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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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動怒,你我先前說的不是很好嗎?” 一聽這話, 趙玄圭面上更怒,提掌便殺, 那灰衣人旋身躲至一側(cè)石獅后, 卻是被趙玄圭連同石獅子一起打得幾乎飛起, 心中惱火之下?lián)P刀躍出三丈。 “你在牢中多日,武藝反倒長進了, 不愧是宗主親信。只是我卻是不明白了, 是誰告訴你招陰師是我所殺?莫不是聽信了朝廷挑撥離間之言吧。” 趙玄圭沉聲道:“若不是因為天演師如今無法測度天機,又為何要追殺招陰師?他對宗主的意義你不可能不知,不到極境絕不會動他性命, 必是為奪天演遺譜!” 灰衣人嘖了一聲,冷哼一聲,一招手,藥師廟四處掠出許多灰影,皆與他一般氣息雄沉,一看便不是庸手。 他隨即躍上墻頭,對趙玄圭道:“什么遺譜,我找到招陰師時他已死了,我急著送藥,沒空與你糾纏這些。你要么隨我去見宗主,要么就與這陸侯一道,陪招陰師長眠于此吧。” 言罷,他便閃身入了暗夜。 陸棲鸞眼見得趙玄圭面色倏變,道:“這些人是來殺我的,趙府主可跟他一道去,看看你易門內(nèi)亂是真是假。” 她說得底氣十足,趙玄圭竟一時遲疑了。 “陸侯就不怕我回去后為你之敵?” “不然呢?一國之首輔的肚量,連這點風(fēng)險都賭不起,還有資格和你身后那位斗嗎?” 對視片刻,趙玄圭知道陸棲鸞已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出來了方知,他踏出刑部大牢的那一刻,就中了她的陽謀,按葉扶搖的作風(fēng),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此去多半是九死一生,到頭來只能乖乖倒戈向她。 此刻易門殺手已近前,殺氣騰騰,趙玄圭又道:“這番殺陣不小,陸侯自己逃還來得及,帶著招陰師?” “該逃的是他們,夙沙無殃的遺體,我要定了?!?/br> 話甫落,站在廟門口最遠的一個灰衣人突然悶哼一聲,還未看清來者,便碎作兩片。 月光灑下,隱約見得血潑刃尖,隨著刀主人的走動,在地上拖出一條猙獰痕跡…… 這還尚是一張年輕的面容,眉梢眼底的清寒,卻再再昭示他并不比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怪好對付。 “陸侯這把刀,我是怕了?!?/br> 但凡對世事還有所期的人,都不會愿意面對蘇閬然——這把朝廷的刀尚未懂得收斂鋒芒,便已是兇名赫赫。 “此次回去見宗主,若我能得生,陸侯之言,我謹記于心?!毖粤T,趙玄圭便飛身離去。 陸棲鸞沉默半晌,等到蘇閬要開殺前,她才質(zhì)疑道:“本官的陣仗呢?就你一個人?” “這些都是高手,其他人來了也無意義,都是自家行伍兄弟,有家小在身,不必來此做無謂犧牲,此處我一人足夠?!?/br> “合著你一個人來去無牽掛,所以可以來這兒無謂犧牲?” “不,我家小就在這?!?/br> “……” 陸棲鸞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是多少次被他一句話噎死過去,還沒想到適當?shù)脑~語反擊回去,外面的灰衣人卻是不耐煩了。 “蘇將軍,兄弟們在別處聽說過你的大名,一直想來切磋一二,卻是束于門規(guī)不敢輕舉妄動,今日我們可不再客氣了?!?/br> 見他不動,別的灰衣人道:“武者相斗,不拿婦孺作威脅,蘇將軍放心,你死前我等是不會動陸侯的。” 蘇閬然道:“我不信?!?/br> “那蘇將軍要怎么才肯信?” 陸婦孺就看著蘇閬然抬手指向門口那兩片碎尸,道:“你們都變作他那模樣,我信?!?/br> 場面一時寂靜,陸婦孺連忙躲進廟里,下一刻,外面地動山搖地打了起來。 ……原來這人不是嘴殘不會說話,天分都點在開嘲諷上了。 捂著耳朵聽了半晌,外面的聲音突然變了,雖然依然有被重創(chuàng)之人的哀聲,但活著的人卻都仿佛啞巴了一般。 “怎么了?” 陸棲鸞剛剛探出頭,就被蘇閬然按回了廟里。 “回去待著別動?!?/br> 廟外本該有她示下的百余軍士,此刻藥師廟里已開戰(zhàn)端,外面卻是一個都未動,陸棲鸞眸底一凝,將廟門落了閘,通過門縫,卻嗅見空氣中飄來一絲熟悉的異香。 “什么聲音?” 一片濃釅的夜色里,幽幽飄來幾許鈴鐺聲響,隨即慢慢靠近,下一刻,四下的土墻sao動起來,仿佛有爪子在撓動一般,隨后……轟然塌下。 離墻邊最近的一個灰衣人拔劍便是一削,只聽一聲入rou響,血液濺了他半面,他踉蹌了兩步,整個人便站著不動了。 那是一個毒人,被劍削去了半邊手臂,卻并未倒下,而是趴在了地上,其他三段肢體作腳,緊緊爬過去,一口要下他腿上一塊皮rou。 有人失聲叫道:“十殿閻羅!” 不知何處來的毒人,無聲無息地圍滿了藥師廟。 “小心些,那毒血濺不得!碰了就死!” “不是在臬陽公府全死光了嗎?!” “你新來不知道,招陰師手上殺人無數(shù),誰告訴你,十殿閻羅就只有十個?” “這些妖物在西秦可是整整屠過一城的!” 場面一時大亂,灰衣人意圖躍上房頂,卻見房頂上也有毒人,那毒人渾身帶血,卻是碰也碰不得,只能走避下來。 “怎會如此?!” “想來是循著活人血氣過來的,快進廟中一避!” 灰衣人意欲逃命,準備進廟時,又見蘇閬然門神似的橫在門前,急道:“蘇將軍,你若不讓我們得生,你也要死在這些毒人手里!” “是嗎?” 門里的陸棲鸞敲著門想推開,卻見蘇閬然直接抓起一側(cè)沉重的石獅子往門前一堵,坐在石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灰衣人。 “易門妖孽,當殺?!?/br> 怎會有這么多的毒人?難道是夙沙無殃死后,他們都失控了? 不,他若死了就失控,為何之前沒有出現(xiàn),反而在這時…… 思緒驟然一斷,陸棲鸞只覺得有一個冰冷如蛇的懷抱從背后擁上來,那是一種死人的溫度。 “阿瓷,我想你了?!?/br> 棺里的逝去之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身,走到了她背后。 ——他分明是死了才對! 陸棲鸞臉上掩不住的愕然,一把推開他退至一側(cè):“你……” 夙沙無殃被推得踉蹌了一下,眼眸深處溢出一絲痛苦,一時清醒一時又混沌,慢慢走近。 “阿瓷……你帶我走好嗎?你不是說好了,要與我喝那一杯同心酒嗎?” 陸棲鸞見他神智已失,啞聲道:“我不是阿瓷。” “為什么不是?我記得你的臉……你的聲音……”滿面追懷的癡色未濃時,又驟然消散,夙沙無殃猝然抓住了她的脖頸,逼近了道:“還有你這狠毒的心腸?!?/br> 脖頸一痛,陸棲鸞抓住他的手,在被掐得喘不過來前,口中溢出一些破碎的話:“你……你記錯了,我不是阿瓷……你是西秦的南亭延王,你不是別人……” 掙扎間,一枚發(fā)弁從她發(fā)間落下,摔在地上碎成兩半。 那制式并非東楚的,而是西秦的……是夙沙無殃做郡主時,為她挽發(fā)時留下的。 眼底的混亂神色一淡,夙沙無殃扎了扎眼,待神智略有回歸后,慢慢把她放下來,抱著她輕聲說道:“原來……你還戴著它。” 陸棲鸞不做聲,手按上腰側(cè)藏著的匕首,徐徐拉出鞘,嘴上放柔了口氣說道:“夙沙無殃,你已經(jīng)快死了?!?/br> “是啊,我快死了?!?/br> “……我死了,沒了養(yǎng)那些毒人的人,他們就會來找你?!?/br> “可我怎么舍得讓你被別人碰?” “你說過喜歡我的?!?/br> 隨后他又重復(fù)了數(shù)遍,直到后頸口處抵上一絲懾人的冷意,陸棲鸞閉上眼,道:“那是我騙你的……你醒醒吧,西秦的南亭延王,招陰師,就算死,也不該變成這般模樣?!?/br> ……宛如一個流離的孩童。 “驅(qū)散外面的毒人,否則我會殺了你?!?/br> 夙沙無殃啞聲道:“我不喜聽你說這些……盡是為了他人,與阿瓷一樣,像是傷葉扶搖一樣傷我。” “阿瓷到底是誰?” “是他的魔障,是他放在我身上的魔障?!辟砩碂o殃放開她,拾起地上斷裂的發(fā)弁,混亂的神智因那發(fā)弁得了些許清醒。 陸棲鸞心焦外面的戰(zhàn)勢,見他一松手,便立時脫身,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夙沙無殃看著她道:“你那么在乎外面的人,你喜歡他嗎?” “……” 她一滯,夙沙無殃閉上眼,拿過她的匕首,手起刀落,竟然斬下左手的手掌,走到一側(cè)小小的石窗邊,在她震驚的目光下扔了出去。 “你做什么?!” “那些毒人,碰了我的血,就不會動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和我說說話好嗎?” 外面的毒人突然暴動起來,瘋了般涌向丟出去的那只斷手,人聲和活死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把廟里的聲音全部淹沒。 “……你陪我說說話好嗎?說謊也好,我到底還是想有個人,為我喝同心酒呢?!彼f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低到無聲了,陸棲鸞似乎沒有聽見,走過去問他。 “你說什么?” ——你最好少流血,莫忘記你已是個死人,流了血,就該回土里去了。 ——有什么區(qū)別,反正活下去,也是這般狼狽模樣。 夙沙無殃靠著墻坐下來,他感覺得到,陸棲鸞的手還是暖的,卻不知為何,他抱了那么久,卻一點都傳不過來。 “你要詐尸就詐尸,生生死死的是什么意思?故意來找我笑話嗎?!” 惱火的罵聲傳入耳中,卻再也激不起回響。 夙沙無殃嫌棄地看了一眼斷掉的手腕,輕聲抱怨。 “嘖,我是喜歡好看著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