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對他一點頭，就轉(zhuǎn)身離開，朝著剛才他坐的那個方向走去；像是還要待在這里。

    幸村能從她零星的話語里聽到什么“只能玩單機了、電快不夠了好討厭……”之類的話。

    ——要不要和她的醫(yī)生說一下呢，不過他也不認(rèn)識對方的主管醫(yī)師……幸村陷入了這樣的思考；畢竟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剛被搶救回來的姿態(tài)，就這么放在一邊會很危險吧?！烧f實在的，他本身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管別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這樣站在那反復(fù)地糾結(jié)了一會，他還是決定先看著對方一下好了?！f一這少女突然暈倒的話，好歹他可以用她的手機撥號呼急。

    ……

    于是他就坐在她旁邊不遠(yuǎn)的地方，看著對方旁若無人的玩了一個多小時的《超級馬里奧》。

    終于在黃昏將近的時候，幸村忍不住了:“這個游戲就那么有趣嗎？”

    “??？”少女沒有抬頭，而是控制著手里的角色又跳過一次陷阱，“哦，不好玩啊?！?/br>
    “……”不好玩還能玩這么久。幸村人生第一次感到無言，“那你……”

    “…！嗚嗚，這關(guān)終于過了?！彼亮瞬令~角的汗水——幸村精市懷疑這么冷的天，她根本就沒有出汗吧。

    少女仰頭，先是自顧自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和手腕，才像是回憶起旁邊還有個人似的望了過來，“咦，你誰？！怎么坐在這里，難道不冷嗎……”

    ………

    “你當(dāng)時就問我‘不冷嗎’——這就讓我很驚訝了；畢竟你自己先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打了很久游戲的?！?/br>
    “……我真的完全不記得耶?！甭挂娦敲嗣亲?，“原來住的是這家醫(yī)院嗎？我還以為在國外呢……嘛無所謂，所以當(dāng)時我到底跟你說了什么；讓你到現(xiàn)在還有印象啊?！?/br>
    “你說，”幸村佯作沉思，“你說——讓我想死的話，就去死好了?！?/br>
    “什么？??！”鹿見星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咳、咳咳……我是說——我怎么說那樣的話??！不可能的！我這人一向很暖心，從來不打擊誰的啊！”

    “是真的哦?！毙掖寰行α似饋?，“哎呀，說話的人倒是全都忘了，還害得我記了那么久。”

    ………

    “你的醫(yī)生呢，就讓你一個人坐在這里?！毙掖宀]有理睬對方疑似失憶的提問，而是很大度地坐了下來，“該不會沒有經(jīng)過許可就是偷偷溜出來的吧？”

    “……”鹿見星，也就是這個剛才自我介紹過的少女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沒有啊，完全允許的?！?/br>
    “是嘛?！毙掖宀⒉辉谝馑捓锏恼婕伲袷情e談般地問道：“那既然覺得游戲無聊，為什么要玩它呢?！?/br>
    “……唉，你可算是問到點子上了?！鄙倥荒槻婚_心地將手機朝天上一扔，然后帥氣地一把接住，“因為我……超！級！無！聊！的！?。　≡汉喼辈皇侨四苋痰氖挛腋阒v，每天都要吃藥打針快悶死我了也不讓人玩別的連出門都不許……”

    “話說，對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住院？”

    “不是很明顯嗎？”幸村輕笑了一聲，“不然我無聊到穿著這種衣服在這里閑逛么?！?/br>
    ……

    “朋友，火氣不要這么大?！甭挂娦菍λπΓ半m然你不會，我還是見過有人會這么做的嘛……以防萬一問一句，以免誤傷唄~……話說這里挺冷的，我已經(jīng)溜號哦不是，我已經(jīng)散心散完了；現(xiàn)在就要回去，你也早點回吧?！?/br>
    她說著就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后，又對他揮揮手，就準(zhǔn)備走了。

    “其實我是來這里自殺的?！?/br>
    幸村精市靠在半空的圍欄上，支著腿突然地道。

    “嗯……啊??？？”鹿見星才邁出兩步而已，聞言立刻緊急剎車回頭，“真、真的假的?。俊刮?，你這么年輕還這么好看，不要輕易就想不開啊?！?/br>
    她走到他面前蹲了下來，“你看我，你看著我唄，都成這副不死不活的模樣了——我心里還記著下周任o堂周年慶在秋葉原的折扣活動呢！要積極追求人生的樂趣，不要輕言就放棄啊少年！”

    “……可是，我感到心情很壓抑?！毙掖灞镒×诵睦锏男σ?，面色憂郁：“活著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但是放棄又很對不起關(guān)心我的人……這樣的矛盾已經(jīng)折磨了我無數(shù)個年月……還有病痛也是我難以堅持的原因之一，我很迷?！摬辉摼痛朔艞壞亍！?/br>
    “………”名為鹿見星的少女由蹲到跪坐在那里，看見他眼里的波動和閃光，不禁就尤為認(rèn)真地傾聽著他的苦惱?！拔译m然只有國三，但每天的壓力的都大；社團(tuán)、學(xué)習(xí)、家庭……自從入院后，人生就像是陷入了困局，進(jìn)退不能，但仍舊要裝著若無其事般咬牙自己堅持。誰也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無措，面上笑出來的時候，內(nèi)心卻焦慮到了極點，仿佛人格也被分化了……”

    他邊想邊說，過了一會，終于在幸村覺得這次自己發(fā)揮不錯，差不多可以收了的時候，她開口了：“你是真心的嗎？真的很想死——只是被這個世界的牽連掛住，活著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基本是胡扯的吧，不過也投入了一點真情實感。

    “嗯，真心的?！毙掖寰型M(jìn)她的眼里，狀似決絕的點頭。

    “……我明白了。讓我想想……”鹿見星保持著那個動作，連口袋里的手機掉到地上都沒去管它；沉默了一會。

    就在幸村覺得玩笑是不是可以就此終結(jié)時，她道：“那就去死吧?！?/br>
    “……什么？”幸村頗有些驚訝的看著她，“你是在勸我……自殺？”

    “對?！甭挂娦屈c頭，“要是活下去，也只能感受到痛苦；那活著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令人高興的事?！鸫a你的苦楚是誰也無法體味到的……孤獨、無助、憂愁……這些東西比死亡更可怕；如果你周圍的人，連這種心情都無法為你切身著想的話，”她和他對視，“死也不失為一種尋求解脫的途徑?！?/br>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糟糕了；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人在遭受著苦難——可明明我們每個人都不是自愿出生的。但卻不得不承擔(dān)著被他人強求的因緣擔(dān)負(fù)?！?jīng)有一段時間我覺得，為了誰活下去對我而言是一種義務(wù)，所以我拋棄了這個義務(wù)；以某種在外人看來無比愚蠢的方式?！?dāng)然最終，我什么也沒有得到，但我感覺自己快樂多了。——這就是我的經(jīng)驗，你……你當(dāng)然可以選擇，就像你說的——活不下去，那么死亡就只是一種方式罷了，其實它沒什么特殊的?！?/br>
    “………”幸村默然了好一會，才道：“你有沒有想過，聽完你的話后，我或許真的會那樣做哦?！?/br>
    “是么?！?/br>
    鹿見星突然對他眨了眨眼，“那就那樣做吧，大不了我給你陪葬，小事而已。……不過?！?/br>
    她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表情太假了，下次說這種話的時候還是朝肢體語言發(fā)展一下好了，吶？”

    看著對方呆住的表情，鹿見星忍不住開朗地笑了起來，她半摟住幸村精市的肩膀，將他和自己一起朝下推，“雖然我知道你只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是‘死’這種事，還是不要輕易和我這種一看就心情不好的美少女隨便亂講哦；說不定哪天我情緒太差，就直接把你給——丟下去了呢，看?！彼龑λ噶酥柑炜?，“會像蝴蝶一樣，再復(fù)雜華美的翅膀都被氣流撕地毫無痕跡的；很快，誰也不會再記得你，誰也不會……”她把他從那里拉了回來，和他的手十指相扣，“所以，答應(yīng)我吧？以后不要再隨便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了；人生還是很美好的呢。”

    ………

    ……………

    “………我說過這樣的話？！我不信?。?！”鹿見星坐在那里抱著頭，“不信不信不信?。?！你是誰？反正不是我認(rèn)識的人；快點顯現(xiàn)你真實的樣子吧庫洛牌！或者隨便什么宇宙人都可以……我才不會說那種中二病晚期的話喂……?。?！”

    “論起翻臉不認(rèn)，鹿見桑你真是我見過最突出的代表呢?！毙掖逦⑿Γ暗俏矣凶C據(jù)啊，你看。”他從脖子里拎出一條紅繩，上面系著一個袖珍的水晶球，“你說這是你的朋友最喜歡的東西，看和我有緣就隨手送給我了?！@個你總會認(rèn)識吧，吶？”

    “………”鹿見星顫顫巍巍地朝那個望了一眼，然后驚恐地發(fā)現(xiàn)，它居然真的是蕾拉那個時候找了超久的占卜球——還是當(dāng)時找荷蘭的商人給她訂做的呢。

    ……天啊，人果然不能隨便生?。灰坏┥裰静磺迤饋?，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會出于自己的意志了！

    ……

    “好吧，我投降?！甭挂娦强吭谧o(hù)欄上，“偷跑打游戲的是我，犯病裝酷毒雞湯的也是我，把別人的寶貝送給你的還是我……滿意了吧，你還想說什么?！?/br>
    幸村精市看著她苦惱糾結(jié)的模樣，眉眼微彎，兀地就回憶起了很久之前在某本書上看到的那句話：

    ——每一次這樣的邂逅，都使我開始感到一種無名的悲傷。

    ……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將鏈子放回去，不再和她并排坐，而是倚著護(hù)欄，望向天空：“今天晚上會有焰火表演呢，所以……”

    “一起看煙花吧？”

    …………

    第107章 野獸

    鹿見星在獨自回到病房后，還有些心跳。閃舞網(wǎng)

    她意識到——自己大概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總是將茍且掩埋于生活的形色中；從而稍不注意就對其忘之腦后。拋棄、無視……甚至學(xué)會了如何類同那些在校園暴力發(fā)生時, 默不作聲路過卻不置一詞的旁觀者。

    然而最后炸/彈卻往往會在旁觀者的頭頂盤旋, 炸毀。

    可以稱得上是十分諷刺了。

    ………

    她皺著眉，難得神情有些嚴(yán)肅地向值班的綠間醫(yī)生要回了自己的手機；坐在床上, 用有些輕浮的語氣給藤千櫻織發(fā)了一封郵件：

    打完后，她確認(rèn)了一下關(guān)鍵信息都沒有遺漏的地方，就發(fā)了出去?！m然有些太刻意了；鹿見星想。但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她在那些團(tuán)員心里的形象早就是無可救藥的死宅otaku；她甚至還聽天草愛跟自己告密隊長和經(jīng)紀(jì)人曾經(jīng)商討過要不要將她送到類似于青少年網(wǎng)癮戒除中心待一段時間呢……所以藤千櫻織對這種事也大概早就習(xí)以為常了。

    沒想到等了一會，她收到的卻是來自清水美嘉的回復(fù)。

    ……

    在鹿見星對其內(nèi)容有些不理解時，那邊又發(fā)來了一條郵件。

    ……她們又鬧開了？

    不然藤千櫻織會這么隨便地將自己的手機給清水美嘉；不如說她從來就沒這么做過。大概又是美嘉自己搶過去了吧。

    鹿見星沒工夫關(guān)心那些事；她快速地登陸了用戶名和密碼，自從游戲上癮后, 對這些程序系統(tǒng)可以說是得心應(yīng)手的她, 相關(guān)cao作早就爛熟于心。很快, 刪除的東西就在她的相冊里恢復(fù)了——

    照片、照片；真的是照片。

    ……原來如此。

    鹿見星看著相冊里滿面笑容的自己, 不知為何, 有點忍不住地想要嘔吐。

    ——之前的那次她并沒有認(rèn)真去看，因為她從來就不會在工作之外過多地去在意自己的相貌；不如說, 她討厭看到自己的臉。……它和那個據(jù)說相當(dāng)好看、可英年早逝的叔父十分神似, 這也是她的祖母一直討厭她卻不愿意送走她的緣由。

    但她時常會為這一點而感到惡心。

    ……

    鹿見星直截了當(dāng)?shù)貏h光了照片, 消除了登陸的痕跡后，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

    蒼松海苔上線了。

    蒼松海苔：大家都在啊，諸位晚上好~

    蒼松海苔：咦，剛才還看到老師也上線了的呢。

    金槍魚：哼……

    墨水鋼：嚶嚶嚶……

    兎：莫名尷尬jpg

    睦君：唔。

    蒼松海苔：……大概了解情況了。沒關(guān)系，我這里也有些有趣的事情和大家分享哦。

    金槍魚：什么什么？說來聽聽，我剛好要熬夜寫作業(yè)耶~！

    兎：有趣……感覺從你們嘴巴里說出來的話。有點害怕[笑][笑]

    苦橙円：哈哈，可以哦，我剛好也有文件沒有批完。

    蒼松海苔：好的，那我就直說了

    蒼松海苔：剛才呢，和喜歡的女孩子告白了。

    墨水鋼：哎哎哎哎哎哎——？？！??！

    睦君：哇哦，這就有些令人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