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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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三人先去后街的菜場買菜,來到面館,清溪迅速做了三人的早飯,吃完就開始等生意。 周六的御橋街比平時熱鬧多了,人來人往,大酒樓客滿為患,有那不愿意等的,便隨便挑個人少的飯館吃一頓。徐慶堂夾在最時髦的西餐廳與最有名的山居客中間,多多少少沾了光,晌午生意最好的時候,店里九張桌子第一次都坐了人,雖然只有兩桌四個位子全部坐滿。 清溪終于看到一絲希望,全神貫注地做面。 顧明嚴來的時候,清溪在忙,沒空理他,顧明嚴就賴著不走,一直賴到晌午營業(yè)結(jié)束。 清溪收拾完廚房,出來見他,兩人面對面坐著,小蘭坐在不遠處的柜臺那兒,低頭算賬。 “還生氣呢?”顧明嚴心虛地問,清溪有脾氣大的時候,但她長得太柔了,嬌花一樣,顧明嚴真怕自己哪句話說重了,小姑娘哭給他看。 清溪平靜道:“我不喜歡你送花,也不喜歡你沒事賴在面館,更不想攙和你與三爺?shù)氖??!?/br> 顧明嚴立即保證他不會再送花,也不會天天過來。 堂堂顧家大少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清溪消了氣。 顧明嚴喝口淡茶,轉(zhuǎn)而打聽玉溪上學(xué)的事:“班里功課都跟得上吧?” 清溪腦海里便浮現(xiàn)meimei端端正正坐在書桌旁做作業(yè)的乖巧模樣,嘴角露了笑:“還行吧,交了幾個朋友,今天要去一個同學(xué)家里玩。” 顧明嚴點頭,特別自然地夸道:“玉溪活潑伶俐,到哪兒都容易交朋友。伯母呢?之前說要找古琴家教,可有消息了?”其實清溪娘幾個的近況,他與父親一清二楚,顧明嚴只是故意找話題好多跟清溪聊聊。 韓家家世不一般,清溪不想招搖,只說已經(jīng)找到了,沒提哪家。 “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回家吧?!鼻逑纯赐蟊?,準備結(jié)束談話。 “我去給老太太、伯母請個安?!鳖櫭鲊栏玖似饋恚抗庹\懇:“上次大家不歡而散,父親早想登門賠罪了,怕老太太還在氣頭,就想再等等。錯在我身上,雖然婚事已經(jīng)取消,但咱們兩家多年的交情還在,我得好好給長輩們賠個不是。” 清溪點點頭。 回家路上,翠翠、小蘭自覺地落后幾步。 天藍如洗,午后的陽光暖融融照在身上,顧明嚴看著顛顛跑在前面的富貴,忽的低聲問道:“清溪,咱們是朋友,以后我也會把你當(dāng)meimei看,有些話我就不繞彎子了,我三叔,對你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清溪抿了下唇。 顧明嚴懂了,心里翻江倒海,面上還算平靜:“我猜,你沒答應(yīng)他。” 清溪默認。 顧明嚴嘆了口氣,有些擔(dān)憂地道:“三叔誤會他母親是老太太害的,這次回杭肯定會找我們麻煩。你與他統(tǒng)共沒見過幾面,說實話,清溪,以你的容貌性情,換個人對你一見鐘情我都相信,但是三叔,據(jù)說他身邊從來沒有女人,為何偏偏對你特殊?不是我小人之心,但我總覺得,他追求你,恐怕是因為你與我的關(guān)系,他孤身一人無所顧忌,可如果讓外人知道你們在一起了,徐家、顧家的名聲肯定都會受影響。” 清溪昨晚徹夜難眠,何嘗沒想過這點? 她相信陸鐸對她沒有惡意,但顧懷修其人,她看不透,如果顧懷修只是想買來福的牛rou餅,或者只是來面館吃他愛吃的面,清溪都可以把顧懷修當(dāng)普通的客人招待,偏偏顧懷修居然表明態(tài)度要追她,姿態(tài)猖狂。 事出反常必有妖,清溪不會糊里糊涂地跳進別人的坑。 “你放心好了,我沒那么傻?!鼻逑潇o地道。 顧明嚴信她是真的對三叔無情,想到三叔冷漠的眼,顧明嚴深深懷疑,哪個正常女人會敢喜歡他?也許某些被家里養(yǎng)的無法無天的富家千金會看上三叔的臉三叔的錢,使出渾身解數(shù)去征服,但清溪,絕不是那種自找麻煩的傻姑娘。 如此,他只要暗中派人保護好清溪就夠了。 晚上顧明嚴沒來,顧懷修卻再次于七點過后,準時地跨進面館。 但這次,他是自己來的,沒帶陸鐸。 小蘭接了他的菜單,去廚房告訴清溪,還偷偷說了陸鐸沒來的事。 清溪只管做面,面由小蘭端出去,她躲在廚房,翠翠留在這兒陪她,免得男人再闖進來。 昏暗的老面館,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默默地吃面,主人不理他,他也不在意。 小蘭看在眼里,既覺得三爺真冷,又莫名覺得形單影只的三爺很可憐,好像這世界,只有陸少會主動陪他說話,陸少不在,三爺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清溪一心練習(xí)廚藝,沒有刻意打聽過顧懷修什么,對顧懷修的了解全部來自顧明嚴,小蘭是丫鬟,聽過各種與顧懷修有關(guān)的流言,單是匪徒曾經(jīng)當(dāng)著三爺?shù)拿嬖闾R烫妥阋粤盥務(wù)呗錅I了。 但那些事,小蘭沒有告訴清溪,她很贊成小姐與顧家兩門保持距離的決定,如果非要偏心一方,小蘭覺得,顧明嚴更適合小姐。顧明嚴的確風(fēng)流過,但顧明嚴經(jīng)歷簡單,三爺呢,自他八歲逃離匪窩到二十五歲回國前的中間十幾年,三爺?shù)降捉?jīng)歷了什么,無人知曉。 “三爺慢走?!蹦腥顺酝昝?,戴上墨鏡離席,小蘭低頭,恭敬地送客。 七點半,面館打烊,清溪跨出面館,視線一轉(zhuǎn),便看到停在路旁的黑衣男人,大晚上的戴著墨鏡,面無表情,與路上歡聲笑語的其他百姓,格格不入。 清溪收回視線,繼續(xù)走在兩個丫鬟內(nèi)側(cè)。 她一次都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顧懷修就跟在后面,拐進小巷,身后終于沒了腳步聲。 翠翠想回頭看看,腦袋才動,就被清溪制止。 轉(zhuǎn)彎的時候,清溪余光往巷子那頭瞄,隱約看見一道影子,懶懶地靠在墻壁上。 清溪有點頭疼,這位三爺?shù)降紫敫墒裁矗?/br> 接下來兩天,顧懷修都會在傍晚出現(xiàn),默默吃面,遠遠地送她回家,既然他沒做任何令人不安的舉動,清溪就隨他去了。 這天早上,清溪三女繼續(xù)早起出門。 凌晨五點半沒什么客人,清溪做了火腿雞蛋炒飯,主仆三人坐在廚房旁的一桌,就著熱湯,先填自己的肚子。清溪、翠翠背對面館門口,翠翠坐外側(cè),吃著吃著,忽覺有溫?zé)岬暮粑鼡湓谀樕?,翠翠疑惑地歪頭…… “??!” 翠翠“啪”地摔了碗,一下子撲到清溪身上,宛如見鬼。 清溪嚇壞了,就見一只黑色大狗蹲坐在餐桌旁邊,黑眼睛幽幽地盯著她,正是來福! 清溪下意識往門口看,門前空空蕩蕩,沒有那個穿黑衣戴墨鏡的男人。 “小姐,你看它脖子!” 清溪再次低頭。 來福的脖子上系著一條項圈,項圈上掛了一個巴掌大小的袋子。見清溪瞅它,來福突地抬起兩只前爪搭在桌子上,在三女驚嚇的目光中,它揚起腦袋,讓項圈上的袋子更明顯,充滿靈性的黑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清溪。 清溪還沒晃過神。 “小姐,它是不是要你拿袋子?”翠翠瑟瑟發(fā)抖地說。 看起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清溪見識過來福對顧懷修的順從,倒不是很怕來福了,尤其是富貴過來搗亂爪子往來福身上搭,來福只是低頭看看卻沒有攻擊,清溪越發(fā)放心,推開翠翠,她慢慢伸手過去。 來福一動不動。 清溪取下袋子,里面有三張紙,兩張是合計一百五十的鈔票,另一張是字條,上面寫著:“十月牛rou餅費用,先交五斤,貨到狗歸?!?/br> 貨到狗歸,貨不到,狗就不走了? 清溪不禁攥緊紙條。 “小姐,怎么辦???”翠翠太怕來福了,縮在里面問。 生氣不是解決的辦法,清溪看著來福,知道這狗聰明,她重新將鈔票塞回袋子,一邊說話一邊試圖將袋子掛回去:“來福聽話,我不做rou餅了,你回家吧。” 來福當(dāng)然聰明,清溪才抬頭,它就落回地上,端正地蹲坐在過道,耐心等待貨物。 清溪試著說話趕它。 來福無動于衷。 清溪想抄家伙,可她不敢,怕來福咬她,站起來能夠到她胸的大黑狗,外表跟它主人一樣嚇人。 “小姐,一毛錢是生意,一百五十也是生意,你都給三爺做面了,給來福做幾斤rou餅也沒事吧?”翠翠沒骨氣地勸說,只求快點打發(fā)了來福。 剛說完,店外有個客人進來了,往里走兩步,看到來福,噌地又退了出去,可見來福長得多嚇人,富貴一直待在面館,也沒把人嚇跑過。 “上次給富貴做的還剩一些,翠翠你去拿來?!鄙庖o,清溪趕緊吩咐翠翠。 翠翠心驚膽顫地從后面的桌子上翻過去了,回家拿干rou餅。 富貴還小,來福一天吃一斤干rou餅,富貴一斤能吃好幾天,小饞狗也不是專吃rou餅,所以清溪上次做的還剩很多,翠翠稱了五斤多回來,遠遠地遞給清溪。 清溪很想把錢塞進去,又怕顧懷修再讓來福還次錢,想了想,憋屈地接了這次生意。 她把裝rou餅的袋子放在地上。 來福嗅了嗅,然后叼起袋子,叼完又放下去,在三女震驚的注視下咬開綁袋子的麻繩,連續(xù)往外叼了好幾塊牛rou餅,放完再叼袋子,重復(fù)幾次之后,來福終于咬住袋口,轉(zhuǎn)身跑了,如一道黑色魅影,四爪落地?zé)o聲。 面館里是漫長的沉默,直到桌子底下傳來一聲“嘎嘣”。 清溪往下看。 富貴歪著腦袋咬來福留下的rou餅?zāi)?,見主人瞅它,已?jīng)吃過一頓的小家伙轉(zhuǎn)轉(zhuǎn)黑眼睛,突然跑一邊去吃了,生怕主人不讓似的…… 第34章 034 八點半清溪關(guān)門回家,林晚音才剛要出門。韓瑩所有課程請的都是家庭教師,周一至周五林晚音只有下午一小時的課,周末便是上下午各兩小時。 “快去休息吧。”摸摸女兒紅撲撲的臉蛋,林晚音十分心疼。 清溪笑,站在門口,目送母親的黃包車拐出老柳巷,她才進去了。 花蓮路,韓家別墅。 顧世欽一身長衫坐在大廳沙發(fā)上,聽到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他放下茶碗抬起頭,就見韓戎一邊挽袖子一邊下來了,穿了一件休閑的黑色毛衣,短發(fā)利落,三十五歲的男人,大概是沒有多少家里事的牽絆,渾身洋溢著一股年輕人才有的朝氣。 顧世欽有些羨慕,其實他只比韓戎大兩歲,如果他也晚點成親…… “顧兄別來無恙,今日怎么有空來看我了?”韓戎笑著招呼道,他喜歡與生意人做朋友,顧世欽亦是江生銀行的老主顧。 顧世欽笑道:“廠里天天瞎忙,好不容易得了點空,想找人下棋,第一個就想到了韓兄,如何,韓兄可有閑暇?” “難得顧兄賞臉,小弟樂意奉陪?!表n戎痛快應(yīng)道,陪顧世欽喝會兒茶,聊些經(jīng)濟大事,便讓李媽去取圍棋。 兩個中年男人面對面坐在沙發(fā)上,專心致志地對弈,韓瑩小鳥似的趕過來,坐在父親身邊看。男人們心思都放在棋盤上,韓瑩一會兒看棋一會兒抬頭往門口望,所以林晚音一出現(xiàn)在門前,韓瑩就發(fā)現(xiàn)了,高興地跳了起來:“林老師!” 顧世欽剛要落子,聞聲手抖了一下。 韓戎挑眉,看過去,顧世欽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神色。 顧世欽背對門口坐著,林晚音簡單掃了一眼,并沒有認出故人,至于立下奇怪規(guī)矩的韓戎,林晚音也無需客氣地打招呼,韓瑩一過來,林晚音便隨韓瑩往樓梯那邊走了。就在師生倆即將經(jīng)過沙發(fā)時,韓戎突然笑了,用不高不低地聲音道:“這么明顯的陷阱顧兄都沒發(fā)現(xiàn),莫非另有心事?” 顧兄…… 林晚音不由地朝沙發(fā)看去,正好對上顧世欽投過來的復(fù)雜眼神,愧疚、思念交織。 在最意外的地方遇見最不想見的人,林晚音臉色陡變,立即收回視線,借助韓瑩勉強擋住身形。 師生倆轉(zhuǎn)瞬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只有兩道輕輕的爬樓聲傳了過來。 顧世欽垂著眼簾,默默地撿起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