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與艾爾利對視的原因可能是，取代了無休止的哀嚎出現(xiàn)在他心中的那只狂躁的獸，稍稍地安寧了片刻，就因為艾爾利的聲音，而比之前還要躁動不安地咆哮了起來。

    快要壓抑不住。

    不僅是這越發(fā)來勢洶洶的情緒，還是他的口，他的眼，他已然沒能克制得住，向前探出的這只手——

    快要忍耐不住。

    兇獸的獠牙無法安放，只要被這雙無論什么時候都平靜、溫柔、仿佛在笑的眼睛注視著，就會按捺不住想要將這個柔弱的人類“吞食”。

    所以，庫丘林的嗓音才會如此低沉，隱隱顯露出因為壓抑而不得不改變的沙啞陰郁。

    他才會這么說：

    ——不要說話，也不要多問。

    在庫丘林的心里，或許還有著另一個不安。

    他不想從艾爾利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詢問：你為什么會來？為什么，會毫無征兆地找到我，還不愿離開？

    若是被這么問了，他只會啞然。

    因為，答案說不出來。

    他自己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

    被拎起來的艾爾利有些不舒服，但是，他沒有把這點不適表露出來，臉上呈現(xiàn)的也只有詫異，沒有對庫丘林的態(tài)度的反感。

    氣氛仿佛在這一剎那凝固了一下，艾爾利也并沒有從這個面目冷峻的男人眼中看到任何冷漠的威懾。

    庫丘林的瞳孔深處浮現(xiàn)出的東西，一點也不恐怖，反而是，會讓他不禁又一次在心間嘆息的情感。

    “好啦，我不說了。但是，作為心意的回報謝禮還是會做，你收下吧？”他神色不改地這么說。

    “無用功的事情，隨便你?！?/br>
    庫丘林也淡淡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男人在下一刻將目光移開，把艾爾利放下。但是，他“放下”的方式，卻是把艾爾利丟到剛才已經(jīng)清除了灰塵的柔軟的沙發(fā)墊上。

    “按照你這磨磨蹭蹭的速度，難道要打掃到天亮么？你坐在一邊看著，別添亂就行了?！?/br>
    “廢物?！?/br>
    才將客廳的一半打掃完，就累得渾身是汗，扶著墻喘氣的廢物。

    庫丘林還順手奪走了艾爾利拿在手里的掃帚。

    那掃帚跟他幾乎要抵到天花板的個頭相比，實在是小得可憐，以至于男人皺著眉看了兩眼，就把它丟到了墻角。

    最后，打掃清潔，靠的還是狂戰(zhàn)士專門浪費魔力大材小用的盧恩魔術(shù)。

    *****

    艾爾利正是在這座莊園住下了。

    跟計劃不同的是，與他同住的還有在半途撞見的庫丘林。

    鄉(xiāng)野間的悠閑生活真的很能讓人感到身心舒暢，這平野里的景色，還有遠(yuǎn)離城市的清新的空氣，都是他喜歡的。

    為了維持日常需求，賺來的錢基本上都花光了的艾爾利還得想辦法賺錢。幸好租住的房子里有烤箱，他用最后的一點錢買來了材料，做出了餅干蛋糕這些甜點，經(jīng)過唯一的試吃者漫不經(jīng)心的品鑒后，決定去小鎮(zhèn)里的甜品店應(yīng)聘。

    不知道是他的運氣真的不錯，還是時刻跟在他身邊的庫丘林給可憐的店主帶來了巨大的威脅——甜品店的店主很爽快地收留了明明是外來人的他，經(jīng)濟(jì)來源總算是有了。

    艾爾利一周有五天要去上班，一邊要幫忙做糕點，一邊還要做店員接待顧客。

    之前酒吧的生意爆棚在這里再度上演，原本生意還算清淡的甜品店已經(jīng)被絡(luò)繹不絕的客人們擠爆了，艾爾利的繁忙程度也大幅度增加。

    這個時候就要感謝一下庫丘林了。

    這個從頭到腳都寫著“危險”的男人只要往艾爾利的身旁一站，那些熱情得近乎瘋狂的客人就會自動冷靜，同手同腳地走出店門。每當(dāng)這一幕出現(xiàn)，艾爾利都會不著痕跡地松口氣，揉揉被客人兼追求者不小心掐紅了的手腕。

    如上，就是莊園生活的日常。

    不用上班的那兩天，艾爾利會安安心心地坐在家里。醒著的時候是看書——也就是說，他大半時間都是在睡覺。

    最早那段時間，假期里他還會到湖邊走一走，去遠(yuǎn)處的山坡上坐一坐，看看放牧在平原里的牛羊。而現(xiàn)在不行了，他的困倦rou眼就能看得出來。

    庫丘林自然也不會不知道。

    因為，需要上班的那幾天，艾爾利的精神狀態(tài)最不明顯，他有時候都站不住，站一會兒，就得坐下休息更長的時間，臉色也相當(dāng)不好看。

    同樣的。

    庫丘林剛和艾爾利住在這里的時候，叫他就是“喂”，“廢物”?！皬U物”叫得最多，仿佛艾爾利這動不動就累得不行的模樣，讓被迫幫他干了不少雜事的英靈很不爽。

    鄉(xiāng)野間的寧靜是艾爾利喜歡的，可庫丘林卻不喜歡。這里的一切都太安靜了，戰(zhàn)場上的哀鳴如同徹底地離他而去，敵人的鮮血也在眼前消失殆盡。

    每天做著一層不變的事情，看到的就是一層不變的景色，一層不變的屋子，一層不變的人——

    耐著性子，收斂起爪牙，忍受總覺得永遠(yuǎn)也無法習(xí)慣的安寧，也要守著不肯放走的這個人……庫丘林直到后來才突然間意識到，只有他，只有艾爾利，是唯一無法“一層不變”的那一個。

    他越來越虛弱。

    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只是疲憊，整日打不起精神。但庫丘林發(fā)現(xiàn)，艾爾利睡著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

    就像是一種“征兆”。

    原本只是收斂起爪牙，忍耐著躁動守在這個人身邊的男人竟然開始不安了。

    “廢物，打起精神?！?/br>
    “喂，醒醒?！?/br>
    “喂！”

    “……”

    終于有一天，“廢物”和“喂”都不見了。

    被“煩人”的家伙心血來潮拖到門口坐著曬太陽的男人，忽然間睜大了雙眼。

    肩旁突兀地多出了一個重量，說要曬太陽的這個人不知不覺地靠上了他，眼瞼落下，白得幾乎能夠看到細(xì)小的血管，呼吸也很輕，輕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艾爾利。”

    男人的聲音似乎沒有起伏，但只有他自己知曉，這聽似平穩(wěn)的聲線里，蘊(yùn)含著多么焦慮的洪流。

    “艾爾利。”

    他又叫了一聲。

    “不要睡了。”

    ……

    ……

    等待了不知道多久，那個人才終于帶著尚未脫出的倦意醒來。

    即使一天天虛弱，往日鮮活的生機(jī)逐漸消散，這么疲憊而蒼白的人類，抬頭望著眼前終于將心中深藏的不安和恐懼暴露出來的男人，笑起來，也格外美麗。

    “啊，庫丘林，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猶豫了很久，還是想問……你還要繼續(xù)待在這里嗎？”

    他故作輕松地說道：“迦勒底的事情那么多，master還要守護(hù)人理呢。我現(xiàn)在是人類了，幫不上忙，你可是強(qiáng)大的berserker，總不能和已經(jīng)離職的我待在這里度假，一起消極怠工吧?！?/br>
    這番話，其實早該由他說出來了。

    不應(yīng)該拖到現(xiàn)在，不適合拖到現(xiàn)在，怎么能——拖到現(xiàn)在呢？

    艾爾利大抵也被那不安侵蝕了，他慌忙地想要挽救，卻一時忽略了聽到這話語的男人，在沉默之中轉(zhuǎn)變的眼神。

    他直直地盯著他，赤眸之中，竟是真正地掠起了令人恐懼的陰戾。

    艾爾利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抑，窒息感向他襲來，讓他不禁渾身發(fā)寒。

    “庫……”

    沒能喊出男人的名字。

    因為，男人已然拉起了他，拖進(jìn)屋內(nèi)，以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任何留情的姿態(tài)。

    他被男人按倒在了客廳的地面，即使有厚厚的地毯作緩沖，渾身的骨頭都一陣生疼。

    男人扯碎了他的衣衫，俯身壓下之時，扯住他凌亂的長發(fā)，在他被迫向后仰起頭的時候，張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頸。

    那可真是一點兒也不留情，鋒利的齒尖刺破了柔嫩的皮膚，讓久違的血的味道重新充斥著味蕾。男人更沒有心軟，連點像樣的愛撫都沒有，就粗暴地掰開了他的腿，進(jìn)入了他。

    ……痛。

    從艾爾利的喉嚨里發(fā)出的微弱的呻吟就能聽出，他很痛苦，不止是身體所承受的痛，還有內(nèi)心。

    他不怪庫丘林。即使，他心中的痛苦，就有一半是因庫丘林而來。

    從口中斷斷續(xù)續(xù)脫出的，就只有這幾個字音：

    “輕……一點……”

    “輕點……”

    除了最開始進(jìn)入時，庫丘林的動作其實已經(jīng)輕得不能再輕了，幸好他的理智尚在。

    后來的唯一稱得上“重”的舉動，也就是從背后，狠狠地咬住顫抖著的人類的脖子，刻下自己的烙印后，又在他被汗水打濕的耳邊聲音喑啞地說：

    “警告你多少次了，少說這種廢話?！?/br>
    “再說一次……一定會撕碎你。”

    撕碎的方式，也不再是大費周章用寶具了。

    而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啃噬。

    ……

    “……那我，能說點別的嗎？”

    “嘖，說?！?/br>
    “好……的?！?/br>
    最后的最后，艾爾利對這個實際上已被他帶上了鐐銬、注定無法離去的男人說：

    “不用著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