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蔣涵正聽了師尊的教訓立馬臉頰發(fā)紅,面色一肅,胡亂摸干面上殘余的淚珠,低著頭羞愧無比,生怕師尊嫌棄他,只是剛剛遭遇了生死關頭,他從未見過大風大浪,所以一時受了驚嚇,情緒也不受控制了。要是師尊再晚來半步,他或許真的就已經遇害。 他捏緊拳頭,渾身涌起一陣無力,無比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弱小。 師尊會親自來找他,也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何德何能,能得到那個人的青睞呢?僅僅因為他體內的獸丹?怕是在他眼中也微不足道吧? 蔣涵正的心始終保持不安,胡思亂想了很久,最后,腦中回蕩著那句師尊不會不要你,這才讓他稍稍安心。 他按住心口,悄悄地想,原來他的師尊,是這么溫柔的人?;蛟S他是上輩子修了福分,才能換來此生的遇見。 心情平復之后,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微微彎腰向赫朗致謝,順帶告辭,“天色已晚,徒兒、徒兒要回去修煉歇息了,多謝師尊今日解救,徒兒——” “今日的靈草還沒澆水?!焙绽书_口打斷,像是在暗示什么。 “可——”蔣涵正面露疑問,卻不敢多想,立馬應下,“徒兒領命。” 待他給靈草澆完水,卻發(fā)現山峰上設了禁制,讓他無法下山。 蔣涵正再三猶豫,斗膽敲了敲師尊的門口,可是卻久久沒有回應。 是師尊歇息了嗎?還是在做些要緊的事情?他貿然敲門會不會擾了師尊的清凈?這一連串擔憂下來,放在門把上的手也收了回來,頹然地垂下,正在蔣涵正打算在外邊呆一晚上的時候,一個不冷不淡的聲音響起。 “你要是不進來,便與靈草們一起入眠吧?!?/br> 蔣涵正猶豫萬分,赫朗知曉這小子是如何敬畏他,也怕他真的會老實地睡外面,于是立即收回這些他很有可能會輕信的話,揮了揮手,一股靈氣沖開了大門,示意讓他進來。 他第一次進入這座居所中,緊張之余,卻還是鼓起勇氣,“勞煩師尊解開山上的禁制,好讓徒兒下山——” 赫朗似乎不打算這么簡單就讓他離開,不急不緩地步至中央的香爐,點上安神凝氣的香料。 頃刻間,明明滅滅的火星亮起,香爐也冉冉而升幾縷輕煙,在空中消于無形,蔣涵正隨之放松了心情,但還是揣摩不透師尊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張口,試圖再問一遍。 赫朗悠然自得,搶先一步回他,語氣嚴肅,似乎在告誡:“天黑了,山下有老虎吃人,不能走。” “……?”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意料,令蔣涵正滿面疑問。 即便他再怎么無知,也不會不知道,這是門派內的領土,不可能會無端出現老虎,而且如果就為了這么一個理由而一直待在山上不走,那他也未免太過膽小了。 一個多余的猜想在他腦中出現,他不可置信地想,師尊該不會只是在戲弄他吧? 蔣涵正局促地捏緊手腕,試探著問:“那徒兒該如何是好?” “自然是在這處歇下?!焙绽世硭斎坏鼗厮?。 蔣涵正瞪大眼睛,顯得更為不知所措,看來又是想拒絕了。 “你就這般怕我?為何老是如此拘謹?”赫朗心底升起罕見的不悅,靠近他身前,微微蹲身,與跪在地上行禮的他對視,兩人之間隔著一拳之距。 已經認識了半月有余,小徒弟見著了他還是這般生分,每當他想與他多親近時,他就會露出這樣如同見了豺狼虎豹的驚恐神情,赫朗琢磨著自己待他態(tài)度親和無比,面相也不是兇神惡煞,怎么這孩子就老是畏懼于他呢? 四目相對,蔣涵正垂下目光,嘴角抿起,有一分為難與苦澀,不是師尊不夠親切,正是因為他無緣無故待自己太過親切,才會讓他一直受寵若驚,如同活在夢中,患得患失,生怕自己稍微放松,這個夢境就如同泡沫一般脆弱得一觸即破,化為虛幻。 “……”赫朗揉了揉額角,起身,收回自己的疑問,怕是自己這樣會讓徒弟胡思亂想,只好帶他去了臥房,讓他早些休息。 “為師就在隔壁的房間,有事喚一聲即可,為師沒有起床氣?!焙绽蕦λf話,總會帶上些俏皮,存著逗弄他的意思,但是小徒弟似乎沒有多想,只問他,“師尊,您、您也歇息嗎?” 他修為低微,仍是凡人之軀,所以依舊需要睡覺與休息來維持身體的精力,但是師尊的修為對他來說已踏入半仙,是絕對不會感覺到困倦或者疲憊的,所以他的休息也就讓他略微感到好奇。 “嗯?!焙绽蕸]多解釋,也是知道自己的生活習性在修真之人眼中有些奇異。 雖然身體的確不需要睡眠,但是習慣了凡人生活的他,還是不想過上日夜不歇的生活,每天晚上總需要些時間來讓自己靜靜心的。 蔣涵正環(huán)視四周,這是一間寬敞而擺設雅致的房間,所有器具皆為上品,卻不算嶄新,師尊是一人獨居的,可是這房間拜訪整齊,床上的被褥齊全而不落一塵,顯然是提前收拾出來的。 心中涌起無法言說的感覺,讓蔣涵正只覺心口像是被柔軟的棉花填充,嘴邊壓制不住地翹起,最后化為幾聲笑聲,愜意地躺在床上,懷中緊緊抱緊著柔軟的被褥蹭了又蹭,盯著房頂,不知何時就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啥想說的嗎 ☆、五行修煉 翌日, 赫朗一起床,便見著了小徒弟忙碌的身影,手上攥著塊碎布,擦拭著桌椅,側目一看,他的床邊早已備了溫水、毛巾、齒木與玉梳,連發(fā)帶與頭冠都擺了出來, 看來心思十分細膩。 赫朗一向醒的早,但是看這整潔得纖塵不染的房間與重新布置過的擺設,想必小徒弟是天未怎么亮起來就起床了。 蔣涵正擦完原本就干凈的桌椅, 不經意地轉頭,看到床上之人已經清醒,還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一下子慌了, 連連彎腰弓背地行禮:“師尊晨安,徒兒已經為靈草澆過水了。” 赫朗點點頭, 下了床,衣衫未整,卻也不在意,走到蔣涵正面前時, 貼身的衣物還半敞開著,內里白皙的胸口露了半邊兒,蔣涵正匆匆一瞥便迅速低頭,不敢多看一眼, 緊張地用手指絞著衣角。 “知道為師為何讓你日日給靈草澆水嗎?” 蔣涵正“???”了一聲,皺著眉琢磨了一會兒,最后搖搖頭,“徒兒愚昧,望師尊指點。” 他覺著自己是適合做這些粗活的,師尊安排的對,況且要師尊指導他如何修煉,也太紆尊降貴了,他是萬萬不敢想的。 赫朗不再多言,披上了外袍,就帶他來到了靈田。 有了蔣涵正的悉心照料,靈田里的植物長勢喜人,比初到時要更加蔥郁,并且泛著nongnong的靈氣,即使沒有風的吹動,也似乎有靈識一樣,自己輕微地晃動了起來,這么一大片靈草,讓這里充滿一種旺盛的木靈氣,點點熒光彌漫,別有一番美感。 “你日日接觸靈草,想必也熟悉了木靈氣,而木能生火,恰好你體內便有一股強大的火性力量,如若能從木靈氣開始修煉,效果會事半功倍。”赫朗取了面前一株靈草下來,遞到他的身邊。 蔣涵正微微睜大眼睛,接過那株泛著淡光的靈草,凝神屏息,丹田發(fā)力,隱隱感覺到了靈氣的存在,卻難以吸取。 而赫朗只是輕輕呼吸,便能感覺身旁的靈氣在向他涌來,他伸手握住蔣涵正的手腕,為他輸送靈氣,好讓他多些感悟,也一邊向他解釋自己為他琢磨的修煉法子,“五靈根一直被世人稱之為廢靈根,是因為人的靈根多了便雜亂,難以吸收靈氣,不似單靈根一般,直接便能練氣入體。但是為師覺得,如若五靈根中的每一靈根都均勻吸收靈氣,或許能五行皆修?!?/br> “五行中相生相克,強木得火,方化其頑,強水得木,方泄其勢,而強金得水,強土得金。你先學習著用木靈氣催化你體中的火靈氣,再煉化其他靈氣就會容易許多,只是這五種靈氣的多寡也需要費心思控制,否則火多木焚,木多水縮,水多金沉,金多土變……這一系列的平衡被打破之后,或許會靈氣凝滯?!?/br> 五靈根一早就被世人當做廢靈根而放棄,自然也不會有修為高深之人為這些無趕緊要的事情而花費心神,但是赫朗不可能會就此放棄,只好從各個典籍中尋找法子,鉆研了許久之后想出來這么一個辦法,針對五靈根來說或許有奇效。 蔣涵正聽得茅塞頓開,心臟也緊張地砰砰直跳,如若真的能五行一起修煉,無論遇到擅長哪種功法的人,都能夠應對得游刃有余,豈不是可謂之無敵? 這么說來,師尊這半月都在為他這個平庸之人煞費苦心地尋找修煉之法? 赫朗對小徒兒一笑,接著告誡他。 這種法子的見效極慢,較之別人的修煉速度要慢上太久,但是基礎也會打得穩(wěn)穩(wěn)當當,想要修煉得扎實又不落后于別人,只能比別人付出多數倍的努力。 這么說著,赫朗早已在心中盤算了幾遍,尋思著要另尋他法為徒兒提升修為。修,真界的歲月漫長,年月甚至可能是轉瞬之間,他總不可能真的在這里待上數百年陪著徒兒修煉成仙。 蔣涵正聽了他的告誡,連連點頭,毫不在意這些短處,只要能讓他有修煉的機會,他便已經知足,哪會想要與誰相比擬,甚至是超過誰呢。 赫朗將乾坤袋中的功法和靈石一股腦地都給了蔣涵正,毫不藏私。 蔣涵正即使無法完全知曉這些物什是什么,也知道必定價值不菲,這么一個輕輕的袋子,瞬間在他手中有如千斤之重。 赫朗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眼角的淚水,無奈地拍了拍他的頭頂,“師尊對你好是應該的,你不必如此?!?/br> 蔣涵正揉了揉濕潤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等師尊走之后,才恍惚地摸了摸自己剛才被他摸過的頭頂,又深深嗅了嗅自己被他握過的手腕,仿佛那上面還遺留有他的一絲冷香,聞了之后,心情越發(fā)舒緩,緊握著手中的靈草,他似乎感覺眼前路途一片坦然明亮。 蔣涵正得了修煉的法子,便謹遵師尊的教導,開始勤奮地修煉起來,對重復練氣入體的練習絲毫不感到枯燥,直到天都暗了,赫朗注意到,才喚他停下休息。 不知不覺便已是垂暮之色,赫朗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沒做,最后才發(fā)現原來是他們一天都沒吃飯。 他是感覺不到饑餓,但是蔣涵正呢?更別說他一整天都在此修煉,滴水未進,一飯未食,卻也半分怨言都不出,只字不提,自己的身軀也已然察覺不到饑餓,便一時忘了這回事。 他有些自責,稍稍敲了敲自己的腦子,便進了后廳折騰了些菜肴。 蔣涵正停下了修煉,身體一下子涌上源源不斷的疲憊,并且渾身發(fā)軟,饑腸轆轆,只想著快些回去休息。 可是這時師尊卻叫住了他,他以為師尊是還有何教導,便強撐起精神來聽講,卻沒想到他褪下了華貴的外袍,朝他輕輕揮手到桌邊坐下,便端上了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還親手為他盛了飯。 蔣涵正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無數疑問盤亙在他腦中卻又不敢問出口,早在看到師尊為他準備膳食時,他便已經驚訝得合不上嘴了,更別說師尊還神色自若地坐在他身側,執(zhí)起了竹筷,為他挾了一筷子菜。 “看甚么?快吃。” 蔣涵正心中五味雜陳,煎熬了許久才顫顫巍巍地端起飯碗,吃了幾口,菜肴清爽可口又滋味鮮美。師尊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 口中的食物即使只是簡單的食材,此時也貴如珍饈,更別說他長時間以來風餐露宿,來到門派之后也是與外門弟子一般每日吃些饅頭青菜,有時候還會被資格老些的弟子搶走了吃食,只能餓上一兩頓,已經不知有多久未吃過這般美味的食物了。 蔣涵正細細品嘗著滋味,一時間難以下咽,如鯁在喉。 赫朗注意到他的神色怪異,沒想到別處去,還稍稍琢磨了一下自己雖然不大會烹飪之術,但是應該也不算難以下口,起碼他吃著便不覺得有問題。 他吃了兩口飯菜,卻不知如何讓小徒弟放下了筷子,眼中又泛起了水光。 “師尊不必為了徒兒這般……勉強自己進食?!?/br> 赫朗有一絲不解,不過也很快理解了過來。 蔣涵正以為他這是為了讓他適應生活而特地陪他吃飯,而人世間的食物在體內只會被當做污穢,影響靈體修煉,所以如同他這般修仙之人,一向是對吃飯有些忌諱的, 不過這些忌諱赫朗都不甚在意,他的身份已經處高位,又是不聞世外事,他只要慢慢恢復到原身水準的修為即可,并不需要向尋常的修行者一般處處在意,況且過高的修為不一定是好事,他不愿意為了這些而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 只是他心中始終根深蒂固地覺著,有了輕松與疲倦,喜怒與哀樂,以及手足之情,口舌之欲之類的情緒,才能算一個人吧? 他頓了頓,無奈地笑了笑,說起來自己失了情魄,連七情六欲都不算完整,又有什么資格來談如何才稱作人呢。 一頓飯用完,蔣涵正手腳麻利地收拾干凈了碗筷便像是逃跑一般想要回自己的睡舍。 他怕是在此處待久了,自己會眷戀這份多余的溫暖與不該有的眷顧。 只是赫朗不給他逃開的機會,見他越是想要遠離自己,便更是想要與他靠近些。 “回去做甚?你那外門弟子的大通鋪睡著怎能好好休息呢?這不利于你修煉。還是留下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朗朗要開始撩漢了關于修煉啊啥的,都是yy的,假的假的。 ☆、無定之府 被師尊勸著留下在他的小筑歇息, 蔣涵正后背繃直,僵硬著身子,心中糾結萬分,似乎有一桿秤在左右擺動,難以抉擇,他縱然想要留下,可理智卻在悄悄勸他離開, 不該再打攪師尊了。 師尊待他已經這般好,他已經完全滿足,昨天是事有特殊, 可以后都不該再有這些逾越了。 這么想著,他堅定地拒絕了師尊的好意。 赫朗早就想到了他會是這般態(tài)度,也絲毫不意外,不打算說太多, 只淡淡回答,“山上有禁制, 沒有為師的許可,你下不去。” 這的確是最主要的問題,蔣涵正一下子露出挫敗之色,知道自己始終要被師尊掌控在鼓掌之中的。 這下他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 只好安心在這里待下,心中卻偷偷地為自己找著理由開脫:今日是因為師尊教導自己修煉,所以才留下的……算不得逾越。 敏銳地察覺到蔣涵正妥協的氣息,赫朗勾起嘴角, 面前這人的心防正在被自己一層層攻破,令他的心也輕松了一分,面色愉悅,以至于平時冷清的面容都溫和了起來,雙眼微微彎起時,眼中更是含了淡淡水光流轉。 蔣涵正知道師尊真心疼愛他,也順勢露出依賴之態(tài),稍稍放任著自己離師尊近了一步,只希望面前這人別識破他的心思。 聽話的孩子一向最招人疼,赫朗自然地揉了揉蔣涵正的頭發(fā),嘆道:“這才是乖徒兒。” 這少年才十幾歲的年紀,在別的孩子還享受著家中供養(yǎng)與疼愛之時,他卻只能流落街頭,風餐露宿,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初見還被那般危險的高階靈獸追殺,說不心疼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