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坐在中間的萬寶順耳聰目明,那人嘀咕的聲很小,他卻立刻捕捉道,不太樂意地回應(yīng):“怎么,活生生的第一靈諜士妙空,還不值一把顧景驚鴻劍?” “……那可說不準(zhǔn)喲,顧景驚鴻劍一劍下去,幽洲地脈都攔腰斷了……” “那是在穹山劍主手里,在你手里的話八成比不上玉京城街邊五銀玉一把的玩具飛劍!” 忽然卻有一聲大喝:“你們還知道,那是活生生一個道者?” 四下皆靜,唯有角落里一兩個隔著柱子偷看的凡人,晃動椅子發(fā)出了吱嘎嘎的響動,靠邊一個掌門揮揮手,整個結(jié)界被霧氣擋住,完全隔絕了起來。 不少人尷尬地咳嗽起來,似模似樣端起茶杯,卻忘了剛才落座時嫌棄凡人的粗茶,根本沒往杯子里面倒。 那名年輕道者穿了一身絳紫色的衣衫,背后背了把劍,一般這打扮的都是以劍為榮的劍修,不然法器都會收進靈臺識海。深色衣衫顯得他唇紅齒白,年輕氣盛,青年劍修站在一眾渾水摸魚喝茶望天的掌門之間,左右環(huán)顧,滿眼怒氣。 “你們一個個,平日里不都端著名門正派的架子嗎,怎么現(xiàn)在竟然關(guān)起門來做這等齷齪事?” 劍修目光掃過,掌門們紛紛轉(zhuǎn)過臉去,當(dāng)他是空氣。 他一個個看去,唯有萬寶順笑意盎然,坦然大方地回看他,坐他旁邊一個掌門嘆道:“陸道友,你剛剛執(zhí)掌涯山派,自然還來不及體會統(tǒng)御一門的艱難之處……” 有人應(yīng)和道:“是啊,道義雖重,但舉門殉道那可就愧對祖師爺了?!?/br> 這兩人的說辭得到了更多人的認(rèn)可,周圍響起一片低低的贊同聲,方才被那位涯山派掌門逼問時,不少人心中羞愧,這時候就像找到了靠山,底氣紛紛足了起來,更有人喊道: “姓陸的,買不起就不要湊熱鬧了吧!” “你們——” 那年輕掌門氣得手都抖了起來,他顫抖地指了指那幫冷漠地坐在旁邊的掌門們,不由得拂袖悲道:“道統(tǒng)傾覆,不需魔門席卷,你們已經(jīng)敗了!” 極個別人眼中閃過暗淡的光,但終究是不敢像這人一般站出來,就如同他們來這里的理由——門派雖小,但也盡力經(jīng)營著,十洲三島大浪來襲,千般萬般的求索只為了某一個出路,談什么天下大義,太遠了。 “如果陸掌門確實無心交易……”萬寶順油滑地說道,“那就請您離開,不要打擾其他人了吧?!?/br> 說著,萬知樓的弟子上前一步,紛紛亮出了法器,坐在旁邊的其余人依舊冷眼旁觀,也有個別拉了拉陸掌門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招惹萬知樓。做情報生意的,即便是各大宗門也不敢說自己門下弟子沒有人是效命萬知樓的,這樣的組織對比起中洲一個連道門盛會都沒有入場資格的小小涯山派,根本云泥之別。 一直在二樓靜靜注視的宮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茶水晃動了一下,微微有些灑在桌面,宮主低頭,隨手抹去,符遠知沖著他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 那陸掌門沒有動,迎著萬知樓的弟子,他拔出了劍。 卻忽然聽到樓梯上一陣輕輕的腳步,一個年輕聲音說道:“何必大動干戈,和氣生財,和氣生財?!?/br> 這下萬寶順都坐不住了——有結(jié)界擋著,怎么忽然之間就進來人了? 樓梯上走下一名年輕人,和陸掌門差不多年紀(jì),甚至看上去更年輕,一臉笑意,穿了身黑衣,卻也掩飾不了身上的年輕氣息。 更讓人無法鎮(zhèn)定的是——那是個魔徒。 當(dāng)即有人祭出法器,大喝一聲:“好大膽子,魔徒竟敢光天化日闖到這里來!” 黑衣魔徒微笑道:“怎么,門外有牌子寫著‘魔徒不得入內(nèi)’嗎?我不過是來交易而已,萬知樓公開拍賣,我看中洲大半掌門都在這里了,所以今天的規(guī)則不就是價高者得嗎?” 說罷,他對瞪著一雙圓溜溜大眼睛的妙空笑了一下,眨眨眼。 妙空快要把眼珠子瞪飛了,不過沒人注意她的異常。 二樓的宮主支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說起來,打扮成魔頭的徒弟……哎呀怎么還是橫看豎看滿身都是“可愛”兩個字呢? 符遠知環(huán)視四周,慢慢說道:“況且,我見諸位言行……可比在下像魔徒得多?!?/br> 或許是因為被戳及痛處,還是被個魔徒戳的,幾個按捺不住的道者已經(jīng)出手,雷光閃過掌心,符遠知側(cè)身抬手,順勢抓過那人手腕,陰冷魔氣于指尖滲出,卷上那道者手腕,雷光一擊未中,魔氣卻如跗骨之蛆,沿著手臂逆流而上。 符遠知另一手飛快抬起,揚起某樣事物,眾人紛紛驚駭閃避,符遠知卻輕巧地將那個物件丟給萬寶順。 萬寶順抬手接過,大喊道:“慢動手!” 符遠知順勢反手一推,那襲擊他的道者跌跌撞撞摔回去,被他同伴扶住,急忙運起靈力壓制手臂上的黑霧。 萬寶順瞇著眼睛,看向手心——符遠知丟給他一枚須彌戒子。 “我已經(jīng)抹了靈力烙印,那靈諜士歸我了?!?/br> 果然手里的戒子已經(jīng)沒了主人的痕跡,萬寶順用靈力探入,著實驚了一下,那里面竟然整整齊齊,足足有五千靈石,雖然不都是中成,但數(shù)量極大,比他要求的三千多出三分之二。 “這——” “還不夠?”符遠知笑瞇瞇地咧開嘴巴,“那您可就有點太貪心啦?!?/br> “不不不。”萬寶順握緊戒子,謹(jǐn)慎地打量著面前的魔徒,青年魔徒除了手中魔氣,眉眼、神態(tài),竟然都像正道出身一般干凈坦蕩,笑容溫暖陽光,舉止談吐得體優(yōu)雅,比在場不少小門派的掌門人都有氣度,顯然并非池中之物。 只是魔氣做不得假,出手時刁鉆詭譎的手法也做不得假,萬寶順心中警惕——只有給人打雜的小嘍啰才會滿臉陰險猥瑣,殊不知秘血宗、廣和門、南呂仙閣這些大魔門的頭腦都是有些風(fēng)流韻事流傳在外,據(jù)說談吐氣度都不遜于道門。 可別碰上硬茬子,萬寶順想著,眉開眼笑道:“交易,公平,公開,誠信,這才是交易的關(guān)鍵問題,我們?nèi)f知樓從不過問買家的隱私,但今天畢竟公開拍賣,您能否……呃,至少,讓大家也知道知道您的威名?” “不敢當(dāng)。”符遠知拱手,“在下廣和宮弟子,血漣尊者門下?!?/br> 眾人紛紛倒抽冷氣,剛才與符遠知過招那個人更是一臉?biāo) 獜V和宮雖然資歷沒那么老,但崛起速度快啊,魔佛謝然更是號稱黑白通吃,道門魔門都有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的癡心人。 不好惹,不少掌門如坐針氈,叫苦不迭——堂堂一大魔門,湊這種閑熱鬧? 萬寶順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問道:“這位道兄,廣和宮……謝尊上,不是親臨了道門盛會嗎?” ——聽說,還讓云夢之主砍了半邊身子呢? 符遠知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以眼神示意,萬寶順靠近,符遠知悄悄說:“別提,我們尊上雖然沒什么損傷,但面子可是折損了,那云夢之主出現(xiàn)直接就砍我們尊上,所以后面的事……” 萬寶順道:“明白,明白了?!?/br> 腳底抹油跑太快啊……萬寶順憋著笑,可不敢笑啊,謝然能在云夢之主面前出丑丟人,是因為云夢之主比他強勢,而作為小人物,要是隨便嘲笑……那搞不好半夜死在被窩里。 宮主盯著符遠知,夢魔在一旁悄悄掏出小本子,被連泉一把按住。 夢魔干笑一聲道:“別別,別動手,我就是寫寫通稿……” 宮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云夢之主出手闊綽,隨身攜帶數(shù)萬晶石……” 額,扶額,宮主無奈地用靈力抹掉這行字:“胡言亂語。” ——怎么這邊的某些不良記者也愛夸大事實,對比起來,下頭那位妙空真是太有新聞理想了,到目前為止一句謠言都沒造過。 數(shù)萬靈石,開什么玩笑,宮主上下摸了摸,窮得只剩徒弟,玉刀斬雪只有個空殼,刀靈不在,提款機就沒連接銀行,取不出來錢啊。 話說回來,徒弟的幻術(shù)越來越厲害了。 第69章 無人對此有異議, 中洲這些小門派非常懂得明哲保身, 方才符遠知一出手就已經(jīng)讓他們望而卻步。 ——這些小門派實力著實不能看, 不少門派別說門中弟子,就連掌門都考不進云夢初心宮,何況符遠知還抬出了廣和宮的名號, 萬知樓明擺著是不介意和魔門做生意, 所以這些掌門在氣勢上就已經(jīng)輸?shù)袅恕?/br> 可是心里又著實不甘心。 廣和宮家大業(yè)大, 魔道紛爭上萬年,秘血宗、南呂仙閣這種大宗魔門還是頑強存活了上萬年, 甚至越來越強,哪怕云夢主人活躍的時期他們也不曾被一舉擊垮,所以他們有什么生存壓力, 為什么非得和小門派搶活路?中洲小門小派, 可能延續(xù)幾百年都十分費力,不少門派幾十年就散了, 和凡人的武林門派幾乎沒什么區(qū)別。 不甘心,又無計可施,和凡人面對天災(zāi)時一樣的無力, 讓不少人剎那間紅了眼。 符遠知宛如看不見, 隨和地和萬寶順客套著, 然后過去接過靈諜士妙空,壓著她的萬知樓弟子看了符遠知一眼,又看看自家掌事人,見萬寶順輕輕點頭, 就把鎖著靈諜士的鎖鏈遞給了符遠知。 眾目睽睽之下,符遠知領(lǐng)著人出了門,轉(zhuǎn)眼消失在街邊。走之前萬寶順還笑逐顏開地說著:“多謝惠顧!”一副商業(yè)街小老板的樣子。 貨物已經(jīng)賣完了,萬知樓飛快離開,都沒有理睬剩下的這些掌門,幾個憤憤不平又無計可施的掌門路過站在一旁的涯山派掌門,譏笑道: “陸清霜,不是一身正氣嗎,怎么不敢和魔頭叫板了?” 涯山掌門死死捏著自己的劍柄,怒目而視,眼底都浮現(xiàn)一層血絲。那些掌門見狀,冷笑著紛紛離開。 ——并不是陸清霜不想或者不敢,在符遠知一出現(xiàn)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一股靈力,這股靈力悄無聲息地纏上了自己,并非魔氣,而是不知何處來的上位者靈壓,將他按在原地,別說拔劍戰(zhàn)斗,嗓子里的話都是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年輕的掌門心里又急又氣,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女修就這樣在眼前被交易,而自己,完全無能為力,甚至出手壓制他的竟然是道門前輩? 可是在場何人有這個實力? 暗中觀察的梅花娘子饞得流口水,這樣青澀耿直的正道劍修非常美味,兩個女魔幾乎想要出手了,但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謝然”尊上,咬著嘴唇在心里不停地詛咒: ——哼,謝然果然是個喜歡被走后門的,這不怪我們姐妹花魅力不足! …… 符遠知領(lǐng)著妙空,一路疾行,轉(zhuǎn)眼離開凡人城鎮(zhèn),符遠知牽著她,完全沒有理會妙空使眼色都快使得眼角抽筋了。 妙空簡直七竅生煙——被人牽著走實在氣人,難道這真是個魔徒假扮的符遠知,不是來救自己的? 如果不是萬知樓設(shè)計暗算……靈諜士咬牙,如果這次能夠順利脫困,下一期新聞一定要深挖情報組織黑幕! 從云夢天宮離開,靈諜士妙空原本追著符家那位符遠鴻,但符家來了不少人,陸陸續(xù)續(xù)和符遠鴻會和,并且他們還和樂家一起行動,妙空見到?jīng)]什么機會正經(jīng)采訪,也不可能偷偷聽墻角,就準(zhǔn)備跑的,誰知剛要跑的時候,卻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樂家家主借口嫡子樂痕星在天宮失蹤,大鬧一場,可是妙空看得真切,樂家家主身邊那個黑色斗篷下躲著的人,如果不是樂痕星,她自己直播撕靈諜士資格證! 這時妙空是真的緊張了,她預(yù)感到有她無法駕馭的大陰謀,妙空決定先保命要緊,白白死在這里什么真相都帶不走,但卻迎面撞上了萬知樓。 ——誰會知道事情變成這樣,萬知樓以前和靈修雜事社也是同一家,雖然分裂了,但彼此見面都是同道中人,妙空以為萬知樓同儕也是來探聽新聞的,于是結(jié)伴撤離,半路被暗算,這才知道萬知樓早已背棄了當(dāng)年立過的誓言。 真相,竟然比不過利益。 那邊符遠知繞著小鎮(zhèn)轉(zhuǎn)了兩圈,把妙空已經(jīng)轉(zhuǎn)暈頭了,在空地停下來時,妙空以為終于要被放開,卻被符遠知按著肩膀制止了動作。 妙空疑惑不解,符遠知卻感覺到空氣中傳來細微響動,極難察覺。 ——終于忍不住了,符遠知微微笑了一下。 這時他忽然攔腰扛起了妙空,妙空身上套著禁言符,不然絕對嚇得哇哇大叫——符遠知靈敏地扛著妙空在半空中翻了身,將她拋起又接住,妙空倒栽蔥一樣在他肩上掛著,這才看到地面上出現(xiàn)的黑色大坑,坑邊吱吱冒著黑煙,泥土還在冒出紅色火光。 遠遠地,林子里冒出七八個人來,顯然是一路跟到此處,終于按捺不住。 “小魔頭,若是交出靈諜士妙空,或許還可以留你一命!” 幾道靈光炸開,氣勢非凡,與符遠知彈出的黑色魔氣對沖,炸飛一排無辜的樹。 領(lǐng)頭的是一中年男子,干瘦細高,腰細過二八少女,烏黑的眉毛快要連成一條線,看起來像一只不懷好意的蒼鷹。 符遠知謙遜地問道:“敢問前輩您是——” “哼,吾乃金鼎門門主厲蒼術(shù),你這小小魔徒倒還客氣,留下妙空,放你走?!?/br> “久仰大名,厲門主?!?/br> ——完全不認(rèn)識! 符遠知拱手道:“不過門主說笑了,且不說這靈諜士是在下五千靈石買的,五千靈石可是在下僅有的家當(dāng)了,而且就算交給您,您真的會放我走?” 傻子才會打劫完了放走受害者四處亂說,而且受害人還出身大門派! 滅口計謀失敗,見魔徒機靈得很,那道者也知道玩陰謀算計是騙不過崇信陰暗星辰的魔徒的,但口中卻還是怒道:“黃口小兒是在質(zhì)疑老夫的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