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崽雖然不認得他，但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草叢里伸出幾只粉粉的小鼻子，在樂痕星走過的地方抽動了片刻，然后一溜煙鉆回耗子洞里去了。

    鳥崽跟著樂痕星，一路從初心宮的側(cè)門走出，整個云夢天宮很大，但不少建筑物并不是連成片的，云海和斷崖阻隔著它們，尤其是身帶禁飛符的初心宮弟子，基本只能在開放輕云舟的區(qū)域乘船來往。

    樂痕星卻從容走到懸崖邊，向后一仰，整個摔進云海之中，宮主哦了一聲，就看見樂痕星平平穩(wěn)穩(wěn)地飛在了空中。

    皺眉——哪里很奇怪？

    【宿主，您還記得我告訴過您，判斷道者實力的最直觀方法？】

    “會飛的比不會飛的厲害。”宮主隨意說，“會自己飛的，比踩東西飛的厲害?！彼f著，上下打量著飛在空中的樂痕星。

    “就算他破了禁飛符，那小孩也不該飛這么穩(wěn)?！?/br>
    ——而且腳下還空空如也！

    “奪舍？”宮主思考著——不像，奪舍這種東西，不管在什么樣的世界觀里都是妥妥的邪術(shù)，樂痕星身上沒有太明顯的邪術(shù)痕跡，初心宮里近期一直有黑衣律者巡查，也不至于實力差距大到被人在眼皮地下奪舍了門中弟子，還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吧？當然也有可能是月棲峰鎖山大陣影響了他的感知，或者律者們的實力確實不行。

    修真界也不至于遍地是大能，弟子們的實力不太夠，并非不能原諒。

    宮主回頭看了看，大橘正眼巴巴地看著地面上的蟲子，因為他沒說可以吃，大橘就老老實實蹲在一邊，時不時伸出爪子把要跑的抓回去。

    宮主搖搖頭：“別玩了，吃一個吧?！蹦┝思泵ρa充，“只能吃一個！”

    大橘興奮得眼睛都紅了，嗷嗚一口咬住一只，就只看見一個蠕動的鼓包順著肥兔子的嗓子滾了下去，然后大橘整個兔都呆住了，然后……

    “哭也沒用，誰讓你不嚼就咽下去了！說了只能吃一個！”

    大橘郁悶地撞起了水閣的柱子。

    此時鳥崽的記憶中，符遠知的那個室友慢慢落在一座大殿前，大殿正門題寫著“云夢”二字的匾額，其位置比云都宮還要高，差不多可以俯瞰整個天宮的建筑。

    一道澄澈的靈力從這個大殿中央散發(fā)，貫通天地，接連天云。

    他推開門，門內(nèi)沒有人，空蕩蕩的大殿正中央，有一團輕云一樣的光。

    鳥崽的記憶到此為止，因為那團光散發(fā)出的力量太強，年幼的小鳥還沒有辦法看清光里面有什么，也不能過分接近，系統(tǒng)在此時此刻詭異地沉默著，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宮主覺得系統(tǒng)緊張得都要爆炸了。

    那應(yīng)當是云夢天宮的某種核心，比如，動力核？

    宮主拍拍自己的額頭——一不小心又開啟了科幻模式，不過想想前世熱愛的科幻電影，高科技飛船總要有一個動力，不是常規(guī)的核能太陽能，就得是高科技想象出來的曲速核心這類，那么云夢天宮中央的云都宮，浮于云澤川萬年不墜，總不能說是風吹上去的吧。

    ——系統(tǒng)說起來的時候還那么得意……

    “你是那團光里的東西？”宮主忽然問。

    【……！?。　肯到y(tǒng)驚訝到沉默。

    宮主笑了笑：“我確實剛穿越來沒多久，但穿越的時候并沒有把智商落在時空隧道里。”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水閣邊，隨手捏起了一只甲蟲，陰氣邪術(shù)養(yǎng)出來的蟲子，拿在手里不僅僅有強烈的惡念，還能感覺到那名被無辜噬魂的弟子那絕望和恐懼。這只蟲子里是一個女弟子，五官扭曲，但看著年紀和符遠知沒差太多。

    【宿主！】系統(tǒng)急匆匆地說，【肯定是轉(zhuǎn)移注意，用鬼母陰蟲在初心宮虛張聲勢，而實際上真正的目的是破壞云都宮！】

    宮主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摸了摸鳥崽子的頭：“你今天很棒啊，說起來我也不能一直喊你鳥崽吧，可是我確實不擅長取名字，你看大橘就知道了，隨口亂叫的。”

    大橘聽到自己的名字，可憐巴巴地抬起頭，耷拉著耳朵。

    “而且我還不知道你是什么品種?！睂m主戳了戳小鳥的肚皮，“你是公的還是母的？”

    鳥崽嘰嘰叫了兩聲，宮主問它：“母的？”

    ——這小崽子居然還會點頭！宮主滿意地看著搖頭晃腦的小鳥崽，摸了摸鳥背，把那只甲蟲喂給了她。

    “既然是母的，那……”宮主認真思考，“就叫，叫……宮女，怎么樣？”

    鳥崽嘴里的甲蟲和大橘的一樣，沒嚼就滾進了嗓子眼，不過大橘那是饞，自己沒控制住，鳥崽這個，估計是嚇的。

    宮主非常壞心眼地揉了揉鳥頭，慈愛地喊道：“宮女啊~”

    然后水閣里撞墻的動物多了一只鳥。

    此刻真的“樂痕星”已經(jīng)走入了云夢大殿，這里懸于最高處，除去長老與各山長開會，平日里沒什么人在，即使是掌門秋閑，也不會在沒事的時候無聊到坐到主店上裝樣子的。

    況且此地靈力排斥他們的進入。

    不過魔徒堂而皇之登上云夢大殿，總不會無人察覺，一名臨近的山長飛快趕到，“你是什么，到這里來——”

    呼啦啦，一片黑壓壓的飛蟲從樂痕星背后躥出，那名山長一時不察，被糊了滿臉，正用自己全部精力抵抗噬魂的魔蟲，不過樂痕星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屠山，他的魔氣依舊鎖定著正中央那團靈光。

    靈光中，巴掌大小的云都宮熠熠生輝，每一處瓦片與吊梁都散發(fā)著琉璃般的色彩。

    【宿主！】系統(tǒng)在一旁急得聲音都尖了，【宿主，那個弟子釋放出了母蟲，正在試圖吞噬云都宮法陣的靈光！】

    宮主再次嗯了一聲，并感慨：“這種蟲子還真不得了，不僅吃人魂，還可以吞噬靈氣？不過我的大橘和宮女都愛吃它，看來還是我的寵物厲害點。”

    那名被魔蟲包裹的山長似乎也察覺不對，正試圖催動法陣，激活云夢天宮的鐘聲示警，不過更多的飛蟲不要錢一樣從樂痕星的身上飛出來，那可憐的山長差不多被裹在了一個巨大的黑球里，連個手指都看不見了。

    【宿主?。?！】

    宮主冷笑一聲：“終于急了？”

    【……主人……】

    “那么你是……”宮主一一排除想到的各種答案，然后得出結(jié)論，“你是器靈，云都宮之靈？”

    ——萬萬沒想到，房子成精了，還跟我秀演技？

    第28章

    所以宮主眼神不太對地摸了摸水閣——這一棟不會也成精吧？

    偽裝系統(tǒng)裝得很失敗的宮靈對此一無所知, 反而天真地問：【所以, 您現(xiàn)在可以出手了嗎？】

    唔……這個問題啊……

    宮主換了個坐姿, 水閣還是水閣而已，不會忽然開口說話，一個器靈的誕生是很麻煩的, 別說房子, 就算是使用率最廣泛的長劍, 也不是各個都有劍靈；所以宮主安心抱起大橘，揉著兔子胖乎乎的肚子, 答非所問：

    “你并沒有完全的認可我?！?/br>
    【系統(tǒng)與宿主都是綁定的呀！】云都宮的宮靈辯解道。

    “那是我之前看的小說套路——你承認過讀取我的記憶，可你并不是真的系統(tǒng)啊?！睂m主隨口回答，甚至露出一點點笑容, 現(xiàn)在想想——剛穿越過來的自己, 還不懂得如何封閉神識吧？器靈的意志就得以長驅(qū)直入，把他的記憶思維全都看了一遍, 而且還迷上了二十一世紀的西幻和科幻小說。

    “你是一個器靈，云夢之主的器靈，但是從你對我的態(tài)度來看……所以, 我是云夢之主, 準確說, 原來的‘我’，是云夢天宮的主人?！?/br>
    真不可思議！宮主說完，自己都有點懵——

    ——云夢之主，我？我？就是？我徒弟的男神？

    原來我就是那個有房有事業(yè)粉絲遍天下的老妖精？

    天??！穿越大神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捂臉……不是, 之前吃醋的不是我，是妖靈. jpg

    想想那個乖巧懂事的少年……宮主克制著上揚的嘴角，把思維從徒弟身上收回來，裝作淡然而隨意地說：

    “但你什么都不肯告訴我，證明你并不徹底的服從我——或許因為我是穿越來的——但我肯定不是鳩占鵲巢，因為你既然那么得意自己的身份和主人，如果我是‘正統(tǒng)穿越’里面隨隨便便掉下來就搶了原主殼子的那種，你肯定就會設(shè)計陰我，而現(xiàn)在你沒有陰我——你只是什么都不告訴我?！?/br>
    ……還暗搓搓想辦法讓我練刀練字練琴……越分析越覺得自己適合去當偵探。

    但是想了想，所謂系統(tǒng)在和他說話時那完全不像坑人，更像故意撒嬌，甚至撒潑？所以宮主跟系統(tǒng)并不太能真的生氣起來，反而有點淡淡的悵惘。

    一一排除所有選項，剩下最后一個。

    只不過，轉(zhuǎn)世這種事兒，cao作起來也能橫跨兩個平行世界？

    “你真的不準備告訴我，‘我’的死因？”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脈，好像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猝死風險，所以，不管這具身體是不是真的像系統(tǒng)先前所說，曾經(jīng)虛弱而死，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活過來了，全須全尾，而且暫時沒有再死一次的跡象。

    【……】

    系統(tǒng)果然又開始沉默……唉？

    不對了，宮主頭大——因為系統(tǒng)居然還哭起來了？

    #我說哭一個系（器）統(tǒng)（靈），我該怎么辦，急，在線等#

    呆滯。

    【……因為，我并不想讓主人知道?！肯到y(tǒng)忽然回答，【如果都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還要記得死前的事情，那多累啊，我就想主人高興?，F(xiàn)在您還沒有完全恢復好呢……只要，只要您繼續(xù)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那以后還會有很多時間去一一解決所有的事情的！】

    唉……如果宮靈也有頭，宮主怕是忍不住也要揉它了。

    “可是?！彪m然如此，但宮主并未完全相信，“照你這么說，那我為什么會‘穿越’過來？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系統(tǒng)回答，并且聽起來超級委屈，【而且我的視野只到云澤川，離開本體太遠了我就什么都看不到，我更不可能看到忘川……所以……所以沒有辦法告訴主人更多的事情?！?/br>
    ——小心翼翼的，還有點討好，也不裝平板無起伏的電子音了。

    噫……好吧，可能是因為穿越都穿了，知道自己上輩子是個大人物之后，宮主反而一點不良反應(yīng)都沒有——因為前世今生這種梗超級俗啊，比穿越還俗，自然特別容易接受！更何況，前世今生和仙俠奇幻是標配啊。

    只是做云夢之主好像更麻煩，宮主有些煩惱，還不如是門派關(guān)押的魔頭呢，這樣身份還單純一些，而如果是云夢之主……按理說，這天宮不是“我”的產(chǎn)業(yè)嗎？

    頭疼頭疼，現(xiàn)在想想自己“前世”留下的遺言——說什么，“我不想干了，撂挑子，走了?！薄m然聽起來很瀟灑，現(xiàn)在想想，宮主抖了一下，難道是死得無牽無掛徹底放棄？

    不會吧，我明明這么樂觀積極開朗陽光，打競技游戲連輸一晚上都不說臟話，如果沒穿越絕對是社會主義五好新青年，怎么可能消極厭世！

    所以，現(xiàn)在就剩下兩個疑問——“我”到底怎么死的，我又怎么忽然活了。

    宮主支著下巴，忽略這一大團亂糟糟的線索，想想小徒弟維護自己的樣子……唔……宮主抱著大橘翻了個身，心情瞬間愉悅——不知道自己對小徒弟公布身份的時候，會不會把小家伙嚇一大跳？

    哈哈，肯定的，找個好時間一定要逗逗他！真想看看小徒兒嚇得目瞪口呆然后激動得小臉通紅的模樣??！

    【救命！】系統(tǒng)又開始大叫起來。

    宮主瞇了瞇眼睛，有點像高度近視的人摘掉眼鏡后的不自覺小動作，但或許是注意力專注，宮主感覺自己看清了許多——通過云都宮宮靈之眼。

    ——掉馬甲之后，云都宮之靈向他開放了全部靈識。

    做一個宮靈真是神奇的事情，宮主發(fā)現(xiàn)它的視野是全方位的，它沒有人類那樣平面一百八十度的視野，畢竟一座建筑、還是一座懸空的建筑，它當然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真實地看到景物的那種，而不像道者，再強的修為也不會背后長眼睛捕捉到圖像。

    宮靈的核心周圍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蟲子，看得宮主頻頻皺眉，有點密集恐懼癥，怪不得宮靈叫得那么凄慘。

    這些鬼母陰蟲和宮女給他抓回來的不一樣，這些甲蟲的背后沒有人臉，干凈黑亮，說明沒有吞吃人魂，這讓宮主稍稍松了口氣。

    宮主靜靜看了看宮靈核心面前站著的樂痕星，那少年——不，那不是少年，少年人徒具其表，如果用靈力去分辨，就會發(fā)現(xiàn)它沒有一樣人該有的東西，怪不得宮靈嚇得都掉馬甲了。

    果然，再強大的器靈，也需要被主人使用才能發(fā)揮力量啊。

    宮主感慨，感慨之后，他驅(qū)動云都宮的靈力——他發(fā)現(xiàn)這很簡單，因為云都宮宮靈徹底接受了他的神念，云天之間的靈力調(diào)動起來就和平常動動手指是一樣的感覺，不需要格外思考和用力，云都宮核心升起天青色的靈光，黑壓壓的蟲潮被突然爆發(fā)開的靈力震得畏縮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