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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界門？”周瑋道, “凡人界那個嗎？”

    竹生和周瑋互通了名姓, 落到地上, 先去收拾那條地滾龍。周瑋險些成了這地滾龍的腹中物, 全靠了竹生才死里逃生, 自然不好意思去跟竹生分取。

    但竹生尚且不知這么一具尸體有什么用處，見周瑋眼中流露出艷羨之意, 便以謝他空中搭手為理由，將那地滾龍贈與他。周瑋有些不好意思，兩個人便干脆平分了。

    周瑋是熟手, 取眼球、取牙齒、拆骨、剝皮、抽筋, 沒一刻就收拾利落了，倒叫竹生嘆為觀止。他見竹生不懂, 又熱情的指點竹生，這些割下來的部位，哪塊可以入藥煉丹，哪塊可以煉器。

    從小九寰回到大九寰，竹生從凡事都有人代勞、服侍的女皇，一下子又跌回了一無所知的新手, 她知道今后自己要在這里繼續(xù)生存下去, 不能一無所知, 便也聽得認真。

    待將周瑋幫她收拾出來的東西收進儲物法寶里, 她便詢問他界門在什么位置。

    “我和同伴穿過界門，不知為何分散，就出現(xiàn)在這里?！敝裆?。

    周瑋誤會了, 詫異道：“你要去凡人界？去那里干嘛？我聽說那邊靈氣十分稀薄，也沒有什么天材地寶的?！狈踩私缟踔吝h遠不如九寰大陸的那些凡人國家。那些凡人聚居之地，對修士來說就已經(jīng)是靈氣稀薄的之地了，凡人界只能用“貧瘠”兩個字來形容。簡單的講，就像城里的富人看鳥不拉屎的窮鄉(xiāng)僻壤。

    竹生卻道：“不，我們是從那邊過來的?！?/br>
    周瑋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邊”指的是凡人界。他更吃驚：“你怎么過去的？”

    竹生道：“用界石?！?/br>
    “不是，我意思是……”周瑋想了想，意識到竹生可能不太懂。若是散修，無門無派，沒有家族，全靠自己，的確有可能在很多方面會有知識欠缺。

    “那個界門有禁制啊，我想想……”他回憶了一下，那都是小時候看的書了，“好像是……筑基以上就不行了，只有煉氣境的修士可以穿過去。筑基以上的境界，會被彈出來，而且不是彈到界門那里，是隨便彈到什么地方。像這里，就離界門至少兩千里吧?！?/br>
    竹生還是第一次知道界門的禁制，不由微怔。

    竹生在紫羅山閉關(guān)二十年，結(jié)了一顆丹。但無論是竹生還是蒼瞳，都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那顆丹。那丹成于祖竅，在放出烈日一般熾烈的光芒之后，慢慢收斂成為一顆散發(fā)著柔和光芒的純白色的丹。而竹生的氣海里，依舊成湖，靈力如水，流動不息。卻始終都沒有凝結(jié)成基臺。這種無基而有丹的狀態(tài)，便是蒼瞳也不知道該如何定義。

    最后，竹生覺得這丹與人族的金丹差異太大，便還是隨著妖族，稱之為“內(nèi)丹”。

    內(nèi)丹高懸于祖竅，所發(fā)光芒不再刺目，柔和宛如一輪明月。而從前那些代表著靈竅的黯淡星子都消失不見。從這丹成之日起，竹生就再不需要任何竅，但亦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何等境界。

    此時，聽周瑋給她普及界門常識，她至少能確認，自己的境界當在筑基以上。

    周瑋卻十分好奇：“你……你氣息斂得這么好，我看不出你境界。但你肯定得是筑基以上吧？你是怎么穿過界門的？”

    竹生回神，道：“那時我還沒有修煉，還是凡人。”

    周瑋張大嘴，驚訝道：“等于是……你等于是在凡人界里修煉到現(xiàn)在，然后才回到九寰？”

    竹生點頭。

    周瑋嘴巴都合不攏，驚嘆道：“你可真行?。“?，那邊怎么樣？我記得書上提到的都說靈氣貧瘠啊。”

    沒有對比之前，竹生感受還不深。此時此刻她站在大九寰的土地上，呼吸大九寰的空氣，稍稍感受，便能感受到空氣中的靈氣的確是比小九寰濃郁得多。這里還只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山而已，若是能尋到洞天福地，靈氣濃度更是這里的許多倍。

    真是讓人覺得呼吸都舒暢。

    雖則如此，竹生還是要回到界門處，因為她和蒼瞳失散了，彼此無法聯(lián)絡，唯有界門是兩個人都能想到的匯合地點。如果……蒼瞳還想和她匯合的話……

    “發(fā)個傳音符給他啊?！敝墁|理所當然的道，“看看他在哪，找個近點的地方碰頭唄?！?/br>
    竹生表情微妙，道：“我沒有……”

    周瑋道：“那發(fā)個傳書符?！?/br>
    竹生表情愈加微妙：“也沒有……”

    “……”周瑋小心的問，“你……該不會是，什么都沒有吧？”

    竹生道：“靈石還有一些，不多了?！?/br>
    周瑋扶額。

    竹生也無奈。

    認真仔細的溝通了一會兒，周瑋終于確認，他隨手撿到的這個漂亮姑娘，雖然不知道是撞什么大運在凡人界都能修煉到筑基，但她確實缺乏很多九寰大陸上只是常識的東西。修身們隨身必備的各種日常符箓、物品，她幾乎都沒有。

    最讓他抓狂的是，這一刀劈開了滾地龍的姑娘問她：“能不能教我御器？”

    她竟然連御器都不會！她可是能一刀劈死滾地龍啊啊啊??！

    “這樣吧……”周瑋最后決定，“我陪你去界門?！?/br>
    竹生的眸子里閃過異樣的神色。上一個陪她去界門的周家少年，在半路上粉身碎骨。但這一次……她眸子明亮如清潭，對自己說……再不會了！

    “那，有勞你了?！彼墁|，微微的笑了。

    眼睛彎成月牙，眉目秀美間又帶著股說不清的味道。周瑋心跳加速，感覺道心都要不穩(wěn)了。

    此時此刻，在界門處，沖昕與樹翁進行了一場極其富有耐心的對話，結(jié)合之前灰灰的說法，確認了不久前有人從另一側(cè)進入界門，而后被隨即傳送九寰大陸不知道什么地方。這個人，應該就是竹生。

    她回到了九寰大陸，因此灰灰識海里的契約又亮了起來。因為被傳送到可能很遠之外的地方，因此那契約相對黯淡，但卻不像她在凡人界時那樣因為隔絕了空間，完全黯淡無光了。

    在沖昕與樹翁談話的時候，灰灰就腳踏罡風，以他疾風狼的速度，在天空上以百里為直徑盤旋了一圈。

    待他飛回來，就見沖昕已與樹翁對話完，正沉默站在那里望著山巖。

    他落下來，對沖昕道：“確認了！”說著，朝著某個方向，舉起一只狼爪：“她在那邊！”

    契約使他和竹生彼此關(guān)聯(lián)，離得越近，感應越深。他飛了一圈，憑著感應強弱的微小變化，確認了竹生所在的方向，宛如一個雷達。

    但沖昕沒有立即回答他。他站在巖壁前沉默了良久，手漸漸握拳，抬起頭看著灰灰，緩緩道：“走……我們，去找她……”

    周瑋帶著竹生先要離開這連綿起伏的山脈。他們飛行了一天，晚上在山中露宿。竹生趁機請教御器之道。

    若要御器，先要御氣，以氣來御器。

    竹生花了一柱香的時間領悟了何為御氣，半個時辰后她已經(jīng)可以踏著綠刃在夜空里俯沖、急升、驟停。

    看著她纖細的身形踏著碧綠長刀在夜空中馳騁翻滾，刀鋒偶爾反射月光亮起一道寒芒，周瑋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不能合攏。是他記錯了嗎？他怎么記得自己前些年筑基的時候，學御器足足用了近十日才能在真正算是“高空”的地方飛行?。?/br>
    竹生姑娘，學得未免太快了吧？

    實則御氣本身不難，只在熟練與否。而御器的難度則在于克服人類自身對飛行這件事本身的恐懼。

    而竹生今生在長天宗，就常常和沖昕、灰灰玩些高難度、高刺激的空中游戲，更不要提她前世服役時cao縱機甲，技巧、難度都遠勝于御器。

    于她來說，直如換了一輛新車，熟悉了一下儀表盤和檔位，然后……可以開始飆車了。

    竹生最后一直拉升拉升，甚至自己都感覺到還沒到極限，不過今日初學乍練，先到這里罷了。她踏著綠刃從天上下來，只覺得胸臆舒暢。

    周瑋看她眼睛明亮，面龐有光，顯是發(fā)自心底的暢快，不由好笑。只是從煉氣初入筑基，邁過這道門檻，多是這樣的。他便隨手往篝火里填了根柴。

    竹生卻望著那火。

    此時是夏日，他們亦無進食需求，卻依然生了堆篝火。人類天然對光明和溫暖的需求，使得這些人在成為修士之后，依然保持了這種習慣。

    竹生道：“周瑋，我想學這個?！?/br>
    相處一日，又擔任了竹生的御器老師，周瑋已經(jīng)從“周道友”進化到“周瑋”了。

    周瑋聞言，“啊？”了一聲，音調(diào)上揚：“哪個？”

    竹生道：“如何生火?！?/br>
    控火嗎？那不是五行術(shù)法最基礎的嗎？

    周瑋想問“除了這個，你還想學什么”，話道嘴邊，改成了：“你到底會些什么術(shù)法？”

    竹生歡快答道：“除了清凈訣，什么也不會?！?/br>
    周瑋：“……”

    157

    這天晚上竹生不僅學會了御器, 還學會了基礎的五行術(shù)法。

    這些術(shù)法雖然簡單, 但是初學者怎么也該學習個幾日, 才能慢慢掌握好。比如周瑋當初剛學控火的時候, 就把自己的臥室點著過好幾次。但竹生學什么, 幾乎都可以用“一學就會”來概括。

    周瑋只當是竹生天生悟性極佳，他不知道竹生這其實并非天生, 而是后天的磨練。

    被困在小九寰，竹生除了祖竅里一部狐貍強行灌注給她的功法，就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竹生在凡人界修煉幾十年, 不曾學過一點別的東西, 這幾十年都專注在修煉靈力上。

    且她辛苦修煉來的靈力還有大部分被特異的身體轉(zhuǎn)化為了仙力，那些仙力像大爺一樣難伺候, 一動不動。為了能驅(qū)動這些仙力，竹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嘗試，雖然那些嘗試最后都以失敗告終，但這無數(shù)次的嘗試，卻使得竹生對自身靈力的掌控已經(jīng)到了入微的程度。

    譬如控火，最基礎便是凝出一個火球, 周瑋當年在煉氣期學習這術(shù)法的時候, 掌握不好靈力的輸出, 火球時大時小, 要么是自行滅掉，要么是不小心燎了自己。但竹生的靈力輸出，精準得宛如比照著刻度一樣。當周瑋給她講完理論部分之后, 她第一次實cao，便穩(wěn)穩(wěn)當當在手心上房凝出一個火球。那火球的體積從凝結(jié)成功開始就從未變化過，

    周瑋很是受打擊，不過他性子大大咧咧，沒一會兒就從打擊中恢復過來了。

    “我的那位叔祖據(jù)說也是悟性可好呢，你認識他，覺得他如何？”他興致勃勃的問。

    竹生還在練習五行法術(shù)，不想他會問起周霽。她收了左手火球右手水球，轉(zhuǎn)頭看過去。

    第一眼看，可真像，讓她一下子便想起當年周霽站在階上，背負長劍，怔怔看她的模樣。可第二眼，就知道，雖然長得像，這決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周霽就從來沒有這種吊兒郎當笑嘻嘻的樣子。

    “他非常勤謹，是出了名的?！敝裆??！靶宰印湍愫苁遣灰粯印！?/br>
    周霽是個沉默安靜的少年，常常面容整肅，眉目間就帶著一股子認真又謙遜的勁兒，似乎隨時準備聆聽師長的教誨。

    “那是肯定的！”周瑋笑嘻嘻的嘚瑟，“我叔祖沒我運氣好，生在了好時候。我聽我祖父說，我叔祖還在的時候，正趕上我們家唯一一位元嬰老祖隕落，那些年我們家可困難了，被別的幾家打壓得很厲害。那一輩中，就我叔祖資質(zhì)最好了，一下子就被長天宗挑去了，當時家里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br>
    他原本笑嘻嘻的，說到這兒也唏噓了起來：“真是可惜了，他都做了親傳弟子了，卻意外隕落了?！?/br>
    竹生垂眸。

    是意外嗎？猝不及防，來不及反應的才叫意外。自己做出的，是選擇。周霽的隕落，不是意外，而是他選擇了讓竹生活下去。

    那勤奮的少年，安靜的悄悄注視她，自以為把那些愛戀藏得很好。在那些時間有限的獨處的機會里，他也會流露出屬于少年的羞澀。

    少年之可愛，便在這等明媚又青澀。也正因是少年，才會沖動，會犯錯。只是旁的少年，都有機會改過，周霽卻再沒有這機會，不能像旁人期望的那樣，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男人，撐起一個家族的希望。

    竹生想起了那朵綻放在夜空中的血色之花。那花妖嬈成了永恒，這么多年過去，都不曾褪色。

    “不過也是福禍相依吧。我們家現(xiàn)在也是承了我這位叔祖的遺澤?！敝墁|接著道，“我叔祖是因為宗門的外派才隕落的，長天宗就特別照顧了一下，把我另一個叔祖還有一個族叔都錄進了長天宗。只可惜他們都沒我那位叔祖資質(zhì)好，到現(xiàn)在也沒都沒能成為親傳弟子。不過呢，長天宗從那之后就十分照顧我們家了，有長天宗撐腰，這些年我們家的日子好過多了。所以我祖父就常常說，我生在了好時候啊?！?/br>
    他又道：“這次，是我一個叔祖結(jié)丹了，要辦結(jié)丹慶典，我才想著過來獵兩只青頭獸做賀禮。不想青頭獸沒獵著，白得了你半條滾地龍，這一趟真是值了?！闭f著，喜氣洋洋的拍了拍腰上錦囊模樣的儲物法寶。

    周瑋就是個一眼能望到底的人，跟他在一起能讓人很放松。竹生就望著他，抿著嘴笑。

    那面孔在火光下看格外精致，不經(jīng)意間便有一種奇異的風情，似少女，似熟/婦。周瑋心跳就快了幾拍，忙掩飾般的問起竹生是怎么和周霽相識的。

    竹生無意帶出長天宗之事，便只說是周霽領了宗門外派的任務，外出時與她偶然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