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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自歡在線閱讀 - 第219節(jié)

第219節(jié)

    夢中場景的變幻不過是眨眼之間。

    青君站在這夢里,從一開始的旁觀者,變成了直面夢中的人。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含笑凝望著她。

    “神君?”青君望著他,疑惑。

    那個“神君”沒有說話,他唇角帶著笑意,捏住了她的下巴,低頭凝望她。男人的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那指肚的涼意,令她身體一陣顫栗。

    “你……”青君益發(fā)的迷惑。

    “噓……”男人輕聲道。

    他低下頭,吻住了她。

    215

    青君等這個吻, 等了一萬年。

    待男人微涼的唇離開, 她睜開眼, 感到困惑。

    “你是誰?”她問。

    作為妖族, 她的嗅覺告訴她, 這個人……并不是神君??勺鳛榕?,作為一只善于魅惑別人的魅狐, 她的眼睛卻告訴她,眼前的男人就是神君。

    魅狐善于模擬和模仿。他們能精準的復(fù)制別人的面孔、體態(tài)和聲音。但即便是這樣的魅狐都得承認,任何一只魅狐都無法完全的模仿另一個人的神情和舉止, 尤其是眼神。

    可這個氣息與神君并不相同的男人, 他的眼神卻和神君一模一樣。這是無法模仿的。青君亦能分辨得出來,這并非是利用她自身的記憶制造出來的幻象。而是這個入了她的夢的男人, 的的確確有著和神君一樣的面孔,一樣的眼神,甚至連嘴角那一絲壞壞的笑都一模一樣。

    男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你知道我是誰。”他道。

    “你不是神君?!鼻嗑馈?/br>
    “是的?!蹦腥说?,“我不是他?!?/br>
    青君望著他的面孔,問:“你是什么?”

    “你看到了?!蹦腥溯p笑道,“我是他的一部分?!?/br>
    青君感到窒息, 因為她已經(jīng)明白了他是誰。

    有一種天傾地覆的感覺將青君淹沒。

    小狐貍從出生便活在神君的時代。從能聽懂獸語和人言時起, 她便知道要愛神君, 要效忠神君。神君強大而美麗, 寬厚而仁慈。他不是普通的修真者,他是升過仙而后歸降于世之人。

    在魔族侵蝕大地的時候,是神君統(tǒng)帥百萬修士, 守護大陸,庇佑萬千生靈。

    無數(shù)生靈提到神君,心中都充滿感謝,感謝自己生在了有神君的時代。走到哪里,都有生靈在歌頌神君,歌頌他的強大,也歌頌他的仁慈,歌頌他放棄了仙者的身份,重歸于世。

    可此時此刻,所有這些青君甘愿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崩塌了。青君明白了為何一個升了仙的人還會再度降臨世間。

    因為這一切,本來就是他的錯。

    “魔……君?!彼D難的道。

    魔君亦是她從出生就聽到的一個名字。是所有人都知道必須要殺死的可怕存在。

    在魔君出現(xiàn)之前,并非沒有魔族行走世間。人、妖、靈、魔,是這世間的四大種族。但魔族又以其與大道相逆的特殊性而有別于其他三族,被三族共同厭惡和排斥著。

    雖然魔族與三族相遇必要遭到斬殺,但在魔君之前,世間的魔族總體來說數(shù)量稀少。若將世間的生靈比作光,則魔族就是影。有光就有影,本來也自然之道的客觀存在。

    這種能被各族都接受的平衡一直維持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魔君出現(xiàn)。

    魔修是死物,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死了。正相反,幾乎可以說,他們是以另外一種形式活著。而這種死物的存在形式,又成為了另一種意義上的“不死”。

    這些不會再死的死物依然需要修煉。在過去,魔修曾經(jīng)也是依靠靈氣,他們吸收靈氣,在身體里將之轉(zhuǎn)化為死氣。

    但當魔君出現(xiàn)后,改變了一切。

    魔君使得魔修既可以依靠靈氣,也可以直接依靠死氣修煉。魔君還使得魔修們有了更多更有效率的制造死氣的手段。當然這些手段,都是以其他的活的生靈的生命為代價。

    從此,魔族從躲在角落里的影子變成了迅速傳播的瘟疫。

    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被稱作魔君的男人。

    小狐貍想起了平原上無數(shù)的大妖,想起了泥土下累累的白骨。

    她總是跟在神君的身畔,所以……那些人和妖中的許多,她其實都見過。她向往他們的強大,敬佩他們的忠誠。小小的小狐貍總是夢想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像他們一樣,為了擊退魔族,為了神君,雖死無悔。

    雖死而……無悔嗎?

    如果,如果他們像她一樣知道了真相,還會這樣無怨無悔嗎?還會像從前那樣的熱愛神君、敬仰神君嗎?

    會否會像她一樣,感到一切都在崩塌?

    男人的手撫上她白皙的臉頰,憐惜的道:“別哭……”

    但淚水還是滑落青君的臉頰。

    人修常常會出現(xiàn)道心不穩(wěn),心境受挫的情況,但妖族很少發(fā)生這種情況。這是因為妖族心思簡單,沒有人族那么多彎彎繞繞的緣故。

    譬如青君,她從小被教導(dǎo)的,便成了一輩子的信仰。

    但是同樣,當這信仰崩塌的時候,她感到胸中有一股爆發(fā)不出來的力量。在過去,她簡單的相信,簡單的膜拜,簡單的去愛,她的一生中從未體會過如此復(fù)雜的情感。

    青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的心中一片混亂。

    “為什么哭呢?”男人笑嘆,“為了他嗎?難道還愛他嗎?”

    青君牙關(guān)顫抖,說不出“不愛”。即便如此,她也說不出她不愛長天。

    這和長天一模一樣的男人,這實際上就是長天的一部分的男人,憐愛的把她擁在懷里,輕撫她的長發(fā),親吻她的臉頰和嘴唇,在她耳邊輕輕的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而他……他不會愛你,他不會愛任何人。這個世界和你們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原罪,他的負疚。他永遠、永遠也無法去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給我吧?!彼f,“把你自己給我。”

    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在青君道心一片混亂,腦中一片混沌的短短片刻,這男人暫時性的取代了長天。

    青君嘴唇微抖,就要應(yīng)下。

    那一聲“好”因為肩膀的劇痛而被打斷。

    青君陡然清醒回頭,一個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那手極有力,使她的骨頭感到疼痛,故而才清醒。青君來不及去看那男人的面容,她瞳孔驟縮!

    她正身處在一個巨大的陣法正中。在她的身周,一圈圈、一層層復(fù)雜得令人暈眩的符文發(fā)著微光閃耀。和這光形成了鮮明反差的,是將她的身體裹住向下拖拽的黑霧!青君的身體已經(jīng)沉入陣法中,陣法的微光已經(jīng)沒至腰間!

    青君想要掙脫。那符陣卻有著她想象不到的力量,青君堪稱當世強者,一身修為卻都被束縛,半點使不出來。她清楚的感覺到,不僅僅是她的身體,她的神魂也被這陣法吸附著向下沉淪,無法掙脫。

    這是長天耗盡心血為魔君煉制的囚籠,任何修士都無法借助自己的修為,任何生靈都不能靠自己掙脫。他們的rou身和神魂都會被捕捉。

    幸而,捉住了青君肩膀的那個人,并不是生靈。他沒有rou身,他的魂魄被固定在了器核之上無法剝離。而且,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從這個大陣中撈人出來。

    青君反手按住了那只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寸寸從符海中拖出來。

    她回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正在救她的那個人并不是人,原來是個傀儡,一個眼眸墨綠的傀儡。

    蒼瞳現(xiàn)在只剩下墨綠色眼眸這一個特征了。

    他雖然不受陣法束縛,卻會被陣法的力量攻擊。上一次,他把長天撈出來之后,身體就完全崩毀了,所以長天才把自己的骨給了他。這具新的骨體無比堅固強大,在過去的這幾千年蒼瞳已經(jīng)證實了這一點,但今天,他這具身體正在遭受自煉制以來最大的威脅。畢竟,這大陣,也是長天親手所制。此時此刻,長天的骨展示出了其令人驚嘆的堅固性,他的身體依然完好,沒有被符陣的力量摧毀。

    只是一身的皮膚都已經(jīng)粉碎剝離,完全露出了他骨質(zhì)的身軀。身體還好,一張臉完全就是骷髏。

    蒼瞳將青君抱在懷中。在這陣法中,他亦無法飛行,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每一步都阻力巨大,格外艱難。

    青君修為被陣法封印,她的神魂還在苦苦抵抗陣法的吸附,努力將生魂縛在rou身中。她只能縮在蒼瞳懷中,被陣法的力量沖擊得幾乎要失去意識,渾身發(fā)抖。

    蒼瞳看了她一眼。

    當日穿過界門,蒼瞳觸發(fā)了界門中的第二重禁制,器核上帶著魔息的他被直接傳送到了魔域。他便被困在了這里。

    魔域里幾乎沒有活物。但蒼瞳自己也不是活的生靈,那些死物倒完全無視了他,并不會來主動攻擊他。不像青君那樣,青君這一年的時間里,一路走,一路掃蕩不知多少只魔物。

    但魔域里也幾乎沒有靈氣。這一點,青君倒無所謂。修士將天地靈氣納入體內(nèi),修煉成為屬于自己的靈力,這靈力便生生不息的在體內(nèi)循環(huán)。在這種沒有靈氣的環(huán)境下,修士不過是不能吸納更多的靈氣來提高自己的修為而已。

    但蒼瞳的體內(nèi)沒有這樣生生不息的生命循環(huán)。他是器,他是法寶,他像所有的法寶一樣,需要有活的生靈來維持他的“生命”,哪怕是一株小草,一只小兔。但就是這樣低的要求,魔域也不具備。

    蒼瞳亦從那片古戰(zhàn)場經(jīng)過過。除了骨骸被裹上黑色的石皮,那里一萬年未曾變過。蒼瞳一踏入那里,便辨認出來,這里——就是他當年恢復(fù)意識醒來的地方。

    他猶記得當年奪回了自己的意識,在這里醒來,猶能察覺到周圍一些法寶的波動。后來長天為他煉制新的身體,以自己的骨為主料,許多輔料都是從這戰(zhàn)場上刨出來的。那個時候,泥土之下還掩埋著許多的東西,那些東西都還算是活著。

    但當蒼瞳再一次穿過這龐大的古戰(zhàn)場,他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靈力波動。當年那些還算活著的法寶,都在這沒有生命的空間中死去了。

    蒼瞳走出古戰(zhàn)場的時候,他意識到,如果他不能離開這里,他就會和那些法寶一樣死去。

    他只有兩條路可走,或者尋到出口離開,或者尋到生命依附。

    他走過魔域許多地方,那些死物無視他,他也無視他們。他經(jīng)過當年撈出了長天的大陣,不見異樣。時間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去了。

    他有時候會望著幽昏的天空想竹生,不知道她回到大九寰之后過得如何?她的力量在大九寰還不算什么,會否會遇到危險?她自己能否安然度過?

    最重要的是,他曾經(jīng)讓她以為他會一直在她身邊守護,但他卻沒有做到。她會不會……以為他拋棄了她?

    時間一點點流過,蒼瞳的心愈來愈沉。直到某一天,他再次走過那片古戰(zhàn)場,突然察覺到了空氣中殘留的一點點靈氣。

    有人!

    有活的生命,來到了這里!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求營養(yǎng)液!新月來到了,營養(yǎng)液在哪里?

    216

    在玲瓏的一樓, 三個人圍席而坐。

    “把大陸變成一片死地?”竹生詫異道。

    “是的, 文獻中是這么記錄的。咱們宗門里保留的, 都是五千年以上的手抄本。都是這么這么說的?!?nbsp;包峪正色答道?!叭舴侨绱? 萬年前也不會有那場滅魔之戰(zhàn)。咱們?nèi)俗逑騺碜钍怯腥菽舜? 與世間各族共存才是平衡之道,為何獨獨容不下魔族。”

    蘇蓉啜了一口靈茶, 覺得嘴巴里太清淡,很想吃瓜子。但另外兩個人正在談?wù)摵車烂C的事情,這個氣氛下, 顯然不適合吃瓜子。蘇蓉只好苦苦忍住。

    “那么, 然后呢?”竹生問,“活人都死了, 魔族能得到什么?”

    “呃……這個……”包峪一時答不上來。

    他實際上不理解竹生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就好像是在問,天為什么是藍色的?那自然是因為天就是藍色的啊。水為什么會流?因為水就是會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