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銀子么!”秦鳳儀將扇子往“方兄”肩上一拍,想到他娘先時教育他的話,于是,輕咳一聲,學(xué)著他娘的口吻道,“我說,阿灝啊——”方兄原名方灝。秦鳳儀拖著長長的尾音道,“那個渺渺,用過就算了,我看也不咋地,你怎么還忘不了情啦?爹娘掙錢不容易,你買件東西孝順爹娘也就罷了。爹娘擱一邊兒不聞不問,成天巴巴的跑百花樓晨昏定醒,阿灝,這于禮不合啊——”當(dāng)初就是這小子,他不過是聽個琵琶不小心睡著了,竟然被笑是蠢牛! 要說秦鳳儀與方灝的過節(jié),那就多啦! “滾滾滾滾滾!”方灝平生最煩秦鳳儀,他這來取東西的,竟碰到這小子,還聒噪個沒完。 秦鳳儀偏生不滾,他還伸著脖子等著看方灝買了點啥,他好從頭到腳批評一番。 不想,那李掌柜又取出一套茶具。 方家是揚州的大戶,而且,與親家這等鹽商暴發(fā)之家不同,人房方家是正經(jīng)書香門第,族里還出過閣老哩。對,就是秦家準(zhǔn)備送禮巴結(jié)的方閣老,就是這位方灝方兄的堂祖父。所以,方灝親自來取的東西,自然也差不了。這茶具也是個古物,頗為特別的是,這茶具原是碎了的,但被工匠極精巧的修補(bǔ)過。原就是一套雪色茶具,工匠卻又極為精道的修補(bǔ)工藝,將碎裂之處修補(bǔ)為一株老梅蜿蜒梅枝,還用紅寶鑲成朵朵梅花點綴,極是精致。 便是依秦大少挑剔的審美,也得說這茶具不錯,他當(dāng)即便道,“既素雅又嬌艷,不錯不錯?!?/br> 秦鳳儀這么一夸,方灝當(dāng)即臉色大好。 掌柜也樂了,道,“公子真是好眼力?!?/br> 秦鳳儀見方灝面露得色,便轉(zhuǎn)了話音,道,“不過,樣子雖好。只是,阿灝,你堂堂方家少爺,如何買個破的?這給人送禮,弄套破瓷,這也不吉利不是?!?/br> “唉喲,我的大少爺,這雖是修過的瓷器,可也得是看誰修的。這技藝是前朝大師趙東藝的手藝啊。大少爺,當(dāng)初趙大師因焗補(bǔ)瓷器聞名天下,還有藩邦小國,不遠(yuǎn)千里過來求一件趙大師修補(bǔ)過的瓷器。不是焗補(bǔ)過的,人家還不要。故而,當(dāng)時有一些瓷器是燒制后故意摔碎再行焗補(bǔ),要的就是這份與眾不同。瞧瞧,這品相,這光韻,全揚州城,要是您能找出第二件,這一件,我分文不取?!毕燃钡木共皇欠綖抢钫乒?,想著秦鳳凰這是抽哪門子風(fēng),這不是攪我生意么。 “這可真是廢話,誰家能摔個一樣的出來,我雙倍買了,正好湊一對,成雙成對,更是吉利?!鼻伉P儀哼哼唧唧,“阿灝,你還真要這種破了拼湊起來的物什?你說,你這不是嘲笑人家渺渺小姐人非完璧么?”說來也是好笑,方灝對萬花樓渺渺姑娘一見傾心,結(jié)果,渺渺姑娘初夜,竟給漕運的羅家的少爺花重金買下。要說方家,門第清貴是清貴,但在銀錢上,就不能與鹽漕這樣的大商家相比了。 秦鳳儀這話,把方灝氣得,臉都青了,當(dāng)下就挽袖子與秦鳳儀干了一仗。然后,倆人打了個鼻青臉腫,方灝氣得茶具也沒買,氣咻咻的回家去了。秦鳳儀在街角看他走遠(yuǎn),略整儀容,再折回古玩鋪子,對黑著臉的掌柜道,“剛那茶具,多少銀子,給我包起來?!?/br> 掌柜正因秦鳳儀攪黃了他人生意來氣,一聽這話,心下稍緩,還是道,“大少爺不嫌這是破的,這可怎么送禮???不吉利??!” “我說你傻啊,有生意還不趕緊做,就你這樣兒的,一輩子發(fā)不了財。” “大少爺啊,你以后就嘴下積點德吧?!闭乒駬u搖頭,道,“這原是方少爺定的,還不曉得方少爺會不會回頭再買呢。這一時間,我還真不好賣給大少爺你?!?/br> “你有沒有點眼力,就這東西,這么雅致,你叫人把它送到萬花樓。虧你也自詡雅人,這事兒你要辦了,我就告訴你們趙老爺去?!边@古玩鋪子是揚州大才子趙老爺?shù)纳?,這掌柜是替趙老爺打理生意的。至于趙老爺與秦鳳儀,趙老爺還親自作畫送給過秦鳳儀。掌柜聽秦鳳儀這樣說,只得一嘆,想著這樣的雅物,縱進(jìn)了百花樓不妥,但進(jìn)了秦家這樣的暴發(fā)之家,也是明珠暗投啦! 秦鳳儀抱著這套茶具走出古玩鋪子還美滋滋的想呢:這樣的破爛玩意兒,他是不喜歡啦。什么焗啊補(bǔ)啊的,雖則好看,到底是壞了再修的。不過,他雖不喜歡,記得他媳婦很喜歡這種,買一套,倒可討他媳婦歡心。 然后,回到家秦鳳儀才想起來,他,他,他現(xiàn)在還沒媳婦呢。而且,他發(fā)誓絕不娶李鏡啦~唉喲,還買這瓷器做甚喲~真是白花了銀子!然后,秦鳳儀給臉上涂藥時才想起來:誒,他家這是要給方家閣老送禮,他今天又與方灝干了一仗,不過,方灝也打他了,看把他打的,都快毀容啦! 待第二日,方灝消了氣回頭再去古玩店買茶具時,得知茶具縣秦鳳儀買走了,方灝立知自己上了秦鳳儀的鬼當(dāng)!那個恨啊,不要說與秦鳳儀打架了,倘秦鳳儀還在當(dāng)場,他非掐死秦鳳儀不可! 第9章 方家探病 雖然這茶具買了,媳婦暫時不打算娶了,但能叫方灝吃回癟,秦鳳儀心下還是很得意滴。這人吧,一得意就愛得瑟,像秦鳳儀吧,他的具體表現(xiàn)就在于,做事的熱情分外高漲,特別愿意幫著爹娘做事。把秦家夫婦喜的了不得,連秦老爺都說,“咱兒子,的確是長大了?!?/br> 秦太太道,“可不是么,不是我自夸,往揚州城瞧瞧,咱們阿鳳這樣懂事的孩子,能有幾個?”秦太太不禁在家里夸,出門也夸,因自夸次數(shù)過多,弄得別人家太太都嫌她。秦太太卻是半點不嫌,眼瞅著兒子一日比一日的出息懂事,秦太太歡喜的很,與丈夫道,“咱們阿鳳,越發(fā)出息,你該帶他多見世面?!?/br> “我知道。”秦老爺?shù)?,“聽說,方閣老這幾天就回鄉(xiāng)了。唉喲,阿鳳臉上的傷可怎么辦?”一想到兒子買個茶具都能跟人打一仗,秦老爺嘆道,“還是不穩(wěn)重?!?/br> “男孩子,哪里少得了打架?!鼻靥?,“放心吧,用的是許大夫開的上好的藥膏,過個三五天就沒事了?!?/br> 秦鳳儀甭看長得漂亮,皮膚也好,但一點兒不嬌氣,基本上這種小傷,也就五六天的事。秦太太與丈夫打聽,“知府大人那宴,準(zhǔn)備設(shè)在哪兒啊?!?/br> “瘦西湖的明月樓。” “好地方?!鼻靥?,“咱阿鳳的新衣衫已是得了,那衣裳一穿,嘿,我同你說,這揚州城,也就咱阿鳳啦?!笨傊?,秦太太看兒子,是怎么看怎么順眼。 秦鳳儀的傷呢,好的倒也挺快。家里衣裳啥的,也都備好了,只是,人家方閣家回鄉(xiāng),根本沒去知府大人那里吃酒。倒不是知府大人面子不夠,主要是,方閣老一回鄉(xiāng)就病了。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回了家鄉(xiāng),見著家鄉(xiāng)人,喝到有家鄉(xiāng)水,吃到家鄉(xiāng)的老字號,晚上多吃了倆獅子頭,撐著了。 秦鳳儀聽聞此事,對方閣老很是理解,秦鳳儀道,“要說咱們揚州的獅子頭,真是百吃不厭。” 秦老爺哭笑不得,與兒子道,“趕緊,換身衣裳,跟我過去探病。” 秦鳳儀道,“這跟人家又不熟,去了也見不著人家閣老啊?!?/br> “熟不熟,見不見,都無妨,可去不去,這就是大問題了。”秦老爺與兒子道,“別穿得太花哨,換身寶藍(lán)的袍子,顯穩(wěn)重?!?/br> 秦鳳儀一點兒不喜寶藍(lán),秦鳳儀道,“老氣橫秋的?!彼麚Q了身天藍(lán)的,透出少年蓬勃朝氣,也很討喜。秦老爺微微頜首,不是他自夸,他這兒子,光看臉,特拿得出手。 秦鳳儀就騎馬同父親一道去方家送禮了,不去還好,這一去,可算是見識到方閣老的身份地位了。嗬,就方家待客的花廳里,人多的都有些坐不下。 秦家甭看是揚州城的大戶,可說起來,論門第只是商戶。說坐不下,也不是夸張,花廳里坐的都是士紳一流,按理,秦老爺身上也有個捐官,只是,因揚州城富庶,有錢的人多了去,商賈捐官的太多。故而,這捐的官兒,委實有些不夠檔次,排起來還在士紳之下。于是,秦家父子只得去這花廳的偏廳落坐了。秦老爺在揚州城人面兒頗廣,與士紳老爺們打過招呼,就要帶著兒子去偏廳。揚州才子趙老爺?shù)?,“阿鳳就與我在這屋里坐吧。”趙老爺就是給秦鳳儀做詩,叫秦鳳儀得了個鳳凰公子名聲的那個。 秦老爺?shù)故窃敢猓贿^,這屋里有一個算一個,人家不是身上帶著進(jìn)士舉人的功名,就是家里祖上有官兒的書香門第,秦鳳儀若留下,坐哪兒都得擠出一個去。秦老爺笑道,“他一向跳脫,還是跟著我吧。趙老爺您哪日有空,我叫他過去給您請安?!?/br> 秦鳳儀聽他爹這諂媚話就不禁翻白眼,他跟趙胖子都平輩論交的,趙胖子家里調(diào)理的歌舞伎,有什么新曲子新舞蹈的,從來都是先請他過去瞧。他爹這是做什么呀,以后他跟趙胖子怎么論輩分哪。 趙老爺笑瞇瞇地,“什么請安不請安的,阿鳳有空,哪天都成?!?/br> 兩人寒暄幾句,秦鳳儀就跟他爹去了偏廳。 偏廳也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晃葑尤?,好在,這里能容秦家父子有個座兒了。在偏廳寒暄過一圈后,秦鳳儀瞧著這兩屋子人,想著今天是絕對見不著方閣老的了。他悄悄問他爹,“爹,要不,咱們放下東西,先回吧。” 秦老爺給他個白眼,“閉嘴!”來都來了,就是見不著方閣老。方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你攜禮來探病,定要有主事的爺們兒過來相陪午飯的,秦老爺早就沒想見方閣老,他就是琢磨著,趁這機(jī)會,與閣老院里的主事的爺們兒先打個照面,混個臉熟。 秦鳳儀只好乖乖陪坐,然而,他又是個坐不住的,坐了一時,就打算起來去外頭逛逛。秦老爺連忙問,“干什么去?” 秦鳳儀眼珠一轉(zhuǎn),“茅房!” 秦老爺好懸沒說,咱倆一塊去。知道他這兒子是個屁股上長釘子的,擺擺手,悄聲道,“外頭站站就行了?!?/br> 秦鳳儀便起身出去了。他是個悶不住的,如今跟著他爹在外應(yīng)酬,其實也懂了些規(guī)矩,知道大戶人家規(guī)矩重,他也沒往外去,干脆就在這花廳小院的門口與守門的小廝貧嘴閑話,秦鳳儀說得正熱鬧,就見遠(yuǎn)處行來一行人,不過,人家不是朝這待客的花廳小院來的,人家是順著方家的青石路,直接往正院去的。隱隱的,秦鳳儀覺著那行人有些眼熟,不由伸長脖子認(rèn)真望去。 這一望,那一行人里就有人回頭,這一回頭,秦鳳儀就瞧見了那人的臉:??!他媳婦! 秦鳳儀立刻雙手一捂臉,李鏡哭笑不得,這秦鳳凰不曉得怎么回事,哪回見了他們兄妹都似見到什么可怕的人一般。李鏡甭看相貌遠(yuǎn)不及秦鳳儀這等輝煌俊美,李鏡論腦子,十個秦鳳儀都不及她。李鏡稍一琢磨便明白,這秦家定是來方家探病的。 其實,這事并不稀罕,方閣老這樣的地位,回老家便病了,本地士紳自然會過來探望。可方閣老剛回鄉(xiāng),再加上身子不爽俐,此時怕是沒心思見本地士紳。要擱個旁人,李鏡如何肯理會,但,秦鳳凰就不一樣了。李鏡吩咐身邊小廝一聲,那小廝便跑了過去,打個千道,“公子可是過來探病的?” 秦鳳儀眼睛往他媳婦那里瞟一眼,點頭,“是。” “我們家姑娘說,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與我們一道進(jìn)去。您在這兒等,怕是見不著閣老大人?!?/br> 秦鳳儀心下一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抬頭又往李媳婦那里瞧一眼,李鏡微微一笑。 秦鳳儀性子活絡(luò),想著,他又不是借別人的光,是借他媳婦的光。而且,他爹明知道今天見不著人還苦等,不就是想往方家巴結(jié)么。再者,秦鳳儀“大夢”之后,長了不少良心,知道體貼父母不易了。秦鳳儀與那小廝道,“那你等等,我去叫我爹?!?/br> 小廝心說,我家姑娘就是請你,可沒請你爹。但,架不住秦鳳儀腿快啊,他撒腿就去喊他爹了。小廝那話,硬是沒來得及說。秦鳳儀過去就把他爹拉了出來,秦老爺還小聲問,“哪個李家?” “回去再說?!鼻伉P儀拉著他爹就過去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與李家兄妹打招呼,“李大哥,李meimei?!?/br> 李鏡唇角一勾,“唉喲,看來你認(rèn)識我?!?/br> 秦鳳儀道,“那哪兒能不認(rèn)得?!眽衾镒龊脦啄攴蚱蘖?。 李鏡斜睨秦鳳儀一眼,笑道,“這位是秦叔叔吧?!苯榻B,“這是我哥,李釗。這是方師兄,方悅?!?/br> 方銳都不大認(rèn)得秦家父子,李鏡便給方銳介紹了秦家父子。方銳客氣一拱手,道,“有勞秦先生秦公子過來探望,祖父已是好多了?!闭埱丶腋缸右徊⑷雰?nèi)。 秦鳳儀遞給李鏡一個感謝的眼神,李鏡挑挑眉,一幅事后有話說的模樣。秦鳳儀想到他媳婦的難纏,不由心下暗暗叫苦,想著,探完病立刻逃跑,再不能給他媳婦逮住。 殊不知,李釗在一畔看得是滿肚子氣,想著這秦家小子,你什么意思啊,先時見了我跟我妹跟見鬼一般,如今這才說話三句半,眉眼官司都打上啦~ 嘿! 他妹這是啥眼光啊!這小子除了長得好,咋這么輕佻??! 秦鳳儀渾不知自己在大舅子那里得了個“輕佻”的名號,因為,大舅子還在替他說好話哪。這不,大舅子就與方悅方公子說啦,“那日我與阿鏡在瓊宇樓吃茶,見秦公子打馬經(jīng)過。以往我只知帝都人物風(fēng)流第一,不想世間還有秦公子這等品貌,此次南下,當(dāng)真是見了世面?!?/br> 方悅笑道,“我乍一見秦公子,亦是驚為天人?!?/br> 然后,秦公子表示,“哪里,我大哥才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苯o大舅哥拍馬屁。 嘿!李釗暗笑,說這小子輕佻吧,他也不是沒眼力。然后,秦鳳儀又把方悅方公子從頭到腳的夸了一遍,什么有學(xué)識啊,風(fēng)度好啊……反正,只要好話他就說,還有他媳婦的馬屁,秦鳳儀也沒忘了。看他媳婦多照顧他啊,還沒嫁他呢,就知道幫他。秦鳳儀道,“還有我家阿鏡——”接收到大舅兄殺人的眼神,秦鳳儀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了,他說他媳婦,怎么了? 秦老爺輕咳一聲,“阿鳳,如何這般無禮,虧得李姑娘不嫌你。” “哦,哦,明白了,是阿鏡meimei,不,李meimei?!鼻伉P儀笑的跟朵花似的,對李鏡道,“叫你meimei真不習(xí)慣?!?/br> 李鏡笑,“那你怎么習(xí)慣怎么叫唄?!?/br> “不成不成,你看李大哥,跟要吃了我似的?!鼻伉P儀想著他媳婦這剛來揚州,遂道,“那啥,什么時候有空,我?guī)愕綋P州城好生逛逛。咱們揚州城,好地方好東西可多了?!?/br> 方悅望向好友李釗,眼神里滿滿的不可思議,都不能信等閑人不能入她目的李鏡,竟然與秦鳳儀這般有說有笑。 李釗木著臉,心說:習(xí)慣就好習(xí)慣就好,誰叫這秦鳳凰生得好呢。 第10章 怎么辦? 要不是李鏡在場,方悅非得問問李釗,李鏡不是相中秦鳳儀了。 李鏡心下卻是對與秦鳳儀的進(jìn)展很滿意,這秦公子一點兒都不怕她嘛。也不曉得先時是什么回事,這也不必急,待她以后問問就明白了。 秦鳳儀也沒只顧與李鏡說話,他也打聽了方閣老吃的什么藥,請的哪家大夫,還給方家介紹了揚州城幾家有名的大夫,表示了探病的誠心。 方閣老其實沒什么大礙,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方家這宅子,在方閣老回鄉(xiāng)前提前收拾過,景致自然不差。他老人家正在院子亭中烹茶,見著孫子與方家兄妹過來,眉眼間透出歡喜。見到秦家父子時,方閣老不由一愣,繼而贊嘆,“這是誰家兒郎,好生俊俏模樣。” 秦鳳儀一幅二百五的歡喜樣,笑嘻嘻的一揖,自我介紹,“老大人,我姓秦,叫鳳儀,這是我爹。聽說您身子小有不適,我跟我爹過來給您請安問好,您老可好些沒?” 方閣老微微頜首,笑道,“坐,坐?!?/br> 秦老爺表明來意,送上禮物,方閣老笑道,“有勞秦老爺、秦公子想著,我初回鄉(xiāng),昨兒就饞了獅子樓的獅子頭,一時貪嘴,吃了倆,這可不就塞著了。” 秦鳳儀笑,“獅子樓的獅子頭,當(dāng)真是一絕,而且,這時候吃,里頭放了河鮮芽筍,再一清燉,清香適口,我有一次餓極了,一頓吃了仨?!?/br> 方閣老望向秦鳳儀,拈須笑道,“那不叫多,我年輕時,有一回,一頓吃了四個。” “我現(xiàn)在年紀(jì)小,還能再長個子,以后說不得能吃五個?!?/br> 方閣老哈哈大笑。 李釗白眼秦鳳儀,心說,怎么跟個棒槌似的,白瞎了這好模好樣。偏生,他那好meimei還跟著說,“這揚州的獅子頭,的確不錯。我在京城也吃過,聽說也是揚州請去的大廚,可到這揚州城吃,偏生又是一番滋味?!?/br> “那是!”秦鳳儀道,“京城的山水能跟揚州的山水一樣么,水土不一樣,做出的東西,味兒便不一樣。阿鏡,你吃過獅子樓的獅子頭不?” “剛不是說過么,去過了?!?/br> “那下回咱們?nèi)ッ髟聵?,我請你吃三頭宴。嘿,我跟你說,咱們揚州,最有名的就是三頭宴,扒豬頭、拆燴鏈魚頭、蟹粉獅子頭。唉喲,那叫一個香。”秦鳳儀說得來勁,忽然想到什么,問,“你不會明月樓也去過了吧?” 李鏡含笑,“便是去過,再去一次也無妨?!?/br> “那不成,我得帶你去一個,你沒去過,還最地道的地方?!鼻伉P儀想了想,道,“那咱們?nèi)ズ由铣源?,這春天,魚蝦最嫩,撈上來用水一煮,魚蝦都是甜的。船菜瞧著不起眼,實際上,比些大館子還地道。 ” 李釗道,“看你倆,過來探病,倒說起吃的沒個完,再把先生饞著了,如何是好?” 方閣老笑瞇瞇的掃過李鏡,與李釗道,“這不必?fù)?dān)心,我年輕時,比你們更會玩兒。”結(jié)果,明明大夫說了,這既是撐著了,得吃幾天素方好。就因為秦鳳儀在方閣老跟前說那些吃的喝的,老爺子當(dāng)天一看,素湯素面的,就很不開心。 方悅私下與李釗抱怨,“那天秦鳳凰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把我這剛回?fù)P州城的都饞得不輕,何況老爺子。當(dāng)天吃什么什么都不香,還吵吵著要吃新?lián)频暮游r,說蝦是小葷,無礙的?!?/br> 李釗忍俊不禁,方悅悄聲道,“鏡meimei是不是相中那位秦公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