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在意識混沌的期間,仍然能夠依稀地感覺到自己被別人背在身后,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都在不斷地顛簸。 期間,戰(zhàn)斗中爆發(fā)出來的喧鬧隱隱也傳到了耳里,其中還摻雜了些許似曾相識的人聲 他這個時候還下意識地想要掙扎,至少讓僵硬而疲軟的身體能夠動起來——如果在緊急的時刻什么也不做,會讓他無法心安。 但是,還是動不了。 稍稍產(chǎn)生的那一絲清明很快就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連帶著一層接一層將他淹沒的愧疚與難言的不安一起下沉,直到—— 宛如度過了千百年,他在沉重的壓力下,突然驚醒。 “……” “……” 仍舊被仿佛深入骨髓的疲憊壓著,從心底里升起的倦意多番阻止他的清醒,但是,最終還是抵御住了這股阻礙,將眼睜開。 “……唔?!?/br> 果然還是很痛啊。 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視野受到即使在昏迷期間也沒有取下的頭盔的限制,變得狹小了很多,畢竟目光只能透過正前方留出的一道狹窄縫隙看到外界的事物。 艾爾利只為盔甲還完好無損地穿在自己身上而欣慰了幾秒,便無法避免地留意到了比這更加重要的細節(jié)。 ……話說,這是哪兒呢? 他下一刻就一躍而起——當(dāng)然,在猛地用力坐起來的時候,便因為牽動了身上的傷而又重新倒了回去。 明晃晃映入眼中的是頗為簡陋的木屋的頂部。 艾爾利把中斷了不知多久的記憶重新回顧了一下,頓時便覺得有些奇怪。 這里似乎并不是暫時安置難民們的營地。 他在隱隱散發(fā)著霉味的硬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心里想著,還是出去看一看比較好。 這次再起身就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動作無比緩慢,小心得不行——總之,被盔甲束縛著的艾爾利,終于腳踏實地站起來了。 沒過多久就到了門邊,不知為何,他遲疑了片刻,才將門推開。 門外的情景剎那間映入眼中,將艾爾利之前的所有猜測全部推翻了。 這是……山里? 啊,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藏身于山中的小村落。 此時的時間或許有些不巧,太陽早就落下了不知多久。 正值夜深人靜之時,夜空之中只有幾許明亮的星星還在閃爍,就像是被灑落在漆黑畫布上的光點,格外惹人注目。 他停在門口,抬眼向四周觀望,就見同樣的夜色將這座小村落也籠罩了起來,能夠讓歷經(jīng)白日疲憊的人們悄然安睡在屋舍之間蔓延,只有藏在黑暗里的樹葉草叢還在輕輕晃動。 “……都休息了啊?!?/br> 真的很安寧。讓發(fā)出了這些打破沉寂的動靜的他察覺到了自己的貿(mào)然,開始遲疑不定。 名叫藤丸立香的御主和那個叫做瑪修的亞從者,似乎就睡在他隔壁的屋子里。除此之外,村子里還存在著復(fù)數(shù)以上的從者的氣息。 他本來想去詢問一下這是哪里的,如此看來,還是等到天亮了再說吧。 嗯…… 可是,艾爾利又不想再退回到房間里。 經(jīng)過一番遲疑,想著剛好是不會打擾到別人的時候,“出去走一走”的心思終究還是戰(zhàn)勝了對陌生之處的疑慮。艾爾利扣上門,努力放輕腳步,向外走去。 …… 他選擇的落腳處,是村子后面那片山坡的最高處。 費了好一陣功夫才爬到山坡頂,艾爾利也不在意泥土地面的臟亂,將就著坐了下來。 從這處向遠方眺望,重山疊疊盡收眼底,依稀還能望見遠山的背后還有些許閃動著的火光,那里似乎還有一座村子。 可是,被孤寂與黯淡之光充盈著的他所在的山頂,卻成了獨立出的一方境地。 窸窣的聲響只持續(xù)了片刻,艾爾利終于將帶給他許久沉悶的頭盔暫時取下。 因禁錮消失而如釋重負(fù)傾撒下來的藍色長發(fā)果真自肩膀以下斷裂了,長度并不齊整,或長或短地交雜在一起,顯露出好幾處扎眼的凹陷。 而在鬢角邊緣的那些發(fā)又不知被汗水浸濕了多久,凌亂地貼在額角與耳側(cè)。 明明是這般難堪的可憐模樣…… 被淡淡熒光照拂的這張蒼白的面龐,呈現(xiàn)出的只有無悲無喜的極端的平靜。 “仔細想想,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啊?!?/br> 艾爾利抱住了自己的腿,慢慢地,將臉貼上被堅硬的銀甲包裹了一層的膝蓋。 “不止是去找那個人,在那之后,是不是還要再回去……” “回去”,指的并不是向被他背叛的master請罪。 艾爾利的心,直至現(xiàn)在還是矛盾的。 他做錯了嗎?就曾經(jīng)為自己定下的原則來看,確實是錯了。但他更不能夠違背吶喊了許久的心聲。而變成獅子王的阿爾托莉雅,包括高文卿在內(nèi)的圓桌騎士們,他們—— 已經(jīng)親眼見證過了的他們的行為,就是錯的。 那么,還要再更進一步嗎? 在第一次選擇與御主背道而行的現(xiàn)在,不給自己留下喘息與猶豫的空隙,不逃避性地將距離越拉越開,而是倒轉(zhuǎn)回去——將“你們的所作所為真讓我無法理解,難道也被圣杯的黑泥澆得腦袋發(fā)暈了嗎”這樣的話氣勢十足地說出來。 ……說實話,還沒有下定決心。 除此之外,無法理清的困惑還在心頭纏繞。是什么驅(qū)使著他留在了這里,而不是趁著夜色,悄悄地離開—— “砰!” 似是什么材質(zhì)脆弱的東西一下子碰倒的古怪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突兀地打破了沉寂。 思緒猛地抽回,艾爾利略顯吃驚地回頭望去,就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投影。 也不知道那道影子是什么投到他身后來的,略不平穩(wěn)的畫面偶爾會滑過一條起伏的電流,而畫面中央,將略卷的粉發(fā)扎起的男人正手忙腳亂地收拾剛剛被他碰倒的杯子。 咖啡杯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放在桌上隨手就能拿起的位置,也不知這人怎么搞的,杯子歪倒了下來,好在沒有滾到底下去。但是,熱騰騰的咖啡隨即就流出了大半,順著桌沿落下,嘩嘩的水聲隔著空間都能聽清。 “啊啊啊啊——燙燙燙!” 咖啡灑了倒還只是小事兒,關(guān)鍵是,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在擦桌子的過程中,手還被剛煮好沒多久的咖啡燙到了。 男人這張說不上帥氣逼人、但嚴(yán)肅起來還是有幾分能讓人信服的氣場的臉,就這樣貼上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皬U柴”標(biāo)簽,估計短時間內(nèi)撕不下來了。 從那慌慌張張的動作可以看出,他心里估計急得要死。可是,越緊張越容易出漏子的道理在任何時候都能適用。 艾爾利看著那人焦頭爛額地忙活了好一陣,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杯子,要掉了?!?/br> “帕子呢帕子呢?等等筆記本也被打濕了,再等一下——呃?!” 被主人忽略了半天一直沒扶起來的咖啡杯慢騰騰滾到桌沿,眼看著就要摔下去了,聽到了提醒的男人呆滯了一下,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猛地勾手,順利地把杯子撈了起來。 當(dāng)杯底與桌面平穩(wěn)接觸的咯噔聲響起時,無論是投影里的男人,還是直直盯著這邊的艾爾利,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還好……” “呼……” 然而。 就在危機解除的下一刻。 同一時間放下心來的這兩人,就在猝不及防間對上了視線。 投影里的粉發(fā)男人冷不防地看見了艾爾利轉(zhuǎn)過來的臉。 艾爾利倒是一直在看著他。 在視線交觸的那一剎那,那個男人似是極難察覺地愣了幾秒,仿佛呼吸也不自禁地放輕不少。 可是,他又調(diào)整得很快,將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迦勒底指揮官、并不認(rèn)識“caster”的羅馬尼·阿基曼眼中的晦澀之色收斂起來,用與平常一般無二的語氣勉強笑道: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caster,剛剛那是失誤,失誤!我大概是太困了,平時都不會這樣……對了,你之前沒見過我吧,因為——” “醫(yī)生?!?/br> 相當(dāng)意外,艾爾利主動地接住了男人的話音。 “我記得你的聲音。” 他記得徹底昏迷前,無比憤怒地讓他不要任性的這個男人的聲音。 也還記得,話音中的氣憤讓他不解,又讓他不知為何感受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撕裂之痛出現(xiàn)在傷口——不,那個地方不是尚未痊愈的傷處,是……本該有心臟跳動的地方嗎? “你是藤丸立香他們的指揮官,我聽他們提起過有‘醫(yī)生’這個人??墒?,那時候,我只聽到了你的聲音,沒有看到你的模樣,也不知道你叫做什么?!?/br> 還是沒有移開視線的艾爾利,更加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對一個陌生的、連實體都不在這里的男人產(chǎn)生那么急切的探究之心。 并且,對于自己的想法,幾乎永遠學(xué)不會掩飾的他,如此毫不猶豫地說著:“能告訴我嗎?”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br> 再清楚一點,再近一點。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更多地了解你一些?!?/br> “…………” 這番將迫切徹底地表現(xiàn)出來的話語,讓粉發(fā)的男人不禁睜大眼睛,在艾爾利看不到的地方,放在轉(zhuǎn)椅扶手上的雙手一下收緊。 他略微地沉默了一小會兒,才狀似坦然地開口,還順帶抱怨了一句:“直接用‘醫(yī)生’代替了我的大名也太過分了吧立香!咳,我是羅馬尼·阿基曼,可以直接叫我羅曼,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特異點修復(fù)行動指揮官兼工作人員?!?/br> “因為臨時想起還有點事情要跟立香和瑪修確認(rèn),我又延遲了下班時間,結(jié)果儀器打開以后發(fā)現(xiàn)他們倆都睡得完全叫不起來了……” 真正的心聲幾乎要蓋過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虛假的說辭,沖動地擠到口邊,可是,他硬生生地把在舌尖盤旋的字句全都冷酷地咽了回去,換成繼續(xù)尷尬地摸著后腦勺。 “然后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醒了,想著過來問問你的情況……醫(yī)生的本能還真是控制不住啊,哈、哈哈哈。” 這么蹩腳的解釋,就只有不知情的英靈會信了。 “明白了?!卑瑺柪吐曊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