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這個難題,令兩位內(nèi)閣首輔同時陷入了沉默。 鄭老尚書原想著第二日早朝時看一看陛下的意思,清流那里,陛下想是要受些非議,可在鄭老尚書看來,清流非議無甚要嘴,不過是人的話頭,要緊的是,這秦鳳儀到底是不是柳王妃所生?。?/br> 但,第二日,景安帝因病免朝。 秦鳳儀也在早膳后被放了出來,秦鳳儀誰也沒見到,并沒有見到景安帝,也沒有見到其他人,就是馬公公奉口諭放他出了暖閣,然后,命一隊侍衛(wèi)送他回王府了。 秦鳳儀到了王府,王府門房見他回來,立刻跑出來迎接,秦鳳儀指了指送他回來的御前侍衛(wèi),對門房道,“這幾位侍衛(wèi)大哥送我回來的?!庇謱δ莻€侍衛(wèi)頭領(lǐng)道,“喝杯茶再走?!?/br> 宮里,別個傳的都不快,唯獨流言最快。 有關(guān)秦鳳儀身世的流言,眼下不論自王府還是自宮里,怕只有秦鳳儀自己不曉得了。此時,那侍衛(wèi)頭領(lǐng)哪里還敢吃茶,一拱手道,“殿下平安回府,下官等就要回去復(fù)命了。”說完再行一禮,就帶著手下離開了。 秦鳳儀也沒多想,他原想著還要給些銀兩打賞呢,結(jié)果,侍衛(wèi)竟然清廉起來啦。秦鳳儀心里記掛著家里,連忙就往府里去了。 秦鳳儀先去了王妃的正院,這會兒愉王妃、愉王爺、還有李鏡、大陽、秦老爺秦太太都在,愉王妃看孩子,李鏡愉王爺在商量事情。這幾人(不包括大陽)顯然已得到家里小廝跑進來傳的信兒,知道秦鳳儀回來了,見到秦鳳儀還挺歡實,幾人心中憂愁更勝了。 “怎么啦?見著我還不高興啦?陛下放我回來了,想是昨晚的事已是清楚了?!鼻伉P儀挺高興,他還十分誠懇的對李鏡道,“媳婦,昨兒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個女人,沒你聰明沒我好看,我怎么可能會看上她呢,真的!”秦鳳儀的神色,稱得上信誓旦旦。 李鏡嘆口氣,繼而正色道,“不要再說昨天的事了,有一件事要同你說?!?/br> “媳婦,你說!”秦鳳儀拉張椅子坐下了,伸手接了侍女捧上的香茗。 李鏡直接就說了,“關(guān)于你身世的事,愉王爺,并不是你的父親,母親,也并不是你的生母。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的陛下原配王妃柳王妃的事?” “自然記得?!鼻伉P儀說著,心中已似靈犀般的浮現(xiàn)一絲隱憂,就聽他媳婦道,“你的生母,便是柳王妃娘娘,你的父親,便是當今陛下。你昨日之所以會被人隱害,很大原因可能在于你的出身,你是陛下的原配嫡子?!?/br> 李鏡三言兩語就把這件在外人看來天一樣大的事情說完了,秦鳳儀怔怔的,好半晌才問,“不是說,柳王妃在陛下登基前就過逝了嗎?我可是在揚州長大的?!?/br> 秦太太忍不住道,“陛下登基時,娘娘根本沒有死,娘娘十五歲便被指婚給了今上,那時,今上根本不受先帝寵愛,只是先帝十位皇子中的一位普通的庶出皇子罷了。我們老爺,卻是先帝最看重的工部侍郎大人,我家老爺三十五歲就是正三品高官了,當初,就是因老爺為先帝重視,裴賢妃費盡心思為今上求娶了娘娘為正妃。裴賢妃就是現(xiàn)在的太后了。娘娘在宮里,日子過的也不錯。但后來,娘娘進門四年未曾有孕,裴賢妃便要為陛下納一側(cè)室。別人家納側(cè),沒哪個會給兒子納比正室出身還高的姑娘的。偏生裴賢妃就有這樣的本事,聽說,陛下先對著平家姑娘彈什么《鳳求凰》,后來,平側(cè)妃終是進了門。先帝帶著先太子與重臣北巡,聽說陜甘之亂,先帝、先太子,去的人都死了,我家老爺,也就是殿下的外公也在隨駕當中。一時之間,京城也亂成了一團,當時,今上并未隨駕,宮里也亂,我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但,自平側(cè)妃進門,裴賢妃對平側(cè)妃極是喜愛,對娘娘也還不錯。后來,平側(cè)妃診出身孕,裴賢妃就格外照顧她些,娘娘也不至于為這個吃醋。但,先帝在陜甘崩逝,裴賢妃命身邊內(nèi)侍送了一匹大紅的鳳凰織錦給平側(cè)妃,宮里人,誰不勢利。我們老爺死在了陜甘,平國公卻是正經(jīng)公府,一時間,宮里人都去平側(cè)妃那里奉承,后來,都說今上要登基為帝。論理,娘娘才是先帝為陛下娶的原配王妃,可那時,柳家已經(jīng)敗落,平公府卻是如日中天,何況,娘娘嫁給陛下五年沒有身孕,平側(cè)妃卻是入府兩月便診出孕事,陛下要先為儲君,再登基為帝。當時,便有人上折要立平側(cè)妃為太子妃。娘娘想著,再不能受此辱,娘娘當時就說想去廟里住一段時間。陛下與裴賢妃簡直是巴不得,裴賢妃還說她夢中常夢到先帝,讓娘娘多念兩日經(jīng)。呸!她夢到先帝,她怎么不去地下服侍先帝,反是讓娘娘去念經(jīng)!” “娘娘在廟里一月,忽然發(fā)現(xiàn)似有身孕的跡象。當時我想著,娘娘既有身孕,合該回宮才好,論身份,平家再顯赫,平側(cè)妃也是自偏門進的門,她如何能比得過娘娘去??赡锬镎f,她有了小殿下你,便再不能回宮的。平家對正宮之位虎視眈眈,娘娘便是回宮,只怕命不能久,便是誕下殿下您,沒有娘娘的庇護,您可怎么長大呢?何況,倘娘娘回宮,仍被平氏奪了正宮之位,非但失正嫡之位,便是將來,娘娘與殿下仍是平氏眼釘rou刺。與其在宮里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還不如搏一搏。娘娘就帶著我與阿淮哥逃出了廟里,我們原想著就在民間好生過日子,可自廟里逃出,再加上一路的擔(dān)驚受怕,娘娘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娘娘生下小殿下你,沒多久便過逝了。”秦太太憶及往日,說著便滾下淚來,“我與阿淮哥就帶著小殿下一路輾轉(zhuǎn)到了揚州,后來在揚州安了家。原也沒想著殿下您來京城認這無情無義的親,可殿下慢慢長大,一日較一日的出眾。到您長大,要說親的時候,想給你說商賈家的女孩子,就覺著,對不住您的身份?!闭f著,秦太太擦一把淚,道,“您的眼光,是比世人都強的,一眼就相中了阿鏡。我與阿淮哥想著,殿下這樣的身份,可不就得般配侯府貴女么。后來,您中了探花,咱們一家子搬來京城??茨絹碓胶茫遗c阿淮哥,既欣慰又擔(dān)心,殿下您一向心善,哪里知道君王的無情無義呢。” “就是!”秦老爺也開口了,“自殿下做官,表面上待殿下好,實際上,讓殿下做的差使,都是得罪人的事。他怎么不讓他家大兒子做啊,因為那是他的心肝兒,卻是拿殿下您當苦力使。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把殿下炮灰了,殿下你想人向來往好里想,哪里知道人心歹毒哩?!?/br> “陛下對阿鳳,也是真心的欣賞疼愛。”愉親王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輕咳兩聲,道,“我雖與柳王妃的事所知不多,但,陛下登基之后,仍是著人去外頭尋找過柳王妃。” 秦老爺并不領(lǐng)情,道,“不就是景川侯么,他還到揚州去了,我都見著了,我還抱著小殿下在他跟前走過去,他都沒認出我來?!闭f到這件事,哪怕與景川侯做了親家,秦老爺也是有些得意的。 秦太太不似丈夫這種粗線條,她是女人,女人心思細膩,遠勝男人,見秦鳳儀呆呆的不說不動,秦太太登時嚇得不輕,過去拍著秦鳳儀的背急的眼圈兒都紅了,秦太太直喚,“殿下!小殿下!阿鳳??!你這是怎么了——” 秦鳳儀兩只眼睛都紅了,不是那等要哭泣的紅,而一種仇恨的淡淡的紅色,他猛的起身,手中的茶盞什么時候的傾翻的都不曉得,身上最上等的絲緞繡花長袍已是被茶漬翻污,秦鳳儀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去。秦太太連忙追上,只是,她一個中年婦人,哪里有秦鳳儀的腳程,秦鳳儀幾步就走遠了。秦太太只來得及喊一聲,“殿下,小殿下,你別急呀!” 秦老爺已是快速的跟了上去,秦鳳儀出了二門,要了匹也就往宮里去了。秦老爺也不攔他,只是同樣騎馬帶著侍衛(wèi)綴在他身畔,秦鳳儀直接就往宮里去了,秦老爺進不得宮,便與侍衛(wèi)在宮外等。今日進宮的人不少,有過來相勸景安帝的,還有的是過來稟事的。見到秦鳳儀殺氣騰騰的進宮,真的是殺氣騰騰,秦鳳儀雖則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但他頂多就是與人打打架而已,這樣露出殺人模樣,還是頭一遭。 秦鳳儀直接就去了景安帝理事的御書房,根本不等內(nèi)侍通傳,秦鳳儀推開內(nèi)侍,一腳踹開御書房的門。景安帝看向雙目通紅的秦鳳儀,秦鳳儀死死的盯著這個自己以前多么仰慕、祟敬的男人,秦鳳儀的目光幾乎是仇視與憤怒了,景安帝卻是多年帝王生涯涵養(yǎng)出的高深莫測,不露聲色。 秦鳳儀與景安帝,自相貌而論,當真是不大像的。 如果二人相貌相似,不可能至此時,秦鳳儀的身份方被揭露出來。相貌最肖似景安帝的人,是大皇子,而秦鳳儀,是獨有一種天人之姿,故而,他少時至京城便有神仙公子之名。但此時,秦鳳儀這種仇視與怒火,對上景安帝的深沉如淵,卻令鄭老尚書與平郡王有一種再相似不過的感覺。不論是秦鳳儀的年輕,還是景安帝的老辣,這二人此時此刻,就是給人一種骨子里的肖似之感。 秦鳳儀開口,聲音卻是嘶啞的,秦鳳儀道,“馬公公,拿一碗水來!” 馬公公看向景安帝,景安帝淡淡地,“不必了!那日,與你滴血驗親的,并非愉王,而是朕!你的確是朕的子嗣!” 景安帝這話音甫落,饒是以平郡王積年武功,多年征戰(zhàn),都未能攔住秦鳳儀這一拳。秦鳳儀直接腳上一蹬,身子猛然躥出,大概是人憤慨到極致時會有驚人的暴發(fā)力,秦鳳儀幾乎是一道殘影,直接越過鄭老尚書與平郡王,跳上景安帝面前的紫檀大桌,然后,縱身撲下,一拳便落到了景安帝臉上! 第260章 吵架 秦鳳儀幾乎是跳上紫檀大書案后便對著景安帝當頭撲了下來, 接著, 便是無數(shù)拳頭對著景安帝的臉招呼了上去。 秦鳳儀行為魯莽,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說來, 還挨過御史臺好幾回參。頭一回是秦鳳儀與北蠻三王子打架, 秦鳳儀叫人家打個爛羊頭, 北蠻三王子也沒好到哪兒去,叫秦鳳儀撓的險破相。當時御史臺上本,便有御史參奏秦鳳儀行為不謹,其時,景安帝心下還覺著小探花這事辦得有血性呢。第二次便是因宗室改制, 秦鳳儀與順王掐了起來,御史臺再一次參秦鳳儀對上無禮, 景安帝彼時忙著宗室改制, 心下暗覺小探花干得好。而今,秦鳳儀這拳頭落到自己臉上,景安帝很有些悔不當初,好在, 景安帝自己也學(xué)過武功, 尤其, 被秦鳳儀驚的一時忘了反應(yīng)的平郡王和鄭老尚書先后反應(yīng)了下來, 倆人便是當朝一等一的權(quán)貴,也未料到秦鳳儀直接就上手了?。?/br> 鄭老尚書是文官,人也上也年紀, 行動就緩慢。平郡王略年輕些,且,多年武功,平郡王連忙上前,秦鳳儀與景安帝兩個一個攻一個防,正打得不可開交,平郡王頗為果決,當下一記手刀就把秦鳳儀劈暈了過去。秦鳳儀身子一軟便栽了下去,景安帝臉上疼的很,已聞到了血腥氣,還是不忘扶了秦鳳儀一把,馬公公此時也哆哩哆嗦的跑過來,幫著景安帝扶住秦鳳儀,把秦鳳儀架到隔間兒去了,景安帝起身,立刻流了滿襟的血,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疼,景安帝氣的,“這混賬東西!”鼻子都打破了! 鄭老尚書實在不想看帝王如此狼狽時,只是,如今看都看了,鄭老尚書硬著頭皮道,“陛下,還是宣太醫(yī)吧。” 景安帝這幅形容,也只有宣太醫(yī)過來了。 給景安帝診治的,一向是太醫(yī)院院使大人,安院使一見陛下臉傷成這樣了,當下心里一哆嗦,卻是不敢多問,先看過傷,再診脈,景安帝擺手,“診什么脈,不過是些皮外傷?!?/br> 安院使連忙稱“是”,手腳輕快的給陛下清洗過傷口,而后,為陛下上好藥,就識趣的告退了。景安帝淡淡道,“今日之事,誰外傳一字,便不要怪朕不講多年情分了。” 不論是安院使,還是平郡王、鄭老尚書皆是微一躬身,這三人皆是御前得用之人,自然明白景安帝的意思。景安帝不希望秦鳳儀動手的事傳出去,這事,對秦鳳儀現(xiàn)在的形勢自然是雪上添霜,但對于景安帝,做父親的被兒子揍了,這難道是什么體面事不成? 景安帝這樣的積年帝王,是絕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既然發(fā)生了,也不會希望此事傳揚出去。 三人自然明白景安帝的意思,齊聲道,“遵陛下諭!” 幾人見陛下再無所吩咐,連忙退下了。 便是以平郡王對秦鳳儀的了解,也沒想到秦鳳儀竟能干出揮拳揍親爹的事來。這完全不是一般的血性啊,這簡直是—— 哎,平郡王一聲嘆,四平八穩(wěn)的出得宮去。 便是鄭老尚書,也覺著,不必再考慮秦鳳儀之事了。這位殿下可真是……別個人遇到這等情勢,怕想得最多應(yīng)該是如何利用情勢利用陛下的內(nèi)疚多為己謀些利益好處,鳳殿下別個不說,為人當真是,世間有一無二的,想來,什么嫡皇子啥的,根本沒在這位殿下心里啊。 這一頓老拳下去,還用考慮什么嗎? 什么都不必考慮了。 便是如今在宮里同母親哭訴的平皇后,怕也不知,她心下所擔(dān)憂之事,眼下已完全無需再擔(dān)憂了。平皇后還與母親說呢,“我真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當初柳妃之事,我如何清楚?她說去廟里念經(jīng),然后便說過逝了。誰又與她爭過什么,如今倒好,這個秦鳳儀,到底如何誰知道呢?可天下人會如何說我?” “現(xiàn)下說這個還有什么用?!逼娇ね蹂?,“莫說這些沒用的,我說的話,你記得才是。” “哪里還用母親囑咐,我早問過陛下,要不要給那位些個賞賜補償?” “陛下怎么說?”平郡王妃不由有些緊張。 “陛下也沒說什么?!逼交屎蟮?,“我已命人列了單子,什么東西都是上上好了,這會兒也不要瞅哪位皇子的例了。若是陛下骨血,這些年終是虧待了的……東西多少我都不心疼,只是,母親,陛下要認兒子,這誰都沒有攔的理。只是,若認他為柳妃之子,叫我與大郎如何在這宮中立足?” “這個你不必cao心,有家里呢。你這會兒是要拿出一國之母的氣派來,就是大殿下那里,也勿必囑咐大殿下,必要對鳳殿下兄友弟恭才是?!逼娇ね蹂嗫谄判牡亩?。 “母親放心,我都曉得的,我已是囑咐大郎了,哪怕那位鳳殿下有什么難聽的話,他說,就叫大郎聽著便是?!逼交屎笳f著就氣悶,只是這股子氣悶卻又不知該如何排譴,好在,她畢竟也是為人母為人祖母的年歲了,此時,孰重孰輕,平皇后還是分得清的。平皇后已經(jīng)決定了,不論陛下如何封賞,只要不認為嫡皇子,都隨陛下封賞去! 母子倆在鳳儀宮商議著,秦鳳儀此時已自昏迷中醒來,醒來后,他便見到了正在批閱奏章的景安帝。秦鳳儀覺著后脖子有些疼,卻不影響他靈活的自榻上跳起來,景安帝看他一眼,“怎么,還要與朕再打一架?” 秦鳳儀朝地上啐了一口,轉(zhuǎn)身踢門離去,再未回頭! 景安帝握住筆的手微微一頓,看那虛掩的半扇門一眼,直待秦鳳儀的決絕的背影消失不見,此方繼而低頭繼續(xù)批閱起奏章來。 秦鳳儀出宮,見他爹正帶著侍衛(wèi)等在宮門口,秦老爺一見兒子出來,連忙上前,上下打量兒子一眼,見兒子完好,仍是忍不住問一句,“兒啊,沒事吧?” 秦鳳儀搖頭,上馬后發(fā)現(xiàn)也無處可去,只得回了王府。 秦鳳儀回王府后未再去愉王妃的院子,他徑自回了春華院,不一時,李鏡也抱著阿陽回來了。秦鳳儀坐在榻中不發(fā)一言,李鏡命丫環(huán)端來溫茶給他吃,問,“沒事吧?” 秦鳳儀不接茶,反是問李鏡,“你什么時候曉得的?” 李鏡打發(fā)丫環(huán)下去,默然半晌,終是如實告知了丈夫,李鏡道,“你與我說了滴血驗親時的事,我就有些懷疑,若是你與愉王爺驗親,何故要取了你的血去隔間驗?我起了疑心后,越思量越覺著可疑,出了月子回娘家,問了祖母?!?/br> “合著,你們個個兒都知道了,就瞞著我!”秦鳳信低喝。 李鏡道,“這要怎么同你說?你的身世,便是不說,有人猜到都要害你至此。我要與你說,柳娘娘這樣可憐,你哪里耐得住性子?何況,陛下已做出選擇,他把你過繼到愉王這里,這事要怎么說?” 秦鳳儀大聲道,“有什么不能說的!就是不做這什么親王什么皇子,也不能叫我娘這么冤死!”秦鳳儀還想再吼兩嗓子,大陽先嚇壞了,張嘴哭了起來,李鏡瞪他一眼,怒道,“你給我閉嘴!” “明明是你嚇著兒子了!看那兇樣兒!”秦鳳儀倒打一耙,過去接兒子,李鏡還不給他,秦鳳儀氣道,“我兒子,我還不能看了!” 李鏡拍拍大陽的小身子,細心哄著他,說秦鳳儀,“你就知道想著你自己,你也想想兒子,我提心吊膽多少天,就是怕兒子有個好歹。你別忘了,咱們兒子與大皇子家的小皇孫一樣,也是有青龍?zhí)ビ浀摹!?/br> “以前什么事都瞞著我,現(xiàn)在也不要跟我說,你自己想法子好了!你不是法子多嗎?”秦鳳儀也生了李鏡的氣,他有什么事,從來不瞞著李鏡。而今,他這樣的大事,李鏡竟然瞞著他,在秦鳳儀眼里心里,這便是大大的不對。 秦鳳儀剛揍了景安帝,怒火未消,再想到李鏡欺瞞他之事,心下難免起了芥蒂。于是,他也不理李鏡,自己徑自往書房去了,李鏡給秦鳳儀氣的,臉都青了! 于是,很奇異的,李鏡在此時此刻,竟與景安帝心有靈犀了,李鏡惡狠狠的罵了一句,“這個混賬東西!” 第261章 名正言順 秦鳳儀不僅生李鏡的氣, 連他爹娘, 愉王爺愉王妃,還有他岳父一家, 他都很生氣。這些人拿他當什么, 平日里跟他好的不得了, 結(jié)果, 這么要緊的事竟然都瞞著他,不跟他說。秦鳳儀想到自己親娘死得那么憋屈,就忍不住哭了一場,再想一回,再哭一場……于是, 柳郎中過來的時候,秦鳳儀眼睛都哭成了個爛桃一般。 柳郎中的神色很是激動, 上前兩步, 結(jié)實的雙臂一下子抱緊了秦鳳儀,然后,一雙虎目滾出熱淚。此情此景,莫說柳郎中, 便是李鏡見了亦是淚濕雙目。 李鏡并沒有進書房, 只是讓舅甥二人在書房說話。 柳郎中哭了一時, 望著秦鳳儀的眼睛里滿是激動與傷感, 良久,柳郎中方哽咽道,“當初看你臉型就跟jiejie很像, 只是覺著你有眼緣,沒想到,阿鳳你竟是jiejie的孩子?!?/br> 秦鳳儀也忍不住又哭了一場,自己拭淚道,“我跟我娘長得像么?” “長得不像,可我第一次見你,就覺著你臉上骨頭與jiejie極似了?!绷芍杏么植诘氖终颇﹃伉P儀的臉,又一陣淚意涌出。 柳郎中在書房與外甥說了很多事,包括許多秦老爺秦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柳郎中道,“當時,陛下剛剛被立為儲君,jiejie忽然就要去廟里小住,我就心里覺著不大對勁,可那時,父親和大哥都死在陜甘,連先帝都死了,京城里亂,各家也都亂。我過去看望jiejie時,jiejie與我說了不少話,我那時也粗心,竟然沒察覺出jiejie那天與我說的話格外多。后來,人人都說jiejie在廟里染病過逝,別人都信,我是不信的。什么染病,分明就是宮里那些人下的毒手!彼時我不大明白當年宮中情勢,如今見著你,才覺著,當初jiejie去了民間也好。你不過是身世被人知曉,就受這樣的陷害,你若在宮里,如何能平安長大呢?!?/br> 柳郎中很是心疼自己jiejie自己外甥,便是說著當年事,亦是虎目含淚,只是強自忍著,方能不哭出來罷了。 柳郎中問秦鳳儀,“如何你可有什么打算沒有?” 秦鳳儀道,“京城我是再也不想呆了,我一想到跟那個惡心家伙在同一個地方,就惡心的想吐!我想著,帶著我爹娘還有媳婦兒子回揚州過日子!” “好!”柳郎中道,“官兒我早不想做了,待舅舅收拾一二,與你一道回揚州!以前舅舅沒能照顧你,以后咱們都在一處,再不分開了?!?/br> 其實,聽柳郎中與秦鳳儀說話,就能聽出來,這甥舅二人雖則相貌完全不像,但,性子還是有幾分相似的,只看柳郎中這說辭官就辭官的架式,這也完全是秦鳳儀他親舅啊。 當然,秦鳳儀不只柳郎中這一個舅,甥舅倆說了半日的話,連肚子餓都沒察覺出來,直待天晚,秦鳳儀才想來要請舅舅吃飯的,立刻令人去廚下備飯。柳郎中起身道,“飯就不吃了,我這就回家收拾行禮,你這里吃過飯,明兒一早也收拾吧,待收拾妥當,咱們便一道往揚州過清靜日子去?!?/br> 秦鳳儀也不與舅舅客氣,起身送舅舅出去,然后,送三舅出門的時候,就遇著了二舅。不待秦鳳儀有何所應(yīng),二舅嚎啕一聲就撲了過去,抱著秦鳳儀放聲大哭,“我可憐的甥兒啊——我可憐的甥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秦鳳儀怎么著了呢。 二舅就是前恭侯、今恭伯了,當初派些市井混混殺秦鳳儀的柳大郎,如今看來,算是秦鳳儀的舅家表兄了。秦鳳儀現(xiàn)在心情很差,見到三舅才稍稍好了些,覺著世間還是有真情的,結(jié)果,一見二舅,秦鳳儀那心情,立刻又跌入了谷底。秦鳳儀對付這主動上門認親的恭伯很有法子,他正色高聲道,“先告訴伯爵一聲,我絕不會認那無情無義的東西做父親的,更不會去做什么皇子!我已經(jīng)決定回揚州了,三舅要辭官與我一道回揚州,你看,你是不是也辭個官,與我一道去揚州,過平民百姓的日子!” 恭伯的嚎哭一下子就止住了,他仿佛一只突然被掐斷脖子的鴨子一般,大張著嘴,臉上還有兩顆要掉未掉的淚珠,然后,便被秦鳳儀這話深深的震驚住了,恭伯急的一把抓住秦鳳儀的胳膊,道,“外甥豈可這般意氣用事!還有老三,你當勸勸外甥,外甥可是陛下元配嫡出皇子,論尊貴,更在大殿下之上!何況,陛下現(xiàn)在尚未立儲!憑外甥出身之尊貴,儲位必是外甥莫屬啊!” 秦鳳儀心里的火騰騰的往外冒,他一把甩開恭伯的手,冷笑道,“什么狗屁儲位!現(xiàn)在就是他嘎嘣死了,叫我去做皇帝,我都不會去!我一想到我娘,我只恨不能直接放把火把那個狗屁皇宮給燒了!” 恭伯覺著秦鳳儀現(xiàn)在的情緒實在不大穩(wěn)定,他連忙道,“我知道外甥正在氣頭上,那舅舅就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br> 然后,說明兒個再來的恭伯,卻是再未來過。 秦鳳儀已是拿定主意,再不往京城呆了,回老家過日子去。秦老爺秦太太向來是聽兒子的,見兒子這么說,夫妻倆已經(jīng)打發(fā)下人收拾行禮了。 李鏡私下與秦鳳儀商量,“回揚州好嗎?” 秦鳳儀雖然還沒原諒媳婦對他的欺瞞,現(xiàn)下也會心平氣和的說話了,道,“揚州是咱的老家,不在京城,自然要回揚州?!?/br> 李鏡道,“我知道你深為婆婆抱不平,我說這話你別惱,眼下陛下在位,自然還有兩分香火情,咱們在揚州,起碼平安是能夠的。倘陛下百年,大殿下登基,家里日子要如何過?” 秦鳳儀正在氣頭上,還真沒想太多,此時,李鏡一問,他竟不知要如何應(yīng)答。這一急,心下又生出惱意,于是,就犯了犟頭病,惡狠狠道,“難道我怕他!” “介時人家為君王,咱們是平民,你縱不怕,人家要拿捏你也是一拿捏一個準,端看人家心情罷!心情好,興許留你一命,心情不好,闔家赴死也不是什么稀罕?!崩铉R道,“你也是讀過不少書的人,嫡庶之分,難道僅僅是尊卑之別?便是尋常人家,庶子承繼家業(yè),嫡子的日子都不能好過?到了皇室江山,血流成河之事更不稀罕。我不是讓你去爭皇位,只是,眼下不計較明白,咱們是不怕,阿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