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沒想那么多?！?/br>
    “沒想那么多。”顧哲臉上始終掛著抹疏淡的笑，“你覺得我是那個(gè)幕后主使？”

    “不是?！焙喴饬⒖谭穸?。

    “或者換句話說，你覺得我犯了什么必逃不可的罪行？”

    簡意怔住。

    顧哲雙手抄在褲兜里，正面朝向她，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嗎？來，你好好看看我，我現(xiàn)在想的是什么，我為什么突然跑出來，你看看我?！?/br>
    “顧哲。”簡意抬臉，“你怎么了？”

    “我讓你看看我?！鳖櫿芄虉?zhí)道，“我現(xiàn)在想的是什么?！?/br>
    臉上笑容疏淡，眼睛清澈如星空，星空里暗涌浮動，壓抑著對她的失望。

    “顧哲，”簡意喉嚨干澀，咽了咽唾液，喉頭一陣疼，“我剛才跟著你跑出來的時(shí)候，真的什么都沒想，就是出于本能，想要維護(hù)你?！?/br>
    顧哲問：“你為什么選擇明禮做你男朋友？”

    “因?yàn)樗f喜歡我，跟我表白過?！焙喴庖е齑脚κ棺约翰灰蕹鰜恚八冶戆滓郧?，親過我?！?/br>
    顧哲看著她，突然一笑：“就因?yàn)樗葎邮炙Ａ肆髅?？?/br>
    “顧哲?！?/br>
    顧哲拉開車門，彎腰從里面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再抬手摸了下她的頭：“好了，我要先回家收拾行李?！?/br>
    “顧哲，我……”簡意把礦泉水瓶攥得嘎吱響。

    “我知道，”顧哲抬腿跨進(jìn)車?yán)?，笑著說，“你出于本能想要維護(hù)我，是因?yàn)槲沂悄愀?，我是你的親人，我想我也一樣?！?/br>
    分不清親情和愛情的人，一直都是我。

    顧哲坐在車?yán)镪P(guān)上車門，啟動引擎。

    他坐了一會兒，降下車窗沖簡意笑：“簡意，想要什么禮物你說，等我回來還能趕上你們的訂婚宴。明禮這個(gè)人除了傻點(diǎn)兒，其他都挺好。”

    第75章 三兩半夏24

    簡意上前一步，雙手搭在車窗上, 眼睛閃躲不敢看他：“顧哲, 對不起?！?/br>
    “你能跑出兩分零八秒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如果不是撒珍珠，你能跑進(jìn)兩分鐘?！鳖櫿茚屓坏匦? “你現(xiàn)在該做的，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明禮解釋?！?/br>
    簡意聽他語氣平和輕松, 這才敢把目光移在他臉上。

    顧哲又說：“我之所以猜到是有幕后主使在做試驗(yàn), 是因?yàn)榻壖苣愕娜苏f, 只有你死了，明禮這個(gè)警察才能好好查案, 繼續(xù)為人民服務(wù)。他們當(dāng)時(shí)找的試驗(yàn)對象是身為警察的明禮?！?/br>
    “明禮是試驗(yàn)對象？”雖然有預(yù)想到，但是聽到顧哲親口說，簡意還是覺得不寒而栗。

    “之所以中途突然啟動第二種方案, 放了你一條生路，”顧哲頓了下說, “是因?yàn)檫@個(gè)人剛剛知道了你在錄像里叫的那個(gè)哥, 是我?！?/br>
    “幕后主使真的認(rèn)識你？”

    “他直接跳過明禮，選了夏天之三，我想可能是看見我給老爺子買了包半夏的藥材。專門挑在機(jī)場這個(gè)地方, 是想和我打招呼吧?！鳖櫿艿灰恍?，“最近兩天他應(yīng)該不會有下一步動作。明禮是警察, 抓人要講究證據(jù)，那個(gè)人做事不會留下證據(jù)。”

    “顧哲, 你會不會有危險(xiǎn)？”簡意緊張地問。

    “不會?！鳖櫿芫従徤疖嚧?，“他還沒玩夠。”

    簡意還要再說什么，顧哲已啟動車離去。

    簡意望著顧哲的車尾消失在午后的日光里，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單元門前空蕩蕩，明禮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離開。

    頭一回，簡意的心口像是缺了個(gè)洞，有風(fēng)穿過，涼徹心肺。

    她沿著原路返回，一步一個(gè)臺階爬樓梯，每抬起腳要落下時(shí)，總有種一腳踏空的感覺。腦袋放空憋著一股勁兒悶頭爬到十二層，臺階干凈看不到一顆珍珠。

    簡意趴在扶梯上，順著臺階往上看。

    明禮坐在最高一層臺階上，身邊靜靜躺著一把珍珠。

    簡意抿了抿干澀的嘴唇，手搭著扶梯繼續(xù)往上爬，一直走到明禮跟前。自始至終，明禮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簡意在他跟前站了一會兒，挨著他坐下。

    兩分鐘過去，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空氣令人窒息。

    簡意咬了咬唇角，像個(gè)做錯事的小學(xué)生，探出左手去拽他的衣袖，指尖剛碰到他的袖口，明禮突然起身，一言不發(fā)地走到樓梯口，拉開安全門走了出去。

    安全門合上的聲音雖然很小，還是震得簡意的心肝跟著顫了顫。

    第一次認(rèn)真考慮她和明禮之間的這段感情，她想，明禮大抵和她一樣，需要時(shí)間來思考。

    顧哲滿懷失望地離開，簡意自責(zé)內(nèi)疚，但是絲毫不擔(dān)心他會不會再回來，會不會和她有隔閡。他是家人，一定會再回來，再回來時(shí)，也必然不會和她有隔閡。

    而明禮，如果他想離開，可以隨時(shí)離開。他還會不會回來，她不知道。

    簡意臉埋在雙膝上，不想感覺時(shí)間的流逝，直到身后的安全門再次響起，她被揪緊的心臟突然急速跳動，時(shí)間才重歸現(xiàn)實(shí)。

    她保持著臉埋膝蓋的動作不動，移開眼角，瞄到了明禮的一只褲腿，扁了一下嘴。

    明禮一身煙味，稍微彎腰，伸手拎起她，在她屁股上摸了把：“不知道地上涼？屁股都凍透了?！?/br>
    明禮自己卻坐下來，把她掂到自己大腿上，胳膊有力地圈她在懷里。

    簡意側(cè)了下身體，轉(zhuǎn)臉埋在他寬厚的胸膛，哭出聲。

    “你能耐了？我還沒罵你，你倒先哭上了?！泵鞫Y伸手蓋在她臉上，大手輕輕抹她臉上的淚，“我又不是沒在樓梯里攆過你，我什么樣的速度你會不知道？就算是滑到摔了一跤，如果我想，早追上你了?！?/br>
    “我以為你不理我了?！焙喴獬橹鴼饪薜馈?/br>
    “缺心眼?！泵鞫Y聲音放柔，“我就是出去抽根煙，怕嗆著你?！?/br>
    “我剛拽你，你沒理我。”簡意嗚咽著說，“你走的時(shí)候又不說話?！?/br>
    “你什么時(shí)候拽我了？我怎么不知道？”明禮雙手碰著她的臉，不嫌棄她臉上的淚水鼻涕，低頭親了過來，“我要知道你拽我，我就忍住煙癮，不出去抽了?！?/br>
    簡意差點(diǎn)兒被他吻斷氣。

    明禮唇舌離開，眸色深沉凝視了她一會兒，從褲兜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剝開塞進(jìn)她嘴巴里，再捏了捏她的臉：“小甜心，媳婦兒。”

    簡意含著薄荷糖，扁了扁嘴。

    “顧哲這孫子?！泵鞫Y把她攏在懷里，說，“誆老子差點(diǎn)兒跑斷腿?！?/br>
    “幕后主使不是顧哲?！焙喴飧C在他懷里，揪起他的衣襟，在手心里擰成一團(tuán)，“他剛怪我不信任他?！?/br>
    “還不是他自己作的?！泵鞫Y不覺提高音調(diào)，“早晚被自己作死，作精?！?/br>
    “你剛真摔著了？”簡意去摸他的腰，“摔著哪里了？”

    “沒摔著腰，你男人的腰厲害著呢?！泵鞫Y捉住她的小手，撩開衣服把她的手拽進(jìn)去，緊貼著自己腰部軋實(shí)的rou慢慢游走，“就是這破珍珠，太他媽圓溜，比鋼子兒都滑溜?！?/br>
    “明禮?！焙喴廛涇浗辛寺暋?/br>
    “下回給你買那種細(xì)的鉑金項(xiàng)鏈，今天店員本來有給我推薦一條那種項(xiàng)鏈。但是我瞅著細(xì)不溜秋，太寒酸貧氣，就沒要?！泵鞫Y拍了下大腿，咧嘴笑道，“特地選了這串最大顆最敞亮的珍珠項(xiàng)鏈?！?/br>
    “下回我和你一起去挑，”簡意捏著他腰上的rou，在他臉上啄了下，“這串珍珠項(xiàng)鏈實(shí)在是難看。”

    “明天就去買，順便去量下尺寸訂制一對戒指?！泵鞫Y抓起腳邊的珍珠塞進(jìn)口袋里，打橫抱起簡意踩著臺階往樓上走，“先回家吃飯，下午還要去局里?！?/br>
    簡意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問：“你剛出去抽煙時(shí)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可真是缺心眼，上來的時(shí)候有電梯不坐非要爬樓?！泵鞫Y抬起膝蓋頂了下她的臀rou，“如果不是我媳婦兒，我就叫你傻逼了。”

    簡意在他頸窩上咬了口。

    明禮笑道：“所以我就在猜，你肯定是想以此為借口，讓我給你捏腿?！?/br>
    “明禮，我是真的喜歡你。”簡意雙眼蒙上一層水霧。

    “屁話?！泵鞫Y說，“你不喜歡我會和我上床？”

    簡意揉他頸窩上的牙印。

    “就這么跟你說吧，你一旦上了老子的床，這輩子都甭想再爬下來。”明禮道。

    *

    傍晚時(shí)分，章亞榮被帶到市局。

    明禮把章亞榮來往湖城的車票記錄和他出入民族劇院的監(jiān)控畫面摔在他面前，一輪審訊下來，章亞榮就承認(rèn)了他在音樂節(jié)前一天跟蹤并見到了鄭樂樂。

    章亞榮面容憔悴，眼窩深陷，眼睛里包裹著的都是仇恨，和他尚顯青春稚嫩的臉格格不入。

    證據(jù)面前，他沒有立即說鄭樂樂，而是在講與本案無關(guān)的瑣碎小事，從童年講起：第一次被爸媽打是因?yàn)樘土藰渖系镍B蛋，第一次被老師罰是因?yàn)楸巢怀稣n文……

    他思維很跳躍，敘事年份跨度很大，無論如何，前面的回憶還算溫馨平和。

    他講述的時(shí)候，甚至還帶著點(diǎn)兒笑，情緒第一次出現(xiàn)劇烈波動，是他講到了尚小蕊。

    幫助尚小蕊擺脫同學(xué)和小混混的欺負(fù)，本來是件很正義值得稱贊的一件事，但是在章亞榮的敘述里，這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

    如果他不幫尚小蕊，就不會和她認(rèn)識，不和她認(rèn)識，就不會認(rèn)識鄭樂樂，進(jìn)而不會斷一只手。

    章亞榮把這一切歸因于尚小蕊在那一年轉(zhuǎn)學(xué)到了坪山，他更是坦言，如果警察沒有找到他，他下一步就是找尚小蕊算總賬。

    明禮坐在他面前，心底一層層變涼。

    與其說沈夢西和殷文秀很像，不如說章亞榮和殷文秀相似。

    現(xiàn)在的章亞榮幾乎是當(dāng)初殷文秀的翻版！

    殷文秀把奶奶的死，把一切痛苦的根源歸因于李思錄當(dāng)年去了她們學(xué)校支教代課，章亞榮則歸因于尚小蕊當(dāng)年轉(zhuǎn)學(xué)到了他們學(xué)校。

    他們另外的一個(gè)共同點(diǎn)：都是孤兒。

    還有莫小茹，同樣是‘孤兒’，只是莫小茹已死，再也沒機(jī)會聽她來講述‘心路歷程’。

    “鄭樂樂是怎么死的？”明禮看著章亞榮，一臉凝重地問。

    “我聽尚小蕊說這次音樂節(jié)對她們組合很重要，能不能火起來，成敗在此一舉，她們把我的手切斷，還想要前程想要火？”章亞榮笑容可怖。

    “我問了她行程安排，然后提前混進(jìn)了劇院里，我本來是想晚上動手的，但是鄭樂樂想提早送死。她捧著一束草出來，我就把她叫到了樓梯間?！?/br>
    “她不是愛玩貓嗎？我就拿了一只黑貓，當(dāng)著她的面，用刀剝了皮?！闭聛啒s笑出了淚，“誰知道她連叫都沒有叫一聲，瞪著一雙可惡的眼睛一頭栽倒在地上。聽說人死的時(shí)候，眼珠里會留有死前一幕的影像，我就把她拖到墻角，確定她沒了呼吸后，想要把她的眼珠挖下來，但是聽到走廊里有腳步聲，我把她的眼睛合上后就立馬走了?！?/br>
    “你為什么要送給她三兩半夏？”明禮筆尖點(diǎn)在筆錄本上，問。

    “什么……什么夏？”章亞榮擦了擦笑出來的淚，“她就是被嚇?biāo)赖模焓迨?，不是說嚇?biāo)廊瞬粌斆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