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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爾利又被綁架了。

    不對，等等，為什么要說“又”——總、總而言之，才從終結(jié)之所醒來就遭遇了這種始料未及的意外，艾爾利很無奈。

    雖然能夠見到埃迪，他確實感到很驚喜，也不介意和埃迪多相處、多交流一會兒，但是，他并沒有……

    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驚喜，高興，感激，好像許多積極的情緒都在心頭充盈，卻偏偏沒有最重要、似乎也最應(yīng)該在此時出現(xiàn)的那一種。

    “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埃迪用極其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艾爾利。

    艾爾利被看得又有些不自在了，但嚴(yán)謹(jǐn)?shù)纳裆蛔儯苷\懇地跟埃迪說明他的想法：“有人在另一個世界等我。我得回去，所以，沒辦法一直陪著你?！?/br>
    “不，你沒理解我的意思，艾爾利。”念出艾爾利的名字時，銀發(fā)的男人似是刻意放緩了語速，讓這字音個個清晰，“我說的‘在一起’，不僅僅是讓你留在這里陪我，而是，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從此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唯一的前提就是前面說到的這個?！?/br>
    “雖然——我很討厭‘命中注定’這個詞，但在這時候用一用也沒問題?！?/br>
    男人的神情同樣也沒改變，看不出生氣，也看不出猶豫。畢竟，這是他已經(jīng)認(rèn)定了的事情，哪里還需要什么質(zhì)疑。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艾爾利的臉蛋，嘴上慢悠悠地說著：“沒遇到就算了，既然我們見面了，那就沒別的可說的吧?！?/br>
    “我見了你，覺得特別喜歡，你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我喜歡的樣子。沒有人能強(qiáng)迫我去喜歡誰，所以，就是你了?！?/br>
    “我不是‘注定’要庇護(hù)你么，不是‘注定’要向你求婚么？嗯，嫁給我，做我的妻子，那么你還想獨(dú)自一人去哪里？沒有我，你又能怎么去？”

    艾爾利被他連著戳了好幾下，嚴(yán)肅的表情也被迫發(fā)生了細(xì)微的變化。但是，前面還好，在聽到埃迪直視著他說出的最后那句話時。

    不再需要被迫，他先是皺眉，隨后，微微抿起唇，嘴角已然失去了笑紋。

    “埃迪，謝謝你那時將寶石留給了我。”他開口，還是要把之前沒能說出的感謝之意表達(dá)出來，緊接著，趕在埃迪一臉無所謂想要插話之前，繼續(xù)道：“但先把感謝放在一邊。很抱歉，我一個人可以的。就算是為了完成重要的約定，我也要回去?！?/br>
    這一次的語氣就沒那么親切了，埃迪不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先還柔柔弱弱的青年板起了臉，似是有一些生氣：“我自己去過很多地方，自己也做過很多事情?！?/br>
    艾爾利并沒有指責(zé)埃迪看輕自己還是什么的意思，他偏過了頭，眸色略顯黯然：“我沒有你這么強(qiáng)大，可……我也在盡力地完成自己和別人的心愿，請不要那么說。”

    “……”

    埃迪過了半晌才接上話。

    “啊，對不起?！?/br>
    他一開口，居然是道歉。

    艾爾利：“！”

    埃迪：“真是的，‘什么這種像是聽不懂人話的家伙居然會道歉’都快要寫在你這雙漂亮的眼睛里了，別人就算了，你??！不要對我產(chǎn)生這種誤解！”

    艾爾利：“我沒有這么想，真的！”

    埃迪：“不管真的假的……好好好，真的真的?！?/br>
    他剛說完，先前戳臉的那只手又伸了出來，但這次不再是戳臉了，而是一把將艾爾利撈到自己懷里，拼命地揉。

    揉臉，揉頭發(fā)，他的金眸像是在發(fā)亮，雖然表面上是在正色地道歉：“抱歉啊，我太激動了，忘了考慮你的感受，也沒想到你看著溫溫柔柔百依百順的——不錯，不錯?！?/br>
    埃迪連著說了好幾聲不錯，頂著熠熠生輝的目光，忽然就把話題扯了回來。

    “艾爾利，你剛剛說有重要的約定，什么約定啊，和誰的，你打算干什么？”

    艾爾利：“呃……”

    其實，那也不算約定，因為從雙方都銘記在心變成了只有他自己才記得，跟他“約定”的那個人類少年，他的master，已經(jīng)遺忘掉他的存在了，而且，他現(xiàn)在也不再是英靈，而重新變成了人類。

    只不過，就算只有他記得這個不完整的“約定”，答應(yīng)過別人的事情，也必須完成。

    “我答應(yīng)了名為藤丸立香的少年，要和他，瑪修，迦勒底的所有人，還有結(jié)緣的英靈們，在萬圣節(jié)以后的節(jié)日依舊能夠熱鬧地相聚?！?/br>
    “他們……都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存在啊?！?/br>
    還是那兩個“即使?！?/br>
    ——即使他們都把他忘了。

    ——即使那個世界，不會留下曾屬于他的任何一絲痕跡。不再是英靈的他，可能又會像當(dāng)初懵懵懂懂闖入異世界時，被異世嚴(yán)苛地排斥。

    “……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

    他的話音不知何時輕柔了起來，但意志仍舊堅定不移。

    埃迪：“……”

    很難揣測出，埃迪究竟有沒有把艾爾利的這番心聲聽進(jìn)去——因為他只是沉默了半晌，就像是什么也沒聽到，面不改色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哦?！?/br>
    “真的不打算跟我結(jié)婚？再考慮考慮呢。?！葎e忙著拒絕，就算不是拒絕，你也肯定會說出類似于還沒有想好這樣的話對吧?？纯?，才遇到你這么短的時間，我就如此了解你了?！?/br>
    艾爾利：“……是嗎？”

    剛剛這個男人不是還說，不了解他的性格么?這才過了多久，就一點兒也不心虛地迅速改口了。

    埃迪又說：“既然如此，我就干脆把跟我在一起的所有好處全部擺出來，讓你聽一聽?！?/br>
    “首先——我會保護(hù)你，只要在我身邊，你任何委屈都不會受。”

    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fēng)，把只穿了淺薄長袍的艾爾利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甚至長度還有多余，剛好能把赤著的雙足也遮住。

    “其次——喏，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只要我有，就都給你，如果沒有，你想要，我就全給你找來?！?/br>
    他不知從哪兒牽來了一匹駿馬，就抱著艾爾利翻身坐上去。

    馬兒的嘶鳴穿過了密林，在途徑村莊與小鎮(zhèn)時，宛若破風(fēng)而行的銀發(fā)男人的偉岸身姿讓村民們面露崇拜，高呼“勇者大人”之名，而被男人放在身前護(hù)住的藍(lán)發(fā)青年，驚鴻一瞥的美麗又讓他們在恍惚過后心曠神怡。

    這個世界真的“活”了過來。

    不再像曾經(jīng)他們第一次離開之前那般死板，明明有生命，卻只能被無形的設(shè)定框死在方寸之地。艾爾利也只短暫地看到了那些飛速從道路兩旁倒退過去的人們的眼睛，那眼里的憧憬——不管是對他的，還是對埃迪的，都讓他不禁先是酸楚，然后浮現(xiàn)出了欣慰。

    埃迪把他帶到了遠(yuǎn)離城市的高地。這個地方只有嶙峋的石山，看不到任何人跡亦或是動物活動的痕跡。而埃迪相當(dāng)熟稔地尋到了山間的一處隱秘的洞xue，他輕輕松松地推開似是被人刻意丟在這兒的至少數(shù)噸的巨石，讓洞內(nèi)的情景顯露出來。

    艾爾利的眼前頓時一片金光璀璨。

    埃迪只用了一句話來介紹：“年輕的時候閑著沒事打打魔物宰宰龍，順便撿來的一些玩意兒。雖然都配不上你，但也可以瞧瞧，有沒有想拿出來玩的?！?/br>
    艾爾利：“……”

    啊，這將一大堆寶物堆在一起，還不以為然隨便送人的習(xí)慣，也很似曾相識……

    “好，最后一點——”

    “我沒法長久地在一個地方待下去。我喜歡到處走走，到處看看風(fēng)景……哦，正好，最近的一個‘風(fēng)景’，我?guī)闳タ??！?/br>
    他也就真的將艾爾利帶去了離得很近的一個地方。

    嶙峋的山巔，如此險峻陡峭，還有颶風(fēng)迎面撲連，就連禿鷹也不敢靠近?？砂５险驹谶@里，就像是腳踩著平地，颶風(fēng)只能將他和艾爾利的長發(fā)肆意地吹起，卻無法讓他們的身影搖晃半分。

    在這里，能夠?qū)⑾﹃柋M收眼底。

    被紫色與橙黃交相輝映的晚霞像是被正要沉入遠(yuǎn)方山后的夕陽拉攏了去，猶如被火燒而拉長了的彩帶，填滿了天與地之間的縫隙。

    在這里，無論是云，還是那遙不可及的落日，都仿佛落在他們的腳下。

    艾爾利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同樣夕陽的余韻，一時之間，不再像晴日天空那般澄澈，卻增添了更為溫暖、更為細(xì)膩的東西。

    “我看到了，真美?！彼p聲說，目光沒有收回：“你過去，常來這里嗎？”

    埃迪道：“也沒來過幾次。我只是喜歡站在高處往遠(yuǎn)處看的感覺，‘老家’最高的地方就是這兒了?！?/br>
    他隨手指了指壓在頭頂?shù)幕璋档奶?，轉(zhuǎn)眼看向艾爾利。霞光的印染對他們兩人造成的效果也是截然相反的，讓艾爾利的目光顯得更加溫暖，卻讓他的視線反而增添了些許更為奪目的凌厲。

    然后，他勾唇一笑：

    “跟我走，我?guī)闳ケ冗@更高的地方看風(fēng)景呀?！?/br>
    此時此刻，以誘惑般的口吻作出這個邀請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艾爾利比之前更加清晰地認(rèn)知到，他真是無比耀眼，被稱作“老家”的這個普普通通的世界束縛不住他，甚至于，其他的任何一個世界，都留不住他，無法讓他長久地停下。

    這樣的人，就像永遠(yuǎn)停駐在正午時分的太陽，自顧自地跳過了需要慢慢攀升的清晨，拋棄了不得不墜落的下午，只展現(xiàn)出最熾熱的光芒，讓迷茫的追光者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艾爾利想到，以前的自己就是追光的人，因為弱小，因為迷惘，才想要從真正的強(qiáng)大存在那里汲取力量。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此時，恐怕早已經(jīng)無法控制地被這奪目的光芒吸引。

    可問題就在于，他……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而且，艾爾利終于明白了過來，總覺得，他對埃迪缺少的那一種感情，究竟是什么了。

    “站在高處看到的風(fēng)景確實大不一樣，謝謝你，埃迪，你是第一個讓我看到這另一種美麗的人?！?/br>
    “其實，我也看過不少的風(fēng)景啦。安穩(wěn)的城市，寧靜的田野，暴風(fēng)雨中的大海，風(fēng)雪不停的雪山深處……我想?！?/br>
    艾爾利迎著埃迪不變的目光，朝他微笑，笑顏中不免帶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歉意：“我還是更喜歡站在地面。我更喜歡停下來，無論是時間，還是陪在我身邊的人?！?/br>
    埃迪的眼神，終于慢慢地變了。

    所以說啊……埃迪和艾爾利，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的人，一個是太陽，一個就是月亮。月亮不會發(fā)光，需要太陽的光輝來蔭蔽，他們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相輔相成的，也就是所謂的天作之合——如果，不發(fā)生意外的話。

    這個“意外”便是，無法離開太陽的“月亮”，在孤獨(dú)流浪的過程中，忽然間生出了屬于自己的那點光芒了。

    雖然很小，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與日光相比，但也確實存在，輕易不會熄滅。

    以前的艾爾利會聽話，跟埃迪走，現(xiàn)在的艾爾利卻改了主意。

    “你……固執(zhí)得讓我頭疼啊?！?/br>
    埃迪說。

    如今就在他眼前，無論哪一處都讓他喜歡得不行的這個美麗的青年，大概自己完全沒有注意。

    在又一次拒絕他——沒錯，雖然語氣緩和了不少，但這果然是一點兒都沒猶豫的拒絕——的時候，不止聲音輕了，表情變了，那不自禁流露出來的柔和，比霞光還要醉人。

    艾爾利可能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只對埃迪粗略一句帶過的“某些人”。

    埃迪突然間很是不高興。

    他很少有這么不高興過。因為，讓他有可能這么不高興的人事物，早就搶先一步被他捏著拳頭收拾得很徹底，或是干脆拋棄了。

    他當(dāng)然不可能揍艾爾利，舍不得，又不想把艾爾利拋棄，不甘心，而且，惹得他不高興的根源也不是艾爾利本人，而是——

    “……會回到這兒來，就說明，你和我一樣，如果沒神經(jīng)病弄的這一出，也就死得干干凈凈了?！?/br>
    “剛剛你心里想到的不是我的其他人都是些什么廢物，這個問題待會兒再說，你先告訴我。”

    男人略微凝眸，氣勢陡然間發(fā)生了轉(zhuǎn)變，眼里刻出了陰冷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