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先用飯。為了尋那小子,這一大早上起來,我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br> 秦太太笑,“我何嘗不是?!?/br> 夫妻二人喝過茶水潤喉,也便傳早飯了。 待用過飯,秦鳳儀與李釗在書房吃茶,李鏡回房梳洗換衣。李釗難免說秦鳳儀兩句,“看你也不是個怕事的。你心里都曉得是怎么回事,其實叫我說也簡單,我問你一句,你那夢里,可有今日之事?” 秦鳳儀搖頭,“夢里”他媳婦也很中意他,但絕對沒著人去他家大門口逮他的事。 “那不就得了,可見,如今的事與你夢中所夢,仍是大有不同。你便不知是誰要害你,可想必你記得,當(dāng)初是怎么出的事。避開那天的事,想來不是難事?!崩钺摰?,“或者,你現(xiàn)今與夢里大有不同,也許,根本不會遇到夢中的事?!?/br> 秦鳳儀頗覺不可思議,“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就是這樣想的??!” 李釗,“正常人都會這樣想?!?/br> “大哥放心吧,我這回肯定好好兒的?!?/br> 縱李釗一直覺著秦鳳儀不大穩(wěn)重,卻也不佩服秦鳳儀的心理素質(zhì),這要是尋常人知道自己幾年后會嘎嘣一下死了,哪里還能如秦鳳儀這般能吃能喝的。 生死無小事,李釗與秦鳳儀說會兒話,主要是指點一下秦鳳儀留心身邊的人事。畢竟,秦鳳儀為人還不錯,起碼知道自己可能早逝沒瞞著,也不會耽誤自己meimei。這樣的人,李釗也不愿意他有個好歹。不然,meimei這心里怕是更放不下了。 二人說會兒話,李鏡打扮好后,一行人就往秦家去了。 秦家今日都是特意收拾過的,何況,本就是豪富之家。只是,秦家再有錢,平民房舍的規(guī)制也無法與侯府相比的。 譬如,秦家只是尋常的黑漆大門,侯府卻是面闊兩間的獸頭大門。李家兄妹都不是勢利之人,自然不會在意這個,倒是一進(jìn)秦家大門,李家兄妹很是見識了回淮揚鹽商的豪富。秦家這也是五進(jìn)大宅,正是初夏,院中景致極佳,不論花柳植株,還是雕欄粉砌,皆極是講究。雖不是三步一景,五步一閣,但這一重重的院落,認(rèn)真比較起來,雖不比侯府軒昂,但在富貴風(fēng)流上,并不遜色。 可見鹽商之富,名不虛傳。 秦鳳儀給李家兄妹介紹著沿路的景致,秦鳳儀道,“最好的景還在我院里,阿鏡,呃,meimei你不是喜歡看瓊花么。我院里就有瓊花樹,你要早些來,還能見著我院中的櫻花,這會兒花都落了,結(jié)了櫻桃,待櫻桃熟了,我請你吃櫻桃。” “好。” 李家兄妹隨秦鳳儀到了秦家主院,秦家老爺秦家太太都未出門,就等著李家兄妹上門呢。李家兄妹參觀過秦家宅院,待到了秦家主院,見到秦家夫妻,送上帶來的禮物。 秦太太笑道,“實在太客氣了,你們過來,我就高興。” 李釗李鏡既與秦鳳儀結(jié)拜了異性兄妹,便沒有擺侯府公子小姐的譜,給秦家夫妻行過晚輩禮,端得是大家風(fēng)范。秦老爺秦太太滿臉帶笑,深覺兒子這回交到了好朋友。 秦太太笑道,“坐,都坐。早就聽阿鳳提過你們,阿鳳在家不住嘴的說李公子斯文,李姑娘心好。今日總算得見,比阿鳳說的更加的好?!?/br> 李釗謙遜道,“阿鳳實在是過獎了?!?/br> “哪里過獎,大哥,你不曉得,我爹我娘就羨慕像你這樣會念書的人?!鼻伉P儀道,“娘,我李大哥現(xiàn)在就是舉人了,明年就能中進(jìn)士,你說多厲害。原本我覺著,趙胖,呃,趙才子家的阿泰哥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煽次依畲蟾?,比阿泰哥還厲害?!?/br> 然后,秦鳳儀又夸李鏡,“還有阿鏡meimei,別看阿鏡meimei是女孩子,其實,她比我李大哥還聰明,只是她不能科舉罷了。但在女孩子里,我也沒見過比阿鏡meimei更好的了。” 李家兄妹饒是再謙遜,聽得好話也沒有不高興的,就是,秦鳳儀這話也忒直白了些。于是,李釗給秦鳳儀示范了個不直白的,李釗笑,“阿鳳這性子最好,直率?!?/br> 秦太太笑,“是啊,這孩子,就是有什么說什么的性子。待人最是誠摯,只要認(rèn)識阿鳳的,就沒有不喜歡他的?!?/br> 秦老爺畢竟在夸孩子上頭還是有理智的,補(bǔ)充一句,“阿鳳年紀(jì)小,我們家里就他一個,隨性慣了。其實,心地再好不過,就是偶爾有些跳脫,還得李公子你多指導(dǎo)他。” “李大哥見天指導(dǎo)我呢?!鼻伉P儀笑嘻嘻地,問他爹,“爹,你今天沒去鋪子里啊?” 秦老爺笑,“我這不是聽說你有朋友要來,鋪子里也不忙,就沒去,咱們正好一處說說話?!?/br> 秦鳳儀與李釗李鏡道,“我爹見聞可廣了,我家現(xiàn)在是富了,可我爹小時候,家里窮的很。我爹全靠自己發(fā)的家,掙下我家的家業(yè)來。雖比不得那些做官的老爺們,我爹也是行過萬里路,各地見識過的人?!?/br> “你這孩子,哪有這樣夸自己爹的?!鼻乩蠣敼Φ?,“以前都是為了討生活,各地行商,后來攢了些家業(yè),娶妻生子。有了阿鳳后,我就不往外地行商了,不然,家里就他們娘倆,我也不放心,就做起了鹽業(yè)生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br> “哪里不值一提了,爹你多了不起啊,我就覺著你特別厲害?!?/br> 秦老爺笑聲更響,欣慰道,“只要你懂事,爹就值了?!?/br> “爹,我現(xiàn)在還不算懂事?” “算,算?!鼻乩蠣斝Φ囊娧啦灰娧?,要不是有客在,得去摸摸兒子的大頭,以示欣慰。 于是,李家兄妹啥都沒說,先聽了秦家人一頓互夸。 第21章 御史到 秦家人真的是李家兄妹生來所見最愛自夸的人家了。 真的。 別人家都是要別人來夸,秦家不同,秦家自己就能把自己夸樂。而且,人家不是假夸,人家是真的夸,如秦家父母對秦鳳儀那nongnong的滿意之情,如秦鳳儀對自己爹娘那滿滿的孺慕之意。哪怕出身侯府的李家兄妹瞧著,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出身自是比秦家高貴百倍,但論起家中父母子女之間的關(guān)系,是遠(yuǎn)不及秦家的。 也就李家兄妹都是心胸寬闊之人,不然,要換個小心眼兒的,縱不覺扎眼,也得說秦家這是一家子神經(jīng)病呢。 秦家夫妻都是圓潤富態(tài)模樣,當(dāng)然,能生出秦鳳儀這樣的美貌兒子,縱如今不顯當(dāng)年俊俏,想來年輕時相貌都不差的。 何況,秦鳳儀這種一看就是挑著父母相貌精華而生的。家里就這一個兒子,又生得這樣得人意,不怪秦家父母對兒子迷之自信。 總得來說,這家子人都不錯。 待丫環(huán)捧上茶點,李鏡見是清一色的雪底墨字的官窯瓷,當(dāng)然,官窯瓷等閑不供民間用,不過,李鏡何等眼力,一眼就瞧出,這定是官窯私下燒的不留款的瓷器。一般,民間但有富戶,多有用這些瓷器。 秦鳳儀招呼李鏡吃點心,“這是四方齋的芙蓉糕和綠豆卷,現(xiàn)在吃最好了。”秦鳳儀看李鏡不大好意思,過去在她下首坐了,遞塊芙蓉糕給她,自己拿個綠豆卷吃,又道,“大哥,你也嘗嘗。夏天吃點心,最怕油膩,這兩樣,都是既不油膩,也不太甜的?!?/br> 李鏡掰了一半,嘗了嘗,贊這味兒好,生怕秦鳳儀又勸她吃,道,“我剛吃過飯,還不餓?!?/br> 秦鳳儀把綠豆卷吃完后,又將李鏡剩下的半塊芙蓉糕給吃了,還說,“我這總覺著餓怎么回事?尤其近來,娘,我早上跟大哥和阿鏡meimei一道吃早飯,我吃了兩個大灌湯包,半籠三丁包子,還喝了兩碗粥,吃了不少小菜?!?/br> 秦太太沒覺奇怪,道,“以往也是吃這些啊?!?/br> “可我看大哥就吃得大約我一半的樣子,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秦太太笑,“正長身子的時候,就是這樣?!?/br> 李鏡也笑,“你沒見我哥前幾年,比你還能吃呢。就是現(xiàn)在,他是早上沒胃口才吃得少,每天夜里都要吃宵夜的?!?/br> 說一回吃的,秦老爺又問了李釗來揚州都游玩了哪些地方,大家說會兒話。秦鳳儀就請李家兄妹到自己院里說話去了,原本見過秦家的正院,已覺著處處講究,待到秦鳳儀的瓊花院,才曉得秦家夫妻有多寵孩子。秦家正院是明三暗五的結(jié)構(gòu),秦鳳儀的院子不可能比正院大,但,他是倆院子打通的,倆院子擱一塊,便比正院更寬敞三分。 一進(jìn)院門便有一株上百年的老櫻樹遮去初夏炎熱,帶來絲絲陰涼,李釗都說,“這樹好?!?/br> “那是,我小時候念書,要經(jīng)過一條巷子,有戶人家的櫻花樹,花枝從院墻逸出,好看極了。我就央了我爹,把這樹給我買回來了?!鼻伉P儀給李家兄妹介紹著自己院門的樹,待到院中,那幾乎遮住了半個院子的瓊花樹,更是叫人移不開眼,尤其現(xiàn)下,瓊花樹花期雖然只剩下尾巴,也頗有可賞之景。于是,三人也不進(jìn)屋了,先賞瓊花,秦鳳儀臭顯擺的表示,“阿鏡,這瓊花好看吧?” 李鏡笑,“要知你家有這樣好的瓊花樹,我與大哥早就來了。” “凈說大話,要是咱倆不結(jié)拜,大哥哪里肯喲?!鼻伉P儀還賤兮兮的問李釗,“是不是,是不是,大哥?” 李釗臉一板,“是,怎么了?” 秦鳳儀最怕大舅兄板著臉,跟學(xué)堂的夫子似的,秦鳳儀笑嘻嘻地,“沒事沒事。” 秦鳳儀見李鏡還跟“夢里”似的,這般愛他的瓊花樹,便令丫環(huán)在樹下設(shè)了桌椅,秦鳳儀還跟李鏡介紹自己院子,“咱們這院子,就是樹多,便是到了夏天,有這兩棵樹遮蔭,也是半點兒不熱的?!?/br> 李釗問,“這就是瓊花禪寺那棵瓊花樹吧?” “是啊?!鼻伉P儀有些驚奇,問,“大哥你怎么曉得的?” “你這事兒,略一打聽,誰都曉得?!崩钺撾m生于侯府,卻并非仗勢之人,反是對秦鳳儀這種見誰家樹好必要弄到手的性子有些看不慣,李釗道,“人家在山上長得好好的,偏你相中,就非弄回家不可?!?/br> “我以前就是年紀(jì)小,做事有些唐突,我現(xiàn)在絕不會干這樣的事了?!鼻伉P儀道,“好在這兩棵樹在我這里養(yǎng)得都不錯,我院里每年都會制瓊花茶。這是今年新制的瓊花茶,大哥,你跟阿鏡meimei嘗嘗?!币娧经h(huán)將茶果擺好,秦鳳儀請李家兄妹坐了。 李釗也只是隨口說一句,接了茶,卻是吃著不錯。李鏡也說茶好,秦鳳儀道,“是我院里的瓊花jiejie制的茶,她手特別巧。” 李鏡打趣,“光有瓊花jiejie,有沒有櫻花jiejie?” “自然是有的,不過,櫻jiejie到了年歲,去歲嫁了我家田莊上的管事,現(xiàn)在做了管事媳婦,就不常到我院里來了?!?/br> 見秦鳳儀答得坦蕩,李鏡又是一笑,深覺了阿鳳哥是正經(jīng)人。 一時,吃過茶,秦鳳儀又請李家兄弟去他屋里坐,秦鳳儀的屋子,那叫一個富麗堂皇,家俱清一水的花梨木,起居所用,絕不在公侯之下以下??梢娗厥戏蚱迣@個獨子多么的寵愛,要說唯一不堂皇的,就是秦鳳儀書桌上的一幅丹青了,見李鏡拿起來,秦鳳儀連忙跑過去奪,李鏡笑,“我都看到了,還藏什么藏。畫得真丑。”而且,畫這么丑,竟然還歪歪扭扭的寫上名字:阿鏡meimei。 “丑怕什么,主要是我這心意。”秦鳳儀跟大舅兄示好,“我還想給大哥畫一張呢?!?/br> 李釗也瞧見了秦鳳儀的“丹青”,連連推辭,“不必不必?!?/br> 待中午用飯時,竟沒見秦老爺。秦鳳儀還說呢,“娘,我爹呢?” 秦太太道,“剛鋪子里掌柜打發(fā)人過來,說巡鹽御史平御史提前到了,你爹過去御史府問安去了。咱們先吃,今天是獅子樓大廚的手藝。” 秦鳳儀請李家兄妹坐了,還說呢,“不是說平御史的船還得有兩天才能到嗎?” “是啊。”秦太太道,“這事兒也怪。不過,有時候當(dāng)官的性情也不一樣。咱們揚州的知府大人不也是如此么,提前來了半個月體查民情,大家都不曉得?!?/br> “平御史跟章知府又不一樣?!鼻伉P儀粉孝順地,“娘,叫廚下給我爹留飯,他這去,還不知道能不能見著平御史,更別提吃飯了,怕是沒處吃去,得餓著肚子回來?!?/br> “知道,我叫廚下留了?!扒靥Σ[瞇的,兒子越發(fā)會體貼父母的辛苦了。 秦鳳儀還很關(guān)心李家兄妹,“大哥,你們要不要帶上東西去看看平御史?!?/br> 李釗道,“這不急,明日去是一樣的?!?/br> 秦鳳儀想,反正不是親舅舅,倒也的確不用急。 大家一處吃飯,獅子樓大廚的手藝自不消說,何況就伺候這一席,更是拿出平生手藝來。不說別個,單是一道佛跳墻就香氣滿廳,秦鳳儀贊道,“這道菜,在獅子樓吃,都覺著不如請了大廚來家做的好。” 秦太太滿臉笑意,“這里頭,料是一樣的,就差在一個火侯上了?!?/br> 秦鳳儀點點頭,他很會照顧人,見李鏡頗是淑女樣,給李鏡布菜的事就自己攬了,而且,自己媳婦的喜好,再沒有比他更清楚的,秦鳳儀給李鏡夾的,都是李鏡喜歡的。李鏡暗地里給了秦鳳儀個滿意眼神,于是,秦鳳儀干的更來勁啦! 李釗都覺著,在這殷勤一道上,秦鳳儀還真沒得說。難得的是,他殷勤的很自然,并非刻意,故而,很叫人喜歡。 在秦家用過飯,李家兄妹便告辭了。秦鳳儀頗是舍不得,他還有好些話沒跟媳婦說呢??煽创缶诵值臉幼?,這定是要走的。于是,秦鳳儀道,“我送送你們?!?/br> 然后,他很不客氣的連帶自己一并送到李家去了。 瞧著與meimei有說有笑的秦鳳儀,便是一向肅穆的李釗,也是無奈了。 李鏡一回家就吩咐管事置辦幾樣禮物,再打發(fā)人往御史府遞帖子,說了明日過去請安的話。秦鳳儀道,“那明天我就不來了,咱們今兒好生說說話?!?/br> “成?!?/br> 李釗懷疑秦鳳儀是今天請他們吃飯覺著虧了,于是,秦鳳儀一直留到晚上,吃過晚飯,方告辭而去。 及至回家,秦鳳儀又受了他娘一通夸,秦太太與丈夫道,“中午咱們阿鳳見你沒在家,特意交待廚下給你留飯?!?/br> “這還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鼻伉P儀道,“爹,今天見著平御史沒?” “沒?!鼻乩蠣?shù)?,“說是舟車功頓,改日再見?!?/br> “那禮呢?送去沒?” “禮倒是都收了。” 秦鳳儀便放心了,“爹,明兒我跟你一道去鋪子里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