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一口氣都喝了。夫人?!?/br> 趙晏平兩眼一彎,高興的笑了:“那就好?!?/br> “夫人,萬一那阮紫嫻喝了咱們那劑強力瀉藥反倒告咱們一狀怎么辦?” “告咱們?”趙晏平嗤笑一聲道:“那也得看她顧不顧得上才說?!?/br> 晚間,宮里便傳來旨意要趙晏平進宮。 陸墨今日一整天都在宮中,并未回過家中。所以當在御前聽到今日上午阮紫嫻大鬧德盛樓的消息時,是有些意外的。 但是他家媳婦他自己知道,做事情不可能沒有后招的。所以當趙晏平站在議政殿時,陸墨已經(jīng)做好了不管他媳婦說啥都順水推舟的準備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剛進來的趙晏平。這個女人很讓人驚艷,并不是因為她的容貌,而是她的能力和心志。 “朕聽聞,阮紫嫻今日上午將你在永安街上開的飯莊給砸了,可是有這么一回事?” “阮小姐脾氣大,不過思維條理倒是很清楚。這件事,陛下應該過問的好像不是民婦吧?”趙晏平不卑不亢理直氣壯的回道。 皇帝聞言,挑了挑眉。果然,這女人不同一般草芥。 “朕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便沒有不主持公道的道理。太師聽聞此事很是震驚,已經(jīng)將阮紫嫻關了禁閉,令其悔過。給你,也算是個交代?!?/br> “交代談不上,太師大人應該知道損壞賠償?shù)牡览?,無故砸店這事我忍也就忍下了。畢竟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女,鬧大了怕是娘娘面上不好看。我是個商人,剛給陛下送了一千萬兩,緊接著又賠上個飯莊,恐怕我這要緩個十年才能緩上來。”趙晏平面無表情的說道。 聽了這話,皇帝還沒說什么,倒是一旁的陸墨開口說道:“太師大人若是如此通情達理,想必也不會教出這樣無法無天的女兒。若是就只是個令其悔過便將這事揭過去了,未免有些徇私護短之嫌?!?/br> 趙晏平聽陸墨幫她說話,嘴角微微一抿,心里卻樂開了花。他一向不喜她在錢的事情上斤斤計較,眥睚必報。這回在皇帝面前幫她,實屬她是有些意外的。 皇帝看著這婦唱夫隨的二人,倒是有些信了傳聞。他一直以為陸墨清心寡欲了這么多年是不近女色的,下旨讓他娶了這趙晏平不過為了殺雞取卵??蓴?shù)月以來,滿朝風聞陸墨夫婦伉儷情深,皇帝起先還有些不信,但從今日之舉可見一斑。 陸氏夫婦噎的皇帝也說不出什么來,只好問道:“損壞賠償確是理法,不知你這飯莊價值幾何,你說出個數(shù)來便讓太師給你送到府上去?!?/br> 趙晏平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假裝在腦子中盤算了一下,沉吟片刻說道:“我本是想著上焱城乃是我大封帝都,比著眾家酒樓的裝潢我也是下了血本的,光是那瓊州的金絲楠木就用了二十多顆,總的算下來差不多七百萬兩白銀吧?!?/br> 皇帝聽了這數(shù),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又瞥了一旁的丞相一眼。陸墨一臉坦蕩,一絲算計也無。讓人似乎不得不相信,七百萬兩就是真實的數(shù)字。 皇帝輕咳了咳,說道:“這樣吧,讓太師給你登門道歉。至于之后的你們在自行商量?!?/br> 趙晏平一聽這話,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綻出了笑意:“便聽陛下旨意?!?/br> 拖著是吧?她自然是不著急的。只是揮霍無度的太師獨女無故打砸容州趙晏平的飯莊這事,天下人自然分得清黑白。到了人言可畏的時候,就不知道該是誰著急了。 陸墨牽過趙晏平的手,帶著些許傲然的神情辭別了皇帝,也不管了堆積如山的政務,她媳婦受了委屈,比天還大。 皇帝便看著陸氏夫婦手牽手的出了議政殿,什么話也無。 他還能說什么呢?剛跟趙晏平要了一千萬兩,這邊阮紫嫻便打了自己的臉。七百萬兩,還是讓太師自己去發(fā)愁吧。 陸墨已經(jīng)接連三天沒去上朝了,原因是夫人有恙,需侍疾于左右。 滿朝都知道趙晏平的飯莊好端端的就被阮紫嫻給砸了,到現(xiàn)在太師都沒給個說法,陸墨罷朝,滿朝文武一個置喙的都沒有。 至于有恙,陸墨說是趙晏平憂思成疾,現(xiàn)已纏綿病榻。 然而當蕭凌英一臉急切的趕到時,趙晏平正光著腳在光滑的黑檀木地面的水榭上蹦蹦噠噠。一只手拿著塊西瓜,一只手拉著歪躺在地上的陸墨,夫妻二人,愜意無比。 她遠遠地看見了蕭凌英,高興的向她招手:“呀!潑婦!你來啦!快過來,這冰鎮(zhèn)西瓜可好吃了!” 蕭凌英一臉黑線的看著眼前歡快的‘有恙之人’,臉上嫌惡的表情盡顯。 陸墨見蕭凌英過來了便調(diào)整了姿勢坐了起來,轉(zhuǎn)身吩咐了人去準備晚飯。 見蕭凌英立在那不動,趙晏平便跑過來拉她。蕭凌英一邊被拉著走一邊一臉嫌惡的說道:“還憂思成疾?我看你比誰都精神!你個死婆娘,演戲也不跟我通個氣,害我擔心了好幾天?!?/br> “我以為以你的腦子能猜到呢,我沒想到你這么傻?。 壁w晏平樂的前仰后合的說道。 蕭凌英氣哼哼的甩開了她的手,一屁股坐下,伸手便拿過來一塊西瓜啃在嘴里說道:“瞧把你得意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打壓皇后和太師?你也未免太天真了?!?/br> “打壓誰那是我夫君的事,我只管整整阮紫嫻就行了。誒?阮紫嫻這幾天怎么樣你聽說了沒?”趙晏平興致沖沖的問道。 蕭凌英聽了這話有那么一瞬的愣怔,然后恍然大悟道:“不是吧?阮紫嫻是真的?這要是你做的那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br> “說呀,到底什么情況?”趙晏平喜滋滋的問道。 “聽聞說阮紫嫻這三天突然得了惡寒上吐下瀉,折騰的快不成人樣了?!笔捔栌⒖粗矍暗靡獾内w晏平不禁長大了嘴巴,滿朝都以為阮紫嫻或是仗著皇后的勢力或是礙于面子的對外稱病,是想裝可憐遮過這件事。沒想到卻是真的? 想到這里,蕭凌英不禁對著趙晏平拱手行了一禮,由衷的佩服道:“趙婆娘,你真是技高一籌,本公主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趙晏平見她這樣,便也順桿爬了。只見她得意道:“我這招怎么樣?叫她不得不把狗仗人勢的罵名坐實,然后罪也沒少受!夠高明吧?” “高明啊,實在是高明!”蕭凌英佩服道。 以阮紫嫻那狗仗人勢的性子,蕭凌英這一年多來也沒少受她的氣。被趙晏平這么一整真是大快人心。兩個人趴在涼爽的水榭中笑嘻嘻的又聊了許久,直到陸墨過來叫她們?nèi)コ酝盹垺?/br> 吃晚飯時,丞相長史忽然來報說,大司農(nóng)的太倉令于午時自縊于家中。 消息一來,誰都吃不下飯了。 趙晏平筷子一放,氣哼哼的說道:“該不會是太師為了遮我這事殺了太倉令吧?” 蕭凌英白眼一翻,嫌棄道:“有點腦子好不好?太倉令跟你有毛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各位~ ☆、《晏晏余生》之十五 顯然,太倉令跟趙晏平是沒有關系的,但是跟被貪污的賑災的錢款卻是有很大的關系。 他雖然是自縊,但死在這個時候,實在讓人不得不深究。 書房內(nèi),明王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上折扇的扇穗子,趙和擺弄著桌上一套趙晏平從容州帶過來的碧玉茶具。陸墨將張儉殺了容州離州兩位太守之事并了昨天自縊而死的太倉令,整個梳理了一遍出來。 兩人聽完,一時無話。 趙晏平端了盤冰鎮(zhèn)西瓜進來,語氣肯定的說道:“這件事已經(jīng)非常明朗了,你們還糾結什么啊?這明擺著就是阮進忠與這幾個人貪污了賑災的錢款之后怕被查到自己,殺人滅口?。 ?/br> 的確,在往上查就是當朝太師阮進忠了。 但是,阮進忠也不傻,整個賑災的進程都是他負責的,如果太倉令是他殺的,那么就等于說錢剛進了大司農(nóng)的大院便都收進了阮進忠的囊中。 況且,指使張儉殺容州離州兩個太守是想要做成死無對證,那么此時再殺了太倉令實在是有些畫蛇添足。 明王把手中的穗子放在一邊,伸手從盤中拿了一塊西瓜咬在嘴里,舌尖剛觸到冰涼甜爽的西瓜便享受的嗯了一聲,然后驚喜的看向趙晏平說道:“這西瓜簡直極品!你從哪弄得?” 陸墨看著吊兒郎當?shù)拿魍?,輕輕的嘆了口氣。 實在是太兇險了嗎?以至于不管這天下民生被荼毒成了什么樣子,關于皇位,甚至連想他都不敢想一想嗎? 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這天,皇帝在御花園設了百菊宴,宴及百官命婦。 日落之后,地熱尚未完全退去,百官攜妻子便在此時入了宮。年輕的一些便在御花園中游覽菊花,年老一些的便坐在一起說話。御花園中華燈遍置,只等夜幕四合,華燈初上之時開宴。 阮進忠第一次見趙晏平有些驚詫,他實在沒想到把他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的女人竟然長相如此甜美可愛。任誰見了不過都以為是個江南文弱女子,圓圓的眼睛,笑起來甚是甜美。 誰能想到不僅生意在容州做成一霸,入了上焱竟在數(shù)月之中將他這個新朝顯貴逼到了如此的風口浪尖之上。 阮紫嫻砸了趙晏平的飯莊以后,一直對外稱病并沒有道歉,至于賠錢,五十萬兩算賠的話,那就算賠了。 趙晏平想到阮進忠可能不會真的賠給她七百萬兩,但五十萬真的是…… 阮進忠送這五十萬目的很多,其一是表示他為官清廉拿不出那么多錢,其二是試探趙晏平,若是她收了那說明陸墨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若是沒收剛好他可反咬她一口,說她咄咄逼人不通情理,居心叵測。 但他委實有些低估了趙晏平。 雖說當時趙晏平看見那紅綢下的五十萬兩時都氣笑了,但送到手的錢怎么能分多少呢?到了她趙晏平嘴里的錢你看見過她吐出來過嗎? 趙晏平收了那五十萬,卻停了容州的粥鋪。雖說已經(jīng)到了七月,今年的麥子差不多都已經(jīng)陸續(xù)的再收了。但粥鋪停在這件事情后面,外界不可能不將這兩件事連在一起。 五十萬兩自然是修繕不了德盛樓的,自然,那廢樓便立在原地,任天下人觀瞻。 世人皆知阮紫嫻砸了容州趙晏平的飯莊,搞得連容州的粥鋪都停了。身為太師之女皇后的侄女,頭上頂著郡主的頭銜,不為國分憂也就罷了,竟然還行事張狂揮霍無度,將全天下都奉為有濟世之心的大善人趙晏平的飯莊給砸了,害的兩州百姓都沒了飯吃。 是非善惡如此分明,事態(tài)如此惡劣,只消兩個月,阮進忠的太師之位便如坐針氈了。 趙晏平可不管他是怎么想,只是挽著陸墨一臉幸福的游走在御花園的花叢中,說說笑笑羨煞旁人。 蕭凌英和一眾上焱的名媛們坐在角亭里,耳邊充斥著或酸澀或不屑的評價,聽得蕭凌英臉色越來越不好。 甚至有人還說趙晏平新婚大半年不孕,遲早是要被陸墨休掉的。 聞言,蕭凌英茶杯一頓,發(fā)出了不大不小的響聲,眾人都斂了聲只聽她略帶著些許鄙夷道:“既然這么博學廣識,竟不知道‘口多言’也屬七出之內(nèi)嗎?” 此言一出,眾人都噤了聲。 倒是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阮紫嫻嗤笑道:“她們說她們的,怎么公主反倒生了氣?我記得,陸墨沒娶妻之前,公主不也十分傾慕嗎?” 蕭凌英被她說的有些羞惱,反唇相譏道:“怎么,面壁思過了這么多天,人都瘦成這樣了,沒想到搬弄起口舌來底氣還是這么足??!” 阮紫嫻看起來是比以前瘦弱了些,但精神還好??梢娫谑捔栌⒚媲昂驮谮w晏平面前她的思維條理是有差別的。聽了蕭凌英這話,她笑道:“我是行事莽撞了些,可是上有我父親頂著,絕不會讓我受半點委屈。不比有些人,雖說長兄如父,到底不是一個娘生的。拖到如今這個歲數(shù)還沒指了人,不知道是不是為著和親等著呢?!?/br> 蕭凌英聽了這話氣的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剛要大聲斥責,還沒張口便聽見趙和立在亭前說道:“尋了你這半晌,原來你在這?!?/br> 此言一出,眾人皆齊齊望向立在亭外的趙和。他今日穿了一件鴨卵青顏色的綢質(zhì)曲裾深衣,又束了白玉冠。溫潤的讓人覺得與往日里那個冷漠刻薄的趙和判若兩人。 亭內(nèi)眾女還在猜想這個溫潤俊公子是在跟誰搭話,都期盼著也許是在跟自己搭話一樣期期艾艾的看向趙和。卻見趙和朝著亭內(nèi)剛剛拍案而起的蕭凌英伸出了手,那手勻凈細長,骨節(jié)分明。看的又是一波少女春心蕩漾。 只聽趙和溫柔的說道:“那邊有朵菊開的正好,走,我?guī)闳タ纯??!?/br> 蕭凌英看著眼前的趙和,好似耳邊所有的嘈雜都淡化了去,這世間只他們面對面兩個人。 她緩步走下亭來握住了那手,一股冰涼之感傳進手心,似乎也驅(qū)散了這令人難忍的暑熱。 趙和牽著她一直走進花叢深處,看的亭中眾女皆是捶胸頓足,嫉恨蕭凌英捷足先登。 走了一會兒,離著人群遠了一些,層層花樹已經(jīng)遮擋的看不見了人影,連聲音都已聽聞不清。 趙和在此時忽然撒開了手,令還沉醉在趙和溫潤模樣里的蕭凌英一驚。 “趙和,”她站定叫住了還在往前走的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我竟不知,你何時有如此的好心,肯在我被人奚落之時幫我?” 趙和聽聞這話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眼中帶著刺痛的蕭凌英,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點過分。他語氣上不覺矮了一截兒的回道:“我見你被阮紫嫻欺辱,便幫你……” 剩下的話堵在喉間,趙和有些愣怔的看著眼前忽然哭了起來的蕭凌英。 手足無措。 淚珠子一顆顆滾落,蕭凌英就站在那花叢中無聲的流淚。她哭得很傷心,好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 他是沒見過他姐流淚的,也不曾見他母親哭過。此時此刻,不知道怎么,他好想上去抱一抱她。 他看著眼前十分失望與無助的蕭凌英,她的眼淚映進他的眼底,竟也同樣酸澀。趙和皺緊了眉頭,喉結艱難的滾動了下,終是沒有忍住,上前把她輕輕的擁在了懷里,然后摸了摸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