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行如隔山嘛，你要是經(jīng)常接觸，也會知道這些的。”魏佳音說。

    “反正不管怎么樣還是覺得佳音你好厲害?！敝劣谂赃呥@位帥哥，啊，阿林已經(jīng)自動屏蔽他的存在。

    站在三人身旁的路人聽見魏佳音和秦朗的談話內(nèi)容，也不由得豎起耳朵想要仔細聽幾句，可惜兩人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讓那些好奇的八卦群眾心里直嘀咕，這兩個年輕人瞧著好像還挺熟悉古董的樣子，真是看不出來，說的東西他們完全都不太知道誒。人對于自己不知道的東西總是有種好奇的心理，要是記著了，關(guān)鍵時刻還能拿出來顯擺幾句。

    就是讓他們意外的是，這個青銅鏡完全沒有想象中貴嘛！

    但是要這小哥一次賠個一萬塊肯定還是挺吃力的。

    這時候秦朗卻轉(zhuǎn)了話題，轉(zhuǎn)頭瞧著魏佳音，眼中笑意點點，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吶，佳音，好像一提起古董，你的話就變得格外多呢。我以前好像都不太知道你對這個挺在行的?！?/br>
    秦朗少年真是時刻不忘記計較自己和魏妹子之間的親疏遠近。

    不過這事情本來除了幾個魏佳音的長輩和她閨蜜知道之外，很少有人清楚。

    “因為覺得沒什么好提的，職業(yè)習慣?！?/br>
    被發(fā)現(xiàn)了呢。

    秦朗微微瞇眼，職業(yè)習慣？

    阿林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咋呼了起來：“你不知道，佳音家祖?zhèn)髯鑫奈镄迯偷?，她爸就在咱們鳳城的博物館上班呢，雖然是管雜務(wù)的……”

    秦朗想說，魏叔叔他當然知道，他不知道的是他們家還有祖?zhèn)鬟@門手藝來著。

    阿林正顯擺著，魏佳音已經(jīng)往俞警官走去：“俞叔叔，有手套嗎？”

    俞警官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魏佳音，眼睛亮了亮：“是佳音啊，你來得正是時候，來來來，我這兒正棘手呢！”

    俞警官又低聲和她說：“古董這玩意兒我真不懂，你幫我處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最好給復原成原樣。這小伙子我看實在賠不出什么錢，我覺得這程先生比起賠錢好像更在乎古董本身，他瞧著真的挺生氣的?！?/br>
    魏佳音調(diào)侃：“俞叔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平時讓我?guī)兔π迋€鍋碗瓢盆就算了，你還真敢讓我上手古董?！?/br>
    俞警官和魏佳音的爸爸是老熟人，兩家還住一個小區(qū)，所以魏佳音和他關(guān)系也不錯。

    “你不是經(jīng)常把你家茶壺摔了修著玩嘛?！?/br>
    “……俞叔叔，那是我小學的時候的事情。”

    “和你開玩笑呢。誒，不管是不是小學時候，總之你先幫叔叔解決了這事情，回頭我買巧克力給你吃?！?/br>
    魏佳音：……

    其實魏佳音說看得起什么也不過是客氣的話，她都問他要手套了，就說明她準備管這檔子事，她的本事，俞警官還是清楚的。

    “好吧?！?/br>
    魏佳音應(yīng)下，在心中默默腹誹，她一個搞文物修復的好歹也是珍稀物種，要知道現(xiàn)在全國現(xiàn)在需要修復的文物有一千五百萬件，而文物修復師卻不足兩千人，真正的文物修復大師可能連五十個都沒有。

    巧克力什么的，好歹來只烤鴨呀！

    第2章 破鏡（修）

    “俞警官，你和一個小姑娘說什么？給我個說法啊！”程先生不滿道。他原本心情就不好，又見俞警官跟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聊天，更不高興了。

    俞警官忙轉(zhuǎn)身安撫他：“程先生，您別著急。給您介紹一下，這姑娘家里就是做文物修復，您應(yīng)該有聽說過吧，文物修復?！?/br>
    程先生聞言微微皺眉，在腦海里搜索了一圈，點點頭：“知道一點?！?/br>
    “那就行了?！庇峋偎闪艘豢跉?，繼續(xù)道，“我看，程先生您比起金錢賠償，應(yīng)該更希望自己這件古董能夠恢復原樣吧?！?/br>
    “當然，說實話，我不缺這點錢，但這面銅鏡是我第一件藏品，意義不同，這次拿出來就摔了，怎么可能不心疼，我現(xiàn)在都后悔死了?！背滔壬f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這樣，我這里有個提議。如果只讓小陳給您賠錢的話，您也不會甘心。如果您愿意的話，我拜托這姑娘幫您把這枚銅鏡修復成原樣，至于賠償?shù)膯栴}，您在這之后再和這位小陳同|志商量，您覺得如何？”俞警官詢問道。

    程先生聽了，卻沒有立刻顯露出高興或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反倒是用懷疑的眼光瞧著俞警官和魏佳音，不敢置信道：“俞警官你的意思是……讓這小姑娘幫我修？破鏡重圓？怎么可能？！她看著都沒成年，還在念書呢，她懂這些？和你說實話，反正我是不信的，呵?！?/br>
    說著，連程先生自己都不由得笑出了聲。

    沒有什么原因，這事情本身就是無稽之談。

    破鏡重圓，那是傳說吧。

    “對啊，破鏡重圓，怎么可能嘛?！?/br>
    “就算修補好了也會留有痕跡吧，那肯定和原來的不一樣，都有瑕疵了，看著多難受啊?！?/br>
    “是啊，小姑娘要是下手沒個輕重，這古董就真得毀了?！?/br>
    “……”

    其實程先生心里的想法也和圍觀群眾一樣，他雖然知道文物修復，但并不清楚到底能修復到什么程度。再者，讓這個小姑娘來做修復，那絕對是他瘋了才會同意這樣的事情。這姑娘的年紀瞧著不過和他女兒差不多大，他女兒今天還去上小提琴課了呢。實在沒辦法把文物修復這種復雜的東西和眼前這個小姑娘聯(lián)系起來。

    “俞警官，你別誆我，我女兒也跟她差不多大，這歲數(shù)還在學校專心念書，學樂器特長呢。讓一個小姑娘來給我修文物，這事情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點？她才幾歲，碰過多少古董？簡直是天方夜譚嘛，你這樣，我寧可去找個年紀大點的師傅?！彼f是這樣說，但最后一句話純熟是沒底的事情，他是知道這方面技術(shù)好的師傅根本不是那么好找的。

    其實，真正文物修復師更不會相信這個小姑娘真的能做到“破鏡重圓”。

    單單是普通的文物修復工作者，需要掌握的學科就涉及到歷史、考古、化學、金屬工藝、繪畫、書法等等，還要掌握鑄造、鎏金、電焊、雕刻等三十余項技藝，文物類別不同，涉及的相關(guān)技藝也不同，沒有十幾二十幾年積累，根本無法干這行。

    大多文物修復師都是專精一項，其他類別雖然都懂些，但基本技藝平平。

    所以這行極少極少有全才的出現(xiàn)，可以說，幾乎沒有。

    但很不巧，魏佳音就是這樣一個全才。

    只不過現(xiàn)在還藏在這個小城市里無人知曉。

    其實專精于某項的天才是有的，比如如今在故宮任職的青銅器修復大師的賈文州先生，師承“古銅張”派，自小接觸各種青銅器，十七歲就開始獨立修復國家級文物，同魏佳音如今的年紀一樣，只不過她沒有賈文州那么好的機遇罷了，而且，所謀不同。

    魏佳音對于程先生的反應(yīng)見怪不怪，他要是真的立刻一口答應(yīng)下來才奇怪呢。

    不過讓他相信的方法多得是。

    她之所以愿意管這檔子事，也是實在看不過去這銅鏡就這么碎在地上沒人管，這位程先生又是真心心疼自己的物件，俞叔叔又拜托了她，能幫一把，她自然是愿意的。

    “程先生，這姑娘能力我是信得過的，我替她擔保，可以嗎？我知道您真的舍不得這件古董，事已自此，既然有機會，為什么不試試，說不定有轉(zhuǎn)機呢？否則的話，程先生您把這些碎片收回去，然后呢？”俞警官苦口婆心地勸道，“程先生，我這個人，沒準數(shù)的事情，是不會隨便承諾別人的，這小姑娘雖然年紀小，本事不小，您也知道有些本事是家傳的，說不定真有辦法?！?/br>
    其實俞警官并不知道魏佳音的辦法，但他清楚她能夠做到就行。

    那個搬家公司的小陳也湊過來說：“程先生，要不，您試試吧，我也知道您現(xiàn)在很難過，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想的。要是，真不行……我還是照價賠給您！”

    程先生皺眉，他剛剛是在氣頭上，來不及想那么多?，F(xiàn)在呢，他的腦子有點亂，的確，有法子試一試總比就這么算了好，可是，交給一個小姑娘他怎么放心，那他還不如去外頭找，但事實是，外頭是一分價錢一分貨，還指不定給你修復成什么樣子。

    說到底還是，他信不過這么一個小姑娘！

    不說他信不過，現(xiàn)場隨便拉出一個圍觀群眾來，肯定也搖搖頭說，我不信。

    他思襯的檔口兒，魏佳音已經(jīng)走到那堆碎片旁，戴上手套，蹲身將碎片一片片小心地拾起放回囊匣。

    “你在干嘛？！”

    程先生看到她在揀碎片，快步走過來喊道。

    “揀碎片，這么一直曝露在外頭總是不好的。”魏佳音鎮(zhèn)定地回答。

    “……我知道?！?/br>
    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囁嚅著。

    “這銅鏡已經(jīng)修過一次了吧。”

    “？”程先生愣了一下。

    “是的，你怎么知道？”

    “有些斷面有膠粘過的痕跡，不過，修地不怎么樣。用的應(yīng)該是一些廉價有機膠，類似硝酸纖維素這種室溫快干膠，短時能粘合，時間長了是會老化剝落的。”

    這句聽不出什么情緒，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

    程先生沒說話，也沒攔著她揀碎片。

    魏佳音將所有碎片都揀完，蓋上囊匣，起身對程先生說：“您是不是把這銅鏡放在了什么墻角旮旯?jié)穸却蟮牡胤剑俊?/br>
    程先生被哽了一下，語氣也弱了幾分：“呃，是的，我沒注意……因為一直舍不得拿出來就藏著，我很喜歡這枚銅鏡?！?/br>
    “程先生剛玩收藏沒多久吧。”魏佳音無奈道。

    “嗯?！?/br>
    不過魏佳音下一句話就讓他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程先生您玩收藏沒多久，或者收藏這件銅鏡的時間也不長，但是這件銅鏡表面的有害銹堿式氯化銅已經(jīng)有點過度擴散蔓延，唔，就是那種淡綠色的粉狀銹，您應(yīng)該也明白是什么。”魏佳音頓了頓，瞧見程先生有點訝異的神色，繼續(xù)道：

    “雖然青銅器被腐蝕后生成青銅銹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被視作它的藝術(shù)效果，但是過猶不及，如果是性質(zhì)穩(wěn)定如綠色的堿式碳酸銅之類的腐蝕產(chǎn)物的話倒是沒關(guān)系。但是這種有害銹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那么整件青銅器最終會全部轉(zhuǎn)化成這種粉狀銹堿式氯化銅而徹底損毀。一般來說，在相對濕度為35%以下的環(huán)境，很少形成堿式氯化銅，您這種……相信不用我再說了吧，你一定是把它放在了過于潮濕的環(huán)境。”

    想想現(xiàn)實里一些生銹最終化為粉末的東西，相信程先生已經(jīng)可以看到魏佳音給他描繪的恐怖畫面。

    雖然青銅器的藝術(shù)價值有一部分在于它漂亮的銹色，但這種“有害銹”一旦過度擴散蔓延，就會變成一件讓人無比恐懼的事情。

    現(xiàn)在沒到南方的梅雨季節(jié)還好些，要是他收著這銅鏡到梅雨季節(jié)，估計真要到銹到難以下手的地步。一旦相對濕度達到58%，24小時就可以形成堿式氯化銅，再往上推，相對濕度達到95%的環(huán)境里，2小時后即可形成這種粉狀銹。

    程先生有些訝異，這種深度講究原理的知識，很少人會知道地這么清楚，大多都明白個結(jié)論而已。所以說，這就是專業(yè)與非專業(yè)的差距，有時候一點事情上就能完完全全看出來，內(nèi)行和外行的差別。

    程先生被魏佳音這么一個小姑娘平靜的敘述說地有點臉紅，自己好心卻辦了壞事，“那個，我的確沒做好功課?！?/br>
    “誒……”

    說著，他又自己嘆了口氣。

    被一個小姑娘指出錯誤的確有點沒面子，可她說的卻都是對的，程先生還是能聽明白她所說的話。當然，程先生心里現(xiàn)下想地更多是的，想不到姑娘好像真的懂得挺多東西，還挺專業(yè)的，說得也的確很有道理，似乎拿給她修復的話，說不定真的有點希望？

    他心里的天平終于偏向了一些。

    俞警官在后頭偷偷給魏佳音比了個大拇指。

    魏佳音淺淺一笑，剛要轉(zhuǎn)頭，又撞上秦朗的目光，這廝非常果斷對她揚起一個無比耀眼的笑容。

    魏佳音：……

    簡直蘇到讓人想要捂臉。

    還讓不讓人嚴肅點了？

    此時圍觀群眾對魏佳音的懷疑終于少了一些。

    其實魏佳音講的還是挺通俗的，但是有些涉及相關(guān)專業(yè)的，也只有行內(nèi)人聽了就清楚。

    “這小姑娘好像還真有兩把刷子?！?/br>
    “小小年紀還真挺厲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肚子里有墨水就是不一樣，雖然我也知道點，但要我像她這樣把道理原原本本地說出來，還真不行，也沒這份眼力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