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寺香火鼎盛，清溪、顧明嚴(yán)一左一右陪在徐老太太身邊，去大雄寶殿上香。

    “呦，這不是明嚴(yán)嗎？”

    中年女人驚喜的笑聲傳過來，三人一起駐足轉(zhuǎn)身，看到一位穿旗袍的太太，三旬左右的年紀(jì)，氣色紅潤，眉心有顆淺淺的朱砂痣，有點像寺里的觀音娘娘。女人身邊，站著一個穿米白洋裙的少女，手里提著一款紅色包包，落落大方地朝顧明嚴(yán)擺擺手。她很漂亮，簡單同顧明嚴(yán)照面過后，便好奇又不失禮貌地觀察清溪。

    顧明嚴(yán)先向徐老太太介紹來人，中年女人是沈太太，白裙姑娘叫沈如眉。

    “如眉是我學(xué)妹，我們在英國讀一個大學(xué)。”顧明嚴(yán)神色平靜地說。

    徐老太太眉心一跳，昨晚孫女提到的疑似與顧明嚴(yán)有牽扯的女人，好像就叫什么如眉？

    “沈太太好，沈小姐好?！弊婺搞渡?，清溪笑著寒暄。

    “早就知道明嚴(yán)有個大家閨秀的未婚妻，原來竟長得如此標(biāo)致，瞧這招人疼的小模樣，都把我們?nèi)缑急鹊教爝吶チ恕！鄙蛱鹎逑氖郑仙舷孪露嗽斄艘环?，語氣親切，很喜歡清溪似的。

    清溪不知該說什么。

    沈如眉掩唇笑，看著清溪道：“我娘就喜歡漂亮女孩，見誰都要這么夸一番，今日不巧，我們已經(jīng)上完香了，改日有空，請meimei來我們家做客。”

    清溪只能道謝。

    “那我們先走啦。”沈如眉挽住母親胳膊，道別離去，自始至終，沒有多看顧明嚴(yán)一眼。

    “咱們也走吧?！鳖櫭鲊?yán)也不在意沈如眉的離開，繼續(xù)當(dāng)未婚妻娘倆的向?qū)А?/br>
    清溪有些糊涂了，這倆人，似乎只是普通同學(xué)？

    顧明嚴(yán)去取香，徐老太太趁機湊到孫女耳邊說悄悄話：“看見了吧？顧慧芳就是故意騙你呢?！?/br>
    清溪苦笑，笑顧慧芳無聊的小把戲，也笑祖母對顧明嚴(yán)的各種維護(hù)，親孫子都不過如此。

    顧明嚴(yán)拿著三柱香走了過來。

    徐老太太先拜，清溪看著寶相莊嚴(yán)的佛祖，虔誠地拜了三次。

    一求父親廚賽順利奪魁，二求她與顧明嚴(yán)成功退婚，三求，家人健康安樂，酒樓生意興隆。

    進(jìn)了香，游覽過寺里的風(fēng)光，三人慢悠悠地下了山。

    回城路上依然堵車，但再沒有試圖超車的人了，清溪也沒再遇見那位神秘的顧三爺。

    在顧明嚴(yán)的陪伴下連逛兩天杭城，清溪抵杭的第四天，顧老太太終于要慶五十五歲的大壽了。

    第7章 007

    清溪不太喜歡穿旗袍，總覺得旗袍束手束腳，不如穿衫裙自在。

    但顧老太太的壽宴，幾乎邀請了杭城所有貴婦，這么隆重的場合，一件正式的旗袍就不可或缺了。為了確保孫女第一次公開亮相就足以驚艷眾人，徐老太太特意請秀城最好的裁縫給清溪做了兩身新旗袍，一大早，徐老太太就親自趕過來，監(jiān)督孫女打扮。

    “好了，去照照鏡子?！睅蛯O女插好赤金的牡丹花簪，徐老太太仔細(xì)端詳一番，與有榮焉地道。

    清溪只好在祖母與小蘭熱切的注視下，走到穿衣鏡前。

    擦得干干凈凈纖塵不染的鏡子中，便多了一個穿紅底繡花旗袍的姑娘，領(lǐng)口、袖口金色滾邊，與暗金色的花扣相互輝映。香云紗的衣料完美勾勒出少女玲瓏的身段曲線，鼓鼓的胸脯，纖細(xì)的小腰，優(yōu)美的收放如山巒起伏，最后再從胯瀑布般收下去，直到裙擺下面，露出兩截雪白細(xì)膩的小腿。

    清溪很白，嬌嫩的肌膚透著美玉的瑩潤，香云紗本就是艷而不俗的料子，如今穿在她身上，宛如紅紗裹玉，極致的艷麗中，又綻放出最純的姿色。

    鮮少穿旗袍的清溪，自己都看呆了一瞬，然后下意識地，摸了摸裸露的手臂，如果不是旗袍太紅，她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這么白。

    “別遮，就是這樣才好看，我看人家都這么穿?！毙炖咸聦O女的小手，笑吟吟地夸。

    “是啊，小姐穿這件特別美，我都舍不得移開眼睛了?！毙√m一眨不眨地盯著未來大少奶奶。

    清溪瞄眼鏡子，其實吧，心里也挺喜歡的。

    七點鐘，顧明嚴(yán)照常來這邊用早飯。

    清溪已經(jīng)在客廳坐著了，看到他來，她客氣地站了起來，因為穿了扎眼的新衣裳，清溪臉有點紅，沒好意思看名義上的未婚夫是什么神情。

    除了剛進(jìn)門的時候腳步明顯慢了下，顧明嚴(yán)臉上沒什么神情，確定徐老太太沒在客廳，周圍只有丫鬟小蘭，顧明嚴(yán)才不加掩飾地，長時間地欣賞起他的未婚妻。清溪這幾年出落地很美，早在火車站重逢他就知道了，但換上旗袍的清溪，還是讓顧明嚴(yán)感到了驚艷。

    一個美人，如果天天穿著露肩洋裝在男人眼前晃，晃多了男人也就膩味了，如果某個習(xí)慣長袖長裙的美人突然穿著比較裸露的衣裙出現(xiàn)，那比什么都刺激男人的視覺與欲望。

    礙于清溪的年齡，今日之前，顧明嚴(yán)對清溪的喜歡是單純的欣賞，但面對穿旗袍的清溪，顧明嚴(yán)體內(nèi)頓時燃起一簇火苗，蠱惑他想對這個未婚妻做點什么，譬如男女戀人之間正常的牽手，甚至，親吻。

    “很漂亮?！弊叩角逑磉?，顧明嚴(yán)低聲道，溫?zé)岬暮粑湓谒舾械亩?，如情人的私語。

    “謝謝?！鼻逑M量自然地說，然后使喚小蘭去倒茶。

    小蘭走了，感受著未婚夫灼灼的視線，清溪緊張，偷偷往祖母房間看了好幾次，希望祖母快點出來。

    “今晚家里搭臺子唱戲，明晚咱們?nèi)タ措娪埃俊鳖櫭鲊?yán)喝口茶，再次向未婚妻提出約會的邀請。

    明天是清溪在杭城住的最后一晚，很適合做點什么留念，顧明嚴(yán)認(rèn)真地想。

    清溪沒有準(zhǔn)備，眼里流露出一絲慌亂，想了想，小聲婉拒道：“后天要趕車，我想早點睡。”

    顧明嚴(yán)沉默。

    以前的戀愛中，沒有女人拒絕過他的約會，而且大多時候，都是女人們想方設(shè)法約他出去，未料在名正言順的未婚妻這邊，他竟然吃了癟。

    是女人的矜持嗎？

    顧明嚴(yán)壓低聲音，黑眸專注地看著她微紅的臉：“清溪，后日你就要走了，我想單獨陪陪你?！?/br>
    清溪應(yīng)對男人邀請的經(jīng)驗幾乎為零，顧明嚴(yán)越誠懇，她就越慌，但還是硬著頭皮道：“真的不用了，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看電影，里面太黑了?！备赣H帶她去申城玩的時候，清溪看過一次。

    顧明嚴(yán)心想，就是黑才好摸摸小手啊。

    不過清溪兩次拒絕，應(yīng)該是真的不敢隨他出門約會，顧明嚴(yán)雖然遺憾，但也尊重她的決定。舊派的女子，就是這點不好，做什么都有太多顧忌，好在秀城離得不遠(yuǎn)，以后他多抽時間去秀城見她，熟悉了，她自然會慢慢接受他。

    “好吧，這次放過你，下次你來，看你還有什么借口。”顧明嚴(yán)故意曖昧地道。

    清溪扭頭，不自然地摸了摸手腕，心想，哪還有什么下次呢？

    九點過后，顧家的賓客陸續(xù)抵達(dá)。

    顧慧芳不喜歡清溪，二房的顧宜秋卻與清溪一見如故，陪在清溪身邊，低聲向清溪介紹每次登場的女客。清溪是母親一手教出來的閨秀，面對顧明嚴(yán)那樣的男人拘束些，在女客圈里，清溪落落大方地接受著眾人的打量與夸贊，便是顧老太太、大太太，都挑不出什么錯。

    “見到清溪之前，我總覺得這門婚事定的草率，現(xiàn)在見到真人，我就更佩服明嚴(yán)父親了，眼睛太毒，那么早就看出清溪是個少奶奶苗子了?！币晃徽獑T家的太太，毫不吝嗇地當(dāng)眾夸贊道。

    顧老太太僵硬地笑。

    好在大多數(shù)女客都會察言觀色，知道顧老太太不滿意這門婚事，客套夸幾句清溪就轉(zhuǎn)移話題了。

    清溪待在小姑娘圈子中，并不在意長輩們怎么評價她。

    “啊，如眉jiejie來了！”客廳門口新走進(jìn)來兩道身影，期盼許久的顧慧芳立即跳了起來，別有深意地掃眼清溪，然后花蝴蝶似的飛了過去。

    顧宜秋湊到清溪耳邊，小聲道：“沈太太與大伯母交好，沈如眉常來家里找慧芳玩，不過據(jù)我所知，沈如眉跟哥哥只是讀了一個學(xué)校，并沒有別的關(guān)系?！?/br>
    清溪朝她笑了笑。

    她明眸皓齒，顧宜秋怔住了，再看沈如眉的時候，顧宜秋就想，大哥除非是瞎子，才會放著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不喜歡，而去招惹只有家世強于清溪的沈如眉。

    “這是清溪?。课也铧c沒認(rèn)出來?！北活櫥鄯祭^來，沈如眉驚訝地恭維清溪，“你今天可真漂亮。”

    清溪看著她新潮的淺綠紗裙，真心道：“沈小姐才是真的好看?！蓖瑯邮切屡膳?，沈如眉身上就比顧家姐妹多了更自然的現(xiàn)代氣息，或許出過國的女子，都這樣吧。清溪從不羨慕顧家的富貴，但對外面的世界，她也充滿了好奇與向往。

    “叫我jiejie吧?！鄙蛉缑甲角逑赃叄H昵地道。

    清溪笑著改了口。

    這并不是顧慧芳想要的結(jié)果，故意問沈如眉：“如眉jiejie，徐jiejie沒出過國，你給她講講英國學(xué)校的事情吧，還有你跟大哥的事?！?/br>
    沈如眉撲哧笑了，熟稔地點了點顧慧芳額頭：“你把話說清楚，什么叫我與你大哥的事？咱們兩家是世交，同在國外讀書，你大哥是照顧過我，但只是同學(xué)之誼，怎么從你嘴中說出來就變了味兒？清溪你可千萬別誤會?！?/br>
    最后一句，看著清溪說的，帶著打趣的意味。

    小客廳這邊的女孩子都笑。

    清溪便佯裝羞澀，去書櫥那邊待著了。

    少女身穿紅色旗袍，從后面看更顯得纖腰不盈一握，沈如眉漫不經(jīng)心般地瞧了幾眼，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前幾日南山寺的偶遇。她剛從走廊出來，有所感應(yīng)地朝一個方向看去，就見顧明嚴(yán)陪在一個穿衫裙的女孩身邊。顧明嚴(yán)，對女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顧家大少爺，居然肯放下身段，陪家人以外的女子來了他最反感的寺院。

    然后她就聽他親口介紹，小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顧明嚴(yán)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介紹清溪時，眼里隱藏的溫柔與驕傲。

    因為是未婚妻，所以愿意破例陪她做平時不喜歡的事情。

    因為是未婚妻，所以必須在她面前維持癡情專一的形象，一個正眼都不給別人。

    沈如眉笑了，細(xì)白的手指來回摩挲茶碗邊緣。

    顧明嚴(yán)就裝吧，她倒要看看，將來必須迎她進(jìn)門的時候，他怎么向他最尊重的小妻子解釋。

    賓客都到了，花園里的壽宴正式開始。

    自己的好日子，顧老太太今日紅光滿面，看清溪都沒那么礙眼了，真誠地向眾賓客表示感謝。賓客們掌聲如潮。

    顧老太太回到了自家人這一桌，目光接連掃過兩個兒子、孫子孫女們，總體來說，她對這次壽宴的安排還算滿意。

    “吃吧，都是一家人，別客氣?！鳖櫪咸χ?。

    然而就在她準(zhǔn)備撿起筷子的時候，顧宅大門外，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禮炮轟鳴，眾人皆仰頭，只見大門那邊，空中接連炸開一朵朵煙花，白煙滾滾宛如仙境。

    震驚過后，顧老太太嗔了長子一眼：“說了一切從簡，弄這么大動靜做什么?！?/br>
    嘴上嫌棄，嘴角都快歪到天邊了。

    顧世欽卻轉(zhuǎn)向二弟：“你叫人放的？”

    顧世昌一臉茫然：“我沒讓啊……”

    顧世欽再看兒子。

    顧明嚴(yán)懂了，剛要派人去門口問問，已經(jīng)有聽差急匆匆跑了進(jìn)來，遠(yuǎn)遠(yuǎn)地通傳道：“老太太，老太太，門外有位先生自稱是申城顧三爺，因是同宗，聽聞老太太今日過壽，特意前來祝賀?！?/br>
    清溪也坐這桌，聞言心中一動。

    顧明嚴(yán)看看她，及時朝父親、祖母解釋道：“火車上制伏匪徒的，就是這位三爺。”

    顧老太太依然糊涂，想不通一個沒什么交情的三爺，為何如此禮重。不過來者是客，看賓客的反應(yīng)這位三爺似乎也是個人物，顧老太太便道：“還不快請進(jìn)來？”又吩咐丫鬟們趕緊再擺桌酒席。

    丫鬟們忙碌起來，各桌賓客紛紛望向花園入口，好奇顧三爺?shù)膹]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