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父母在不分家,換了道貌岸然些的人,難免當(dāng)場斥責(zé)尚永泰挑撥人家兒子忤逆不孝。 不過裴子昂既然坦誠了家里情況,便也不在乎這些,“開府自立是我早就有的打算,四老爺不必?fù)?dān)心?!?/br> “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早早開府,會被人說閑話,議論你不孝,這也會連累我們其姝?!鄙杏捞├洳欢∮旨由弦痪洹?/br> 若說先前不覺得,這時裴子昂幾乎肯定未來岳父是在刁難自己。 他倒也不生氣,人家嬌養(yǎng)了十幾年的寶貝女兒,他想抱回自己家,當(dāng)然要經(jīng)受考驗(yàn)。 “四老爺,世人悠悠眾口,總是難調(diào)。任何人任何事,就沒有不被人議論的。我若是怕被人議論,就做什么都瞻前顧后,畏手畏腳,您恐怕更不會將女兒嫁給我了。我堵不上他們背后的閑話,但我有能耐讓誰也不敢在其姝面前說三道四,胡亂給她臉色瞧。請您放心把她嫁給我!” 尚永泰笑得和煦如春風(fēng),“王爺這樣說,我也確實(shí)沒什么可不放心的。說起來,王爺真是難得的佳婿人選,只是我家其姝與旁的一心待嫁的姑娘不同,她將來要繼承隆盛,我們要招贅。王爺您身份尊貴,若是做了贅婿……只怕貽笑大方,這樣的委屈您想來不能忍吧?” 第41章 撒糖糖糖 贅婿的地位之所以低, 并不僅僅因?yàn)樗麄儾幌衿胀袃阂粯尤⑵藁丶遥匆衽艘粯印俺黾蕖薄?/br> 許多招贅的人家都是因?yàn)闆]有男丁繼承香火, 迫不得已而為。 為了保障他們的利益,大夏的律例明文規(guī)定:贅婿必須被父族除譜, 連原本的姓氏也不能再用。不管是自己還是子女, 都必須跟隨妻子家族的姓氏。 贅婿表面上說起來是女婿、丈夫,其實(shí)比奴仆好不了多少。 雖然不是賤籍,卻一樣不能科舉入仕,也不能參軍。 這是怕他們一旦功成名就,不再需要女方家族的供給, 就會將岳家的利益拋于腦后,更不甘心連孩子都要姓妻子的姓。 所以肯做贅婿的, 不是家境困難到吃不上飯, 就是本身出生極微寒。 像裴子昂這樣出身的男子, 絕對不可能去做贅婿。 就算他腦袋出了問題, 愿意輕賤自己, 憲王那邊也絕對不會答應(yīng)。 就算憲王答應(yīng)了,上頭還有他的皇伯父、當(dāng)今的皇上攔著。 裴子昂一點(diǎn)都不覺得尚永泰真認(rèn)為他有入贅的可能, 他覺得尚永泰只是希望他能夠承諾一些可以保證其姝與尚家未來利益的事情。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字斟句酌道:“四老爺,如果我真的做了贅婿,必將失去宗室子弟的身份,還有如今玄衣衛(wèi)副指揮使的職位。那么不管是對隆盛,還是對其姝來說, 都是極大的損失。您是咱們大廈最成功的商人,這筆買賣有多不劃算,你肯定知道。” 尚永泰輕笑道:“王爺,您不是商人,所以不明白,有時候做買賣也不能光看眼前劃算不劃算,還要把眼光放得長遠(yuǎn)些。王爺一落地,就是郡王的身份,將來若是再有寸進(jìn),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爵,您的妻子是鐵打的王妃命婦。 您可能忍受她時常拋頭露面與人談生意? 又是否能忍受她每日蠅營狗茍,只為了金銀銅臭? 我還是那句話,你如今看她新鮮,自然什么都愿意。 但成親是一輩子的事,難保有一天你改變了心意。如今理所當(dāng)然同意的,都當(dāng)做了他的錯處。 你也別急著答,這世間從來許諾容易守諾難。其姝反正還小,婚事并不急在這一時。王爺若真有誠意,正是好好展現(xiàn)的時候?!?/br> 說了半天還是要考驗(yàn)他,裴子昂心中大定,只要不是一口拒絕就好。 “即是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上次來時其姝剛巧遇到危險,我當(dāng)時便想應(yīng)當(dāng)給她安排一名侍衛(wèi),最好是女侍衛(wèi),若是四老爺沒有異議,這次回京后我立刻著手安排?!?/br> 只要是對其姝好的事,尚永泰沒有理由不答應(yīng),他欣然應(yīng)允,還提醒裴子昂:“今日之事既然沒有定論,便不急讓其姝知道。” 又因?yàn)橐辉缂s定了平城商會中人,不方便臨時改期,今晚不能招待裴子昂晚膳,全權(quán)交予其姝打理。 裴子昂沒有不樂意的。 天暗暗淡淡,似乎在醞釀著今冬第一場雪。 裴子昂與帶他去花廳用膳的其姝并肩走在甬道上。 “所以……三公主怎么樣了呢?”其姝追問。 “先前她痛失孩兒,既悲傷,也憤怒,很想離開北戎回歸故土。但是,我不能讓她回來?!迸嶙影赫f得很輕,“因?yàn)槭冀K查不到證據(jù),我也不能出手教訓(xùn)被她懷疑的那名閼氏。好在她懂得道理,最終被安撫好了?!?/br> 若三公主嫁去夏國隨便哪個人家,別說人家敢不敢讓她出這種事,就算真出了,裴子昂身為堂兄一定要給她撐腰出氣。 可如今,三公主的婚姻并非是她個人之事,而是指向大夏與北戎能否和平相處,少起干戈,關(guān)系著夏國所有百姓的福祉。所以,裴子昂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盡可能周旋,甚至幫著宇文達(dá)來維系三公主與其他幾名閼氏之間的平衡。 其姝希望三公主在北戎一切都順利,因?yàn)檫@關(guān)系著平城的安危,也關(guān)系著她的家人。 她也并非自私自利到只想著自家的那種人,同為女子,不可能不同情三公主的遭遇。 “既然北戎王的后院不太平,不如你再想辦法派些人去幫扶三公主?!逼滏S意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十分認(rèn)真地建議著。 “你放心,這些我都想到了,已去信給皇伯父,打算安排二百侍衛(wèi),一名擅藥膳調(diào)理的婆子,再加一名御醫(yī)?!?/br> 裴子昂感動與其姝的體貼,探手揉了揉她的臉頰。 天氣寒冷,其姝因在家中較為隨意,連大氅都未穿,小臉凍得冷冰冰,碰到他溫暖的大手,不自覺揚(yáng)起下巴蹭了蹭熱源。 裴子昂皺起眉來,“冷成這樣,也不知道加衣服,你和你的丫鬟都該打板子?!?/br> 一邊教訓(xùn),一邊解下自己的氅衣披在其姝肩上。 他足足比她高了六七寸,那氅衣當(dāng)然不合身,衣擺長長的拖在青磚地上。 裴子昂細(xì)心地將衣帶抽出,把多余的長度在其姝腰間打了褶,這才重新將衣帶系回去。 其姝心安理得地享受裴子昂的服侍,末了沖他甜甜一笑,算是感謝。 “你和爹爹在書房里那么久,都談些什么?”她好奇地問。 裴子昂被那一笑沖得有些暈眩,將尚永泰的囑咐忘在腦后,順口道:“談怎么娶你?!?/br> “???” 其姝驚訝極了,猛地遠(yuǎn)離他的方向跳開一步。 因?yàn)閯幼魈螅Y系在腰帶上的衣服掉了下來,險些將她絆倒。 “你……你亂說的吧,誰要嫁你了!” 未來岳父的考驗(yàn)再嚴(yán)苛,裴子昂都覺得可以承受。 可其姝這毫不掩飾地嫌棄,真是有點(diǎn)傷人。 他厚著臉皮湊過去,重新幫她整理衣衫。 “我待你不好嗎?嫁給我就這么不情愿?”見其姝愁眉苦臉,連眉毛都耷拉成八字形,又改口,“好了好了,就是逗你玩呢,瞧把你嚇的。你那么小,我可沒耐心養(yǎng)個童養(yǎng)媳。” “這不是情愿不情愿的問題。”其姝嘟著臉,一本正經(jīng)道,“看三公主就知道了,嫁的人身份太高,出了事娘家都護(hù)不住她,那多慘呀。” 裴子昂將來會是儲君,早晚登基當(dāng)皇帝。她家錢多得能讓鬼推磨,可買不來皇帝不欺負(fù)她。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我還是應(yīng)該嫁個家世不如我的,這樣他會對我畢恭畢敬,生了兒子也可以姓我的姓?!?/br> “什么畢恭畢敬?”裴子昂嗤之以鼻,“你是找夫婿,還是找奴仆?” 這小丫頭到底懂不懂夫妻間是怎么一回事? 要是岳父岳母不教她,他到底不介意娶過門后從頭教起,雖說有點(diǎn)麻煩,但也是一種情趣。 至于兒子要不要姓尚,多生幾個,有的姓裴,有的姓尚,豈不皆大歡喜。 細(xì)碎的雪花隨著風(fēng)忽忽悠悠地飄落,將青石板路染上一層白。 裴子昂抬手將氅衣的帽兜拉高蓋在其姝頭上。 手掌落回時,順著她的手臂外側(cè),試探著去牽她的手,“路滑……” “五姑娘,五姑娘,我給你送傘來了!” 稚嫩的童生在身后響起,觀言抱著一柄紅油傘氣喘吁吁地追上來。 其姝笑著迎過去接傘,指尖在裴子昂掌心滑過,從他大掌籠罩中逃脫。 裴子昂站在原地,舉著偷襲失敗、空落落漏風(fēng)的手掌,再望望那尚不及其姝肩膀高的男童,只覺無比礙眼。 第42章 偷親成功 大雪紛飛, 天寒地凍,飯桌上便多了暖身的溫酒。 因是給裴子昂喝的, 那酒勁道就大。其姝陪著喝了兩杯,便有些醉意, 小臉紅撲撲的, 頭腦也變得昏沉。說了幾句不知天南地北的話,稀里糊涂趴在桌上睡著了。 裴子昂慢條斯理地品嘗著其姝給他準(zhǔn)備的菜肴,臉上滿是不曾遮掩的笑容,甚至開始暢想將來成親后,兩人每天如此相伴。 他伸了手出去輕撫其姝泛著紅暈的臉頰, 只覺她皮膚細(xì)嫩,柔軟彈滑, 幾經(jīng)猶豫到底忍不住俯身親了一下。 其姝睡得迷迷蒙蒙, 感覺臉上癢, 以為是小蟲子, 抬手揮開時睜開眼, 見是裴子昂,沖他微笑著, 不過一息功夫又睡著了。 裴子昂更覺得她可愛,遂再次俯身…… 這場雪下了足足三天兩夜才停,官道與兵道都因積雪覆蓋而封了路,裴子昂在平城滯留數(shù)日,直到冬月(十一月)十四那天才上路回京。 翌日是十五,喬太夫人慣例要去華巖寺上香, 為家人祈福。 尚永泰難得有空,當(dāng)然要陪同母親前往。 喬太夫人對其姝的偏愛此時盡顯無疑。 同樣被關(guān)在家里不能出門,她對其婕不聞不問,心心念念的一有機(jī)會就要帶上其姝外出。 還怕她路上覺得悶,專程帶給她吃著玩兒的各種糕點(diǎn)裝滿了三層食盒,車?yán)锛芷鸬奶繝t上溫著羊奶。 又許諾若是從寺廟回來時天色還早,就帶她去茶樓坐一坐。 “新來的戲班子專演皮影戲,你們小姑娘家肯定喜歡。” 正所謂投桃報李,祖母對她好,其姝自然也要做個體貼的好孫女。 她挽著太夫人的手臂,小腦袋靠在她肩膀上,軟綿綿地撒嬌:“我陪祖母去梨園看大戲好不好,祖母最喜歡打金枝了對不對,咱們安排人先去點(diǎn)上這折戲。” 喬太夫人搖頭笑道:“小孩子家家看什么打金枝。升平公主自持身份,驕橫霸道學(xué)不得,駙馬不夠?qū)檺鬯瑒恿耸?,更讓你們心塞?!?/br> 其姝不解:“那祖母為什么喜歡看?” “我是老太婆呀,早就做了人家的婆母,看著不管身份多尊貴的媳婦在婆婆面前也得守禮孝順,當(dāng)然開心。你很快就要做人家的媳婦了,做婆母這種事就還得等上幾十年,當(dāng)然還是不要看的好。” 其姝恍然大悟,原來看戲還有這種講究。 喬太夫人又與她說起其姿來。 “你三伯寫信回來,說其姿已經(jīng)通過秀女初選,明年三月就要到宮里正式面圣選閱。若真是能選進(jìn)東宮去,那也是她的造化。不過你三伯母心氣兒這么高,我老太婆可是看走了眼,這么多年頭一次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