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火鳳“鏘鏘”啼鳴兩聲,懊惱地擺了擺頭。 “女媧娘娘……”天帝虔誠地俯下身去,“多謝女媧娘娘前來相救……小兒漠塵被這妖女所害,現(xiàn)已仙去,還望女媧娘娘搭救……” 聞言,葉相思心下一驚,反手將劍指向了云端上的女媧。 “放肆……”女媧朱唇微啟,不怒自威。扣起中指輕輕一彈,一束至純至清的仙靈從指尖飛出。 青色的仙靈直沖面門而來,葉相思倒行急退,卻仍是未能躲過,那仙靈“咻”的一聲就鉆進了腦門。 前塵往事如潮水般肆虐奔騰著涌入腦中。 “啊……”葉相思仰天長嘯一聲,撲坐在了地上。她雙目緊閉,痛苦地抱著自己頭痛欲裂的腦袋,眼前就似有一盞走馬燈,不停地向她演示著過往的一切。 終于,塵埃落定。陽烏的金光透過云彩的縫隙斜斜射向地面,風靜,沙平。 葉相思匍匐著,爬到顧漠塵身邊坐了起來,輕輕攬他入懷,撫摸著他漸漸沒了體溫的面頰,淚如雨下。 “原來……竟是我……對你們不起……”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落滿了他滿是鮮血的胸膛。 ☆、第三十二章 她轉坐為跪, 對著已落到地面的女媧深鞠一躬,哽咽道:“師父……徒兒知錯……” “唉……”女媧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當日你鑄下大錯, 本座罰你歷這一世情劫,去體會那愛而不得, 得而不愛的相思之苦。卻不料,你仍然執(zhí)迷不悟, 引發(fā)妖神兩族大戰(zhàn), 殺了這么多的人, 還差點又害死碧清仙子,你……你叫本座,如何饒你?” 葉相思望著地上堆積如山的尸體, 血蟒、玉信、季川、鉤蛇、猼訑、老梧桐,無數(shù)的天兵和妖兵…… 還有懷中的漠塵…… 淚雨磅礴。 他們……都是因你而死…… 從前,你便是如此。如今歷劫贖罪,你依然如此……葉相思, 你還有何臉面去求師父原諒…… 她將顧漠塵的尸身輕輕放回地面,眼含熱淚對著女媧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徒兒知錯……我殺了太多的人, 現(xiàn)在……”她望一眼地上的顧漠塵,止不住地啜泣著,“現(xiàn)在……司木星君也又已因我殞命……相思身上的罪孽……恐怕幾生幾世都還不完……唯有……以死來謝罪……” 方才掉落在元傲菱面前的泣血突然凌空飛起,眨眼已到了相思背后, “鈴鈴鈴……”地鳴叫著,分化出無數(shù)個分/身,劍尖正對著葉相思后心。 她雙眼一閉,瞬間,萬劍穿心…… 殷紅的血浸透紅色的斗篷,緩緩從身下蔓延開來,染紅了沙地,染紅了,夕陽晚霞。 正插在前胸的泣血不停地抖動著,發(fā)出嗚嗚咽咽的悲鳴聲,仿佛也在為這些可憐的靈魂哭泣。 她顫抖著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他早已冰涼的大手。 若我能早點握住這雙手,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漠塵……我答應你……偏安一隅……淡米……粗茶……” 她滲血的唇角吃力地扯出一絲苦笑,輕輕闔上雙眸,眼中最后一絲墨色漸漸消失。 “鏘,鏘,鏘……”九幽火風搖頭擺尾,哀嚎不止。 女媧輕嘆一聲,摸了摸它的頭聊表安慰。 抬手施法,將相思懷中的女媧石召出,凌駕于空。泛著靈光的女媧石在那二人身周投下結界,片刻后,帶著兩束元神返回,落入女媧手中。 女媧瀲滟空明的美目環(huán)視一周,落在了天帝身上。 后者慌忙跪倒行禮。 “女媧娘娘,小兒漠塵……可還有救?” “你的太子顧漠塵,確實已經仙去了,本座也無能為力……”她望一眼手中女媧石,唇邊泛起一絲笑意,“不過,神農大帝的徒弟,司木星君的元神,已被本座收入了女媧石中,待回了九十九重天時,再交由神農大帝處置。天帝神君,本座如此處理,您可還滿意?” 天帝恨不能將整個身子都趴到地上,以表誠意。 “女媧娘娘折煞小仙了……如此說來……小兒漠塵,竟是九十九重天上,神農大帝的徒兒轉世?”他悵然若失地低下頭去,“小仙一直為他是庶出而心存芥蒂,總想讓他多立戰(zhàn)功,多樹威望,將來得以繼承大統(tǒng)……卻沒想到……他竟是比小仙位分還要高出許多的司木星君轉世……” 女媧看著天帝,娥眉微蹙。 “天帝神君,不光如此。這葉相思,乃本座的孽徒,因前世犯了過錯,被本座貶下界來,投生成了妖族。雖然作惡無數(shù),卻并非出自本愿。你等神族,自命高人一等,妄自尊大,驕傲自滿,對于非己族類,鄙夷不屑,甚至迫害摧殘!她今日有此所為,與你等所作,實在脫不了關系……” “天帝神君想必是在天宮呆得太久了,竟然忘了,自己當初未上天時,是個什么樣的身份!”女媧輕舒口氣,緩解著怒氣,“當日,你蒙鴻鈞老祖收留,也不過是在門下做了一個小小的道童。若真論起來,你見了我那徒兒,恐怕,都得尊稱一句天尊。不想,此番歷劫,化身妖族之人,竟遭你如此藐視……照你看來,本座是否也是一只人首蛇身的妖?!天帝神君你,是否連本座,也想要一起收了?!” 天帝大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小仙不敢,小仙不敢……是小仙有眼不識泰山……小仙有眼不識泰山……求娘娘恕罪……” 女媧輕悠悠繼續(xù)道:“眾生皆苦。你身為天帝,本應有悲天憫人的尊者胸懷,結果卻因一己私心,害今日這無數(shù)的生靈無辜喪命。本座今日就罰你,日日午時三刻,去斬仙臺受一百零三道錐骨針之刑,受夠五百年,或許可以讓你體會到他人之苦楚,日后便不會再如此草率行事。此后需痛定思痛,時刻警醒自身不足,不可再被七情六欲,左右了身心……” “是……”天帝俯身叩頭,悔不當初。 “碧清仙子……”女媧轉頭看向了倒在地上喘息不止的元傲菱,輕捻一指仙靈,緩緩送出,“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當日,本座并不知道內情,只道是這渾物無故害了你的性命,還連累了司木星君,一時氣急,將她貶下凡來。卻沒想到,原來是你傷人在先……” 女媧暗嘆一聲,“只因你一人執(zhí)念,害他人幾世糾纏……如今故人已去,碧清仙子,你可愿隨本座回去,向你的師父告罪?” 碧清眼前閃過一幕幕往事,突覺豁然開朗,緩緩俯下身去。 “弟子知錯,愿隨師叔回觀……” 女媧微微頷首,翻身坐上了仙鶴。碧清足底生云,隨九幽一起,跟在女媧身后漸漸遠去。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轉眼已是深冬,新皇登基也已有五年了。 昭儀暴斃,先皇相思成疾,沒多長時間也突然駕崩?;饰槐惆吹で鹕z詔,落到了自幼被他送去民間撫養(yǎng)的四王爺之子,睿錫手中。 新皇勤勉,又逢天公作美,年年風調雨順,收成大好,整個托云國上下,都是一片國泰民安的祥和畫面。 新皇感念丹丘生恩澤,對他生前的寵臣唐三天一家,也是格外的照顧。這唐大將軍,日子過得也是格外的舒坦。 只不過,唐將軍與妻柳氏,成婚七年,夫妻恩愛,卻久未有孕。 近來才聞誥命夫人身體有異,睿錫的賞賜,便如鋪天蓋地的大雪,紛至沓來。 祥云之上,站著兩個靈光環(huán)繞的仙人。 為首的神女朝掌中輕呵口氣,一束泛著紅光的元神,飄飄悠悠落入了在院中散步的將軍夫人腹中。 她突覺腹中一動,接著便手舞足蹈地朝前廳跑去。 “三天!三天!她動了,她動了……” 跟在神女身后的小道童,疑惑不解道:“師父,師姐犯了那么大的錯,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您為何還要救她?” 神女輕笑一聲。 “凡事皆有因果,今世果,皆為前世因。既然她犯了錯,就該為自己所犯的錯去承擔后果,而不是以死來逃避。況且,她的錯并非是她一人造成,本座不會任由她灰飛煙滅。今生她為醫(yī)者,只要救回所有該救的人,還清了罪孽,她便會是另一番境界……” 小道童似懂非懂,躬身答:“是?!?/br> “鶴童,碧清仙子,現(xiàn)在何處?” “回師父,碧清仙子被陸壓道君免去法力,關在了思過崖面壁……” “哎……”女媧漫長地一聲嘆息,“愛之深,責之切,為師誤會了你師姐,害她遭此磨難,未嘗無過。鶴童,你也隨師父一起,回媧皇宮面壁去罷……” “是?!?/br> 十八年后,冬。 “咯吱……咯吱……” 少女小巧玲瓏的紅色繡花鞋,歡快地踩在皚皚雪地上。身后背著的白色小藥箱,隨著身體的動作,輕輕的晃動著。 “唐思思!你給我站住!”遠遠傳來一聲吆喝。 已蓄起了山羊胡的唐三天在后面追得氣喘吁吁。 唐思思暗道不好。爹怎么來啦…… 轉身,撒丫子就跑! 唐三天奮起直追。 邊追還邊喊:“思思……你還小……還沒滿十八吶……不能行醫(yī)……” “明日不是就滿了嘛……阿爹,你別擔心我……快回去吧……”唐思思遠遠的應著。 嘴里嘀嘀咕咕。我從十幾歲就已經開始給人看病,到如今已經救人無數(shù),爹怎么還是這么放心不下呢?每次都要追出來啰嗦一番,真煩,哼。 抓起肩上的藥箱帶子,轉身繼續(xù)往前走。 唐三天手托著膝蓋喘了好大一會,眼見著已經追不上閨女了,擦擦頭上的細汗,反身回府。 堂堂大將軍府的千金,不愛琴棋書畫,偏愛懸壺濟世…… 傻閨女,你真以為你那醫(yī)術有多高明,可以救死扶傷啊。要不是有那位年輕的公子整日在你身后替你收拾爛攤子,你恐怕……哎…… 有那位公子在,倒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就由她去吧…… 念至此,唐三天也不再擔心,將手背到身后,優(yōu)哉游哉地往府中走去。 低矮的籬笆門虛掩著,茅屋前站著一位少年。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形挺拔威武。紛揚的雪花,落滿了他墨色的發(fā),白色的衣。 唐思思定定地看著,沖口而出。 “你是誰呀?為何會在此?” 少年緩緩轉身。 好看的眉眼,清雅俊秀,睫毛輕顫,薄唇微抿,淺淺一笑。 “思思,我等你,好久了……” 全文完 ☆、番外 她被女媧從神農大帝的園子里要回來的第一日, 碧清就來了。 追在司木星君身后,不停地問這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