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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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zhàn)場上看過無數(shù)戰(zhàn)友兄弟尸骨橫飛的軍官,早對失去軀體的一部分習(xí)以為常,甚至還在臉色蒼白地對她笑:“是嫂子救了我一命?!?/br> 言罷,又說:“我想見一見三哥,方便嗎?” 沈奚猶豫了會,笑說:“你還在術(shù)后感染的危險期,再過七日?!?/br> 再等等,他剛才歷了他的生死劫難,等平安度過危險期,再告訴他父親病逝的事。 傅侗臨看似平靜地答應(yīng)著,到后半夜,她和醫(yī)生換了班,凌晨三點進了病房,看到他赤紅著雙眼出神,在她出現(xiàn)時,他把頭掉過去看窗外。本想用看夜色的借口遮掩,可從他病床的方位來看,目之所及只有拉攏的窗簾。 “是要看月亮嗎?”沈奚在他尷尬時,嘩地一聲,把窗簾替他打開。 傅侗臨低低地“嗯”了聲,感激她給了自己掩飾的機會。 術(shù)后第十日,脫離了感染高危期。 沈奚把傅侗臨移交給住院醫(yī)生看護,自己沖了個熱水澡,把隔壁醫(yī)生的電風(fēng)扇借過來,本想在沙發(fā)上小憩片刻,等傅侗文??深^一沾上綿軟的靠枕,就陷入昏睡。 是熱醒的,手腕出的汗把古銅色的沙發(fā)布浸了個印子。 “我去看過侗臨了。今天沒要緊的事,你再睡一會?!笔歉刀蔽脑谡f話。 短短兩小時的午覺,沒有有效緩解疲勞,反倒讓她從里到外的不舒爽。 她嫌脖后壓著的靠墊礙事,拿下去,直接側(cè)枕著沙發(fā)。眼前的影子由虛轉(zhuǎn)實,傅侗文坐著她的辦公椅,正對著沙發(fā),在瞧著她笑。 窗臺上藤蔓在太陽下披著光,綠得泛白,沈奚喜歡藤蔓堆滿窗外的景象,從不準(zhǔn)人修剪處理,以至在今夏泛濫成災(zāi),枝葉錯雜,遮光擋日,屋內(nèi)從未有光線充足的一刻。 她從沙發(fā)這里看他,背對著窗口大片的綠,是天然的油畫背景。 他的笑是曙色初動,讓她如在夢中。 “我嗓子不舒服,”她輕聲說,“你叫人去內(nèi)科幫我拿瓶藥水,說是沈醫(yī)生常要的?!?/br> 傅侗文照辦了,回來,仍坐了原位。 “你父親——” 他輕聲截斷:“也算是一種解脫,對父親,對我都是?!?/br> 懷表在掌心里,顛來倒去地把弄著。父親死去那日,白天還不覺什么,那晚在床上坐著,也是這樣,空房寂寂,耿耿不寐。一秒秒看時間,一分分算過去。老父臨去前,早記不得逆子奪產(chǎn)的恩怨,握他手“侗文、侗文”地喚著,是垂死更思鄉(xiāng)。 傅家說了算數(shù)的只有傅侗文,到最后,還是白頭人求他黑發(fā)人,想魂歸故土,想落葉歸根,也想聚齊子女送自己最后一程。 傅侗文是一貫的態(tài)度,不欲多談。 只是喪父是件大事,沈奚認為自己該說點話。但他不予談?wù)摰膽B(tài)度過于強硬,沈奚也就放棄了。過去數(shù)日了,最難過的時候都挨過去了,難得他今日有笑意,自己口拙嘴笨的,還是不要刻意提。不如安靜陪著他。 她從側(cè)躺到倚靠著,看傅侗文收起懷表,留意到他衣著毫無變化,白襯衫的袖子上的也沒黑紗:“你沒穿孝嗎?或是黑紗也沒戴?” 不論是舊有的習(xí)俗,還是政府倡導(dǎo)的禮節(jié)從簡,都不該如此。 “是該穿的,”他似被問到,靜了半晌說,“早年我曾按父子禮,為人守孝三年,今日就不能再穿了。” 第51章 第五十章 浮生四重恩(1) 為人守孝三年…… 難道是傅家有長輩膝下無子,讓他去盡孝? “不說這個了,”傅侗文立身,將這話揭過去,“陪三哥出去走走?!?/br> 日頭烤曬的時辰,要去哪里? 她看傅侗文興致不錯,不想壞了他的好心情。 他們要走時,去討藥水的人也回來了。 白色的小玻璃瓶,沒貼白紙的標(biāo)簽,是醫(yī)院內(nèi)科自己配的藥。 沈奚扭開瓶蓋,一口飲盡,傅侗文端詳小藥瓶:“身子不舒服就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要圖一時的快,喝些猛藥,”他把玻璃瓶拿走,“頭回見你吃藥,收著瓶子,留個念想?!?/br> 從沒見過要收藥瓶做留念的:“回去要洗洗的,終歸還是藥。” “這個不必你說,萬安是愛干凈的孩子,只要我拿回去的東西,他都要燒開水燙的?!?/br> “嗯……看出來了。” 自她搬回公寓,萬安從早到晚都在打掃房間,連樓梯和墻壁之間的縫隙都會用濕布每日抹一遍。起先沈奚以為是傅侗文毛病多,后來被萬安明里暗里嫌棄自己衣裙洗得不干凈后,發(fā)現(xiàn)是這孩子有強迫癥。 傅侗文帶她去了一間絲廠,是他在上海的產(chǎn)業(yè)之一。 廠房高敞,粉刷灰白的梁柱當(dāng)中,成排的繅絲機由東向西有幾十臺。男工頭們都穿著白色的長褂,在繅絲機旁監(jiān)管著女工勞作。 工廠管事的人,帶他們參觀了三間這樣的廠房,在和傅侗文細數(shù)著這月出口生絲的數(shù)量,還有和棉紗廠之間的業(yè)務(wù)往來。沈奚在機器運轉(zhuǎn)的聲響里,想到當(dāng)初她和傅侗文從紐約“逃命”,在一間廢棄廠房里用縫紉機的往事。 他對實業(yè)的熱情,從一支別在西裝口袋上的鋼筆,一臺廢棄無用的縫紉機,到今日她參觀的這個絲廠,從未減退。 傅侗文是頭一回進廠房,大家沒見過背后大老板,見一個穿著長褲,雙臂襯衫挽著的公子哥,手里握著一把提了字的折扇,在給身邊的一位小姐扇風(fēng)涼。 廠房里的男人都是把女孩子當(dāng)是腳下的泥,越有錢,喝過洋墨水的有錢家少爺、大學(xué)教授才喜歡把女孩子捧在手心里。大伙平日里沒見過,也無緣接觸到在西餐廳和戲園子流連忘返的公子少爺,不容易見到一對兒活的,可勁兒地瞅。 沈奚還以為是自己熬了多日,面色不佳,才引人側(cè)目,心虛地說:“他們一直看,我們還是出去吧,別耽誤人家做工了?!?/br> 傅侗文一笑,耳語道:“自家生意,耽誤得起?!?/br> 光天化日,呼出的熱氣都在她耳后了。 沈奚用手肘頂開他。 穿著白褂的中年男人挺直腰板子,高聲說:“這就是我們絲廠的老板了,大伙叫三爺,三少奶奶。”女工和工頭們馬上停工,紛紛叫著“三爺”、“三少奶奶”。 沈奚局促著,和傅侗文對視。 傅侗文偏愛看她這反應(yīng),慷慨地讓管事發(fā)銀元,一人三塊:“說是三少奶奶賞的?!?/br> “是,三爺,”管事的答應(yīng)。 廠房悶熱,他們沒多會走到廠房外。 倉庫門前工頭們的孩子在潑水玩,大一點的抱著銅盆的,小一點的孩子們把小手在水盆里掬水,互相潑到對方身上,是玩耍,也是消暑。 傅侗文在和管事的交代公事,沈奚立在幾步遠的地方看小孩子玩。她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做什么都一心一意,連看小孩玩水也不例外。 他揮手,管事的退下。 毫無征兆地,他到她背后去,雙臂環(huán)住她的腰。 “熱?!彼龗暝?/br> 傅侗文用了力,抱得格外愜意。 手臂壓著手臂,制得她動彈不得。他的脈搏在她的手背上跳動著,沈奚似乎對他的脈很敏感,默默給他計算著心跳頻率。 “帶你來看廠子,是順路的,”他說,“稍后你陪我去見個人?!?/br> “是誰?” 傅侗文笑而不語。 這個人,今日真喜歡賣關(guān)子。 可能是因為上回在車站接小五爺?shù)慕?jīng)歷,讓她對“見人”這檔子事有了心理陰影。心里不踏實著,問:“是你家的客人?來吊唁你父親的長輩?” “都不是?!?/br> “要去哪里接?火車站嗎?” “去匯中飯店。” palace hotel?真是巧。 她說:“當(dāng)初我差點去英國留洋時,就是住在那間飯店。船期一直定不下來,沒想到袁世凱直接退位了……就留在了上海。” “是心里舍不得三哥才留下的,”他笑著揭穿她,“和袁世凱有什么關(guān)系?” 那些孩子也笑,仿佛配合他。 沈奚臉上掛不住,踢著腳下的碎石子,不理他。 傅侗文笑了,問管事的人要了一把黑色的雨傘,帶她向廠子外走去。 這里路窄,轎車根本開不進,所以剛剛兩人進來就是徒步的,沈奚被曬得臉通紅。眼下回去了,傅侗文自然長記性,提前要了遮陽避日的物事。 路狹窄不平,兩人都走得慢。 沒多會,沈奚環(huán)顧四周:“我覺得……我們還是別用雨傘遮陽了,怪怪的?!?/br> 戀愛男女在細雨中撐著傘,于河畔漫步,那是文人情趣。 可他們在艷陽下、廠房旁的泥土路上,輕搖紙扇,撐著把雨傘……工人們嘴上叫三爺、三少奶奶,私底下肯定要說這兩位是一對傻人,不分場合賣弄風(fēng)情。 傅侗文也覺不對勁,把傘收了,丟給身后人:“是不成體統(tǒng)?!?/br> 沒傘,舍不得她被曬。 只得用折扇擋在她額頭前,作了片陰影,閑閑地說:“女孩子經(jīng)不起曬,這一點三哥是懂的?!?/br> 這男人……不說點風(fēng)流俏皮話,還真不是他了。 在去飯店的路途中,傅侗文終于給她講到了帶她看絲廠的緣由。 “這絲廠,黃老板眼饞了許久,今天早晨才簽了合同,把我手上的股份都送給了他?!?/br> 在上海做生意要進貢股份給青幫的幾個老板,這早是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各個老板每年光是手里上百家企業(yè)股份的分紅,就是數(shù)百萬的入賬。傅侗文曾給她講過,但沒提過有直接送廠子的先例,這種大型規(guī)模的絲廠做出來不容易,生絲遠銷海外,不管貨源還是客源都已經(jīng)穩(wěn)定。說白了就是送了個不用分心費神經(jīng)營的聚寶盆給人家。 “可惜了?!彼p輕一嘆。 不是可惜絲廠的效益和價值,而是可惜把它給到不懂的人手里,糟蹋了好東西。 “你有求于他?”她問。 “我需要他幫我辦一件事,是十足要緊的事,”他說,“非他們青幫不可?!?/br> 出了什么事? 沒等她問,他給了解釋:“我六妹回來了,在匯中飯店,我要帶你去見的就是她?!?/br> “六妹?”她記起那個女孩。 幾面之緣,是傅侗汌一母同胞的親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