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們都是住在村里的學(xué)生,一般都會在這邊寫好作業(yè)再回家,其他路途較遠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回家了?!?/br> 齊楊笑道:“因為大部分人家里條件簡陋,只能蹲在地上寫作業(yè),而且通常一回家就要開始干活?!?/br> “在這邊我還可以指導(dǎo)一下他們?!?/br> 白璐聞言點頭,神色沒有太大變化。 做記者這么多年,人生百態(tài)已經(jīng)見過太多。 這是一個兩極分化的社會,一部分人高高在上光鮮亮麗,一部分人衣衫襤褸艱苦生活。 總有些角落是陽光照不到的。 她能做的,只是盡自己所能,把這些現(xiàn)象披露出去。 讓那些活在象牙塔里的人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著和他們不一樣的,截然不同的人。 他們默默無聞,卻高尚善良。 齊楊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椅上,身后剛好是如血的夕陽,染紅了一大片天。 尋找了多處而定下來的角度,采光極好,年輕教師的臉端正而清秀。 白璐看著攝像機里頭的畫面,向他提問早已準備好的采訪稿, 兩人大概交談了半個小時,采訪將近尾聲,白璐收起了手里的稿子,朝他拋出了一個之前未曾對過稿的問題。 “據(jù)我所知,你的支教時間是一年,原本上個月就可以離開這里回到所在的城市,是什么原因又讓你決定主動留下來了呢?” 齊銘愣了一會,視線落在不遠處那群孩子們身上,臉上漸漸露出一個笑容。 該怎么形容這一個笑。 大概就是黎明時刺破黑暗的第一縷陽光,嚴寒冬日乍然放晴灑在身上的溫度,三月春花齊放的爛漫和絢麗。 “我舍不得他們啊…”齊楊輕輕說道:“這里有一部分學(xué)生今年就要畢業(yè)了,我想親手把他們送到外面更廣闊的世界?!?/br> “雖然我的力量很小,但是也希望可以盡其所能,讓這些孩子的未來變得更美好?!?/br> “對我來說僅僅是一兩年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卻可能就是一輩子。” 鏡頭里的人青年目光堅定,臉上笑意遲遲未散,像是凝聚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美好。 采訪結(jié)束,白璐起身和他握手,約好明天一大早過來拍攝學(xué)生們上課的情景,三人收拾東西往村長家走去。 齊楊叫了其中幾個小孩給他們帶路,學(xué)校建在馬路邊上,村民們卻都住在后頭,路徑狹小曲折,行李箱提起來頗為費勁。 那兩個小孩立即把白璐手里的箱子搶了過來,一人抬著一邊,腳步飛快的往前走去,白璐瞬間出聲。 “哎,不用了,我自己來。” “沒關(guān)系?!眱扇水惪谕暤?,臉頰微紅,眼神躲閃不敢看她,無比淳樸和憨厚。 白璐輕輕笑了起來,心頭柔軟得不可思議。 第30章 穿過長長的曲折小路, 終于抵達村長家,因為提前打過招呼,所以幾人順利住下。 一如之前預(yù)測,條件十分簡陋,白璐是用木盆洗的澡。 房間里頭沒有地板,露出被踩得光滑而緊致的黑褐色泥土, 她蹲在木盆旁邊, 用毛巾一點點打濕擦著身子。 周顯和陳巖是直接在外面水龍頭下面沖的涼水澡。 晚上白璐獨自睡一間房, 他們兩人睡一起。 房間墻壁都是木頭材質(zhì), 表面上過一層類似于油的東西,光滑泛黑。 窗戶開得很高,隱約有一絲光亮透進來, 白璐扯了扯門邊拉繩,房間中央的那盞小燈泡亮了起來。 昏黃黯淡, 更襯得房間幽暗。 她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一股塵封已久的霉味鉆了進來。 奔波了一整天的身體疲乏勞累, 山里手機信號很差, 圖片加載了一分鐘都沒出來,白璐被鬧得沒了脾氣,收起手機關(guān)燈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 睡夢中就聽到男人女人的說話聲,白璐昏昏沉沉睜開眼,房間一片黑暗,從高高的窗戶中望去, 天邊泛白發(fā)藍。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推開門,遠處連綿青山映入眼中,云霧繚繞,金色朝陽露出小半張臉,微風(fēng)中的空氣,夾雜著露水的清新。 村長妻子已經(jīng)在準備早飯,周顯和陳巖早已起床,坐在屋前頭的草地上和村長聊天。 白璐朝幾人打了個招呼,拿著杯子牙刷去水龍頭那邊洗漱。 早餐是饅頭,小菜,稀粥。 善良的婦人還特意給他們煎了個雞蛋。 桌子對面坐了兩個小孩,就是昨天送他們回來的那兩個,這是村長家的孩子。 白璐看著那兩雙渴望的眼神,夾起自己碗里黃澄澄的煎蛋放到一人面前,然后又把旁邊周顯的那個也夾了過去。 小孩不敢吃,目光偷偷打量著自己的父母親,見沒有反對之后,立刻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門外開始吵鬧起來,三五個小孩圍在門口空地上,嘴里叫著這兩個小孩的名字。 白璐看到,對面兩人瞬間加快了動作,把碗筷一收,提起書包歡快道:“爸媽,我去上學(xué)了?!?/br> 三人隨即跟著他們動身。 外頭太陽已經(jīng)露出全貌,今天天氣分外晴朗,陳巖扛著攝像機一路拍攝,白璐走在孩子中間和他們聊著天。 他們眼神單純而天真,聲音稚嫩,帶著山里小孩特有的淳樸和善良。 初時的生疏羞澀過后,幾乎是對白璐有問必答,黑亮的眸子能一眼望到底。 跟著他們走到學(xué)校,陳巖開始采集鏡頭,從破舊的教學(xué)樓到cao場,走廊樓梯,還有小而簡陋的教室,里頭一個個坐得筆直的學(xué)生,講臺上認真授課的老師。 墻壁斑駁,黑板已經(jīng)花得不像樣子,粉筆的灰塵在陽光下細細飛舞,上頭的板書流暢而漂亮。 一如主人的風(fēng)骨,挺拔俊秀,棱角分明。 趁著拍攝上課期間,白璐開始聯(lián)系下一所學(xué)校,查好路線,給昨天那個面包車司機打了個電話,和他約好現(xiàn)在出發(fā)進村,接幾人出去。 齊楊布置完作業(yè),出來走到了外頭柱子下,拿起錘子,敲了敲掛在上面的環(huán)形鐵塊,清脆的咚咚聲響起,他朗聲道:“下課?!?/br> 教室里的一群學(xué)生們瞬間如同出籠的小鳥,歡呼雀躍的涌了出來。 白璐倚在墻邊和他閑聊。 “你覺得在這里支教快樂嗎?” 齊楊愣了一會,方才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是快樂的。但又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快樂不一樣,支教其實很苦,生活條件也艱難,一個人經(jīng)常會感覺孤單?!?/br> “可是每天看到孩子們單純美好的笑臉,充滿信任和喜歡的眼神——”齊楊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組織幾秒措辭,滿足幸福的開口。 “那一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 白璐坐在顛簸的車上時,腦海還在回放著齊楊那句話,青年略顯羞澀的面容,堅定又明亮的眼神。 在見過無數(shù)不為人知的黑暗之后,這種純粹的善良和堅持,真是分外的彌足珍貴,讓人情不自禁的感慨。 車子駛向下一個村落。 這里明顯更加荒蕪,馬路由水泥變成了黃土,村子傍山而建,遠遠望去,小小的一團擁擠在一起,更顯蕭瑟。 學(xué)校破舊的可怕,采訪完已經(jīng)是下午,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陰云密布,不一會兒,竟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幸好學(xué)校的鏡頭已經(jīng)采集完,白璐的采訪也做好了,幾人連忙上車趕往下一個地點。 下一個采訪點隔這邊大概需要三個小時車程,原本計劃是到那邊之后住一晚上,第二天直接到學(xué)校取景。 只是在路上時雨勢大了起來,山路泥濘,越發(fā)難走,司機建議先回鎮(zhèn)上住一晚上,等明天放晴了,再去下一個村子。 三人看著外頭絲毫不見停歇的雨勢,果斷改變了計劃。 過了這段山路之后情況好了不少,平坦的水泥馬路給人帶來nongnong的安全感。 手機在今天一整天的采訪中已經(jīng)電量耗盡,白璐索性靠到車門上補起眠來。 搖搖晃晃大半個小時,車子終于停下,白璐望了眼窗外破舊巷子口的紅色小招牌,深吸了一口氣下車。 這個鎮(zhèn)子小的可怕,整個鎮(zhèn)上只有一家招待所,房間十分簡陋,除了一張床和衣柜之外,其余都是空蕩蕩。 墻壁像是新刷過的,雪白雪白,更顯得蕭索凋敝。 白璐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發(fā)現(xiàn)里頭瓷磚縫隙中都已經(jīng)布滿黃色污漬。 外頭的雨勢好像越來越大,打在玻璃上嘩啦作響,白璐把手機放在床頭充電,拿了衣服進去洗澡。 這個招待所不知道是地方太偏僻還是因為下雨,手機信號那里打了個大大的叉,白璐試著撥了下電話發(fā)現(xiàn)根本打不出去。 她起身敲了敲隔壁的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周顯頭發(fā)微濕,也是剛洗完澡的模樣,白璐直接問道:“你們手機有信號嗎?” “沒有”,周顯聞言皺起了眉頭抱怨:“這個鬼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連電話都撥不出去?!?/br> “可能是下雨吧,信號不好。”陳巖聞聲也走了出來,把他手機展示給兩人看。 “有時候有一格,有時候一格都沒有?!?/br> 白璐和周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回到房里,打開電視看了幾段新聞,被插播的漫長廣告攪得毫無興致,白璐把燈一關(guān),蒙著被子睡覺。 早上鬧鐘是七點半的,白璐迷迷糊糊的抬眸看了一眼,外頭還在下雨,估計今天也走不成,她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去。 一直快到中午,她才被敲門聲吵醒,其中有好幾道熟悉的聲音,白璐以為是周顯他們叫她起床,于是掀開被子睡意朦朧的去開門。 還未看清來人,白璐就已經(jīng)被外頭的涼意驚得打了個寒顫。 初夏,她穿著運動的短袖t恤套裝,下了一天的雨,溫度驟降不少,風(fēng)從走廊窗戶灌了進來,涼氣逼人,和前一秒溫暖的被窩相比,堪稱寒冷。 更何況,面前還有個濕淋淋的人。 白璐打量著景言,眼里不掩驚訝,他全身濕透,頭發(fā)褲腳還在往下滴水,白皙的臉頰沾著不少泥巴,嘴唇慘白泛青。 目光正死死的盯著她,眼睛里已經(jīng)起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