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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十二年,故人戲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白心疼你了?!彼Γ纛^走。

    “這可是冤枉——”他作勢要拉回她,“三哥這些年很是艱辛,只剩下央央能說心里話了。你不要省著這份心疼,多多益善?!?/br>
    “……我去給你另絞一塊手巾,”她噓了聲,“你輕點聲,吵醒他們了?!?/br>
    他只笑著,瞧著她離開。

    等沈奚絞了塊熱手巾來,竟聽到窗外有閣閣蛙鳴。

    “我頭次在這里聽到蛙叫,”她探頭看窗外草叢,“怎么會有青蛙?”

    傅侗文扶她的頭,扭她去看頭頂?shù)奈蓍?。一只灰撲撲的燕子正飛落到燕巢邊。

    “這回真是燕還巢了?!彼吐曊f。

    這是在一語雙關,傅家弟妹也都還巢了。

    “沒想到真有燕子啊……你可千萬不要讓萬安去掏燕窩?!彼龆氲剿脑?。

    “隨口說說的,”他說,盯著那燕窩看了半晌,忽然問,“天是不是快亮了?”

    鴉青色的天,哪有亮的征兆?

    他借月光看懷表:“是要亮了。你在屋里等著,三哥這就去買回來?!?/br>
    “真要買東西?”

    “何時騙過你?”他從衣架上摘下西裝上衣,摸口袋里皮夾是在的,“等著我回來,不要睡?!?/br>
    “你現(xiàn)在出去,沒有店鋪會開門的?!彼飞纤?。

    “讓人敲開,多給十倍賞錢?!彼钠ば忍ぶ鴺翘?,一步緊似一步,人到樓下,開鎖出門,一氣呵成。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浮生四重恩(4)

    沈奚來不及追下樓,站在樓梯當中,透過門邊的窗戶,看到傅侗文的黑影一閃而過。隨之而去的,還有形影不離跟隨他的幾個男人。沈奚摸黑下樓,進廚房間,虛掩了門,才打開了壁燈。水池子的銀色鋁盆里堆著昨夜的碗筷,萬安平日里是不會剩到第二日收拾的,因為要給六小姐騰出一樓客廳的沙發(fā),準備臨時床鋪,才會堆積在這里。

    沈奚算著時間,萬安也該醒了。

    于是她將銅壺灌入冷水,打開煤氣,燒燙碗筷的開水?;鹈缣蛑~壺底,煙火氣升騰在心間,窗外架子上的葡萄藤葉擁擠在玻璃前,輕搖晃著。是晨風。

    “沈小姐?”萬安披著小褂子,在門邊打著哈欠,因為熱,少年還光著膀子,“是你餓了,還是三爺餓了?這兒也沒吃的了,我去外頭給你們買吧?就是不大干凈……駱駝餛飩和排骨年糕,可以嗎?”

    小小年紀的男人,跟傅侗文久了都養(yǎng)成老媽子的性子,絮絮叨叨說到最后,才瞧見沈奚笑瞇瞇地,捏著昨日剩在廚房里的胭脂鴨脯,吃得下唇都是油,望著他笑。

    “哎呦,您怎么吃這個啊,”萬安愁眉苦臉,奪下來,“夏日里隔日的東西,不能吃,我是留著給自己解饞的?!?/br>
    “你吃得,我就吃不得了?”沈奚小聲逗他。

    萬安胸悶:“一個三爺就夠讓人cao心的了,”輕嘆,再嘟囔,“您也不是個省心的主兒。”

    沈奚一個勁兒笑。

    估摸是被傅侗文的情緒感染過,心境大好。

    “萬安啊,你原名叫什么?”她喜好用這個逗他。

    “您別問了,這輩子您也不會知道的,”萬安打著哈欠說,“我就叫萬安,愿我家三爺萬事平安?!?/br>
    天從鴉青到青白,到大亮了,傅侗文還沒回來。

    譚慶項先醒了,廚房里萬安成了打下手的,給他遞遞拿拿,沈奚無事可做,搬了個小板凳,抄了窗邊的一本書到藤架下,托腮候著。公寓里隨處可見的書,尤其是一樓客廳里,堆滿了書籍和各國報紙,窗臺上這本是工程學的雜志。翻開十幾頁,見一枚書簽,手寫著“顧家老六,工程學”。顧義仁?他提到過他在家是排行老六的,而確實他也是工程學出身。

    當初傅侗文也看醫(yī)學雜志,說是因為四弟學醫(yī)……手里的這本書,應該也是他看到了,想到有位救助的學生是同樣專業(yè)的,才用鋼筆在書簽上如此標注吧。

    他是個內(nèi)心矛盾的人,她始終知道。

    眼前,是一雙熟悉的皮鞋和西褲褲腿。

    沈奚故意不抬頭,彎腰,扯他的褲角:“出去時下雨了吧?萬安又要說你糟蹋好褲子了?!?/br>
    傅侗文一手將她拉起來,把那本書丟去窗臺上:“雨倒是沒下,被鄰居潑了一身的水?!?/br>
    “這么慘?”她笑。

    瞧見他單手抱著兩個紙包,鼓囊囊的。

    “上樓再說?!彼馈?/br>
    傅侗文拉她的手,徑自走入,對廚房里的人丟下句話:“把手都洗干凈了,一會我叫你們,即刻上來?!?/br>
    “你不吃早飯了?。俊弊T慶項儼然從私人醫(yī)生轉(zhuǎn)職成了私人管家。

    “先辦正事?!彼f。

    窗邊上垂掛著竹簾子,還沒顧上卷起來,陽光穿過竹簾投到地板上,是細密的白金色的線網(wǎng)。他踩著反光的地板,到書桌旁。

    拆開第一個紙包,是全新的毛筆和硯臺:“介不介意替我研墨?”沈奚搖頭,用茶杯接了清水,掬幾滴清水在硯臺上,為他慢慢研。

    傅侗文鮮少用毛筆,或是他用在少年時,而她無緣一見。所以同樣的,他也從未見她研墨,不免多看了會兒。

    “好了?!彼畔鲁帲醇袅耸衷诒澈?,看他。

    也是期待他要寫什么。

    傅侗文難得說話還要醞釀,對她招招手:“離近一些?!?/br>
    她笑,立到他身旁。

    “我是個名聲不好的人,連累你,和我在一起也不能大張旗鼓地cao辦什么。”他撕開第二個紙包,里頭放著個長柄狀圓紙筒,紙筒側(cè)面是“良緣永締”。

    這是——

    他又打開一疊幾份的絹紙,每一份上邊都有不同的圖畫。有四周繪著祥云龍紋的,有繪著桃花和枝頭喜鵲的,還有繪著鴛鴦的,都是正中留白。每幅畫下有畫師的印章。

    “這是最好的幾份婚書紙了,作畫也都是叫得上名號的先生,”傅侗文低聲說,“心里急,也挑不好,只好樣樣買一份,你看你喜歡什么,我們就用什么?!?/br>
    她沒見過,可也猜出這是婚書。

    晨風打竹簾,一晃一晃的,光線變換不定,晃得她眼花。

    ……

    “墨干了。”他看干涸的硯臺。

    沈奚機械地眨了眨眼,雖說他早說要訂婚,可因為他父親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嚴重,她不肯聽他的話,在家里擺酒,宴客宣布。結(jié)婚的事反倒是他這個風流少爺比她急切,而今還是這樣,急火火地買了這些東西回來。

    她耳邊聲音嗡嗡的,覺得自己失去了聽力似的,遠遠近近,樓上樓下,都鬧得很。

    熙來攘往的霞飛路上,電車當當?shù)仨憽?/br>
    “這半月發(fā)生不少的事,”他說,“三哥年紀也不小了,再經(jīng)不起日月蹉跎。”

    竹簾尾端被風吹得,一下下拍打著窗臺,像踩著她心跳的節(jié)拍。

    “宛央,我是真心愛你的?!彼f。

    他低聲又說:“今日是,以后也是?!?/br>
    傅侗文托她的下巴,讓她雙眼和自己相對。在這寂靜的一霎里,像回到胭脂巷。在冬日蒼白的日光里,爆竹聲響連四壁,蓋住了他的心聲,白煙彌漫,遮住了他眼底的留戀。

    虛度的光陰,人一生經(jīng)得起幾載。

    “你不要以為我還醉著,再喝也醉不到這個時辰,”他輕聲道,“還是這里的婚書樣式都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我再出去買。”

    她搖頭,淚水晃到眼眶里,突然就笑了:“喜歡,我都喜歡……你買的都喜歡。”

    方才哽了喉嚨,說不出話。

    這一旦開口能說了,反反復復都在重復著“喜歡”。

    “這便好。”他說。

    “我倒不怕多寫幾份,”傅侗文心下松快了,“只怕證婚人要多簽幾個名字。你也曉得慶項那張嘴是惹不起的,你讓他多簽幾次,他能拿這件事說你一輩子,”他看門口,“是不是?我們的證婚人?”

    “誒,這時候我最好說話,”倚靠在門邊上的譚慶項,絲毫沒有偷聽的愧疚,反而大大方方給沈奚支招說,“你讓他多寫幾張,傅三的字也是有名的,只是沒人求得起?;闀皇且皇絻煞輪幔慷嘟o我證婚人一張,我以后落魄了,也能叫個好價?!?/br>
    “三爺,萬安給你們研墨?!比f安挽起自個的衣袖,開始干活。

    沈奚根本沒留意,譚慶項、萬安和培德是何時上來的。

    但看他們的笑意,該是聽到不少。

    傅侗文把她攬到身旁:“挑你最喜歡的。”

    沈奚翻來看去,最后把兩份的雙飛燕抽出,望一眼他,好似拿不準主意,還想要他一個點頭。“就這個,”他說,親自鋪在桌上,“你再挑下去,我就準備去買紅紙寫了。”

    他高興時就喜歡逗她,一句跟著一句。

    沈奚雙手背在身后,緊緊攪著自己的手指,凝眸,看他落筆:

    沈宛央,傅侗文

    竟然是先她的名字……這是入贅的規(guī)矩吧?她不確定地看他。傅侗文沒覺任何不妥,繼續(xù)寫:簽訂終身,締結(jié)白頭之約。

    她簡直心跳都停了,屋里的鐘擺也好似停了。

    墨黑的毛筆尖,懸在婚書上,他忽然問:“還想寫什么?”

    沒有調(diào)侃,沒有逗趣,難得一本正經(jīng)征詢她的意見。

    傅侗文作勢把毛筆給她,沈奚輕推回去,小聲說:“我的字和你差遠了?!?/br>
    十一歲后都沒用過毛筆,如何能寫。

    “你再想想,還是要想出一句,這婚書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彼f。

    這是為難她。她的古學問沒他好。

    沈奚躊躇著,旁觀的譚慶項笑著說:“你們兩個的婚書,你怕什么啊?”

    “我古學問不好?!彼拱住?/br>
    “我才不好呢,小時候?qū)W得勉強,后來出國留洋回來,全靠跟著侗文學說話,在琉璃廠舊書攤上找書看學句子?!弊T慶項安慰她。

    她也差不多,沒機會學。

    沈奚想了會兒,掂量著,詢問他:“山河無恙,這句好嗎?”

    這是他的心愿,寫在婚書上是個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