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抱緊我,有東西在暗處伏擊?!碧A鏡已然抽出打神鞭,全力防備。 四周除了條條游動的聲音,一片寂靜,細(xì)細(xì)聽去,咕嘟嘟咕嘟嘟……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水中翻滾。 凌茴伸手拋下一把東珠,水聲飛濺,她勾唇輕笑道:“東五步,西南六步,北七步?!?/br> 藺鏡瞬間出鞭,砰砰砰三聲,有什么東西接二連三的掉進(jìn)水里。 “世子好身手。”凌茴驚嘆到了,她估算的伏擊位置,在她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已經(jīng)變了,繞是這樣他還能瞬間各個擊破,可不是好身手么。 “彼此彼此?!碧A鏡瞧著她盈盈如水的杏眼,便想摸摸她的小腦袋,嗯,他也這么做了。 “我們大概到了?!绷柢钚咝叩拇瓜骂^低聲說道。 “嗯?”藺鏡驚疑一聲。 “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有人引我們到這里來,又想利用蜃霧把我們悄無聲息的殺掉,難道他們看上的是條條不成?”藺鏡望著水面上那三個巨大的蛤蜊殼子問道。 條條聞言悄無聲息的往水里一縮,真冤啊,埋在水里都躺、木倉。 “世子別忘了,還有我小舅舅呢。”凌茴氣笑了。 “就梅以白那個三腳貓……”藺鏡搖了搖頭,很識時務(wù)的閉了嘴,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凌茴已經(jīng)意會了他的意思,好想把他踹到海里去怎么辦?! 條條扭頭沖凌茴噴了個大水花兒,不再向前游了,眼前的蜃霧已經(jīng)徹徹底底籠罩了凌茴的視線,看來確實是到地方了。 “瓔瓔,你拉著我的手,這霧太大了?!碧A鏡說話間已經(jīng)將自己指節(jié)修長的手遞了過去,并且主動抓穩(wěn)了她。 “……”她能怎么辦,現(xiàn)在拒絕已經(jīng)晚了,況且他說得對,霧太大,容易走散,被人各個擊破。 霧? 凌茴心內(nèi)一陣冰涼,她的老祖宗早就說過,眼見不一定為實,有時候眼睛才是最會騙人的,先前海市蜃樓里的麥田就是例子。 這會兒的霧,興許并非是霧。凌茴在藺鏡的手心上撓了撓,她要封閉五感,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協(xié)助。 此刻凌茴終于明白玲瓏塔里為什么有封閉五感的考驗了,或許那并不是為了對付尚朝皇族,而是為了對付海上的蜃霧?! 耳朵會幻聽,眼睛會幻視,鼻子會聞到虛無的氣息,但心不會騙你,即使她吃了鳳顯的黃粱一夢和夢回丹,她還是喜歡哥哥,與生俱來的喜歡,不因為藥物與幻境而改變。 所以,她放心的將自己托付給了他。 藺鏡抓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他的小媳婦兒現(xiàn)在很依賴他呢,這種感覺很滿足,心里頗輕松愉快。 說是他護(hù)著她,實際這一路上,都是她帶著他走,是兩個人互相信任與托付。這是藺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貌似還不賴。 他們腳下這個小島是個暗島,意思是說漲潮時它會被水淹沒,落潮時才會凸顯出來,視線所見之處,皆被蛤蜊的黏液覆蓋,滑得不行。 藺鏡功夫好,也才將將走穩(wěn),倒是凌茴如履平地一般,腳下走的飛快,絲毫不受影響。 凌茴只用朱紗蒙了眼睛,耳朵不再刻意去聽去追隨某種聲音,她放空了整個身心陷入佛家所說的入定狀態(tài)。 若眼前的蜃霧也是種幻境,那么她不僅要身在其中,還要擺脫這種束縛,否則迎接他們的將是更大的困境,她賭不起。 這座暗島并不大,二人走了兩刻鐘,突然空中傳來一聲極刺耳的鬼叫,只是這聲音有些熟悉啊。 梅以白?藺鏡抖了抖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 “有種把我劫來,倒是過來看我啊……啊……我被夾住了,快來人??!” 這次的聲音倒完整了一些,是梅以白無誤,凌茴驀然滯住了腳步,一把扯下覆在眼睛上的朱紗,極為默契的與藺鏡對視了一下,各自眼中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 好吧,是他無誤了。 聲音是在二人面前的巖石里傳出來的,這……救人的角度有些刁鉆啊。 凌茴眼巴巴瞅著藺鏡,希望他有碎大石的功底。將眼前這塊巨石一把打碎又不傷到里面的人,呃……她相信棒棒的世子大人能做得到。 “別看我,找路?!碧A鏡其實很想知道,他的小媳婦兒是不是傻?!就不能想想有沒有什么機(jī)關(guān)啊,后門啊之類的存在,偏偏簡單粗暴的想胸口碎大石。 二人尋了尋附近,沒有可以進(jìn)到里面的路,凌茴又眼巴巴的瞅著他。 “梅以白,梅以白?”藺鏡就地喊了兩聲沒人答應(yīng),他不死心的踹了踹眼前的巖石。 “嗷……”又是一聲怪叫。 凌茴、藺鏡:“……” 眼前的巖石逐漸變了,變得一張一合,緩緩移動,整座島也跟著晃動起來,島上蠕動著許多蛤蜊,身形龐大的蛤蜊。 這哪是什么島!這分明就是蛤蜊窩! 天色漸漸晦暗下去,金烏西墜,濃密的蜃霧依舊不肯消散,拍打到島上的波濤,一浪更比一浪高,汐生,島退。 凌茴與藺鏡站的地方也開始慢慢晃動,整座島露出水面的地方越來越少。 忽然一陣翻騰旋轉(zhuǎn),二人跌進(jìn)一個深不見底的洞xue里,眼前一黑! ☆、第九十章 昏日之下,黃沙滾滾,戰(zhàn)馬長嘶,悲鳴入霄卷云,匈奴三十萬鐵騎列兵雁棲河北岸,待陣強(qiáng)渡。 “帶上這個女人,一起渡河?!毙倥筚t王將一位紅衣墨發(fā)的女子強(qiáng)行拋到甲板上。 那女子抹了抹唇間的血漬,冷笑一聲,撇過頭去注視著波濤翻滾的河面,沒有言語。她心中不由默默的盤算:有這么多人將要給她殉葬,值了。 待匈奴大軍的船行至河心,她拾起壓裙角的玉鈴鐺,排成玉塤,吹奏《國殤》。其主不仁,其道不明,異族亂政,國之大殤。 水下的生靈紛紛跳出水面,河上西風(fēng)狂蕩,波濤驟起,河面浪頭越起越高,軍船不穩(wěn),齊齊被浪拍翻。 “殺了那個女人!”急紅眼的匈奴將領(lǐng)怒吼道,“那首曲子太邪性,快點殺了她!” 他話音未落,軍船接二連三的在河心翻了,船上大多都是草原上的騎兵,不通水性,連游上岸活命的機(jī)會都沒有,經(jīng)此一役,匈奴不戰(zhàn)自敗,元氣大傷。 亂箭飛、射,飛刀問斬,那紅衣墨發(fā)女子被人瞬間肢、解,沉河而亡。 “不要!”藺鏡驚叫一聲,拾足狂奔,被凌茴一把按下,死拉著他不放,他們面前是一道蜿蜒的鴻溝,鴻溝的裂縫里翻滾的巖漿,照的山洞猶如白晝一般,腳下升騰著重重?zé)崂?,灼得人立馬就要燃起來一樣。 “你冷靜點兒!”凌茴大聲說道,“不過幻象罷了,做不得真?!?/br> “瓔瓔……”良久,藺鏡低聲喃呢道。 “我在?!绷柢钗⑽@了一口氣,她不知道他具體看到了什么,只知他中了幻象。 “瓔瓔……” “我……” 凌茴話音還卷在舌間沒有發(fā)出來,便一把被那人攝住雙唇,他吻得狂熱急迫且不安心。 “……”猝不及防,他……他怎么突然耍起了流、氓,一言不合便親過來…… 末了,他還一把將她箍到懷里,用力的抱緊,恨不得要她與他融為一體。 凌茴怔了怔,沒掙開,由他去了,只低聲問道:“你看到了什么?”她只聽到耳邊一聲沉沉的吸氣,半晌沒人作答。 頓時山洞里,很靜,凌茴甚至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良久,只聽他回道:“我知道你最近總喜歡躲著我,不喜我親近,亦不愿嫁予我為妻?!?/br> 凌茴啞然,他說得沒錯,呃……不過,好像有哪里不大對,什么叫喜歡躲著他?! “你這心里一定覺得我浪蕩又浮夸,總糾纏一個沒見過幾面的漂亮姑娘,還自詡情深?!碧A鏡一針見血的自我剖析道。 凌茴再度默然,他這不挺有自知之明的嗎?明知故犯?! “這樣沉默,難不成被我說中了?”藺鏡自嘲的笑了笑。 一陣岑寂,凌茴斟酌著安慰了他一句:“世子不要這樣妄自菲薄,你……你還是挺不錯的?!?/br> “當(dāng)年,我連字都認(rèn)不全,便央著父王下麒麟婚書,你道是為何?”他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情緒低落的一塌糊涂。 “我可愛!”凌茴肯定的點了點頭。 “你這厚臉皮丫頭夸起自己來倒是毫不客氣?!碧A鏡敲了敲她的俏腦門,繼續(xù)道,“自然是因為你喜歡我,做什么都樂意往我懷里鉆,那樣依賴我,只消片刻見不到我便哭天喊地,魔音灌耳?!?/br> 凌茴不好意思的低垂著頭,心里微囧,她還有這樣的黑歷史,不過,她心里大概有些明白了,那時候世子也是小蘿卜頭啊,他又是尊貴無匹的并肩王獨子,兩位郡主比他晚出生好幾年。 所以,他在那個年紀(jì)是被千疼萬寵著長大的,人人恨不得拿他當(dāng)祖宗供著,遇見凌茴那一掛的,一定覺得新鮮極了,被人需要被人依賴的感覺,讓小世子心里豪情萬丈。父王是燕北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他要做她的大英雄。 于是在英雄情懷下,他豪情萬丈的下了麒麟婚書,怕在婚書上寫錯別字,還特意拿了父王與母妃的對著抄,竟被他搞定了。 就在他萬般欣喜之下,他師父干脆利索的潑了他盆冷水,淋得他透心涼。師父曾斷定:她將為他死于兵禍。 師父細(xì)細(xì)的為她批了命,若他們青梅竹馬著長大,她必會為了他死于兵禍。唯一解救辦法是在她及笄之前不要見她,一面都不要,偷偷的也不行。 凌茴聽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訴說,震驚的蕩氣回腸,一股濁氣在心中徘徊,不吐不快:“世子,恕我直言,你不覺得鳳顯那條老光棍在誑你?” “師父那般高風(fēng)亮節(jié)的人,不會做這樣的事兒?!碧A鏡當(dāng)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呵呵?!绷柢顚τ谒@種盲目崇拜鳳顯的勁頭,表示非同一般的嗤之以鼻,道,“所以,你在幻象里看見了什么?” “燕北軍大敗,我父王戰(zhàn)死,你被匈奴人抓了去,沉河而亡?!碧A鏡一字一句沉聲說道。 “哦,倒是個似曾相識的故事?!绷柢盥勓韵仁且惑@,又回神細(xì)想了一下,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抓不住。 “似曾相識?”藺鏡難以置信的反問道。 “你這師父可忠心?”凌茴問道。 “瓔瓔此言何意?”藺鏡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兒的地方,方問道,“你是說,剛剛我在幻象里看到的,都是你在黃粱一夢里經(jīng)歷過的。” “你果然知道黃粱一夢!”凌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想與你青梅竹馬長大……”藺鏡自知失言,遂聲音低不可聞。 “那我就得任由你們戲弄?!”這種無知無覺被人任意擺布的滋味兒,凌茴這輩子絕對不想再嘗第二回。 她果然是不在意他的,藺鏡苦笑一聲。 山洞四處密不透風(fēng),凌茴越來越有種窒息的感覺,也不愿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糾結(jié)下去,只將自己想法說了出來:“剛剛世子見了幻象,我卻沒見著,我覺得此次出海最該帶的人,沒帶?!?/br> 她就是在懷疑鳳顯,毫不掩飾的懷疑這個鬼地方跟鳳顯有脫不了的干系。 藺鏡沒有搭話,只將懷里的玉瓶掏出來,倒了一粒藥丸丟到嘴里。 “你在吃什么?”凌茴緊張的問了問。 “黃粱一夢?!?/br> “……”凌茴無言以對,思索片刻才道,“我不是故意誣陷鳳顯,你……你吃的是他給王爺配制的那一例嗎?我和王爺都是吃的那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