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二jiejie應(yīng)該也知道當(dāng)年的一些舊事吧。那時(shí)五哥與大jiejie在火災(zāi)中喪生,母親哀傷過度,身子幾乎跨了。父親這才有了一位通房,也就是陳姨娘?!?/br> “陳姨娘生了是個女兒,也就是jiejie你。當(dāng)時(shí)所有人都以為母親再不可能生育,所以從祖母、父親到母親自己都愿意把你記在她名下?lián)狃B(yǎng)。” “可血濃于水,母女天性,又豈是虛名阻斷得了的。若陳姨娘還在府里,jiejie自然會一心親近生母……” 其婉猛地站起來,衣袖帶倒了茶杯,炕桌上一片狼藉。 “你……不要再說了!我姨娘是難產(chǎn)死的!她死了!每年她生死兩忌我都給她燒香祈福!這些怎么做得了假!” “是假是真,不由嘴說,需得用眼去看?!逼滏驾p聲告辭,“既然二jiejie你不信,我也不好在這兒討人嫌,二jiejie還是早些用飯休息吧?!?/br> 其婉面上說得斬釘截鐵,心里卻并非不為所動。 到底有沒有那么一個人,從誰嘴里說出來,都有可能是假。 只有親眼看上一看,才知道真?zhèn)巍?/br> 去看一眼,沒有便罷,若有……她馬上嫁去杭州了,如果這次不去,往后一輩子恐怕也不會再有機(jī)會。 @@@ 端午正日,裴子昂帶著裴萱來尚家接其姝。 尚家眾人也要去觀賽龍舟,其姝完全可以與家人同行。但裴子昂說:“一年一度的盛會,岸邊人多擁擠,湖上船游不息,到了現(xiàn)找太費(fèi)事,不如請五姑娘與我們兄妹一道,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br> 尚永泰夫婦倆只覺得他待人體貼又周道,又有同齡的裴萱作伴,便答應(yīng)下來。 憲王府兒女眾多,其姝本以為畫舫上會非常熱鬧,可實(shí)情卻有些出人意料。 憲王府剛診出身孕不久,身體不適,留在府里靜養(yǎng),憲王便留在家中陪伴愛妻。 裴子昂的長兄裴子晏為孝順繼母,也與妻子一起留在家中侍奉。他的幾位庶兄也是如此。 因此,船上就只有裴萱與裴子昂兩位主人。 裴子昂倒也罷了,其姝雖沒親眼見過憲王府里的種種情況,但想也想得出,從大郡主裴芷婚事那時(shí)起,這對繼母子間大概就沒再打算維持表面和睦。 可裴萱……她是憲王妃親生的,怎么一眾兄長爭先獻(xiàn)殷勤,她卻滿不在乎地跑出來玩。 裴萱一點(diǎn)也沒有領(lǐng)會到其姝的疑惑,她拉著其姝跑到船頭,遙遙指著湖邊拉起彩旗的地方,“你看,你看,那個穿金紅短打,頭上戴著紅帶的是我七哥?!?/br> 其姝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賽龍舟的起點(diǎn),京里參賽的少年郎此時(shí)都聚在那處,全都穿著金紅短打,頭上戴紅帶,遠(yuǎn)遠(yuǎn)看著連高矮胖瘦都不好分辨,何況是五官樣貌。 身后悉悉索索的腳步輕響,有個嬌滴滴的聲音問:“子昂哥哥,你怎么不去賽龍舟?我還和哥哥說,要是你也去,我就盼你贏,不管他了?!?/br> 其姝回頭看,來人是何玉棠。 何棟梁也去參加賽龍舟,何玉棠跟在爹娘身邊覺得無趣,于是跑來憲王府船上找裴萱,誰知道其姝與裴萱挨在一起,她便拉住了裴子昂。 裴子昂笑道:“今日皇上在,比贏的人要得帝王嘉許,肯定會出風(fēng)頭?!?/br> “子昂哥哥不喜歡出風(fēng)頭嗎?”何玉棠天真地問。 “哈哈,風(fēng)頭我又不缺,偶爾也要讓旁人出一出,免得太遭人恨?!边呎f邊覷了一眼其姝。 這答案可真是裴子昂的一貫風(fēng)格——不要臉! 其姝暗自吐槽,就算人人都知道他風(fēng)頭正勁,也沒有這樣半點(diǎn)不謙虛地由自己說出來的道理。 可當(dāng)著他兩個meimei的面,她并沒有表示出來,畢竟等會還有問題等著他答,要是一開始就把人得罪了,讓他改變了主意,今天不就白來了。 一時(shí)間鑼鼓喧天,四人齊齊往聲音來處看去,二十多只龍舟已離弦箭似的沖向湖心。 “七哥!七哥在最前面!” 裴萱興奮得高聲喊,雙手撐在船欄上又蹦又跳。 其姝看得眼暈,好幾次都以為她要翻到船外面去,忙不迭伸手去拽她衣袖。 不過,這回她倒是看出來了——看出來哪艘船是憲王府的,因?yàn)榇^錦旗飄飄,燙金的大字標(biāo)著“憲”字。 就見那只龍舟一船當(dāng)先,半點(diǎn)沒給旁的小舟競爭的機(jī)會,直直沖過終點(diǎn)。 “七哥贏了!”裴萱轉(zhuǎn)頭捉住裴子昂,“六哥,咱們?nèi)セ什改抢?,看七哥受嘉許?!?/br> 這根本不是詢問,而是要求了。 裴子昂欣然應(yīng)允,命人放下小船來。 裴萱太高興,也顧不得禮讓朋友與表妹,搶先順著懸梯上了小船。 何玉棠不敢爬懸梯,且她哥哥輸了,多少又些不開心,“我……我回去了,我去安慰哥哥?!?/br> 她自由丫鬟仆婦跟隨照顧,裴子昂也只說了幾句路上小心,別與下人分開之類的話,就目送她離去。 不過,他對其姝倒是細(xì)心。 “我先下去,你在下,這樣我接著你,就不怕你手腳不靈活摔著了?!?/br> 就那么幾格梯子,她才不會摔著呢! 其姝鼓著臉抓住裴子昂手臂。 “怎么了?害怕?”裴子昂蹙眉,“可這也沒有辦法,皇伯父在的那處看臺周圍不許畫舫靠近,咱們只能乘標(biāo)了玄衣衛(wèi)印記的小船去,放心,有我在沒事的?!?/br> 她才不是怕! 其姝道:“你先把美人妝老板的事告訴我?!?/br> 裴子昂大笑:“還怕我不告訴你嗎?” 那就說呀! 其姝瞪他,兩人視線交纏在一起。 正在此時(shí),裴萱的驚叫聲從小船上傳來。 其姝偏頭去看,不過三五丈遠(yuǎn)的地方湖水翻浪,一艘兩層高的畫舫快速朝著他們所在之處駛來,眼看到了近前,卻沒有半點(diǎn)減速的意思。 “退開!”裴子昂高聲吩咐船夫。 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那艘畫舫勢如破竹一樣沖過來,在巨響中狠狠地撞上了憲王府的船。 第32章 二姐走失 站在船舷邊的其姝慌忙捉住欄桿。 若只是普通行船顛簸,這樣的倚扶自然足夠。可撞船后船身搖動幅度格外劇烈,連甲板都傾斜了,她細(xì)胳膊細(xì)腿力道有限,站也站不住,打著滑就往船外跌去,要看便要掉進(jìn)水里。 幸虧裴子昂站得近,長臂一展將人撈了回來。 裴萱不如她幸運(yùn)。 那只小船只是能乘五人左右的手搖船,又只她一個站在上面,行兇的畫舫雖沒撞到它,可來勢洶洶中水波翻動,直接將小船掀翻。 裴萱尖叫都來不及便落入湖中。 “去拿郡主的披風(fēng)來!” 事出突然,清清跌倒在甲板上發(fā)愣,聽到裴子昂朗聲吩咐才醒過神,爬起來就往船艙沖去。 “你進(jìn)船艙去?!迸嶙影簩ζ滏馈?/br> 又吩咐點(diǎn)翠與玉雕機(jī)靈些看好了她,再招來憲王府家養(yǎng)的護(hù)衛(wèi)緊跟左右,之后干脆利落、姿態(tài)優(yōu)雅地躍進(jìn)湖里。 裴萱不會水,正驚慌失措,余光瞥見六哥跳下來,立刻放松了,乖乖任由兄長擺弄,哦,不,是將她救上了船。 清清已手持披風(fēng)等在一旁,快手快腳披在裴萱身上并包裹嚴(yán)實(shí)。 因?yàn)榕嶙影簞幼骺欤m才巨響時(shí)引來的圍觀人群還沒來得及看清狀況,裴萱已安全地進(jìn)了船艙躲起來。 然而,這并不算完。 他們匆忙自救時(shí),那艘畫舫靜悄悄地后退,可它并沒打算離去。 撤遠(yuǎn)到兩丈左右后,它再次全速向憲王府的畫舫沖了過來。 裴萱才走進(jìn)船艙,就覺腳下一顫,整個人斜斜撲倒。 坐在玫瑰椅上的其姝干脆被從椅子里顛了出來,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跌坐到地上,幸虧地上鋪著紅底織金銀牡丹的波斯長毛地毯,不然她可憐的小屁股恐怕就要開花。 兩個姑娘皆嚇壞了,互相看著對方,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漏水了!船尾漏水了!” 響亮中帶著幾分驚慌的喊聲從窗外傳來。 裴子昂沉著臉快步走進(jìn)來,一手拉起一個小姑娘,“平時(shí)鬼精鬼精的,這會兒怎么全傻了?還不快點(diǎn)搭小舟上岸去。” 憲王府的畫舫當(dāng)然不止配一艘小舟,裴子昂命人將小舟從船近岸的那邊放下去,吩咐三名精通水性的護(hù)衛(wèi)護(hù)著二女往岸邊去,眼見小舟平安抵達(dá),又返回來接船上其余人,這才一轉(zhuǎn)頭跳上那艘行兇的畫舫。 那艘畫舫很大,比憲王府寬約一丈,還高一層,他搜了好幾間屋子,才在第二層靠近船尾的地方找到正站在窗前指揮水手將船駛開的齊湘。 裴子昂什么也不問,直接揪住她衣領(lǐng)將人提起,從窗口扔進(jìn)了湖里。 他就那樣抱著手臂站在窗邊,冷冷地看著齊湘沉入水里再撲騰著浮出水面。 她顯然識水性,雖然驚愕,卻并不如何慌張,待看清了丟她的人是裴子昂后,還有心情一邊鳧水一邊高聲斥責(zé)他:“裴子昂,你要不要臉,跑到我家船上來欺負(fù)人!” 裴子昂冷笑道:“欺負(fù)人?敢情齊大姑娘也覺得好端端地將人弄落水是欺負(fù)人?那為何你兩次指使水手將船撞向我家的船?難道我家船上就沒有像你一樣的姑娘家?她們就不怕落水失儀,清白不保?” “誰指使人撞你家的船了!”齊湘一向敢做不敢認(rèn),因?yàn)榧勇曇粢哺飧?,“今天看熱鬧的船多,水道都變窄了,這船這么大,一時(shí)行駛不暢,誤撞了也是有的,你干嘛那么不依不饒?!?/br> 裴子昂信她才怪,“是啊,湖這么窄,船這么多,你誰都不撞,偏撞了我兩次。齊湘,就這么巧?” 他們你來我往高聲叫嚷,附近船上圍觀的人們將來龍去脈聽清后,紛紛議論開來。 齊湘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么,但那么多人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嘈雜聲提醒了她——此時(shí)她落在水里,衣衫單薄,濕水后曲線畢露。 作為一名姑娘家,如此丑態(tài)在大庭廣眾被看盡,將來還有什么清白可言,還有哪個男家不嫌棄。 她本來只是道聽途說裴子昂在她父親職務(wù)調(diào)遣上動了手腳,心有不忿,兼且嫌棄平城地處邊疆,偏僻苦寒,不愿意去,對裴子昂怨恨更深,故意挑了今日來報(bào)復(fù)。 可惜她不自量力,裴子昂一方什么虧都沒吃著,她卻已經(jīng)不能更虧。 “怎么沒人來救我?你們都死了嗎?”齊湘又氣又急,口不擇言。 “這姑娘真是驕橫霸道,蠻不講理?!?/br> “就是,講話還這么難聽,半點(diǎn)貞靜賢淑也沒有?!?/br> “這誰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