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從前你有父親兄長,他們教不教你是他們的事,論不到我一個早出嫁的姑姑多管閑事。 以后你養(yǎng)在我宮里,不管實情如何,在有心人眼里,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我的立場。 今日我就把話全都說開了,你要記住,如今你是戴罪置身,不是什么侯爵府的大小姐,你以后只能像其他的宮女一樣小心謹慎,行一步路,說一句話,都得先在心里把可能引來的后果想上三五遍,確定了不會引火燒身,不會牽連旁人,這才能動。 從前你就是太沖動不顧后果,要不然也不至于得罪裴子昂,被他報復(fù)得當(dāng)眾出丑,連做先太子妃的資格都失去。” 齊湘想說,先太子那樣短命,她才不稀罕做他的妻子。 可見姑姑怒瞪著雙目,話到嘴邊硬是咽了回去。 榮妃雖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但這般反應(yīng)瞞不住人,覺得她還算聽話聽教,語氣便軟和了些。 “我知道以前你在家時沒人教你這些事。”她忽地嗤笑一聲,“哼,他們自己做事都蠢得不顧后果,當(dāng)然想不起來教導(dǎo)小輩如何。 咱們家缺那點金子銀子嗎?咱們家缺那點威風(fēng)嗎? 一個兩個自大狂妄,不知所謂!難為我和jiejie犧牲一輩子為他們鋪路,他們有通天大路不好好走,偏要往死胡同里鉆。 你呀,就算不夠聰明,也要知道吃一塹長一智,不然我想幫也幫不了你! 以后好好的莫要生事,過得幾年,就以我身邊的大宮女身份發(fā)嫁出去,勛貴官宦家族你是別想了,但殷實的皇商之流總沒問題,錦衣玉食一輩子也不難。 記住了嗎?” 齊湘抹著眼淚點點頭。 榮妃這才滿意了,“好了,你出去吧,把焦嬤嬤換進來?!?/br> 焦嬤嬤是先太子生母珍妃的奶娘,早已老得不成樣子,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儲秀宮菩薩一樣的榮養(yǎng)著,當(dāng)然不可能服侍榮妃沐浴。 齊湘心有疑問,抬眼看榮妃。 榮妃對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立刻道:“第二課,不關(guān)你事時,就算聽見了看見了,也別多嘴傳話,多嘴發(fā)問,全都給我爛在心里。” 齊湘難得老實地噤聲退了出去。 焦嬤嬤弓著腰進來時,榮妃已整個人浸在熱水里。 她摘下紅木架子上掛著的白棉巾子,一步三顫地走到浴桶后方,“老奴幫您擦背。” 榮妃點頭,“勞煩您了?!?/br> “我一把老骨頭,偶爾也得松動松動,這才能活得久些,陪您久些?!?/br> 榮妃很是給她面子,連聲贊同,“多虧有您在,不然我也不知曉jiejie還留有后手,咱們還能翻盤。” 先太子是她的親外甥,裴子昂與她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榮妃在皇宮里一待十幾年,如今的太子妃尚其姝對她是假客氣還是真親熱,當(dāng)然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齊湘代表了她一樣,尚其姝的態(tài)度自然也能代表裴子昂。 人死不能復(fù)生,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可活人……只要還活著,一輩子的命運就不能蓋棺定論,總有生變的機會。 她還是要把籌碼握在自已手里。 “那件東西也是時候派上用場了。”榮妃低聲吩咐。 “啊?”焦嬤嬤大聲道:“娘娘,您說什么?老奴耳背,聽不清楚?!?/br> 榮妃大笑,“我是說,您老下手輕點?!?/br> 焦嬤嬤也跟著笑,“唉,你老了,五感都遲鈍,用了多大力都鬧不清楚,讓娘娘見笑了?!?/br> 陣陣笑聲伴著氤氳水汽傳到凈房外,在當(dāng)值的宮女內(nèi)侍們聽來,怎么都只是一次平常的沐浴而已。 第91章 日常撒糖 其姝打了一個噴嚏。 她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繼續(xù)悶悶不樂地趴在炕桌上。 進了臘月, 皇家開祠堂改玉牒, 正式將裴子昂記在皇帝名下。 過繼儀式一完,緊跟著就是立太子大典。 如今裴子昂已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爺,事務(wù)繁忙,威風(fēng)八面。 其姝……身上悶得長蘑菇。 大雪連著下了十幾天, 裴子昂不許她出門,又怕別人過了病氣給她,連有人遞帖子求見太子妃都不準。 “這是做太子妃嗎?”其姝小手敲著桌面, 抱怨連連, “打入冷宮還差不多!” 她鼓著腮扭頭看窗外,正看到裴子昂昂首闊步地走進院子里。 “哼!”其姝捧著肚子轉(zhuǎn)向屋內(nèi), 留給他一個背脊。 等裴子昂進了屋,她又已面向窗子,背朝里, 迎接他的依舊還是背脊。 “這是怎么了?”裴子昂從后面摟住她,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氣了?” “才不是好端端的!”其姝埋怨,“隆盛招新學(xué)徒不許我去, 萱萱相看也不準我陪,天天關(guān)在屋子里, 我還是人嗎?為什么感覺像在養(yǎng)豬?” 裴子昂大笑,“你還知道豬是怎么樣的?我以為你只吃過豬rou,沒見過豬跑呢?!?/br> 他說得其實沒錯,可其姝不服氣, 一定要挑他的錯,“你把我的正事都耽擱了!” 她特地加重了“正事”兩字。 “天雪路滑,你到處走太危險了?!迸嶙影汉寐暫脷獾睾逅?,“隆盛那邊我請岳父大人出手了。至于萱萱,她可比你精,你還怕她吃虧上當(dāng)?!?/br> “哼!”其姝抓住話茬不依不饒,“你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笨嗎?覺得我笨干嘛還非要娶我?嫌棄我笨咱們就和離好了!” 裴子昂斥道:“鬧脾氣歸鬧脾氣,和離是可以亂說的嗎?” 饒是其姝背對著他,看不到他板起的面孔,也聽得出聲音里的不滿。 她有點心虛,但是被裴子昂寵得慣了,早不知道道歉賠小心是什么東西,只覺得無限委屈,“你現(xiàn)在就嫌棄我了!還兇我!我們成親剛半年!你是不是已經(jīng)喜新厭舊,等著百花宴上新鮮的小姑娘了……嗚嗚……” 裴子昂頭疼,她怎么老覺得他會有新人,有妾室呢。 他明明都和皇帝說好了,百花宴不過做做樣子,讓其姝在貴女中露個面,立個威,不會選人入東宮。 “好了好了,別哭啊。”裴子昂把其姝轉(zhuǎn)過來抱好,輕撫著哄道,“我哪有嫌棄你呢,我們家其姝最聰明了?!?/br> 他靜默幾息尋找支持這個論點的證據(jù),“你看,從來都沒人能要挾我,我們其姝才十二歲時就能讓我寫下好幾張字據(jù),拿捏我一輩子呢!天底下再沒人比你更能干了,是不是?” 身為孕婦,其姝的小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破涕為笑,“那你現(xiàn)在還承認那些字據(jù)嗎?” “當(dāng)然!”裴子昂毫不猶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不反悔?!?/br> 然后,就見到其姝笑嘻嘻地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摸出那些字據(jù)來,“我現(xiàn)在要用字據(jù),讓你答應(yīng)我去院子里玩雪!” “不行!”裴子昂反對得更快。 “你才說不反悔,立刻就食言了!大騙子!”其姝尖聲道。 “不是,”裴子昂解釋,“我是說,咱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夫妻嘛。做妻子的有什么要求,丈夫當(dāng)然要努力辦到,這是為人丈夫的本分。再用字據(jù)什么的,多生分啊。” 其姝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那我要去堆雪人,打雪仗,看冰雕。哦,小時候爹爹帶我去什剎海玩過溜冰車,我也要玩要玩!” 她每說一項玩法,裴子昂便跟著眼皮一跳,瞬間腦補了無數(shù)次其姝玩得正開心,地上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嬰孩的場景——當(dāng)然是從她肚子里跌出來的。 他把其姝抱在腿上,“自己老黃牛似的凡事親力親為,勞心又勞力的,多笨啊。還是讓別人賣力你看戲,這才夠聰明,對不對? 說完也不等其姝回過味來,高聲喊:“歲歲,進來!” 歲歲應(yīng)聲挑了簾櫳進屋,“哎呦!還抱著呢就把我喊進來了,你們臉皮厚,我還沒嫁人,臉皮子薄啊?!?/br> 她說是那么說,臉都不帶紅一下,也分毫沒有打算躲避的意思。 裴子昂知道她就是嘴欠,也不以為然,只是吩咐道:“你叫上阿似,再帶幾個太監(jiān)宮女,去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要注意位置,正對著窗戶,好讓其姝看得清楚,知道嗎?” 歲歲笑得捂著肚子出去了,嘴里念叨著,“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今有太子昂隔窗打雪仗,昏君,哈哈哈?!?/br> 留在屋子里觀摩別人玩雪的其姝一點也沒有開心起來。 就像畫餅充饑一樣,根本不能填滿肚子,反而越看越餓。 她苦著小臉睡了個午覺,天擦黑才肯從被窩里爬出來。 用晚膳時院子里點了燈,似乎燈火比平日亮得多。 其姝好奇地扭頭看,這才發(fā)現(xiàn)院子里點了許多燈,道路兩旁,檐廊的欄桿外面,密密麻麻全都是。 再定睛細看,那些根本不高懸的燈籠,全都是冰雕——冰雕里埋著氣死風(fēng)燈,燭火把冰雕映得晶瑩剔透,分外生動。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臉上也掛起了笑模樣,丟開碗筷撲到窗邊,一一分辨。 “裴子昂,裴子昂,那是長城嗎?哦,是正瀾關(guān)!” “……那是一只熊,好可愛!” “還有一棵桃樹,哈哈哈。” “……” 裴子昂適時靠過來,摟住了她,“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其姝抱著他脖頸撒嬌,“裴子昂,你怎么那么好啊?!辈还獍阉f到的辦到了,還添了好幾分驚喜,“能嫁給你真是不枉此生,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br> 嬌妻嘴甜,裴子昂心情也跟著大好,忍不住逗她,“你知道這些冰雕是從哪來的嗎?都是一早準備了,要在新年大典時用的,我挪用了來。歲歲說得真沒錯,我是個昏君?!?/br> 其姝心里甜絲絲,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新年的時候大家不就沒得看了嗎?是不是不太好呀。父皇……父皇知道了會責(zé)怪你嗎?” 當(dāng)然不會沒有了。 裴子昂心道,匠人們雕了成千上萬的冰雕供選,他不過搬了些比較逗趣的哄她。 不過這話無需說破。 “父皇不會的,他要哄他孫子開心,我要哄我媳婦開心,大家目標一致,萬事好商量?!?/br> 其姝“噗”一聲笑出來,那模樣倒真是開心得很,末了還主動在裴子昂嘴角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