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蕭凌英偎在趙和的懷里沒過多時便也昏沉沉睡去了,再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傍晚的時光。 趙和已經(jīng)不在了,她直起身子左顧右盼也沒有尋到他的身影。 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她才發(fā)現(xiàn)一整天都沒有吃飯了。 昏黃的光線照進庭院,讓庭中那顆根莖粗壯枝葉繁茂的合歡看起來像整個鍍了一層金似的,從屋中望出去好似是哪一片仙山仙境。庭中有鳥兒間或的叫了一聲,脆生生的顯得整個庭院十分的靜謐。 她有些口渴,又摸了摸汗津津的額角,有些難受的下了床榻。本來想尋個丫頭給她打些水來,卻走到庭中的合歡樹下挪不動腿腳了。 她站在這顆四散著甜香氣味的合歡樹下,夕陽的余暉鍍了一身金色給她,暖洋洋的讓人四肢都自然地舒展開來。 趙和剛剛從他姐趙晏平那回來,剛過了院門便看見這一幅不知道是臨仙還是飛升的畫面。她正揚著臉朝著合歡樹的樹頂上看去,陽光照在她的額角上亮晶晶的,好似她整個人都泛著光似的。 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的,他此刻這樣想到。他看著眼前的蕭凌英心里癢癢的,很想上去抱她。 她跟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至少他沒有見過有哪個姑娘小姐是自己央求著結婚的。 他面冷他自己知道,很少有姑娘面對他這幅冷面孔能保持熱情超過一個月。以前趙父趙母也給說過親事,只是他見了趙晏平那個樣子,對婚姻情愛也沒了多大的興致。所以一一的也都給推了。 以前他總是想,愛情這種東西,大概是只有書中的嬌娘與書生之間才有吧。 蕭凌英眨了眨眼睛垂下頭來,準備繼續(xù)她找丫頭打水這件事。然而剛邁開步子便頓住了,她看著面前隱在樹蔭之中的趙和,瞳孔晃動。 趙和也看著她,眉目間甚是溫柔。“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他指的是她在樹下仰頭站了那么久。 “我在想關于合歡樹的傳說,”她抬頭望了望,徑自說道:“一個傳說是舜帝死后,娥皇、女英二妃悲痛泣死,死后二妃與舜帝的靈魂“合二為一”,變成了合歡樹。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另一個傳說是說合歡原不叫合歡,叫苦情樹,不開花。有個秀才寒窗十年,準備進京赴考。妻子粉扇在他臨行前指著院中的苦情樹對他說,說你此去必能高中,但只怕京中繁華,難念故人。秀才自然是許諾絕不會忘了她,然而這一去,至死都杳無音信。粉扇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終是沒有等回秀才。臨死前她對著院中的苦情樹發(fā)誓說,如果丈夫變心,從今往后,讓這苦情開花,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歡合!說罷便氣絕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樹果真都開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掛滿了枝頭,還帶著一股淡淡地香氣,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從那時開始,所有的葉子居然也是隨著花開花謝而晨展暮合。人們?yōu)榱思o念粉扇的癡情,也就把苦情樹改名為合歡樹了?!?/br> 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趙和,眼中似有悲切,她問:“你說這兩個傳說都是關于合歡樹的,怎么一是一非相去這么遠?” 趙和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安,自然他離京前也風聞了那些關于她是為了避免自己去和親才選擇和他在一起的話。 見她如此,趙和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他朝著她走了過來,拉過她的手并肩同她站在一起。仰頭看向樹上開著的粉色的絨花問道:“你知道當初為什么種這棵樹嗎?” “為什么?”蕭凌英側(cè)過頭來看著他。 “那時候陸墨剛剛離了容州,赴京來趕考,跟我姐也算是一刀兩斷了。她一開始準備在家等嫁來著,后來夜夜失眠,便又開始做生意賺錢。沒兩年便置下了這四進的宅子,剛搬進來的時候,我父親教人種的這合歡,說是解郁安神?!?/br> 他說完低頭看了看身邊的蕭凌英,又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看現(xiàn)在,那兩個人相隔了十一年終于還是在一起了。如今稱心美滿,可否算是合歡的第三個傳說呢?” 蕭凌英眼角有些晶瑩,她自然知道趙晏平和陸墨有多么的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愛情這美好的樣子第一次距離她這么近,她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自然應該列為第三個傳說的?!?/br> 趙和轉(zhuǎn)過身來低頭看著她,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fā)。溫柔的問道:“那你可還心中郁郁不安?” 蕭凌英搖了搖頭,抬頭看他,彎彎的眼睛里全是愛意。 趙和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右手不自覺的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他低頭接近,可以聞見她粉潤的唇上胭脂的香氣。她看著他的面上微紅,然后緩緩的垂下了眼睫,一顫一顫的就像他現(xiàn)在的心跳。 趙和抬起左手來拖住了她的后頸,然后低頭便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小手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衣襟,唇舌和他的攪在一起,牙齒相碰,吐息相纏,余暉金鍍,旖旎萬千。 話說趙母自午膳時候得知了趙和與蕭凌英之間的事便來回踱步,唉聲嘆氣。搞得趙晏平本來因為陸墨回來挺高興的心情被她弄得都有些煩躁了。 “您能消停會兒嗎?”趙晏平看著焦躁的來回踱步的趙母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誰知趙母一聽這話反過來指責她道:“你說你!你作為長姐本該替弟弟cao著這心,你不cao心不說,這樣大的事怎么不跟我提前說一聲呢?” “怎么啦?趙和這眼瞅著就尚駙馬了,不挺好的事么!”趙晏平不以為然的回道。 “你以為尚駙馬是什么好事吶?免不得要聽些‘靠女人吃軟飯’的酸話?!壁w母有些嘟囔道。 趙晏平都被氣笑了:“您也知道是酸話?。克F(xiàn)在都是御史大夫了,三公之一,再吃軟飯還能吃成什么樣?” 趙母被說的沒話了,只賭氣的一擺手說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歡這個公主,我不同意!” 趙晏平故意裝成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鄙視道:“一看就是個惡婆婆!” “你怎么跟娘親說話呢!” 趙晏平語氣不改:“從小時候你不給我錢花的時候,我就看出你肯定是個惡婆婆了!哼!” 正當母女倆斗嘴斗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陸墨從書房那回來了。 陸墨看了看面目紅潤的趙晏平又看了看趙母,笑著問好道:“母親也在?!?/br> 趙母斂了情緒,點了點頭。 陸墨原本想打聲招呼便離得遠些,免得打擾她們談話。誰知剛要轉(zhuǎn)身就被趙晏平一把拽住衣襟,她動作十分的自然,完全沒有意識到在趙母面前這種拉拉扯扯是多么的親昵。 她問:“皇帝找你什么事?” 陸墨把她的手從自己的前襟上拉下來攥緊手心里,回道:“陛下明日便準備回鑾了?!?/br> 趙母看了看這二人,輕咳了一聲:“那個,為娘先走了。你要是見到趙和叫他回家來見我一趟?!?/br> 陸墨本欲親送,趙母一口回絕。她閨女盼他盼的眼睛都綠了,這時候她怎么能沒有這個眼力見呢。 趙母走后沒多久,趙和便過來了。趙晏平把趙母的意思傳達了之后審視著他,問道:“娘不同意,你打算怎么辦?” “圣旨都已經(jīng)擬好了,她還能怎么樣?”趙和不太在意的回道。 “你以為以這個說法就能搪塞的過去么?”趙晏平問道。 趙和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當初不就是這么跟爹說的嗎?!?/br> 趙晏平聽了這話和旁邊的陸墨對視了一眼,想起來那時候趙父不同意他們兩人還真是來回來去拿圣旨說嘴。如今也是相安無事,趙父時不時還和陸墨有書信往來,愛重的不得了。 趙晏平一聽趙和提起這話,真是膽大包天,還敢拿她的事來說嘴。斜剜了他一眼,嫌棄道:“快走走走,我真是閑了才管你這事?!?/br> 趙和也不惱,跟陸墨囑咐了幾句朝事便回去了。然后便有了合歡樹下?lián)砦堑囊荒弧?/br> 晚間的時候紀寧過來請辭,陸墨和趙和都已經(jīng)回到了容州,只有周奕還在北面上圍敵打仗,多少讓她心里更加的惦記。 她想只身北上去尋他,卻被趙晏平一口回絕。 以紀寧的身手,趙晏平是不擔心的。但那到底是戰(zhàn)場,兩軍交戰(zhàn)生靈涂炭。豈是憑借著一身好功夫便能全身而退的嗎?再者都是男人打仗的地方,女子過去也不太合適。 然而紀寧神色戚戚,多少讓趙晏平不忍。 那是紀寧啊,爽朗如她什么時候有過這副模樣? 一旁的陸墨也幫著她說道:“北面的戰(zhàn)事差不多已經(jīng)成勢,應該沒有什么大危險。叫紀寧扮上男裝,路途上多加小心應該是沒事的?!?/br> 紀寧聽陸墨也幫她說話,又對著趙晏平求了又求。 趙晏平狠了狠心,終于松口道:“我再派五個人跟著你,路上一定多加小心知不知道?” 紀寧歡喜的點了點頭。正欲走時趙晏平又囑咐道:“雖然大家都知道你跟周奕的情誼,但世人尚不知……” 紀寧以為她要囑咐和周奕要注意些個男女之防,保持些個距離。誰知趙晏平話鋒一轉(zhuǎn)道:“去了之后選個日子就地成親,不要嫌簡陋,等他大勝回來我在上焱城風風光光的在給你們辦一次!” 紀寧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完全沒有想到是這副言論。 趙晏平看了看陸墨,陸墨也十分的同意。于是接著說道:“周奕現(xiàn)在和原先身份不同了。他以前只是個離州太守,不起眼?,F(xiàn)在他是三公之一,位列大將軍。是新朝新貴知不知道?不說多少人眼睛盯著,就連皇上都恨不得塞給他一個公主郡主的。全等著他得勝回朝呢,到時候你連哭都沒有地方哭去?!?/br> 紀寧聽了這話笑了笑:“要真是有那一天,我也不能擋人家的仕途不是?” 趙晏平聽了這話斥責道:“大方也得看是什么時候,就地成婚,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紀寧走了出去,沒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他們兩個。她笑了笑,讓趙晏平不知怎么,莫名的覺得有些蒼涼。 作者有話要說: 舍不得黑化明王,但總有一個要黑化。。。 ☆、《晏晏余生》之卅四 為了給紀寧送行,趙晏平喊上了趙和和蕭凌英,準備在摘星閣給紀寧踐行。 一溜的寶馬雕車停在摘星閣前,引得不少路人注目。 陸墨先下了車挑開車簾接住了正下車的趙晏平,隨后蕭凌英,趙和,紀寧也都相繼的下了車。摘星閣的大掌柜一直是紀寧擔任著,但她事忙所以也不是天天過來。店里的小子們一見馬車過來早就都等在了門口,見了陸墨牽著的許久未露面的趙晏平,齊聲喊了一聲東家。 趙晏平點了點頭,示意讓他們各自忙去。然后便打頭走在前面,徑直上了摘星閣二樓,尋了一間臨窗的雅間坐了下來。 菜上齊后,眾人飲過幾杯,都同紀寧囑咐了些保重的話。紀寧都豪爽的敬酒以承關懷,數(shù)杯下去,明顯有些高興。 趙晏平卻總是惦記著那個略帶蒼涼的笑,碟中的菜扒拉了幾下,沒什么胃口。 陸墨在一旁注意到了她的情緒,夾過一只蝦來剝了,遞到了她嘴邊。 趙晏平順勢張開了口,有一下沒一下的嚼在嘴里。 忽然她腦中閃過了一個想法,只聽她謹慎的對著紀寧說道:“紀寧啊,咱們認個干親怎么樣?” 紀寧正在跟蕭凌英說笑著什么,聽了趙晏平這話有那么一瞬的愣怔,隨即笑了:“咱們倆還認什么干親啊,全容州誰不知道咱倆的關系?” 趙晏平?jīng)]接著紀寧的話往下說,而是徑自說道:“你跟趙和一般大,長他幾個月。就算做排行老二,以后趙和見了喊你二姐?!?/br> 眾人見趙晏平口氣堅決,不像是說著玩的,故也都放下了筷子看向她們兩人。 紀寧心里清楚她是擔心她和周奕的婚事,怕她出身太低,比不過那些侯門貴女。 但她總覺得本就是逃荒時被趙晏平收留了的,吃住在趙家這么多年,再認下干親總覺得臉皮有些太厚了。 然而趙晏平似乎能看懂她的心思一樣,直指出來:“你不用覺得有什么負擔,當年你若沒有救下我,咱們也到不了今天這緣分?!?/br> 一旁的陸墨跟蕭凌英聽了這話都一怔,素來只是知道紀寧一直跟在趙晏平身邊,家里家外都幫著打理,深得趙晏平信任。卻不知還有這層過命的交情。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菅州鬧了蝗災,大批的災民流離失所。容州當時沒有受到蝗災侵襲,所以涌來了大部分的災民。城門緊閉著不放行,這些災民們便都在城墻根底下聚群,有些個暴民成群拉伙的襲擾過往車隊,以求搶些糧食來吃。 那年趙晏平十一歲,趙父帶著她去了瓊州。趙父在瓊州有些金絲楠木生意,正好帶著趙晏平也算是增長見聞。 回城的時候便正好趕上這災民圍城的境況,趙家的車隊上裝的都是黃花梨的木材木料,金銀也沒有多少。只是車隊有二十幾輛,浩浩蕩蕩的讓人一看便覺得是富商大賈。 那幾伙劫車的一下子便圍了上來,趙晏平被推搡在地,烏泱泱的人群在她身邊哄來搶去,有幾個人更是將她踩踏在腳下也不顧。 趙父被人摁在車上渾身上下都被扒搜了一遍,如何也顧不上她。而她被人踩到了腿,一時痛的也動彈不得。 這時不知誰解開了車上綁著金絲楠木的繩索,那一根根圓木本是用繩索勒住才固定在車上的,這下繩索一送,作勢便要朝下滾下來。 那一人環(huán)抱粗的圓木從車上滾下來速度之快,令哄搶的人群一下子便躲閃開了。趙晏平看著那一根根圓木直朝著自己滾來,然而腳不能動,只急的哇的大哭了出來。 趙父聞聲看去,只見那金絲楠木離著她只剩了不到一尺的距離。他奮力掙脫那些暴民的控制直撲著她而去。 然而圓木速度之快已不是趙父所能阻擋的,就在趙晏平快被砸的那一瞬間,紀寧從幾步遠的地方奔來,兩只手分別攥住她的兩個肩頭,小小身板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一把將趙晏平拖拉出一丈多遠,堪堪避過了那些圓木。 那時候紀寧才六歲吧,因著從小隨父親練武的緣由所以身體強壯過同齡人許多。母親早亡,父親也在前一天餓死。趙晏平感其相救,憐其身世。于是帶在身邊,吃住同行,形如姐妹。 一晃,這都十余年了。 紀寧終是拗不過趙晏平,點頭應允。趙晏平滿意的笑笑,丞相的妻妹,御史大夫的二姐,當朝公主的二姑姐,就這身份,她就不信了嫁一個周奕還要多費勁? 事情定了下來,趙晏平面上這才有了些歡愉,甜蜜的給陸墨也夾了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