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反而像街邊閑漢似的,站在路邊上,三人一群,五人一伙,交頭接耳,指指點(diǎn)點(diǎn)。 若說與閑漢有什么不同,不過是男女老少全都有而已。 “算了,不去管他們?!彼龘u搖頭,“我看他們不是來提銀子的?!?/br> 阿似笑道:“也對!對票號來說,除了庫銀被提光,別的都不算大事?!?/br> 兩人嬉笑著進(jìn)門去。 觀言好奇心盛,一個留在外面,仗著人小,在人群里鉆來鉆去不惹人注意,把眾人議論的話語聽了個遍。 末了,氣鼓鼓地進(jìn)到尚永泰的書房,也不管其姝正在與周掌柜說話,急火火地插嘴道:“五姑娘,那些壞人在說你的壞話!” “什么壞人?”其姝心思擺在別處,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就是門口那些壞人?!庇^言氣得五官都要擰成一團(tuán),“他們說你是北戎的jian細(xì),說北戎人起兵攻打平城的軍費(fèi)全是你給他們的。 他雖然年紀(jì)小,人卻很機(jī)靈。 當(dāng)初其姝被宇文達(dá)當(dāng)成隆盛掌事的人請走,自此一去不復(fù)還,還早早到了京城,這其中有古怪的地方他很明白。 于是,十分不放心地追問:“五姑娘,你沒有做過對不對?” 其姝點(diǎn)頭:“是啊,我沒有做過。既然沒做過,自然不怕旁人議論。反正是謠言,過些天自然就淡了。” 她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玄衣衛(wèi)只會幫隆盛抬轎子,不可能散播任何對她不利的是非,那謠言究竟從何而來? 可是沒來得及深究,其姝的心思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 三月初八,其姿告別家人進(jìn)宮待選。 其姝這才想起來太子竟然還健在——前世這時候他早就死了,生病死的。 “難道這輩子有什么蓋世名醫(yī)……”她坐在窗前,望著早春指頭綻出的第一朵桃花自言自語。 歲歲捧著一盤子水果進(jìn)來,聽了個正著。 她盤腿坐在其姝對面,用竹簽子叉了一瓣橘子喂過去,待其姝真的張嘴要吃時,她又迅速地撤走了。 “哈哈哈哈?!笨吹狡滏b作生氣地撇嘴,歲歲笑得分外開懷,主動報信道,“名醫(yī)是有的,至于蓋不蓋世我就不知道。你要是對她有興趣,改日給你引見?!?/br> “什么興趣,你不要亂說。”其姝羞紅了臉。 歲歲笑得直不起腰,捧著肚子趴在炕桌上,“你想到哪里去了,那是個大姑娘?!?/br> 其姝這才追問:“你認(rèn)識的?” “嗯?!睔q歲倒也爽快,并不賣關(guān)子,“她叫年年,是我和阿似的大師姐。之前我投靠了你,覺得這買賣不錯,就練習(xí)師姐妹們,也想給她們搭路。沒想到年年剛到京城,還沒來得及見我們敘舊,在茶樓里聽說太子生病,就自己揭了皇榜進(jìn)宮去了?!?/br> 說到后來難免得意,“她醫(yī)術(shù)很厲害的,聽說那時候?qū)m里面的御醫(yī)全都束手無策,連盡人事聽天命這種等于是等死的話都說出來了,可年年愣是把太子治好了,不但沒死,還能娶媳婦了?!?/br> 其姝對歲歲幾人的經(jīng)歷向來很感興趣,迫不及待抓住歲歲雙手,“那你快點(diǎn)帶我去見她!” “哎呀,急不得?!睔q歲漫不經(jīng)心道,“太子才好,她就被你那位拎去平城了?!?/br> “什么是我那位!”其姝當(dāng)然知道她說的是裴子昂,立刻反駁道,“我和他沒有關(guān)系!” “嘖嘖嘖,沒關(guān)系會幫你……” 她本想說,沒關(guān)系會連月事都幫你收拾嗎? 話到嘴邊,又覺得這一定是將來與裴子昂討價還價的好籌碼,硬生生改口:“幫你幫得牛一樣辛勞?!?/br> 又見其姝嘟著小臉,便來哄她:“好啦好啦,這樣也生氣啊,小可憐你原先可不是這么嬌氣的。好了好了,今天不是約了周掌柜嗎,再不出門天都要黑了?!?/br> 其姝這才想起來還有正事待辦,連忙換了衣裳由歲歲與觀言陪著出門。 誰知在隆盛門口一下馬車,就覺得眼前一花,額頭上被一個軟塌塌、黏膩膩的東西打了個正著。 剛要伸手去摸,又是一樣?xùn)|西飛了過來,啪嘰一聲拍在她頭頂。 這回不用她動手,清里帶黃的液體稀拉拉流了下來——是在她頭上磕破了殼的雞蛋。連帶先前那樣?xùn)|西也揭了盅——是一片爛菜葉子。 “jian細(xì)!”她聽到有人高聲喝罵。 “打jian細(xì)!”街上人多,群情激昂。 “打她有什么用,小小年紀(jì)心腸那么歹毒,就應(yīng)該抓去沉塘,以祭咱們大夏在戰(zhàn)事中死去的好男兒!” 不知是誰出了主意,眾人紛紛響應(yīng),甚至真的有人沖上來抓人。 第67章 子昂歸來 見勢不妙, 下車時還懶洋洋打著哈欠的歲歲立刻精神抖擻, 干脆利落地從腰間抽出軟劍, “你們過來試試?老娘立馬賞他一個血窟窿?!?/br> 既然有人混在人群里煽動,便不會這么容易善罷甘休。 仍舊有不怕她威脅的沖上來拉扯其姝,對方人多,就算是烏合之眾, 歲歲一人也難以應(yīng)對,迫不得已只能護(hù)著其姝往票號里沖。 也有店鋪里的活計(jì)聽到動靜出來幫忙。 饒是這樣,其姝仍被人扯破了斗篷, 拉散了發(fā)髻, 形容狼狽不堪。 歲歲打水來幫她梳洗,“五姑娘, 這樣不行啊,得查查到底是誰在搞鬼。” 其姝深表同意,原以為既是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誰知道竟然越演越烈, 再這樣下去她以后豈不是連公開露面都難。 她也沒有旁的人手,只能安排阿似與裴子昂留在京城暗中助她行事的玄衣衛(wèi)聯(lián)系, 幫忙查探謠言的源頭。 事情鬧得那么大,自然人人都知道。 一心等待女兒選秀消息的三夫人姚氏聽說后氣得撓心抓肝, 坐立難安,一大早便安排了馬車出門去。 她的行藏有些奇怪,乘著定北侯府的車輛來到一間首飾鋪?zhàn)?,轉(zhuǎn)頭就從鋪?zhàn)雍箝T出去, 上了一輛租來的馬車。 京西羊rou胡同的小院里,坐在葡萄疼架下曬太陽的薛姨娘指揮著臨時買來的小丫頭開了門,將姚氏迎了進(jìn)來。 “三夫人,可是姿姐兒有了好消息?您還親自來報喜?真是太客氣了?!毖σ棠镄τ睾?。 姚氏卻劈頭蓋臉地罵了回去。 “好消息?讓你這么折騰我們姿姐兒還能有什么好消息?” “我們說好的,我出銀子,你們出力,大家合伙把五丫頭拉下馬,平分隆盛?!?/br> “可你現(xiàn)在唱得是哪一出?她和姿姐兒一樣是定北侯府出身的姑娘,你把她的名譽(yù)敗壞了,我們姿姐兒也要吃掛落。” “太子選妃門第出身、樣貌品德、家聲才名一樣都少不得,北戎jian細(xì)的堂姐,別說太子了,就是街邊的乞丐也不會娶??!” 她越說越氣,指著薛姨娘鼻子的手一直在抖。 薛姨娘滿不當(dāng)一回事,打了個哈欠往后靠在藤椅背上,挑著眉毛反問:“我為什么要和你平分隆盛?如果我肚子里揣的是男孩,那就是四老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整個隆盛都是我的。我小門小戶出身,從來不嫌錢多。分給你?我有的是孕,又不是??!” 姚氏先前根本沒把這個殺豬家出身的老姑娘放在眼里,說什么分工合作,不過是因?yàn)樽约撼鲩T不便,又沒有人手可用。這才借著巧遇,故意挑動薛姨娘的心思,好借他們兄妹的手辦事,到時候不管事成與否,自己都不怕脫不了身。 誰知道人家胃口大得很,從頭到尾與她虛與委蛇,用了她的私房錢,謀得卻是自己的利,連帶坑了她的寶貝女兒。 姚氏氣得頭暈,眼前一黑便要摔倒,跟來的丫鬟扶都扶不住。 薛姨娘冷眼看著,幫忙不說一句不算,還吩咐小丫頭攙著她進(jìn)屋去,“天氣還冷,曬了這一陣寶寶也該夠了,咱們回屋暖和暖和。三夫人,您慢走,我身子不便,就不送您了?!?/br> 趴在屋頂上偷聽的玄衣衛(wèi)趁機(jī)躍起,幾步轉(zhuǎn)到了旁人家的屋頂上,又是幾步便遠(yuǎn)去了。 其姝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只覺得更加煩惱。 薛姨娘再不地道,懷的還是爹爹的骨rou,她若現(xiàn)在有個三長兩短,倒霉吃虧都是她的弟弟。 其姝曾試探著問母親:“不是說爹爹不肯將她收房嗎?怎么會有身孕?!?/br> 謝氏先是轉(zhuǎn)移重點(diǎn),責(zé)備了她幾句類似“姑娘家不要說這些話”。 后來到底忍不住咕噥道:“男人的事怎么說得準(zhǔn)。雖然他違背了對我的承諾,我多少有點(diǎn)難過。但他人都不在了,還計(jì)較這些做什么呢。若是將來生下來是個男孩,我抱到身邊養(yǎng)著,將來還能給你們姐妹撐腰。” 其姝聽得出母親將對父親的想念轉(zhuǎn)移到對遺腹子的期盼上。 喬太夫人就不用說了,她一直希望小兒子能后繼有人。雖然十分不屑薛家人的作為,也不過就是吩咐尚永安安排了人手把他們住的小院監(jiān)視起來,不許薛家兄妹出入,也不準(zhǔn)再與外人見面。 “等孩子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咱們留下養(yǎng)。至于大的,給她一封放妾書,送他們回平城老家去就是。” 玄衣衛(wèi)們著手在京城辟謠,奈何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成效一直甚微。 直到裴子昂單槍匹馬追擊宇文達(dá)一十八天終于擒獲賊王時,事態(tài)已經(jīng)惡化到其姝不戴帷帽不能出門的地步。 裴子昂進(jìn)京獻(xiàn)俘的那一天,其姝像小時候一樣去天香樓圍觀。 同樣的雅間,同樣的人,相似的情景,她的心境卻大為不同。 雖然已是上輩子的事,其姝依然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她才十一歲,什么都不懂,爹爹說帶她看熱鬧,她就實(shí)心眼地趴在窗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 裴子昂那時是什么樣子? 年輕英武,器宇軒昂。 小姑娘十分單純地記住了他風(fēng)光無限的模樣,卻從沒想過再一次交集是他帶人來抄她的家,更沒想過這輩子會有許多許多的牽扯。 今日沒有父親,母親與jiejie也都不在。 她說要去票號巡視,出門卻拐了個彎。 天香樓這間雅間是尚永泰常年包下的,有銀子收掌柜當(dāng)然不會因?yàn)榱餮跃蜑殡y其姝不讓她用。 伙計(jì)們可就沒那么客氣,當(dāng)著面眼神已然不善,轉(zhuǎn)身離去時更是在走廊里與人議論:“她怎么有臉來看六郡王回城?人家可是擒住北戎大王的英雄,她這個jian細(xì)現(xiàn)在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別是為了刺殺咱們的大英雄吧?” “怎么不見朝廷發(fā)落她?” “是不是因?yàn)榕c隆盛合作造船的緣故?”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大軍隊(duì)伍正來到天香樓附近,裴子昂騎著高頭大馬,身穿金甲,看起來黑了也瘦了,氣勢卻比從前更盛。 他風(fēng)光無限地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間向著窗口揚(yáng)起面孔,銳利的目光射過來,仿佛在看她似的。 其姝一下子便縮到窗扇后面。 她很快覺得自己庸人自擾。 隔得那么遠(yuǎn),有那么多人,她還戴著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