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有關(guān)于她腿部的問題，顧驀想，她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沒必要遮掩，這樣反而讓彼此生疏。

    而他一項又神思敏銳，不由也開始覺得是不是他最近幾天全都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才產(chǎn)生了錯覺也說不定！

    譚淑慧抬眼見顧驀正伸手擰著眉心，似乎很是疲憊的樣子，忍不住低頭抿了抿唇，原本心中的那一絲絲顧慮，此刻也因為顧驀臉上的表情立馬變成了白霧，煙消云散。

    眸光不自覺的暗了下，沉默了幾秒之后，譚淑慧才默然攥緊拐杖，直接面對顧驀，很是坦然地說：“是有關(guān)于沈小姐跟你的孩子！”

    話一出口，見顧驀正在揉按眉心的手指忽然間停頓下來，譚淑慧這才又咬緊牙關(guān)，雙手直抖了抖才說完：“趙醫(yī)生說沈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能留下了，如果生，也只能是畸形兒！”一口氣交代清楚后，譚淑慧立馬又低下了頭，用劉海深深遮住了自己的眉眼。

    而有了額前碎發(fā)做遮掩，此刻顧驀根本就看不出來她的面部表情與神色，只是在聽到“不能留下”這幾個字之后，顧驀整張臉上的神情全都變了，一瞬間便僵硬了下來。

    “你說什么？”

    下一秒，顧驀幾乎是一把抓住了譚淑慧肩膀，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聲音低沉又嘶啞。

    譚淑慧肩膀被他這么猛地搖晃了一下，整個人都感覺到天旋地轉(zhuǎn)，哪還有心思回答顧驀的問題。

    而顧驀也還沒等她對自己解釋清楚事情原委，就已經(jīng)心急的先一步邁開腳步，迫不及待便直接沖著樓中專屬于值班醫(yī)生的休息室而去——

    “驀——”

    譚淑慧情急之下，也只能沖著他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只不過當(dāng)她整個人從天旋地轉(zhuǎn)中回過神來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儼然已經(jīng)完全是空檔一片！

    顧驀人早已經(jīng)進入了拐角的電梯中消失不見！

    譚淑慧：“……”望著眼前空蕩蕩的一片很是沉默了半晌。

    之后，唇角竟很快地露出了一抹十分蕭瑟的笑容來，讓人無法言喻。

    ——

    同一時間，趙醫(yī)生的休息室中。

    原本正跟自己的meimei通著電話，談著有關(guān)于沈宴卿的身體情況，沒想到醫(yī)生外袍還沒有換下，房門就已經(jīng)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趙瑾嚴，淑惠說宴卿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幾乎是一進門，顧驀就已經(jīng)不顧一切地揪住了趙醫(yī)生的領(lǐng)口，完全不管他是否在打電話還是休息，直接便怒紅了雙眼地對著他一通怒吼。

    這完全跟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徑庭。以往的顧驀任何時候都能夠保持冷靜去看待每一件事，即使公司面臨倒閉的十幾年前，還是去年才發(fā)生的那次雪崩……顧驀幾乎都能夠在最緊張的情況下保持最清醒的頭腦，可是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幾乎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他的計劃軌道，與他之前腦海中所想象的結(jié)果完全都不一樣了！

    就好像背后有一雙手，強行讓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間脫了軌，另顧驀整個人都慌了神。

    如果沈宴卿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沒了孩子，那他……

    顧驀只要一想到某件事被曝光的可能性，那一臉猙獰的模樣就變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了一般，另咋一見到他的趙醫(yī)生完全愣在了當(dāng)場，手機也“啪嚓”一聲掉落在地面。

    電話中似乎還能聽到幾聲“喂喂”的喊聲，門口值夜班的護士小姐原本也還因為沒能攔住橫沖直撞的顧驀而跟了進來，此刻看到眼下場景，卻是只能站在門口心驚膽顫地捂住了雙唇：“抱歉，趙醫(yī)生，我實在沒能攔住顧先生，顧先生他……”護士小姐不斷在門口瑟瑟發(fā)抖地解釋著，遮遮掩掩的看著室內(nèi)，直覺這里即將會引發(fā)一場風(fēng)暴。

    趙瑾嚴見到此情此景，再配合腦海中的回憶，卻是眸光一暗的同時，也沒管顧驀此刻的表情究竟有多么駭人，直接便對著門口的兩名護士小姐沉著臉吩咐：“這里沒你們的事了，都出去吧！如果有人來找我，就說我不在。”交代完以后，見到那幾名小護士小姐維諾驚恐地退出了休息室，關(guān)上了門，趙瑾嚴這才又直面顧驀，緊皺眉心：“顧驀你夠了沒？”趙瑾嚴臉上神色明顯不悅，似乎還帶著幾分的彷徨與無措：“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沈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為什么會有今天這樣的結(jié)果？”眸光一凝，趙瑾嚴突然扯開了顧驀的手，別開臉斥責(zé)。

    心下卻已然“咚咚”直響，七上八下。

    顧驀咋然聽到趙瑾嚴的話，卻完全是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默然回想起他跟沈宴卿自從結(jié)婚以來的種種。

    “我……”猛一拍額頭，顧驀突然臉色羞愧地揚起頭來：“可是之前你meimei來我家看她的時候不是還說她好好的？肚子里的孩子也都挺好的嗎？為什么一眨眼的時間全都變了？宴卿的孩子保不住，你難道不知道那個孩子對于她來說究竟有多么重要嗎？”沖著趙瑾嚴胡亂就一通大喊，顧驀幾乎想殺人了。

    為什么偏偏是這種時候……

    他心中真的很怕。眼看著“結(jié)成醫(yī)院”那塊土地的拍賣就近在眼前，費閣又不知道會刷出什么手段……他跟費閣之間的對決遲早會到來，可是，他現(xiàn)在腦海中只要一想到沈宴卿可能會因為失去這個孩子而做出的每一個舉動，他內(nèi)心中就有些感覺到后怕。

    趙瑾嚴大概也能理解幾分顧驀心中此刻的擔(dān)憂，然而，看著他失去以往的冷靜對著自己大吼，趙瑾嚴卻完全是無言以對。

    最近s市可說是風(fēng)雨交加。前后出了那么多事，報紙雜志天天都在登載那些重大新聞，不是爆炸案，就是死人……作為一個與商業(yè)圈完全搭不上邊兒的人來說，他都能感覺到上面氣氛的緊張與陰沉，顧驀又怎么可能會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無奈這件事他卻早就已經(jīng)是答應(yīng)了某人的籌碼……

    趙瑾嚴想到這里，原本還有些惱怒顧驀的無禮，表情卻一瞬間就蕭瑟了下來，心里難掩一股惆悵。

    默然松開緊攥的拳頭，對著顧驀的指控，趙瑾嚴忽然冷靜下來分析：“我知道你心里現(xiàn)在一定在害怕失去顧夫人，我也曾經(jīng)聽院長提及過有關(guān)于你跟譚小姐之間的過去?？墒?，有些事情終究是不可避免的，你不如趁這件事情發(fā)生早做打算吧！”說著，趙瑾嚴默默抬起頭來：“至于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夠?qū)捫?。既然已?jīng)是既定事實留不住，你不如早點有個心理準備，保持冷靜心態(tài)，勸你夫人放棄這個孩子，并且盡量找個理由不要讓她知道真相！”

    “這樣也好使她重新從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恢復(fù)如初。”勸完這些，趙瑾嚴又默默地為顧驀遞上一支煙，示意他不要太過于糾結(jié)這件事了，以免最后結(jié)果會變得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而事情既然已經(jīng)沒辦法改變，那不如往好的方向去想，顧驀又何必去自尋煩惱？

    至于他……

    趙瑾嚴此刻很想自嘲一聲。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的下場。那眼神仿佛也自帶沉淀功能般，一瞬間便沉靜下來，似乎自己怎樣都已經(jīng)沒所謂，只要這一切早點結(jié)束。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打掉吧……

    趙瑾嚴此刻很想自嘲一聲，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的下場。那眼神仿佛也自帶沉淀功能般，一瞬間便沉靜下來，似乎自己怎樣都已經(jīng)沒所謂，只要這一切早點結(jié)束。

    而他此刻額外地靜謐卻又讓人不自覺就有股說不出來的沖動。

    顧驀原本是想要揮出去的拳頭就這樣停滯在了半空中，莫名的，不知為何，他看著此刻趙瑾嚴，看著他那雙尤為消沉的眼睛，竟是半天都沒有動作。

    “可惡——”

    最后，猛地大吼了一聲，顧驀像是發(fā)泄什么出一般，還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一拳頭捶在了趙瑾嚴身側(cè)的墻壁之上。

    墻壁上的畫框跟著劇烈震動了一下，趙瑾嚴卻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閉上雙眼。

    顧驀看著他這樣，卻是轉(zhuǎn)眼收手，又恢復(fù)到了以往的冷靜模樣，只是眼神有幾分犀利恐怖。

    “告訴我，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并沒有接過趙瑾嚴手中的香煙，只是隨手將趙瑾嚴的手從自己的眼前揮開，又漠然從自己的褲兜中十分燥郁地拿出了煙盒，點燃了一支。

    側(cè)臉微垂地站到了窗邊吞云吐霧著，顧驀看著窗外夜色，聲音突然間就沉靜了下來，很有些陰沉沙啞的味道。

    趙瑾嚴見顧驀并沒有將拳頭打在他的臉上，卻反而感到更加沉重。

    就這么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幾分尷尬的同時，他也只能跟顧驀一樣，默默點燃了一支煙放入口中。為自己紓解壓抑的同時，也緩緩開口：“還記得之前去顧園給顧夫人檢查的時候，袁煕她所交代的話吧！”

    趙瑾嚴邊說，邊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煙霧。

    顧驀看向他，他才繼續(xù)說：“那時候，因為并沒有完善的醫(yī)療器材，也沒有做任何細微的身體檢測，所以，她當(dāng)時也只能表面預(yù)警，告訴你們提早入院，以防萬一！”

    “而她當(dāng)時并沒有看出來顧夫人有這么嚴重的異樣，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闭f完，趙瑾嚴將雙手壓在了頭頂，默然低頭。

    作為一個醫(yī)生，這樣雖然不算失職，但是也有擔(dān)過失。

    顧驀聽到以后，微微又側(cè)了側(cè)身子，擰眉地看著趙瑾嚴低垂下去的臉龐：“那為什么她當(dāng)時不說的更加明確些？”

    如果趙袁熙早就這么做，他想他也不會如此松懈地放任沈宴卿拖延時間。

    然，聽到顧驀的話以后，趙瑾嚴卻是有幾分諷刺地抬起了頭來，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你覺得一個稱職的醫(yī)生會告訴自己的病患連她本人都不確定的事嗎？”那是為醫(yī)者大忌！

    且不說那種完全沒有任何檢驗報告的情況下給出定論，就是有了檢查報告，作為一個稱職的醫(yī)生，也不會將話說的太滿、太死。

    他會覺得愧疚，不過是因為對方是顧驀罷了！

    趙瑾嚴神色一瞬間變得晦暗之下，顧驀聽到他說的話，也有幾分啞口無言。

    趙瑾嚴看到顧驀的樣子，這才又重重地吐出了一口煙霧，十分壓抑地對他說：“你也知道的，我對于婦產(chǎn)科這方面的研究并不如袁熙，袁熙她是我meimei，我對于她在這方面的權(quán)威，卻是十分肯定的?！壁w瑾嚴臉上的鏡框閃了閃，忽然抬眼看了看顧驀的臉，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回頭再注意自己，這才又呼出口氣，繼續(xù)交代：“袁熙她剛剛就在跟我打電話說這件事，顧夫人的化驗報告出來以后并不樂觀，明顯發(fā)現(xiàn)她體內(nèi)所含有的“thalidomide”成分已經(jīng)超標(biāo)，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孩子生下來也必然是個畸形兒沒錯?！?/br>
    抖了抖煙灰，趙瑾嚴站起身子走向顧驀：“如果真是這樣，未知的可能性還會有很多。例如嬰兒早夭、先天性疾病、母體的不孕不育……總之，興許還會有許多其他方面就連我們也未可知的突發(fā)性病癥產(chǎn)生，而這些，我相信你應(yīng)該都曾經(jīng)聽說過！”

    “如果這件事再讓你的夫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即將會以這種情況出生，并且還有可能會導(dǎo)致她因此難以生育……我想這種結(jié)果，恐怕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承受。”說著，趙瑾嚴默默注視著顧驀，似乎已經(jīng)不想再多解釋什么，眼神也隨著他望向窗外。

    窗外此時已是漆黑一片。

    秋風(fēng)蕭瑟，吹起那些樹影搖晃，枯黃的落葉片片落地，投影在昏暗的路燈之下……就好像他現(xiàn)在的心情一般，逐漸萎靡。

    如果人生從此失去自由，趙瑾嚴突然覺得，就算有再多的金錢誘惑也只是枉然。

    可是命運偏偏喜歡捉弄人……

    趙瑾嚴笑了。顧驀這會兒卻并沒有看出趙瑾嚴臉上一瞬間所產(chǎn)生的異樣，他只是默默垂頭，想著接下來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怎么想，他卻都發(fā)現(xiàn)，自己竟完全沒有什么可以兩全其美的計策。

    ——

    顧驀跟趙瑾嚴之間就這樣沉默了片刻。

    待顧驀狠狠地吐出了一口煙霧閉上眼睛的時候，趙瑾嚴才又轉(zhuǎn)過了身子，背部輕輕靠在窗邊的墻壁上問他：“你打算怎么辦？”臉頰微側(cè)，趙瑾嚴默默觀察著顧驀的神色變化，鏡片上閃過一道道車燈所折射的光芒。

    最終究竟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大概還要看他的決定，他說是沒用的。

    然顧驀卻只是那樣看著玻璃窗外，身形一動不動，就連手指間的香煙也停在了半空空燃。

    “……”直到沉默了半晌后，眼看著指間香煙也要燃盡，顧驀這才又將它送入嘴中，緩緩抽盡最后一口，才堪堪說出了三個字：“打掉吧！”

    決定的瞬間，他雙目也同時一閉，仿佛失去了活力，竟是驀然間變得沉默又可怕。

    趙瑾嚴看著他臉上表情，眸光閃了閃，卻再沒有多說一個字。

    ——

    事情就這樣在兩人的暗商之下變成了既定的現(xiàn)實。

    而既然沈宴卿遲早都要安排做墮胎手術(shù)，那不如就住在醫(yī)院中，也好隨時安排她進行手術(shù)。

    只不過顧驀仍舊不知道要怎么跟沈宴卿解釋。

    于是在回到病房的途中，顧驀就絞盡腦汁地想著究竟該怎么跟沈宴卿提起這件事。

    然而他打開病房的門，看到的卻是沈宴卿已然熟睡的容顏。

    那樣甜美而安逸。

    顧驀就那樣站在她病床邊上，看著她嘴角上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微甜笑容，想著兩人之間才剛剛好轉(zhuǎn)的夫妻關(guān)系，卻又要因為這件事而完全僵凝……

    顧驀一時間竟變得啞口無言。

    他究竟該怎么辦才好？

    是打掉孩子實話實說，還是……為了讓沈宴卿能夠?qū)捫娜ゾ幙椧粋€完美的謊言？

    “……”老實說，顧驀這會兒竟是首次對于自己的事情完全都拿不定主意了。

    而如果事情真的像趙瑾嚴所說的那般，他如果說出實情，會引起沈宴卿的情緒隨時惡化……那他又何苦說出來？

    該死！

    一時間，考慮到沈宴卿在這段時間所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狀況，還有因為譚淑慧回歸而變得十分敏感的心態(tài)……顧驀真的很怕她得知真想以后會難以接受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