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出去看一下，上次去過的小鎮(zhèn)離這兒并不是很遠，而且，他之前也悄悄地記過路，知道要怎么走、要從什么方向前進……

    此刻，少年的心理活動大抵是極為復雜而又糾結(jié)的。但再怎么糾結(jié)，也只持續(xù)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認定了一個目標就絕不會輕易放棄更改決意，這是隱藏在宇智波斑內(nèi)心深處無法動搖的信念。所以，還只是個少年的宇智波斑略微遲疑了一會兒，眼中便閃過了一絲堅毅。

    他第一次向前，邁出了朝著外面的世界獨立而行的第一步。

    跨入樹林的勢力范圍，過去時不時浮現(xiàn)在夢中的密布樹影全都被他踩在了腳下。

    他在林中飛奔，時而接住高大樹木的枝干作為支撐，一晃躍到遠處的另一顆高樹之上，與印象中的出口的相距便在從身旁呼呼刮過的疾風的陪伴下飛快地縮短。

    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黑發(fā)少年臉上的表情應(yīng)當是喜悅的，當然還不乏從未懷疑過的自信。

    與其說只是想要背著家長們一個人跑到外面去，倒不如說，讓宇智波斑難掩激動的根本原因，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成長”。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

    林間飛馳的小小身影仍在前行，并且，依稀能夠望見密林外豁然開朗的微淡的陽光。

    在他身后，某棵最高的大樹上，坐在樹枝間的金發(fā)少年晃了晃懸空的腿，悠悠地將目光投下。

    【比預(yù)想的時間還要早了一些啊……小斑，終于跨出了這一步呢。】

    以玩伴的身份陪伴著宇智波斑成長到如今的少年吉爾伽美什歪著腦袋，赤紅的眸子微瞇，嘴角卻勾著似是頗感欣慰的真摯笑容。

    【這是我們所期待的結(jié)果，當然要感到欣喜。但是，這個提早而來的結(jié)果，對于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就有些說不準了?！?/br>
    這時的宇智波斑，還不知曉一直關(guān)注著自己的大哥自目光望不見的高處，發(fā)出了淡淡的嗟嘆。

    他如自己期望那般，輕輕松松地穿越了昔日視作不可觸及的幽深密林，沐浴在了森林另一頭的光芒之下。

    “那座小鎮(zhèn)，我記得是在……這條河溝的上游吧。”

    小聲嘀咕著，少年宇智波斑便毫不猶豫地行動起來。

    順著河流一直往上，比跨越森林要簡單多了。而當他花了頗短的時間趕到位于上游盡頭的那座小鎮(zhèn)之時，天色竟是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漆黑——

    ……不對。

    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進入小鎮(zhèn)之中，宇智波斑很容易就找到了記憶里兩邊都被熱鬧店面擠滿的長街，當初他們在一起欣賞煙花的高樓，也還在老地方。

    可是，當他緩緩地抬眼，將視線向四周的景象一一掃去……

    幾乎沒有變化。

    火紅的燈籠仍舊高高掛起，透過燈紙依舊能看到還未燒盡的火光。小吃攤的食架根本就沒有收起，還有不少人走在街上，停駐在路邊。

    宇智波斑愣愣地看著前方——店主剛做好一根巧克力香蕉，笑意盈盈地將食物遞到了客人的手中。

    拿到巧克力香蕉的浴衣女子似是愉快地跟店主說了些什么，說罷，微微俯身，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女子的另一只手捏住粉紅色的長繩，提起的這個小小的透明口袋里，還有一只全身黑色斑點的金魚暢快地游來游去。

    宇智波斑還記得，那一天晚上，由于艾爾叔叔喝醉了酒，煙花表演還沒有結(jié)束，他們一行人就先一步離開了。

    然而，在他印象中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的現(xiàn)在——

    “轟隆?。　?/br>
    象征著表演尾聲的最后一抹盛大的煙花在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放肆地綻開，那本應(yīng)激蕩人心的聲音在此刻，就像是擊潰了一直以來、將一無所知的他扣在其中的玻璃罩所發(fā)出的震響。

    隱隱約約間，還能聽到……就在周圍的人們發(fā)出的歡笑聲，歡呼聲。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是從他們那日離開到現(xiàn)在，只過去了極為短暫的一小會兒時間，更可能，只過去了幾分鐘。

    宇智波斑忽然渾身冰涼。

    有一種被隔絕的、被遺忘的感覺在心中滋生，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發(fā)生了一個從未意識到的——

    真……

    “對不起，斑?！?/br>
    忽然之間，那渾身冰涼的感覺竟像是突然消失了。

    帶著熟悉氣息的青年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后，手掌懷著極其輕柔的力道落到他頭頂，嗓音雖然淡淡，但當他的聲音出現(xiàn)的那一刻，宇智波斑頓時覺得，自己重新得到了勇氣。

    “本來是在看到你一個人跑了出去之后，因為擔心悄悄跟了上來……結(jié)果，沒想到你還是自己發(fā)現(xiàn)了。”

    跟來的這人當然就是艾爾利。

    這件事，他們一開始就知曉了，只除了那時還是嬰兒的宇智波斑。

    梅林并不能在這個世界待上太久的時間，想要將嬰兒養(yǎng)大成為足以擔起責任的年輕人，更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將所居住的整片森林的時間調(diào)整了一下。

    森林內(nèi)的半年，等同于外界的一天。

    在城堡度過的這七年時間，對于外面的人們來說，也就只是十四天而已。而這短短一周，相對應(yīng)的只有六分鐘左右，以至于宇智波斑再度來到這座小鎮(zhèn)時，慶典還未結(jié)束，所見的場景幾乎完全沒有變化。

    艾爾利本來并不主張把事實告訴宇智波斑。

    他說不出多么有理有據(jù)的道理，只是下意識地覺得——

    讓一個孩子在幾乎等同于完全封閉的空間里生活，整日見到的就只有他們幾個人，而且將他養(yǎng)大是為了讓他回到過去，承擔起讓這個世界不會毀滅的責任……得到的壓力，太大了。

    即使小斑并不是他的御主，艾爾利仍是希望看到這孩子能夠開開心心地長大。從宇智波斑身上看到的“未來”，雖然有著足以掩蓋這世間所有人的光芒，但同樣的，又太過沉重。

    又是一個，艾爾利不希望發(fā)生的結(jié)局。

    可無論是吉爾伽美什還是梅林，都表示艾爾利的想法實在是天真到了極點，根本不可行。他們給出的理由又太過有道理，讓艾爾利聽了以后，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觀點。

    但是，他又覺得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

    知識與力量的灌輸不需要他來插手，那么，他就只好換了一種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爭取多和這孩子待在一起，就算自己說的話很少，能夠聽著小斑噼里啪啦說著今天發(fā)生了什么自己又學會了什么新忍術(shù)，也還算不錯。

    結(jié)果——結(jié)果，就像吉爾他們說的那樣，宇智波斑比他認為的還要有主見，并且，比他認為的更要堅強，深藏在幼小身軀里的心不會輕易崩塌。

    “……艾爾叔叔，你跟我說什么對不起啊?！?/br>
    沉默了一會兒，被艾爾利按著頭的少年別別扭扭地偏開腦袋，不讓他繼續(xù)弄亂自己本就理不順的發(fā)型。

    “雖說剛才確實很震驚沒錯……現(xiàn)在，也就那樣。因為不管是你，梅林老師，父親大人，還有那個長不高了的哥哥，你們誰都不會害我吧?！?/br>
    “所以——肯定有一定要這么做的理由，我相信?！?/br>
    方才出現(xiàn)在胸口以下的動搖早已經(jīng)一掃而空，宇智波斑撇了撇嘴，但很明顯，話語里再無迷茫。

    相反，這時再回想起來，他其實早就隱隱有所預(yù)感了。

    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親大人”和“哥哥”肯定不是他真正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了，很有可能是為了讓他安心，而接替的稱呼。

    再加上梅林老師和艾爾叔叔，除自己以外的那四個人……不，他們應(yīng)該不是人類吧。

    “嗯，早點知道也不錯啦，艾爾叔叔，趕緊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訴我，可以嗎！”

    在騰升而起、綻放出千紅萬紫光芒的煙花的映襯下，黑發(fā)少年如此嚴肅地請求道。

    艾爾利注視了他一陣，在確定他是真的這么想的之后，提起的心終于放下。

    “唔……具體的來龍去脈，還是讓知道得最清楚的梅林老師慢慢跟你說?！卑瑺柪肓讼?，覺得還是把重要的事情交給梅林比較好，畢竟解釋說明情況的工作，花之魔術(shù)師大概已經(jīng)分外熟稔了。

    宇智波斑略微有點遺憾：“好吧?！?/br>
    艾爾利看了看天邊還未完全消散的煙火，隨后又道：“再玩一會兒？”

    “就算煙花沒有了，街邊的小店還要有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關(guān)門呢?！?/br>
    可是，宇智波斑卻搖頭：“不玩了，我們回去吧，艾爾叔叔?！?/br>
    一眼望見艾爾叔叔因為他這句話又浮現(xiàn)出些許擔憂之色的表情，黑發(fā)少年連忙補充：“反正以后還能再來，我現(xiàn)在想要快點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根本沒辦法安安心心地玩啊?！?/br>
    “對了，好不容易就只有艾爾叔叔在……”

    出乎意料的，板著臉的少年仰起頭，用手勢暗示艾爾利蹲下來。

    艾爾利微怔，雖然不明白小斑想做什么，但還是如他所愿。

    蹲下后，他們倆差不多一樣高，視線也可以完全持平了。

    “艾爾叔叔，我有一個非?！匾臎Q定，想要跟你說?！庇钪遣ò哂帽葎偛胚€要認真嚴肅的語氣說道。

    實在是太嚴肅了，以至于艾爾利也不禁神色肅穆起來。

    “好，你說?！庇㈧`目光凝重。

    宇智波斑：“我決定，等我長大成人之后——”

    “娶一個就算沒有你好看、也要和你一樣溫柔善良、最好是藍色頭發(fā)藍色眼睛、還要喜歡穿盔甲的妻子！”

    最重要的是，長大以后的我絕對會對妻子既體貼又溫柔，不會指使他/她做這做那整天忙得團團轉(zhuǎn)，更不會用牙齒咬破他/她的嘴皮！

    這……這是多么令人震驚的宣言?。?/br>
    先不論小斑的性向似乎在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發(fā)生了神奇的轉(zhuǎn)變。這可謂發(fā)自肺腑的真摯之言，絕不會隨時間流逝而動搖，并且，將少年宇智波斑心中隱現(xiàn)的對某些大人們的敵意彰顯無疑。

    艾爾利：“…………”

    老早之前研讀的兒童心理學記載過，在孩子發(fā)表自己的見解或是大志愿時，做家長的需要引導與迎合，大力支持孩子實現(xiàn)他的夢想。

    所以，即使——就算是艾爾利也能敏銳地意識到小斑實現(xiàn)這個目標的可能性有多么低，身為家長，艾爾利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還是采取了鼓勵的態(tài)度：

    “好，小斑你一定會找到這樣的妻子的。”

    “哦哦！”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了？”

    “嗯?！?/br>
    于是，艾爾利站了起來，牽住了少年宇智波斑的手。

    他們朝著來時的方向緩步走去。

    沉浸在煙花慶典余韻里的鎮(zhèn)人們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有幾個格格不入的旅人來到了這里，又悄然離開。

    持續(xù)一晚的慶典結(jié)束后，朝陽仍會升起，為漸漸沉寂下來的街道帶來新的生機。

    對于宇智波斑來說，回程的這一路，竟似比來時更加漫長。

    不止如此，心境也發(fā)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心神沉入了玄妙的境界。

    最先響起是“父親大人”——那位威嚴的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