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大概是白書月的語氣太輕松,甚至還帶著調(diào)笑的意味, 趙原原本不想對他生氣,這時候都忍不住怒視他了。 可白書月此事卻對蘇明若道:“來,跟幾位校尉說說你選陳玄的理由,難道你就沒考慮過陳玄的兵力更多嗎?” 蘇明若道:“陳玄的兵力多寡這是最不重要的一個問題,我覺得可以放在最后討論?!?/br> 趙原再次重重的哼了一聲。 蘇明若繼續(xù)說道:“比起說陳玄,不如先說說袁維,不選袁維的原因之一是因為袁維乃是燕國名將,身經(jīng)大大小小數(shù)百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從這次的布局來看更是如此,諸位只注意到了陳玄的兵力多,卻沒有發(fā)現(xiàn)袁維以比陳玄更少的兵力達(dá)到了與陳玄相同的效果嗎?甚至之前接到的消息來看,英國公數(shù)次突圍,都是選擇了陳玄的方向,難道英國公就不知道陳玄的兵力更多嗎?而事實上,陳玄兵力似厚實薄,至少在于袁維相比的時候是這樣。” 這一點倒是沒有人能夠反駁了。 蘇穆幾次動作并不是真正的突圍,他只是在試探對面的燕國將領(lǐng)而已,但袁維那里他只打了一次,陳玄那里卻打了多次。 雖然每次動作都不大,這也足夠引起重視了。 趙原反駁道:“也許英國公是在迷惑對方呢?數(shù)次試探都選在陳玄一邊,這樣就讓人以為他一定會從陳玄這一側(cè)突圍,好讓袁維放松警惕?!?/br> “這種可能或許會有,但這一次卻絕不會是。” 白書月打斷了趙原的話說到:“我不知道趙校尉是否注意過英國公之前幾次試探的手法,那不是在試圖迷惑對方,而是真正的試探,他在摸清陳玄的底細(xì),同時也在尋找陳玄的弱點,如果是為了迷惑對手然后選擇袁維為突圍方向的話,他所關(guān)注的難道不該是袁維嗎?” 蘇明若也在這時候點頭:“確實如此,他真正想要突圍的方向一定是陳玄?!?/br> 趙原不服氣道:“你又不是英國公,如何就知道是這樣了?!?/br> 蘇明若眨眨眼:“說的好像你會比我更了解我父親似的?!?/br> 趙原:“……” 白書月:“……噗?!?/br> 他一時沒憋住笑出來,之后仿佛遮掩似的連忙說道:“咱們再來說說第二點吧?!?/br> 蘇明若道:“第二則是從地形方面來考慮的,無論袁維還是陳玄,實際上他們的兵力都遠(yuǎn)多于我們,所以這一次我們必定不是硬碰硬的正面對決,既然如此,當(dāng)然是以攻其側(cè)翼或者滋擾后方為主,在這一點上,袁維的位置是比陳玄好得多的,甚至他的后方緊靠龍望江,這就天然減少了我們可進(jìn)攻的深度與廣度,陳玄則不同,固寧雖然城高池深,但其本身只是軍事重地而非經(jīng)濟重地,這也就意味著當(dāng)陳玄大軍囤聚此地的時候,他的后勤全部需要靠后方提供,而如今他的后方卻并沒有足夠支持他的武裝力量,也不具備如同龍望江那樣的天險,從這一點來看,那所謂兩萬人的人數(shù)其實是可以忽略的,至少打袁維的難度要比打陳玄大得多,這絕不是兩萬人就可以彌補的差距?!?/br> 陳玄之前到底沒有如同今天這樣單獨統(tǒng)兵一方獨擋一面,他的能力確實不錯,尤其以他比袁維小得多的年紀(jì)來說就更是如此,何況這次蘇穆被圍多數(shù)也是陳玄之功,是陳玄搶先發(fā)現(xiàn)了蘇穆的破綻,然后打了一場漂亮的奇襲。 但陳玄的才華還不足以掩蓋數(shù)十年的戰(zhàn)場經(jīng)驗帶來的差距,目前來說,袁維是更加可怕的對手。 蘇明若的一番話讓趙校尉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之前所謂的反駁,不過是以兵力和人數(shù)來算的。 白書月此事才開口道:“既然如此那么目標(biāo)就這么定下了,接下來我來說說具體的作戰(zhàn)計劃?!?/br> 他說到這里威嚴(yán)的掃視過下方的每一個人:“在這種時候我不想聽到有人打斷我?!?/br> 顯然他說正事的時候不想和任何人開玩笑。 白書月的看著并不是兇惡嚇人的類型,何況他已經(jīng)離開軍中多年,實際上下面的校尉有不少是有些看不上他的,覺得他有什么資格做將軍? 但當(dāng)此時他們與白書月對視的時候,卻一個接著一個忍不住低下頭去,不敢再直視他。 白書月見他們眼中的桀驁之色退去一些,這才終于開口說起他的作戰(zhàn)計劃。 蘇明若聽著白書月所說,卻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去看地圖,她昨天盯著地圖看了大半個晚上,此時地圖已經(jīng)幾乎印在腦海里了,她只是跟著白書月的話語一步一步的將兵力,將敵我雙方的形勢在地圖上模擬出來。 最后,蘇明若不得不承認(rèn),白書月確實是個天才。 但也是個瘋子。 而此時在中都,建武帝卻在怒斥寧王。 “這就是你做的事情?!”他的腳步重重的踩在地上,卻像是踩在寧王的心上,沒一下都叫他的心跟著顫抖。 太子同樣低頭跪在一邊,這時候卻開口道:“父皇息怒,這也是兒臣的不是,父皇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兒臣,兒臣沒有辦好,致使英國公被圍,兒臣有罪?!?/br> 建武帝哼了一聲:“你有罪?你確實有罪!你不僅有罪還無能!無能!” 被皇帝怒斥無能,太子卻連反駁都不敢,只是低著頭一個勁的說:“父皇息怒?!?/br> 不過對于建武帝來說,太子罵幾句也就罷了,雖然太子這次確實犯錯,但真正錯的是寧王。 同樣跪在太子身側(cè)的謝容知道,這回寧王是真的觸及到建武帝的底線了。 甚至他的行為已經(jīng)不僅僅是觸及底線,而是完全的越過了底線。 對于建武帝來說,天下遠(yuǎn)比他的兒子們重要,甚至?xí)人约褐匾?/br> 他為了給晉國一個好主人,可以在發(fā)現(xiàn)兒子們的斗爭的時候完全不管不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推動激化他們的斗爭,只為強者存活。 甚至他完全不擔(dān)心若是兒子太出息太有手段是否會威脅他的地位。 謝容上輩子聽過一種傳言,建武帝在聽到燕國楊煜殺兄囚父上位之后不僅沒有罵楊煜大逆不道,他甚至贊了一聲好! 并且說:“此子不凡。” 如果這種傳言是真的,謝容大致能夠猜到建武帝所想。 建武帝本身是個強勢的帝王,同時也是將晉國推向強盛的帝王。 如果說玉川之戰(zhàn)奠定了晉國崛起的基礎(chǔ),那么真正讓晉國成為頂尖強國的卻是建武帝, 如果他未來的繼承人能夠比他更加強大,更富有才略和野心,更有手段和實力,如果他能夠憑著真本事從建武帝的手上把大權(quán)奪走。 恐怕建武帝在失勢之后不僅不會失望,反而會大笑說晉國一統(tǒng)天下有望。 如果說建武帝對待自己尚且能夠如此的話,何況是他的兒子們呢? 寧王這回的事情做得實在糊涂。 當(dāng)然,他可以在物資的事情上與太子相爭,就像他之前表現(xiàn)的比太子更加強勢,插手比太子更多時候,建武帝一言不發(fā),完全沒有幫助太子打壓他的意思。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影響前線。 謝容不由在心中嗤笑一聲,寧王空有野心,卻沒有足夠的手段。 或許讓太子在物資的事情上跌個跟頭是個不錯的謀劃,但前提是,在太子跌了跟頭之后寧王要能夠及時并且完美的收拾太子的爛攤子。 可如今的情況卻是,太子跌跟頭了,物資也確實出問題了,但寧王卻沒有能力收拾這個爛攤子了。 前者建武帝會為他叫好,后者…… 謝容都不知道建武帝會如何處置此事。 但他知道,經(jīng)此一事,寧王就徹底失去了與太子相爭的可能。 不過……謝容皺著眉頭,他記得前世寧王是太子的強敵啊,就算是他也數(shù)次與寧王交手,并不是每次都能占到便宜的。 怎么他重活一回,寧王的腦子就沒了? 才這么想著,謝容瞥見了跪在他身側(cè)的六皇子,頓時嘴角一抽。 哦對,上輩子六皇子是和四皇子一伙兒的,六皇子這人謝容都有些看不透,上輩子寧王有他相助,倒是確實還算是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不過這輩子寧王早期作死,被建武帝扔去了寶昌,六皇子那時候還沒有完全上了寧王的船,于是在那個時候飛速的拋棄了寧王,緊接著開始找門路接近太子了。 謝容胡思亂想的功夫,上頭建武帝已經(jīng)將太子和寧王一齊罵了一遍,當(dāng)然,重點罵寧王。 最后,建武帝給了寧王宣判:“回封地去吧,日后沒有詔令就不要回京了?!?/br> “父皇!”寧王瞪大眼睛,嚇得聲音都變了:“父皇!兒子不走!兒子要留在您的身邊,父皇……” “夠了!” 建武帝指著他道:“留在朕的身邊?你留在朕的身邊干什么,想著怎么盡早氣死朕嗎!” “兒子不敢,父皇,兒子,兒子舍不得離開您啊,求您讓兒子留在身邊盡點孝心吧……” 寧王此時已經(jīng)哭了出來,他想要上前抱著建武帝的大腿哭的更可憐一點,但建武帝卻很干脆的走開幾步,寧王頓時撲了個空。 這時候謝容很干脆的從后面扯了一把太子的衣角,太子心領(lǐng)神會,立馬說道:“父皇,就讓四弟留下吧,四弟這回雖然犯了糊涂,但罪不至此啊。” 哪知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建武帝的怒氣更甚:“罪不至此?他若不是我的兒子,我早一劍殺了他!” 殺了他! 看著建武帝瞪著血紅的眼睛,毫不掩飾的怒氣與殺氣,太子只覺得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他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謝容,干什么要他這時候給老四求情,這個不是上趕著找罵么。 可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太子總不好這時候立刻改口,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父、父皇,四弟他……罪不至此,罪不至此啊?!?/br> 建武帝冷笑一聲:“你也別在這時候再做他的好哥哥,你若是真想做好哥哥,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鬧出這一出!” 一句話讓太子滿頭大汗的低下頭,建武帝再次看向?qū)幫酰骸澳闶遣皇且灿X得自己罪不至此?” 寧王不敢說話,只好埋頭跪在地上。 可緊接著他就被建武帝一腳踹開:“你倒是長本事了!” “父皇!” 寧王不可置信的看著建武帝,他想過自己會被罵,想過自己會受到責(zé)罰,但如此當(dāng)堂被建武帝一腳踹開,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可讓他失望的是,建武帝眼中對他沒有絲毫憐惜,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的好承奉收了燕國多少金銀?你知不知道你在寶昌的人藏匿了物資之后送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他們事后給你送上的銀錢是哪里來的?” 建武帝憤怒的指向管原的方向:“你的鄭承奉將后勤的漏洞忙不迭的送給了燕國的探子!你的下屬將物資賣給了宋國的叛軍!而現(xiàn)在,燕國圍困了朕的英國公,而宋國拿著朕的物資在朕的國土上作亂,甚至那些物資還是朕的好兒子半賣半送給人家的!” 說到這里,建武帝突然叫道:“老五!” 一直在裝死的五皇子猛地一抖,他仿佛嚇得眼淚都快冒出來了,滿臉都是父皇你好兇的表情,這時候抖著聲音應(yīng)答:“父、父皇吩咐。” 建武帝努力克制住自己對五皇子翻白眼的沖動,對他問道:“這回的物資耗費多少銀錢?” 五皇子盤算一下飛速的回答道:“四十萬兩?!?/br> 然而建武帝完全不滿意,他把眼睛一瞪:“朕是說這一批全部!” “六十五萬三千七百四十四兩!” 五皇子一臉驚恐,飛速的報出了這個數(shù)字。 謝容就聽見他身前的太子嘀咕了一句:“老五記得聽清楚啊?!?/br> 謝容:“……” 這時候你就只想到這個? 大約建武帝也被五皇子的零頭弄得無奈,一時居然沒能說出話來。 這可叫五皇子害怕了,他思前想后,最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用仿佛要哭出來的語氣說道:“父皇明察秋毫,兒子錯了,還差了零頭的六百三十二文錢忘記說了。” 建武帝:“……” 他看著五皇子那真的快要被嚇哭的表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收斂了一下怒氣,放緩聲音道:“朕沒怪你,你做的不錯?!?/br> 能夠?qū)⒘泐^的六百多文錢都記得清楚,而不是一個模糊的整數(shù),建武帝覺得這事上五皇子肯定是很用心的。 五皇子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搞的建武帝都不想再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