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第44章 第四十一計 這什么狗屁庸醫(yī)!獨孤風惱怒至極,忽聽仇韶在一旁問:“為何烏縣其他地方一到夜里大門緊閉,這兒卻張燈結彩?連房子也比其他地方漂亮許多,莫非這兒是烏縣有錢人住的地方?” 獨孤風:“…………” 老頭:“…………” 仇韶這口氣絕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怪獨孤風如此詫異,要知道這年頭上至高官貴人下至平頭老百姓,有點閑錢的男人誰沒來過花街喝過酒聽過曲?江湖更是如此,就《江湖錄》上月統(tǒng)計稱,在【最容易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場地】榜中,屈居第二的便是各大妓院了。 老頭笑的齜牙咧嘴,好像這輩子都沒見過那么好笑的笑話,獨孤風有心保護教主顏面,卻又不知如何維護起,只好小聲囁嚅的點出這兒是花街。 一聽是花街,仇韶當即如臨大敵起來。 他極少出門,從小又在長老們的重重看護下長大,對外頭的花花世界一竅不通,只知道長老們曾耳提命面的教導他,花街是武者的死敵,是敵人消磨你意志,浪費你時間的歹毒手段。 他年少時,秦長老曾偷偷帶他去看朱雀門的一位堂主換藥,那堂主也不知生了什么病,滿身毒瘡躺在病榻上呻吟,慘狀至今讓他記憶猶新,秦長老說韶兒你看,這便是流連花叢的下場,浪費大好光陰在尋歡作樂上的人,一定也將被光陰所棄! “以后若是誰要帶你去這種地方,二話不說,打斷他腿就好。”秦長老諄諄教導,苦口婆心:“不過點到為止,切記別傷人性命。” 仇韶自然不會隨意傷人性命,他對于除了牧謹之之外的人,尚算包容。 “本尊念你初犯,年紀又大,原諒你這一次,以后……” 仇韶輕咦了聲,一手撥開老頭與獨孤風,邁前了兩步,似乎在確認什么,突然大步朝這條街中最大,最豪華不眠閣大門走去! 被仇韶氣勢嚇懵的老頭一下又活起來了:“看看看!年輕人就是把持不住吧!” 獨孤風也懵了,連喚了幾聲—— 您話都沒訓玩,別半途而廢??! 仇韶當然不可能沒聽見獨孤風在叫他,可他顧不上理人,因為就在剛剛,他看見兩位白教子弟,竟從烏河上的畫舫而下后雙雙進了妓院的大門! 身為教主,他豈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子下犯事。 其實若是平日仇韶不見得會如此氣憤,只是今日他情緒大起大落,哪怕長嘯狂奔,也不足以卸去心中十分之一的火,但他也明白遷怒與人不好,故死死忍著憋著,這下正好有兩只不長眼的撞上刀口,焉有不管之理。 白教子弟數千人,仇韶認得臉的不多,但不巧那遠山遠河兩人是白虎堂堂主心腹,仇韶印象深刻,故并未著教服也能一眼認出。 與此同時,又有一艘木船靠岸,水紋一圈圈蕩開,下船的人一身玄黑,斗篷將修長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身后斜背一把極寬極長的重劍,劍鞘通體烏黑,看著有千金重,那人身姿筆直如刀裁,步子矯健穩(wěn)重,周身有種不怒自威肅然端正的的清風朗意,哪怕身處花街,四周拉客的姑娘們竊竊私語,你推我攘半天,愣是沒人敢上前搭訕。 仇韶覺得那劍眼熟的緊,但又覺得自己的猜測著實荒謬,轉眼間,黑衣人來到不眠閣門口,抬頭確定店名時斗篷帽滑落,燈火闌珊下,仇韶頓時看清了男人俊朗非凡的側臉。 ……等等,他眼瞳大睜。 武林盟主周野為何會在這! 盟主府不是遠在千里之外嗎,盟主不應坐鎮(zhèn)府里日理萬機嗎—— 正派魁首,被贊品性端正毫無瑕疵的正人君子,無時無刻臉上都刻著憂國憂民的人——為什么要跑到他白教的地盤逛花街? 周野邁步上石階的一瞬,敏銳察覺到一絲絲的異常,猛不防的向左側。 仇韶先一步退步,貼身在紅柱后,屏住氣息,并不想與周大盟主來個千里有緣來相逢的偶遇。 待人進去后,仇韶忍不住問獨孤風。 “這個地方,真有如此魅力?” 周野這人仇韶是服氣的。 能讓他服氣的人屈指可數,鬼劍周野就是其中之一。 兵器榜上鬼劍位列第三,這劍乃玄鐵所鑄,重逾百斤,除了周野無人能使,他與周野曾比過一次,五十招內難分勝負,重劍無鋒,大道無形,論用劍的功力,仇韶承認他不如周野。 不如也正常,周野師承劍圣。 獨孤風不知內情,自然也不認得周大盟主,只當仇韶要懲罰下屬,對那兩個倒霉鬼深感同情,勸道:“人在江湖走,很多人覺得朝不保夕,看了今晚的月亮,不一定能等到明日的太陽,所以多愛尋歡放松,教主您……也別太苛責?!?/br> 仇韶皺著眉,心頭疑云叢生,還在思索周野為何會出現在這,可憐他對江湖動態(tài)一知半解,自是無從解起,獨孤風等在他身邊,忽的,兩人表情變得很奇怪。 因為不眠閣的大門,又來了位客人,一個他們都很熟悉的人。 與之前那位全身冷肅,一看就不好伺候的周大盟主不一樣,這位客人始終帶著閑適令人心生好感的微笑,還未到大門,他已被七八位姑娘爭著搶著圍住。 牧謹之出手闊綽,打賞了一袋子銀子后,便施施然被眾女簇擁著往二樓走去。 “哎,那,那不是牧護法嗎,他,他怎么也來這兒了……哎,教主您——” 獨孤風沒把話說完,因為他發(fā)現地上堆了一堆粉末,竟是仇韶將石柱掰碎了一整塊。 這怎么可能是巧合,白虎堂的左右大將……應該遠在京都的周盟主……忠jian難辨的牧謹之,怎么會那么巧進到同一個地方!? 如果不是誤打誤撞他是決計不會踏入這兒半步,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他們在選擇在這兒會面? 白教,恐怕是有了內jian。 這個猜測,莫名讓仇韶心弦松了片刻。 牧謹之如果是內jian,他是內jian……最好不過。 仇韶直勾勾盯著二樓的燈火通明,慢慢擦拭掉手心的粉末,明明是很普通的動作,但不知怎么的,獨孤風整個人一點點被毛骨悚然的恐懼籠罩。 他有種近乎直覺的猜測:仇韶擦的其實并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刀,一柄劍。 仇韶擦拭掉指尖最后一點,悄無聲息躍上屋頂。 第45章 四十二計 不眠閣二樓。 與一樓的紅飛翠舞人聲鼎沸不同,二樓西側的整側走廊此刻顯得安靜無比,甚至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仇韶一看,越發(fā)篤定他們是為了躲開自己。 如果真要談事,哪兒不是談,非要選這兒?知道他絕不踏足青樓的人,除了白教親近,誰又會知道? 仇韶權衡片刻,若要在周野眼皮底子不被發(fā)現,那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再添上牧謹之,恐怕更是難上加難。 他選了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靜心運氣,附耳細聽,那燭光最勝的房內有四人,但談話聲不大,他聽得斷斷續(xù)續(xù)并不清晰。 說話的是周野,他聲如其人,肅然清正,似玉石之聲。 “……謹之說的在理?!?/br> “此事我一定徹查到底,除了此事,他……還有什么異常?” 謹之?好親密的稱呼,字里行間透著熟稔,顯然牧謹之里通外國的時間已不短。 “要說異常啊……”牧謹之用懶洋洋的音調回道:“越發(fā)喜怒無常算不算?” “他這般脾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臉怎么了?”周野這才發(fā)現牧謹之臉頰一側青紫一片,有關切之意:“他打的?” “不然呢?!眽ν吣:寺曇?,讓人分不清那是自嘲還是譏笑,“除了他還有誰呢,好了,你們也別專研我的臉了,遠山,遠河,先把你們這幾日打探到的事給周盟主說說?!?/br> “……你們可真行?!卑肷魏螅芤班皣@:“他是怎么都不會想到,抓走雁沙行的人就是你們,他更不會想到你們會把人藏在他眼皮底子下,果然還是你最了解他?!?/br> 周野口中的“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仇韶貼在屋頂上,背脊繃成一把蓄勢待發(fā)的弓,全身的血液一股腦沖上腦袋,蕩得腦子一片空白。 好一出賊喊捉賊,他們將自己當做什么,當做可玩弄可欺騙可戲弄的傻瓜嗎,想必這一路牧謹之的對他的順從恭敬、體貼體貼也只全是做樣子的把戲罷了! 虧他還—— 那一瞬間,仇韶不再做任何權衡,能拴緊理智的那根弦噌的斷了,他破頂而下,蓄足九成力一掌拍出,片刻之間森寒掌風已直攻向牧謹之。 退一萬步,哪怕雁沙行口中的起死回生術是無稽之談,那也得他仇韶自己來判斷,他絕不允許旁人替他下決定! 伴隨屋頂轟隆一聲巨響,碎石瓦礫中有人先一步反應過來,擋住了仇韶的掌風,眨眼的時間,仇韶已與那人過了十幾招,那把寬足10尺的重劍橫架在仇韶面前,劍鞘被震得支離破碎,滿屋人衣袂逆揚,仇韶咬住牙冠,真氣在體內肆意亂竄,他幾乎穩(wěn)不住力道,只能嘯出一聲驚得云破鳥飛的滔天長吼,嘯音飽含內力,勢如鐵馬錚錚破風而來,駭得兩個教徒捂住耳朵瑟瑟發(fā)抖,被房內簌簌而下的檐磚砸了個痛快。 樓下早就人仰馬翻的一樓,有的嫖客一屁股摔在地上,反應快的大叫著地龍震了落荒而逃,頓時人如潮水洶涌而出,護院擋都沒擋住,徒留一地杯盤狼藉。 連牧謹之也忍不住這股厲音穿耳,緊摁一邊耳朵,大吼:“教主!您是想拆了別人的房子嗎!” 仇韶這聲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長嘯足足持續(xù)了一盞茶的時間。 他周身殺意蓬勃,聲音像剮在鐵銹上似的澀鈍。 “背叛本尊的,只有一個下場?!蹦林斨畳咭暳嗽趫龅乃腥耍詈笤竭^周野的肩膀,落在牧謹之身上:“你應該知道。” 牧謹之并不慌張,最后殘留的一絲驚訝退潮般從臉上褪去,更沒有一絲一毫被揭穿的愧意:“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教主為何要跟我說這句。” 所有人的動作表情都凝固在仇韶出現的那一瞬間。 兩個教徒真是壓根做夢也沒想到教主會從這兒從天而降,他們原以為自己選了個最保險,最萬無一失的地方——兩漢子可憐巴巴齊刷刷指望著牧護法能趕緊解釋,誰知這救星只微微一曬,瞳仁幽暗,笑意沒上眼底。 他張了張口,嘴邊挽起一點弧度,卻仍然沒解釋一個字。 像是沒必要,又像根本無所謂,沒必要多費一句口舌。 這種沉默,在仇韶看來便是鐵板釘釘的做賊心虛,是牧謹之一仆伺二主的證據。 周大盟主眉目間已壓下驚訝,率先開口:“仇教主,才一見面就大動干戈,不是您的作風吧?!?/br> 仇韶氣到鼎沸,嘴皮子反而難得利索起來:“周盟主不在府里批公文維持武林正義,跑到我白教的地界里逛窯子,也很不是你的作風?!?/br> 周野沉默了一下:“仇教主誤會了,我是來公干的。” 仇韶嘲笑道:“你周盟主下江南公干,會的卻是我白教護法,你干的究竟是哪派的事?” 周野神色微慍,不想再與仇韶爭嘴皮上的輸贏,牧謹之走到房間一角,一腳勾松麻袋繩。 “哪派的事,教主為何自己不親眼看看?” 仇韶是太氣了,氣到失去了一個武者該有的,最基本的敏銳力——他這才看到房間內除了這幾人外,角落堆著的麻袋里頭有什么東西正在緩緩蠕動,從里頭滲出詭異低啞的異聲。 那東西終于從麻袋口里匍匐而出,這是個十來歲布衣少年,先一步露出的手臂肌膚白得一片死寂,手背青斑一直延進手臂,少年以四肢極不協調的姿勢匍匐著,身體仿佛在被一股力量扭得不停抽搐。 少年臉上一片茫然呆滯,眼白過大的瞳孔里是一片不諳世事的茫然,與扭曲的肢體形成詭異的反差,仇韶他生平第一次次見到如此詭異的場景,不禁后退一步,頭皮頓時繃得死緊,“他……可還活著?” “他暫時還活著,但活著,想必是比死還痛苦。”牧謹之輕聲道。 仇韶很恍惚,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牧謹之已經站在了他隔壁,他有種直覺——這個房間里站著的每一個人表情仿佛都在告訴自己,這事與他仇韶有關。 周野慢慢看了仇韶一眼,道:“烏縣受白教庇護,又身在魚米之鄉(xiāng),素來民風開化 ,仇教主難道就不覺得奇怪,為何現在的烏縣一到日落就家家戶戶緊閉大門,連客棧都不愿再迎客?” 周野目光如炬,每說一個字聲音便越發(fā)咄咄逼人,仇韶指骨微縮,厲聲爆喝:“你有話直說,何必跟本尊繞來繞去!” “尊主?!蹦林斨疅o可奈何的嘆了口長氣:“這或許,就是您日盼夜盼的,相思堂口中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秘寶?!?/br> 仇韶一驚,這時地上的少年忽的發(fā)作,像條餓瘋的狗嗅到rou香,毫無章法的直撲向仇韶,仇韶當即單手摁住對方脖頸,少年被卡住的喉中滾出渾然不似人叫的嘶吼,眼里迸著殘暴的兇光,拼命往仇韶身上靠去。 仇韶兩眼一暗:少年肌膚冷如寒冰,當真是一點活人該有的溫度也沒有,他迅速探向少年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