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回房休息一下。過半小時……四十五分鐘，小珺，你來找我。”

    池珺點頭。像是毫不意外，話題終究被繞回自己身上。

    叢蘭站起身，從容上樓。

    她知道，自己和池南桑從來都是兩種人。

    池南桑看不起叢蘭這兩年拿著池珺那份分紅，在貴婦圈中玩玩樂樂，甚至半公開地養(yǎng)年輕情人。同樣，叢蘭也覺得池南桑對自己這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毫無必要。說到底，她只不過是選擇了與池南桑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池南桑想走到人上，為此勞心勞力。叢蘭卻不然。

    或者說，家里出了一個弟弟，在京市官運亨通，便不需要一個優(yōu)秀的、可以引人目光的jiejie。

    她低調(diào)地，拿著池家的錢吃喝玩樂，某種程度上，算是對叢竹的保護(hù)。

    外人在想要因事賄賂叢竹時，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財力，叢竹的jiejie是什么財力？他真的能被“拉攏”嗎？

    至此，池家的年夜飯結(jié)束。

    池瑤難得休息，這會兒主動提出，自己要看春晚。池北楊、池南桑各有事做，余下鐘奕與池珺。往年，這時池珺已經(jīng)在溜出老宅、去市區(qū)找鐘奕的路上。眼下，他與鐘奕一同上樓，在臺階上說：“今天可以多睡會兒了?！?/br>
    四下無人，鐘奕側(cè)頭看他，笑道：“小珺哥哥不多陪陪我？”

    池珺：“……”

    鐘奕講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于是聲線低沉、略帶點啞意。不像是尋常講話，倒像在更親密的時候，在耳畔的低語。

    先前在桌上，聽池瑤那樣叫池珺，他便心中一動。

    對，在外人看，當(dāng)然是還是少女的池瑤更甜、更可愛?？稍阽娹妊劾?，再多人，都比不上池珺一張笑臉。眼下是除夕夜，老宅位于市郊，于是他們在這年第一次錯過盛大的花火——無論是黃浦江邊，亦或海上?？社娹炔⒉挥X得遺憾。

    再多“儀式感”，也是要與池珺共度，才顯出意義。

    池珺笑道：“當(dāng)然要陪?！?/br>
    他手插在口袋里。屋內(nèi)溫度恰好，裝了中央空調(diào)，輔以地暖。平日為老爺子身體計，溫度都要調(diào)到略高。眼下，老爺子回了房間，溫度便降下一些，但也很適宜。

    池珺身上是件米色、高領(lǐng)的毛衣。襯得他烏發(fā)白膚，舉手投足間，都是輕松肆意。

    沒辦法，《明日偶像》的話題度，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出乎池珺先前的預(yù)料。再加上順利拿到前一年盛源的股份分紅，他名下資產(chǎn)大幅擴張，再無資金鏈緊繃、捉襟見肘的擔(dān)憂。這筆錢，一方面，會用來暗地收購盛源股份。另一方面……

    他給鐘奕準(zhǔn)備了一個禮物。

    池珺停了停。雖說四下寂靜，但接下來的話，還是回房說。

    他步子快了些。在路過自己房門時猶豫一下，選擇繼續(xù)向前。

    二樓六間房子，自左往右，住著池瑤、池南桑，池北楊、叢蘭，最右兩間，才屬于池珺與鐘奕。

    房子畢竟有些年頭，池珺對其中隔音不抱期待，還是多隔一堵墻，更加保險。

    等進(jìn)到鐘奕房間，開燈來看。與先前閑置時大不相同，短短半年內(nèi)，在鐘奕不在時，管家覃叔找人粉刷過墻壁、重新布置了家具。看起來，再不像一個暫住的地方，而是真正屬于鐘奕的“房間”了。

    鐘奕初次進(jìn)門時，心中動容。

    那時候，覃叔看看書架，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會看些什么，來打發(fā)時間。所以就按照老爺子的偏好，還有小少爺上學(xué)時愛讀的書，采購了些?！鼻罢呤菫殓娹忍岣摺⒊鋵嵓荷?，后者，則是考慮到鐘奕既然與池珺是好友，那多多少少會有些共同愛好。

    第98章 房間里的舞

    有時鐘奕會想，人間哪有至苦，哪有至幸。

    他出生時被抱錯，換了家庭、換了家境。四周都是會在背后指指點點，面上不說什么，背地里卻把他叫做“野種”的鄰居?？纱笕松心苎b出表面功夫，孩童卻不然。很久之前，朱雪還在。家門口有一座公園，其中常常聚著玩沙子的小孩。而那時候，昔日一起挖著沙土、堆城堡堆動物的小孩兒看著鐘奕，笑嘻嘻地問：“我聽我媽說了，你是‘野種’……說你不是你爸親生的，真的嗎？”

    講這話的孩子，未必知道自己言語中的惡意。

    可朱雪倏忽變了臉色，拉著鐘奕匆匆離開。鐘奕起初不愿，可抬眼，便見到朱雪衣領(lǐng)下露出的隱約傷痕。他一個激靈，想起：昨天晚上，客廳是又傳來砸東西的聲響。

    時至今日，很難說，朱雪這樣的行為，是否為甚囂塵上的流言添了一把火。

    但日后冰冷的“家”、醉酒時的鐘文棟，在很長一段日子里，都是鐘奕最真實的、無法逃避的“噩夢”。

    好在噩夢總有醒的一天。

    他遇到過人心險惡，更加知道真心難得。

    池珺這邊，似乎也類似：父親的敵視、姑姑的飄忽態(tài)度，連母親都只在閑暇時想起他。倒是舅舅、舅媽，連帶小一歲的表弟，能在短暫相處中，撐出點“家庭”氛圍。

    他成長過程中，畢竟也有真心關(guān)切的長輩。

    而這時候，因為池珺，覃叔愿意把自己的關(guān)懷、體貼，再分一份，到鐘奕身上。

    鐘奕從來是個知恩的人。他記下覃叔的心意。

    這會兒，門在兩人身后關(guān)上。鐘奕背貼房門，池珺在他身前，半身重量壓過來，笑道：“再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