀徐慶堂開張大吉，贈花籃一雙！”

    ……

    “江生銀行恭賀徐慶堂開張大吉，贈花籃一雙！”

    清溪動作一頓，然而轉(zhuǎn)念一想，韓戎登門是給酒樓增光，祖母再不喜韓家的提親，也不會在今天表現(xiàn)出來的。外面有祖母坐鎮(zhèn)，她安心炒菜就好。

    在廚房泡了一日，雖然辛苦，但生意比她預(yù)料的好，清溪晚上睡了個安心覺。

    翌日，清溪又來酒樓了。

    趙師傅笑呵呵地勸她：“大小姐還是多多休息吧，廚房有我們足夠了，不用你擔(dān)心。”

    秀城的眾多酒樓，每家酒樓掌柜都是做菜的好手，但大部分時間他們都不會親自下廚，基本交給大廚們，手癢癢了，或是客人點(diǎn)名要吃掌柜的拿手好菜、看家絕活，掌柜們才會忙一會兒，忙完繼續(xù)享清福。

    清溪也沒想時時刻刻都留在廚房，但剛開張，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

    酒樓晚八點(diǎn)打烊，七點(diǎn)多，清溪剛準(zhǔn)備回家了，伙計小跑著過來，說有位雅間的客人請她過去講菜。

    大酒樓的名菜都有講究，通常伙計們會提前背熟說詞，客人一問便能解答，但這位客人嫌棄伙計講的不好，非要掌柜來講。

    清溪以為遇到了挑剔的食客，邊往雅間走邊問伙計食客的情況。

    伙計哼了哼，很是不屑地道：“是位穿西服的爺，看著挺有錢的，只是有個怪毛病，大晚上的戴墨鏡，我差點(diǎn)把他當(dāng)成瞎子?！?/br>
    清溪：……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這邊我能應(yīng)付?！鼻逑讨Φ?。

    伙計擔(dān)心自家嬌美年輕的老板娘受欺負(fù)，堅持要陪著，清溪再三表明沒問題，恰好別的雅間有人叫伙計，伙計這才放棄了。

    清溪走到顧懷修的雅間前，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她迅速推門而入。

    雅間的窗戶關(guān)著，上面掛著清溪精心挑選的水晶燈，燈光照亮墻壁上的山水畫作，雅致又漂亮。

    “環(huán)境不錯?！鳖檻研奕∠履R，簡練地夸贊他的小女人。

    “菜呢？”清溪不無自豪地問，她也覺得酒樓的裝修很漂亮，當(dāng)然，也很貴。祖母出手大方，全力支持她蓋酒樓，清溪采購裝修材料的時候就決定了，酒樓賺錢了，一定要把祖母的那份還回去，讓祖母安心養(yǎng)老。

    顧懷修將她拉到腿上抱著，掃眼桌上的四道菜：“哪個是你做的？”

    清溪便將那盤龍井蝦仁挪了過來。

    顧懷修一手抱著她，一手撿起筷子夾了一顆蝦仁，卻是送到了清溪口中。

    清溪吃過了，但蝦仁已經(jīng)到了嘴邊，她就紅著臉接了過來，然而沒等她用牙咬呢，顧懷修忽的俯身，霸道強(qiáng)勢地撬開她嘴唇，把蝦仁搶走了！

    說親不算親，說饞吧，顧懷修放著一整盤的蝦仁不吃非要來搶她的，除了親，還能為了什么？

    “你先吃飯?！鼻逑ゎ^說。

    “不餓。”顧懷修咽了蝦仁，別過她嬌嫩的臉蛋，再次吻了上去。

    這次他不僅動了唇舌，還動了手。

    清溪的小手哪擰得過他，怕動靜太大傳到隔壁雅間，她只能羞惱地縱容男人的所有舉動。當(dāng)漫長的一吻結(jié)束，清溪無力地靠在顧懷修肩窩氣喘微微，衣領(lǐng)松了衣擺亂了，更可氣的是，顧懷修的手還沒離開。

    “我該走了?！鼻逑獫q紅了臉，試圖拉開他手。

    顧懷修紋絲不動，問她：“顧明嚴(yán)找過你？”

    清溪心頭的羞澀與悸動，便被他的問題沖淡了。

    她抬頭，審視頭頂?shù)哪腥?，莫非他今晚來不是因?yàn)橄胨?，而是為了興師問罪？

    “他是來過?！鼻逑⒉环裾J(rèn)。

    顧懷修：“說了什么？”

    清溪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如果他此行有去無回，你會如何？”顧懷修抽出手，替她系好衣襟。

    清溪驚住了。

    顧懷修平靜道：“我殺過不少人，前年送那邊的人頭，我親手砍的。”

    提到人頭，清溪不受控制地反胃，這輩子她都忘不了那一幕，刻意不想罷了。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清溪并不想聽他的殺人事跡，更不想將顧懷修與殺人聯(lián)系到一起，即便她早就能猜測出來。

    “我想知道，如果我殺了他，你會不會怪我?！鳖檻研夼踔⒌哪?，不容她回避。

    燈光下，男人的黑眸深如寒潭，清溪無法分辨，他的如果只是說說，還是認(rèn)真的。

    顧明嚴(yán)會死？

    清溪臉白了，畢竟是認(rèn)識的人，顧明嚴(yán)也真的幫過她。

    “回家吧?！鳖檻研薹鏊酒饋?，順手扯平她微亂的衣裙。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低著頭，細(xì)心溫柔，像個可以商量事情的丈夫。

    胸口驀地涌起一股沖動，清溪抱住他的頭，彎腰替顧明嚴(yán)求情：“你恨他們，我懂，只是，他沒有參與，罪不至死。”

    羅老父子害死了父親，二人被處決時，清溪只覺得父子倆死有余辜，只覺得這樣也無法徹底消除她心底的恨，因?yàn)闊o論如何，父親都回不來了，但清溪從沒想過讓羅家其他人都替父親償命。顧老太太造的孽，顧懷修要顧家家業(yè)敗落一貧如洗，這是他發(fā)泄仇恨的方式，他有這個權(quán)利，但顧明嚴(yán)不該因?yàn)轭櫪咸腻e，枉死送命。

    顧懷修恍若未聞，確認(rèn)她衣裙恢復(fù)如初了，顧懷修握住她雙手，放下去，松開。

    清溪有點(diǎn)慌了，他是生氣了嗎？

    “顧明嚴(yán)與沈如眉的照片，是我派人交給你的?！鳖檻研拚局绷?，垂眸看著她。

    清溪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口中的照片是什么，錯愕地問：“你……”

    “沒有照片，你們早在一起了。”顧懷修冷笑道?？催^照片，知道顧明嚴(yán)的背叛，她居然還想替顧明嚴(yán)求情，足見當(dāng)時她對顧明嚴(yán)有多心動。

    是這樣嗎？

    清溪試著想象，如果沒有那些照片，她或許會喜歡上顧明嚴(yán)的浪漫與體貼，與此同時，也就錯過了顧懷修。

    “你后悔送照片給我？”清溪仰起頭，怔怔的問。

    不是問他為何要那樣做，不是斥責(zé)他的小人之舉，而是問他是不是后悔了。

    顧懷修不懂她在想什么，但他看見了女孩杏眼里不知因何而起的悲傷。

    “我只后悔，照片送得不夠早?！鳖檻研薜?，神色冷漠。

    清溪卻笑了，原來他不是生氣，不是氣到想分開，而是吃醋了。

    她什么都沒說，撲到他懷里，緊緊地抱住。

    背地里送照片搞破壞，對顧明嚴(yán)而言，顧懷修確實(shí)是小人，可清溪很慶幸，慶幸她的世界多了這個叫顧懷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