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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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容皺眉:“你的意思是, 我這么半死不活的, 還要捱很多日子?” 柯白岑搖頭:“說不上來,說不定論年計數(shù)?!?/br> 翟容閉上眼睛:“我知道了?!?/br> 柯白岑道:“是不是在高昌中的毒?我知道西域想刺殺高昌駙馬的人很多,你是否因此著了道?最好能查出是什么毒, 說不定找到了合適的藥物,你能痊愈起來快一些。” 翟容依然閉著眼睛,沒說什么。身在高昌,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 自己當(dāng)然清楚,時時刻刻行差踏錯就會被人刺殺,他也明白這件事情。這五年, 他只要以張定和的身份行事,沒有一刻不小心的。下毒?外人根本下不到他面前來。就算是宮中的人下毒,他也防得甚是小心。 能夠讓他中毒的時候,只有一段時間。 那就是他剛剛進入高昌, 那時候師叔、兄長、若若都戰(zhàn)死,獨留自己在人間。萬念俱灰之下只想回到師門去休養(yǎng),不知為何,圣上偏要令他接受高昌國的任務(wù)。而且高昌駙馬張定和也是對他動之以情,苦言哀求。就這樣,他傷得七死八活地還要踏入高昌,那段時間是他最昏聵的時候。 翟容疑惑了:要殺他的人,難道是…… 那殺了他之后,高昌會走向何方呢?如今的高昌富足而平穩(wěn),若是好好經(jīng)營,可以成為西域地帶上一顆明珠。那人殺了他,會引起怎樣的崩塌?十?dāng)?shù)萬高昌人的性命會如何?西域道上依附高昌國的數(shù)十萬邦國和部落,又會引起怎樣的彼此傾軋?翟容扶著自己的太陽xue,慢慢揉著。 不行!他得盡快回高昌。 在高昌五年,他是親眼看著這個國家有著強大的政治和經(jīng)濟潛力。那里的人們,完全可以安居樂業(yè)、避免戰(zhàn)禍。他們,不應(yīng)該再因為某些人的私心險惡,而失去原有的家園。 他得回去,再護送他們一程。 午后,桐子街的燈火尚未蘇醒,一隊不起眼的人馬悄悄離開了桐子街。走入羅淄官道,出了敦煌城。 …… …… 自從在鸞云殿的小紅閣中,與翟容會面之后,秦嫣非常愉悅。 她回到處月部落,順順心心得過了一陣子舒服日子。除了等待巨尊尼的消息,她已經(jīng)清閑得無事可干了。 而且鹿荻似乎也不太需要她出手,她如今跟郅別勾搭成jian。郅別是個作戰(zhàn)很有天賦的人,在他年少時候,就能帶著幾個小兄弟,包抄偷襲石/國使者的馬車隊,并且干凈利落地全部殲滅,便可見一斑了。 他雖然不像秦嫣能夠有陣師之能,但是陣師真正的作用在于能夠以弱勝強。若整個部落兵強馬壯,一般將才也足以應(yīng)付大漠的戰(zhàn)事。這個月,郅別在鹿荻的幫助下,帶著整個貫郢部族,正式歸順了處月部落。鹿荻也正式有了屬于自己部族的將領(lǐng)。 秦嫣抱著雪奴,坐在草場側(cè)面的一帶木柵欄上,已經(jīng)悠閑得像個養(yǎng)著寵物的貴婦了。 馬蹄陣陣,是鹿荻帶著一彪人馬,騎著快馬路過此處。她看到秦嫣坐在那里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不由停下戰(zhàn)馬:“娜慕絲,你在干什么? 秦嫣捋著雪奴的白色短毛,瞇著眼睛道:“曬太陽啊?!?/br> 鹿荻一臉嫌棄地看著她。 雪奴是一只巨型獒犬,這幾個月飛速長高。年歲不大,已經(jīng)沉重到普通人都抱不起來了。娜慕絲因它的品種不錯,先前也是努力將它往猛獸的方向進行了很嚴(yán)格的訓(xùn)練。甚至有段時間,因為哲荻喜歡抱尚幼小的雪奴,娜慕絲當(dāng)時還很龜毛地特地將雪奴從哲荻身邊帶走,帶去天山深處好一頓訓(xùn)練。 如今可好,她自己每日軟綿綿地抱著雪奴,坐在舒服的地方,一臉懶惰地靠著。 鹿荻湊近她:“你怎么了?發(fā)春了還是發(fā)昏了?” “是啊,”秦嫣摸著雪奴的蓬松拳毛,大言不慚地接受了鹿荻的指責(zé),“我家郎君上次救霍勒大師的時候,你也見過,是不是生得很俊?” “俊你個頭?。咳藥е婕?,我哪里看得出長相呢?”鹿荻從她的手上,看到她手底下的雪奴,看得撇嘴撇到了耳朵岔子上:“練兵千日,廢兵只要幾天啊?!?/br> 秦嫣笑。 鹿荻道:“唉,又要多養(yǎng)一個廢物!鹿荻我真是命苦啊……”說著,揚鞭而去。 廢物?秦嫣聽到這兩個字,心里可不同意。 她可不是什么廢物。別看她不參與部族的練兵,但是她在動別的腦筋啊。如今部落蒸蒸日上,什么都好,就是……錢帛很不夠用。 買兵器、盔甲、士兵供養(yǎng),都是要花錢的。雖則他們連連勝仗,獲取的財物也不少,但是總體而言還是一個新有起色的部落,依然捉襟見肘。秦嫣這兩日都在謀劃,給處月部落去搞些錢財來。 上一回為了購買下翟容那全套字帖,生生被訛去了五顆大寶石,這些寶石若換成錢帛,可以充不少軍需的。秦嫣對此還是挺內(nèi)疚的。為此,她想要將功補過。她得為處月部落再搞到一筆錢。 上哪兒搞? 高昌啊! 上一回進王宮,她就看到整座高昌明成宮中奢華物品,炫目繽紛、目不暇接。如果她憑借高深武功,潛入他們的庫房,偷個幾件回來……哈!那不就又發(fā)了一筆小小橫財嗎? 如果“一不小心”被郎君捉住? ——那豈不是更好?她笑。 秦嫣一拍雪奴狗臀,讓它從柵欄上跳下來。雪奴身子沉重,咚的一聲砸在草地上。她站起來,拍去身上的狗毛,對雪奴打個呼哨:“回部落,我準(zhǔn)備準(zhǔn)備,今晚就出發(fā)。” 秦嫣一個人輕騎獨行,沒幾日就來到了高昌地界。 上一回跟鹿荻進去是從大門丹陽門進入的。此番她繞到背后,想從背面的后花園去看看。 以她的身法,當(dāng)暮色稍起之時,便能避開越過那些鐵甲高昌護衛(wèi)。方入夜,她從樹梢和墻面上,非常輕松地翻身進入了高昌的后花園。她先去高昌幾個大殿附近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那里戒備森嚴(yán),即使如她也很容易被他們稠密的巡視所發(fā)現(xiàn)??磥砀卟龂?jīng)過了十幾年前的那場宮變之后,對于如何防范內(nèi)患很是有一番心得。 她想,自己只不過是來做梁上君子的,也不用去他們禁宮重地。 她只要找何處有拿得動的大塊珠寶與黃金,帶一些回去便是了。她退出鸞云殿、鳳嘉殿那些軍卒環(huán)繞的地方,走到了一個小側(cè)殿邊。里面絲竹悠悠,不時傳來一陣陣輕輕的語笑喧嘩。秦嫣聽出里面應(yīng)該是在飲宴,飲宴處不知郎君會不會在?先去瞄一眼。 她潛入側(cè)殿。 這座側(cè)殿旁邊,帶著一大片紫竹林。暮色殷殷,翠竹深深。秦嫣手指攀上一支翠竹,風(fēng)過她的身子。她在竹葉片片飛舞、竹枝隨風(fēng)顫動中,御風(fēng)而起落翻飛,穿行于竹林間。 不過片刻,暮色越發(fā)深黑,眼前卻漸漸明亮。 她如一只輕盈的雀兒,停留在一根纖細(xì)的竹枝上,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了。 一面臨水的河岸邊,搭起一個朱欄玉階的臺子。臺子上方,以青綠色的紗幔做成兩尺寬的巨大綠竹剪影,層層疊疊交合在樓臺上空。仿佛無盡竹林延伸至遠(yuǎn)方。不同層次里還點著不少搖曳的燭火,將那片人工紗幔搭建而成的竹林,顯得夢幻一般令人著迷。 無數(shù)蒙紗小燭臺,整齊地從河岸邊一直延伸到綠竹紗?;\罩下的玉臺。臺上朱欄后,有一個蓮臺床榻。 眾多小燭臺簇?fù)碇@個高榻,幾乎將那白玉照成半透明,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 許多穿著長衫寬襦的男子站在河岸這一邊,看著遠(yuǎn)處這個白玉臺。臺上側(cè)臥著一名身著白絹裙的少年。 秦嫣是跟著長清哥哥讀過書的,知道這是他們在看“河合戲”,通常是貴族中的俊美男子所演繹的魏晉故事。 這一出叫做“白絹題字”。 這位躺在玉蓮臺上的人,扮演的是東晉時期名叫羊欣的一位美少年。數(shù)百年前的一個夏日午后,這位少年在竹林陰里午睡。適逢書法家王獻之踩屐而來,見少年朦朧入睡的姿態(tài),意氣橫陳;那白絹衣裙隨著他的身骨起轉(zhuǎn)宛約,不禁意興大起,取出筆墨在羊欣的白絹裙上,即興寫上了瀟灑俊逸的書法。 秦嫣聽到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陣清脆悠閑的木屐聲。 少頃,深深竹林下,現(xiàn)出一個身影來。此人身材高挑,烏黑的頭發(fā)在頭頂上隨意挽成一個髻,插著一根流云玉簪。一身淺色寬衫穿得灑脫自在。他仿佛喝了一點酒似的,走到熟睡的“羊欣”面前。取出手邊的筆墨,提筆就向那位扮演羊欣的美少年身上,揮毫潑墨起來。 河岸這邊的高昌貴族們,均隨著旁邊的古琴、搖竹的聲響,看得搖頭晃腦,贊賞不已:無論是扮演羊欣的恬靜熟睡美少年,還是那位扮演書法家王獻之的駙馬,在那層層青綠色的翠竹紗幔襯托下,萬點燭火的烘托中,都美得仿佛上天無意中,留在人間的一段海市蜃樓。 隨著那支修長墨筆的不斷揮動,一串串書法流暢地從筆底落下,如上仙拂塵、如飛魚越海…… 秦嫣卻在那個瞬間,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扮演王獻之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高昌那位掌政駙馬。 可是…… 難道不是…… 郎、郎君? 那日高昌會宴時,張定和駙馬始終一副刻板的樣子,況且自從在處月部落分別之后,翟容因病痛折磨又瘦了一些,所以秦嫣沒怎么看出他的身形來。后來小紅殿中私會,秦嫣感覺到了他的消瘦。此刻兩廂里對比,她頓時認(rèn)出來了。 秦嫣站在一枚細(xì)弱的竹枝上,整個人在風(fēng)中搖擺:原來翟容就是高昌駙馬?高昌駙馬就是翟容? 看著他那故意將自己搞得又老又丑的臉,看著他筆下已經(jīng)看不出半分他自己先前字跡的書法,秦嫣將臉貼在紫竹光滑的枝干上,讓淚水順著竹枝慢慢流下。 高昌駙馬在西域這四五年的種種所為,秦嫣想,他肯定過得很辛苦吧? …… …… 盛宴結(jié)束,高昌祁云殿駙馬寢宮中,則正在開始另一場表演。 方才的表演是翟容應(yīng)景,以駙馬的身份做了一次高昌世族的社交活動。而這深夜,每個月都要上演幾次的這場皮影戲,才是他的心頭愛。 先前若若“身亡”,他以此戲悼念亡妻;如今暫時不能與若若相見,他以此戲慰藉自己。 淺色紗幔在月色下飄裊如云煙。 四周都是漆黑的,只有在臥榻一側(cè)擺放著一個白色絹幕的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點著羊油脂做的金箔燭,燃燒特別持久明亮。 駙馬的貼身仆人落柯,坐在屏風(fēng)后面。 落柯手中有兩個皮影小人。一個是簪著一朵桃花的郎君;一個是戴著項圈的女孩。女孩子的臉做得很可愛,眼睛大大的,臉頰尖尖的。因為皮影刻繪的關(guān)系,看起來像一只笑瞇瞇的小狐貍。 落柯已經(jīng)很熟練于掌握兩個皮影人了,可以輕松cao縱著他們做出動作。落柯腳一踏,一塊白石的皮影造型,從地下翻起貼到那白絹屏幕上。青綠工筆繪金的山石旁,還帶著一長段湖色風(fēng)光,遠(yuǎn)遠(yuǎn)似乎有雪山遠(yuǎn)景。那戴著項圈的女孩子,便被他cao縱著坐上了白石。落柯尾指挑動,一個道具琵琶斜抱入了女孩的懷里。 “又回雪峰連綿,踏遍青山萬川。最撩人、夢兒去不遠(yuǎn)……”落柯的清唱在空蕩蕩的祁云殿里,撞在四壁空墻上,隱約似乎有回音。在落柯的歌聲中,簪了一朵桃花的小郎君,騎著一匹馬從側(cè)面走上前來。 “魂兒廝纏,春心何處掛絲弦。走來可是有我、前生愛眷?”落柯cao作著那小娘子,讓她的胳膊抖動,好似在彈琴的模樣。 小郎君走下馬匹,來到了彈琴的娘子身邊。 落柯輕聲唱著:“這一段荒涼地面,怎似的三月杏花漫天??傆X著,天長紅燭照晚眠,轉(zhuǎn)眼卻是碎金滿地、落后院……” 唱詞很長,落柯是從這部戲文中認(rèn)的字,倒也字字句句都能記得。 唱詞唱完,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主人有些嘶啞的聲音。主人很久沒說話了,喉嚨發(fā)澀:“下一場?!?/br> 落柯將那雪山大湖與白石的景色放下,踩起另一個景致。 這是一個屋舍中的情景。簡單的山水窗,鏤花的扁臥榻。他cao縱著那小姑娘,令她的皮影眼珠轉(zhuǎn)動:“郎君,我想吃曲香齋的rou粽,你能否出門之后幫我?guī)芍贿^來?” 那簪桃花的郎君走動幾步,坐到小娘子的身邊,道:“好,帶五個給你?!?/br> 屏風(fēng)上的小娘子坐了一會兒,又不安分了,問:“郎君,很想念敦煌城的冰糕,你什么時候做給我吃?” “我這就讓人做?!逼び袄删齻?cè)頭看著靠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娘子。 她個子很小,不能靠到他的肩頭,跟一只趴在他身上的小狗似的。落柯繼續(xù)讓那小郎君輕輕搖動:“若若,你還要吃什么?我都讓他們弄過來?!?/br> “我想吃烤鹿rou,不要旁人弄,我要你弄?!毙∧镒尤鰦傻馈?/br> 屋子里一點聲息也沒有,只看到皮影燈是這個大殿里唯一的光源。那皮影小郎君將自己的右手抬起,以皮影特有的僵硬動作撫摸著那小娘子,落柯道:“你回來,我天天做給你吃?!?/br> 說完這句話,落柯就讓兩個皮影戲的人保持不動了。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對如此粗俗無趣的東西,看了一遍又一遍,而且每次到了此處,都會讓他停留好久。 但他知道,主人沒有睡著。 主人每次都會在這里停留許久,有時候,當(dāng)窗邊恰好升起明月之時,他還能很偶然很偶然地看到主人的臉頰邊,有細(xì)細(xì)的水光。 可是最近幾次,他覺得好像有些不同。 主人依然沒有什么聲息,也依然就是那么看著,一言不發(fā),可是就是有那么一點點奇怪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