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符遠(yuǎn)知呆呆地看著妙空, 妙空見“魔尊”沒什么過激反應(yīng), 膽子更大了, 直接一把抓過符遠(yuǎn)知手里啃了一半的魂兒，拿在手里上看下看，然后舉到符遠(yuǎn)知鼻尖上去, 問道：

    “請問, 是不是因?yàn)樵茐糁鹘鼓闶郴陜? 餓了太久終于抵抗不住靈魂之中的渴望，使你不得不出門避開云夢主的視線偷偷進(jìn)食？你放心說, 我是一個有職業(yè)cao守的靈諜士，我不會出賣受訪者，絕對不去云夢主人那里打小報告！”

    看著狂熱的妙空, 符遠(yuǎn)知無比糾結(jié), 也比較想提醒她——師姐，等你大規(guī)模報道出去, 難道我這受訪者還能藏得住？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時候我?guī)熥鹬懒司筒凰阈蟾妫蔷褪枪饷髡蟮拇髨蟾媪?，對吧?/br>
    “我們都知道, 魔徒一旦食魂, 那種癮頭幾乎是戒不掉的, 所以魔徒才會越來越貪婪，在邪路上一去不回，古往今來不少食人魔甚至能吃光整個國……”妙空若有所思，“所以, 請問，你是如何按捺住原始的沖動，跟著云夢主人一路假裝乖孩子的呢？”

    符遠(yuǎn)知：“……”

    “果然，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我又開始相信話本演義了！”妙空拍手道。

    在符遠(yuǎn)知驚愕的眼神里，妙空歡快地轉(zhuǎn)了個圈，繪聲繪色地描述道：

    “至上魔尊歷盡千辛萬苦，從萬魔地獄掙扎歸來，一朝奪舍，卻千挑萬選，不為靈力不求根骨，但要皮囊可愛性格甜美聲音惹人愛，這一切的一切又是為哪般——”

    符遠(yuǎn)知和妙空不約而同地一個大喘氣，只聽妙空繼續(xù)道：

    “竟然是因?yàn)楫?dāng)年那份深入骨髓、碾不碎、斬不斷、時空也不能阻隔的、深沉的愛啊——”

    “停！”

    符遠(yuǎn)知頭大無比地捂住靈諜士的嘴巴：“你……你的職業(yè)cao守呢？你自己聽聽這像新聞?wù)嫦鄦?？?/br>
    “……唔……我還兼職寫愛情話本的……”

    符遠(yuǎn)知抽了口氣：“……花花綠綠、一般還有配圖、小孩子不能看的那種嗎？”

    妙空心虛地嘿嘿笑，表情又得意又克制，豎起食指：“噓，別給說出去?！?/br>
    符遠(yuǎn)知：“……”

    “所以請問你們當(dāng)年到底是哪一種？是不被世俗接受的深情繾綣，還是凄風(fēng)苦雨的單方面求而不得？亦或是因?yàn)槟У啦粌闪⒍黄确指畹目嗝x鴦……”

    符遠(yuǎn)知陰沉著臉道：“你再瞎說我食你魂兒了啊?！?/br>
    “啊，師姐閉嘴就是……那所以你們到底是——”

    “……一見鐘情不可以么？”

    妙空眼睛一亮：“我的道祖！這么浪漫！時間地點(diǎn)呢，在哪里？是燈火闌珊中不經(jīng)意的擦肩一瞬，還是萬丈山巒中的驚鴻一瞥，或者——”

    “……好吧，是斬雪劈下來那一瞬間?！狈h(yuǎn)知忍無可忍，紅著臉回答，“師尊在那一刻……堪稱風(fēng)華絕代……”

    “啊……竟然……”妙空捂住了嘴巴，眼中泛起隱約水光。

    “我知道了……”妙空一手按住符遠(yuǎn)知的肩膀，堅(jiān)定地看著他，“這一回，師姐會罩你的，師姐挺你，加油！”

    說完，妙空整理好剛剛亂斗時被扯亂的衣服，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揮揮手道：“走走，回去找云夢之主?！?/br>
    ……符遠(yuǎn)知總覺得哪里不是很對。

    “不，不用?！彼€是按照原計劃說道，“師尊去另一邊了，剛才在茶館里為你說話的那個掌門可能會有麻煩，師尊想跟去看看，所以我們先不用去找他們，可以順便再去東唐那邊打探一下瘟疫的情……師姐，你想什么呢？”

    符遠(yuǎn)知嘴角微抽，看著妙空一瞬間眼眶紅紅，鼻尖抽動，咬著嘴唇一臉迷之傷感。

    “師姐？”

    “……你要堅(jiān)強(qiáng)！當(dāng)年一劍劈下去可是毫不留情，如今雖然……雖然又去追其他的道者了，但你畢竟已經(jīng)入了門派，還沒被砍死，這待遇已經(jīng)是三百六十度的巨大轉(zhuǎn)彎了，所以你還是希望更大的！”

    唉？

    什么跟什么！還有，斬雪不是劍，你不是靈諜士嗎，居然連你也不知道斬雪不是劍？

    妙空沉浸在一種深沉綿長的悲傷氣氛里，自言自語道：“時隔萬年啊，再冷漠都會被感動才對，嗚嗚嗚怎么這樣，堂堂魔尊啊，連天下霸業(yè)都不要了，群龍無首的魔門也不管了，一心一意改邪歸正，連我這么大個道者站在面前都不吃了，可是這么努力，卻還是換不來一點(diǎn)同等的真心，嗚嗚嗚……當(dāng)年也是叱咤風(fēng)云威震四方惡貫滿盈的魔尊……”

    符遠(yuǎn)知：“……你八成誤會了什么?！?/br>
    “師姐懂得?！泵羁照f，“我平生最敬佩的就是矢志不渝的堅(jiān)持，這和我們追求新聞?wù)嫦嗟牡佬氖且粯拥?，師姐懂，師姐什么都懂，不要?dú)怵H，你是云夢之主萬年之中唯一一個真正收入門下的弟子，所以，這絕對是前無古人后無……”

    妙空一張嘴滔滔不絕，符遠(yuǎn)知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捏碎了手里一顆魂兒。

    ——怪不得穹山劍宗曾經(jīng)把靈諜士列為頭號危險分子，并且嚴(yán)格禁止劍修收看靈修雜事社的節(jié)目！這么看來，日后也得建議師尊，全云夢天宮上下，靈諜士禁止入內(nèi)！

    ……

    食魂兒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能夠得到一些魂魄里的記憶碎片，越是強(qiáng)烈而刻骨銘心的記憶，就越容易被接受和感知。符遠(yuǎn)知很多時候甚至?xí)植惶宄?dāng)年斬雪那一刀劈的是他還是至上魔尊，魔尊的記憶攪和著他自己的，揉碎在一起，越來越不能分辨。

    不過吃這種糖葫蘆一樣酸甜可口的普通小魂魄，那就沒什么問題了，他們的記憶就像攤開的書，想看就看想不看就能算了，至上魔尊那樣的魂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比擬的，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望其項(xiàng)背。

    唔……唯一能和魔尊比的應(yīng)該就是云夢之主了。符遠(yuǎn)知默默想著，師尊的靈力……師尊的靈力才是他嘗過的最美味的啊！任何蒼白無力的語言都不能描述那種勾魂攝魄的……

    停下！符遠(yuǎn)知捂住嘴巴……可惡，流口水了！

    符遠(yuǎn)知迅速吞掉手里的魂兒作為掩飾，同時，他得到了魂兒里的一些關(guān)鍵性記憶。

    “有一個秘境，可能是某位大能遺府，他們在中洲發(fā)現(xiàn)的——而且還是凡人發(fā)現(xiàn)的，凡人挖礦石，挖出一個秘境……”符遠(yuǎn)知皺著眉，“這個掌門的記憶里顯示，中洲道門，諸如穹山一類的大派是不會對這樣的小秘境大動干戈的，因?yàn)檎嬲赜猩瞎胚z寶的大秘境都有跡可循，不是凡人幾鏟子能挖出來的，所以大門派是不會貪圖這樣無名小遺府里那點(diǎn)微不足道的東西，于是這就能夠正大光明地被這些小門派享用?！?/br>
    符遠(yuǎn)知笑了一下——凡人是不會輕易撞進(jìn)道者領(lǐng)地的，一般的道門重地外都有結(jié)界守護(hù)，不知情的凡人撞上去經(jīng)常遭殃，被靈力沖擊得爆體而亡；或有有些門派會憐憫凡人，專門發(fā)明了驅(qū)逐凡人的咒決，使得凡人無法擅闖，但也不會被弄死；能被凡人發(fā)現(xiàn)，一般來說代表這個地方不怎么重要，或者是留下秘境的人不算特別強(qiáng)。

    但凡事總有例外。

    就是有那么一位大能，與不少宗門震懾四方、以偉力立威的想法不同，他設(shè)立法陣防范作惡魔徒，甚至躲避其他道者窺探，卻從來不會刻意危及凡人。

    “如果不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秘境……”妙空道，“難道是你師尊的遺跡？”

    “說是遺跡用詞不太貼切吧……”

    “遺留痕跡的簡稱！”

    “……”符遠(yuǎn)知決定，再也不要和靈諜士比口才了！

    這個掌門的記憶里有方位記錄，從記憶里驚鴻一閃的景象來看，那地方透著一股熟悉的感覺。

    他想起了那四句話。

    第一句就是，一分落江流——荒村外云澤川長河水系里，來自云夢之主的靈力綿綿不絕，那個法陣不知道在時間的哪個節(jié)點(diǎn)上遭到過破壞，使得符遠(yuǎn)知不能探查其真正用途，但方位是對的——江流啊。

    如果，按照那四句話，按照那四句“遺言”，三心入天地——

    這被當(dāng)成秘境遺府的玩意兒，會不會是這三心之一？

    記憶力看到的景象熟悉得過分，并非僅僅因?yàn)樗罱L期接觸云夢之主的靈力，這種屬性還來自他本身。

    ——來自至上魔尊。

    他能感受到一股幾乎壓制不住的渴望，魔氣之中糾纏著那道澄澈清凈的靈力，空山新雨后的晴朗陽光、和盛夏晨風(fēng)令人微醺的味道。

    好想，好想要每天、每時每刻、每一秒鐘，都能和這沁人心脾的氣息待在一處，他想要九天上最高的那朵云，現(xiàn)在云彩就在他身邊，但是不夠的，人心永遠(yuǎn)這么貪婪，欲望從來沒有止境，哪怕是道者，也克制不了這樣的情緒，他還想……

    “天啊，你是……你是魂兒沒吃夠，還是準(zhǔn)備徹底開葷？”妙空哆嗦，“你眼睛都紅了哎！”

    符遠(yuǎn)知：“……”

    “吃我之前，能讓我先把新聞報了嗎？”

    第71章

    符遠(yuǎn)知領(lǐng)著妙空, 蹲在據(jù)說發(fā)現(xiàn)了秘境的礦坑外面, 他在觀察情況, 一回頭赫然發(fā)現(xiàn)妙空拿著她的小本本，上面寫的是——

    “道祖庇佑，三個時辰過去了, 天都快黑了, 我竟然沒有被至上魔尊食魂兒, 究竟是我魂兒不夠香還是魔尊大人改邪歸正非常徹底……”

    然后劃掉，重新寫：“震驚！云夢天宮思想教育竟然如此先進(jìn), 至上魔尊給出滿星好評！”

    ——符遠(yuǎn)知臉黑了一半：要不，我把這女的吃了行不？

    好在，某位靈諜士滿腦子都是廢料, 卻很懂得乖乖配合, 在符遠(yuǎn)知蹲點(diǎn)的時候她的隱蔽動作比符遠(yuǎn)知本人還專業(yè)。

    這是凡人的一處礦井，只是符遠(yuǎn)知略微皺起眉頭, 空氣里殘留的靈力痕跡非常嚴(yán)重——沒有哪家凡人挖礦會有靈脈的痕跡，除非這是道者的黑礦坑——中洲不少小門派使用凡人來挖掘靈脈，因?yàn)榉踩说墓ゅX便宜, 而且靈脈不穩(wěn)導(dǎo)致靈壓爆炸, 或者損害了礦工的根骨, 也不會有大規(guī)模群體性事件鬧到玉京主一類的大能那里去要求解決。

    耳邊書寫聲沙沙作響。

    “師姐……你能先別寫小道消息了嗎？”

    妙空干笑：“對不起，我只是找點(diǎn)事兒做緩解緊張情緒?！?/br>
    ……可你再寫下去的話，魔尊就要克制不住把你干掉了??！

    “不要出聲。”

    符遠(yuǎn)知壓下妙空的頭，將她按回樹背后, 借著林子里林木的氣息，符遠(yuǎn)知引動地脈，將自己與妙空一道隱沒在木屬性強(qiáng)盛的森林氣息之中。

    妙空悄悄提醒：“魔尊師弟啊，這種黑心礦坑你要小心，五年前我們靈修雜事社有兩位靈諜士臥底暗訪，就再沒回來。”

    “你知道這是黑礦坑？”

    “……不少小門派都會拐騙凡人去挖靈脈的，你以為十洲三島遍地都是玉京城那樣秩序森嚴(yán)的道者城市？”妙空嗤之以鼻，“很多修為是低，竟然越是看不起凡人，云夢之主曾經(jīng)與凡人琴師以樂交心，這幫修為奇爛無比的，卻自以為高高在上。”

    礦坑外凡人的工具、帳篷等等就隨意堆在那里，來往有不少道者，對這些完全不在意，甚至懶得收拾。

    來往道者穿著不一，因?yàn)檫@個秘境被公布過，也不涉及到誰先搶占資源的問題了，所以各家都穿著很有標(biāo)志性的衣物，也不遮掩，非常容易辨認(rèn)。不大一會兒符遠(yuǎn)知看到了吉陽城里遇見過的天衍山城，掌門剛被吃的金鼎門，還有五顏六色各種小門派。

    他們似乎為了第一批進(jìn)入時的名額分配而爭論不休。

    正在此時，更多人馬從山外云端落下，浩浩蕩蕩地走來，帶隊(duì)一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紗衣之中，頭戴一頂斗笠，垂落的紗帳把他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符遠(yuǎn)知注意到，那些黑色的細(xì)紗并非凡物，那是至少有千年道行的天蛛口吐蛛絲制成，上面刻畫了細(xì)小的符文，符文連成光幕，可以遮蔽外界的靈力窺探。

    但比這個道者的奇裝異服更引人注意的是——

    “樂家家徽，那是樂家家徽？”

    “哪個樂家？”

    “傻嗎，現(xiàn)在十洲三島拿得上臺面的道者世家還剩幾個？”

    原本正在爭論的中洲門派齊齊聚成一團(tuán)，這時候他們開始一致對外，驚訝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

    “玉京宰相，被稱作玉京柱石的那個樂家？”

    這個家族號稱玉京城的砥柱，玉京這座輝煌的道者城市，其根基就是一直生活在那附近的道者世家樂家，在改名做玉京之前，那座小城一度是樂家管轄的城池，所以外界都知道，最初玉京之主能夠在云洲站穩(wěn)腳跟，就是因?yàn)闃芳业闹С帧?/br>
    不過認(rèn)識了玉京主本人……本刀之后，符遠(yuǎn)知才知道真相竟然可以離傳說十萬八千里之遙，玉京主的眼里除了自家主人，連兒子都沒空擠進(jìn)去，何況所謂的上古世家遺族；符遠(yuǎn)知推測，當(dāng)年斬雪刀靈大約就是先看上了玉京這片地方，然后仗著自己本體一身血染的煞氣，一路打進(jìn)樂家，給他們兩個選項(xiàng)——?dú)w順，還是被打一頓再歸順。

    所謂的樂家家主，玉京城的“宰相”，估計斬雪刀靈根本不知道那人長什么樣。玉京主認(rèn)屬下主要靠玉牌，上面刻著名字和職務(wù)——名義上，玉京主告訴他們，這玉牌是身份的象征，是他們?yōu)橛窬┻@座城市做出貢獻(xiàn)的勛章——所以，他那幫下屬來見他沒人不帶。

    ——玉京主根本不認(rèn)識他們的，這一點(diǎn)要是讓玉京主那些忠心耿耿的屬下知道了，怕是都得集體加入“碎玉會”。

    靈諜士在旁邊說道：“知道嗎，樂家不安分了，他們怕是要反?！?/br>
    符遠(yuǎn)知勾了勾嘴角，想起自己的家族，符家宗族聚會時，每每提及各大宗門，那可是滿心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