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壽說：“只有道君辟谷了。蘇蓉她不肯吃飯食，一直吃辟谷丹?！?/br>
    “那你呢？”

    “早飯我是隨便吃點，午食、晚飯，我都是去金虹峰的大飯?zhí)贸??！?/br>
    “我能在那里吃飯嗎？”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那里都是外門弟子，我怕楊姬嫌飯食粗陋?！?/br>
    楊五笑了：“我一個凡人，嫌宗門飯?zhí)玫娘埵炒致俊?/br>
    徐壽也笑了。他是聽蘇蓉說了，這個楊姬一竅不通，是個不能修行的凡人。而且“相貌粗陋，黑不溜秋，是撞了什么大運，竟能讓道君收作妾侍？”

    一竅不通大約是肯定的了。但“相貌粗陋、黑不溜秋”……他忍不住多看了楊五兩眼。確實是有點黑，但不是那種讓人看了會生厭的黑。仔細(xì)看，這膚色其實……不難看。

    至于“相貌粗陋”……蘇蓉啊，你是不是眼瘸？

    013

    第13章

    兩人一笑，生疏之意便去了幾分。

    徐壽看看日頭，道：“時間還來得及，姑娘先隨我去籍簿司做個身份登記吧，也好先將身份銘牌領(lǐng)了?！?/br>
    楊五道：“好?！?/br>
    徐壽便也取出一只小船，只不過小船展開也不過就是一只不帶篷的小小扁舟而已，看樣子能坐五六個人。沒有槳，船尾倒是有櫓。楊五坐進(jìn)去，小船便浮了起來，緩緩升空，漸漸加速。不只是外形，速度上也根本沒法和沖禹的飛舟相比。

    小船飛離了山峰，向下看去，山谷青翠，河流盤卷似銀帶，景色甚美。楊五看了幾眼，再抬頭，就看到頭頂高空仙鶴奇獸、各種飛行法器，都在更高的地方飛行。反倒是幾只模樣相同的烏色扁舟，和他們在差不多的高度上飛行著。

    有些擦肩而過，更多的卻是遠(yuǎn)遠(yuǎn)就揮著手跟徐壽打招呼。徐壽笑著回應(yīng)，看得出來是個人緣頗不錯的伶俐人。

    徐壽見楊五若有所思，便解釋道：“這小舟是個各峰統(tǒng)一配備的法器，專給執(zhí)役們用的，也就只能飛這么高了，只勝在能多坐幾個人罷了。平日我一人外出，多是騎乘白鶴的?！?/br>
    楊五一早見到幾個可愛童子騎乘白鶴時，就已經(jīng)心生喜愛了。聞言心中一動，問道：“我也能騎嗎？”

    徐壽道：“白鶴是宗門豢養(yǎng)的，本就是尚不能御氣飛行，自己也還沒有飛行法器的弟子騎乘用的。等待會領(lǐng)了鶴哨，我再教楊姬?！?/br>
    “多謝。以后恐怕還有很多事都要麻煩你了?！睏钗宓?。

    “楊姬不忙道謝?！毙靿勐冻鲆豢诎籽溃Φ?，“我還盼著楊姬能得道君的寵，跟道君提提，咱們煉陽峰也養(yǎng)兩頭騎獸就好了。你不知道，我長得壯，騎著鶴兒，總被他們?nèi)⌒??！?/br>
    徐壽身高體壯，若是騎著白鶴，楊五想象一下，確實看起來可笑。她只笑笑，道：“以后的事，誰知道呢?！?/br>
    “楊姬別擔(dān)心?！毙靿鄣?，“楊姬不能修煉，都還能進(jìn)咱們長天宗的門，可見是有運道的人。以后必然事事順?biāo)斓摹！?/br>
    怪不得徐壽人緣好呢，這話說的，就算楊五不認(rèn)同，也聽了覺得熨帖。便道：“承你吉言?！?/br>
    小船速度不快，從一座山頭上慢慢飛過。下面山頭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因為高度低，楊五低頭便能看見廣場的人，瞇起眼睛，甚至能隱約看清那些人的臉。

    廣場上，約莫有數(shù)百人。多穿著形制形同的衣服，隱約似乎在細(xì)節(jié)上略有不同。有些在練劍，有些舞著長/槍，尋常常見的十八般武器多能看見一些。其他還有許多并非凡人常見的武器，比如一個少女，她的武器便是一段可長可短伸縮自如的彩綾。

    相隔不遠(yuǎn)的地方，還有一群年輕弟子，在學(xué)習(xí)御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踩在飛劍上，晃悠悠的離開地面不過一二尺的距離，有人便掌不住平衡，左右晃了幾下，還是摔了個狗啃泥。引得一群年輕弟子哄笑。

    看起來像是弟子們練功的校場。

    楊五看了幾眼，又去看那些看似習(xí)武之人。練劍的和練劍的一起，練刀的和練刀的一群。楊五看了一陣，頗感失望。

    “楊姬修習(xí)過武藝？”徐壽問。

    “你能看出來？”楊五微訝，轉(zhuǎn)回身來看他。

    “我見楊姬目光所指，都是刀鋒去處，顯然對刀勢走向十分熟稔?！?/br>
    “是?！睏钗宄姓J(rèn)，“我家傳武藝，便是刀法?！?/br>
    “楊姬失望了是嗎？”徐壽道。

    楊五點頭：“招式都不算復(fù)雜，看不出什么特異之處?！?/br>
    “因為招式，根本不重要?！毙靿鄣馈?/br>
    楊五盯著這個年輕的漢子，道：“徐兄教我?！?/br>
    徐壽目光在下面掃過一遍，下巴微揚：“你看那個人，服藍(lán)鑲黑，離別人有些遠(yuǎn)的那個……”

    楊五瞇眼看去，果然有個人跟別人離得有些遠(yuǎn)。那些拿著刀劍武器的人，本來就彼此拉開距離，那人穿著藍(lán)色長衫，滾著黑色的邊，又跟別人離的格外遠(yuǎn)些，身周空出一大片空地。像是別人有意避讓了他。

    “那是周師兄。他的劍意在這一輩中算是佼佼者。都說他馬上要被哪位峰主收為親傳弟子了。你好好看看他的劍，不要看招式，試著去感受一下他的劍意。嗯……可能對你比較難?！彼肫饋項钗迨遣荒苄逕挼姆踩?，叫她去感受一個修士的劍意，著實是有些強(qiáng)人所難的。

    在他說話的時候，楊五就瞇起眼睛看著那個周師兄的劍。周師兄顯然正在揣摩什么，那樣子全然是沉浸在其中了。楊五不眨眼的凝視著那銀亮的劍身在陽光下劃過的軌跡。小舟飛得緩慢，她的目光就追著那軌跡……

    壓迫感就在溫暖干燥的空氣中無端的驟然撲面而來。楊五瞬間寒毛直豎，那一瞬仿佛回到了曾經(jīng)她還是戰(zhàn)士，在最前線和異形短兵相接的時候，生死不過眨眼的間隔。本能的，身上的殺意便陡然暴起！

    像是對這殺意的答復(fù)，原本撲面的壓迫感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像一柄鋒利的劍直指她眉心之間。

    彼時，徐壽“比較難”三個字話音才落，便感受到身邊騰起的殺意和從下方撲殺過來的劍意。他眼睜睜的看著楊姬突然面如金紙，鮮血自唇角溢出，只悶哼了一聲，便倒在了船里！

    徐壽大驚。

    “楊姬！”他蹲下去扶她。

    “無事……”楊五伏在船艙里，低聲道。

    像被刺了一劍，眉心間有一瞬刺痛無比。也只是那么一瞬，很快就過去。她才想起身，卻被徐壽按住肩膀按在那里。耳里聽著他道：“周師兄！”

    船舷外的視野里，便看到一柄飛劍，黑色的靴子踩在上面，和藍(lán)色滾著黑邊的衣衫搭配起來，很好看。

    “怎么回事？”有很年輕的陌生男子的聲音說?！胺才?？她是什么人？”

    感覺手下楊五沒有掙扎，徐壽才放下心，松開手掌對周師兄抱拳，解釋道：“我們是煉陽峰的人，這是楊姬，她今日才入宗門。她是武者出身，我適才在告訴她劍意，指引她看師兄的劍。沒想到……楊姬初到，尚不知規(guī)矩，決不是存心挑釁。望師兄見諒?！?/br>
    “我知?！敝軒熜贮c頭，“她是先感受到劍意，才生了殺意。凡人武者……能感受到我的劍意，真是難得。可惜了……”

    “是。”徐壽也遺憾道，“十分可惜?！?/br>
    周師兄看了眼還伏在船艙里的女子，微微皺眉，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丸丹藥?！八龢幼硬惶?，把這個給她吃了吧?！?/br>
    徐壽看到那顆丹藥，欣喜道：“多謝周師兄?！鄙焓痔鏃钗褰恿肆诉^來。腳底下不動聲色的輕輕踢了楊五一下。

    楊五會意，低聲道：“多謝……”她并不是宗門修煉之人，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這位周師兄，便索性省去了稱呼。

    周師兄頷首，對徐壽道：“你教教她，莫要對人輕動殺意，特別是劍修?！?/br>
    徐壽道：“師兄寬厚。”

    周師兄點點頭，踩著飛劍飛回去了。

    徐壽趕緊扶起楊五，低聲道：“快把這個吃了，這可是中品回春丸?！闭f著，將那一丸丹藥喂進(jìn)她口中。

    楊五聞著味道，就覺得熟悉，吃進(jìn)嘴里，果然便是沖禹給她的“糖豆”。當(dāng)初她被兇狠的大貓追殺受傷，那一顆糖豆便生肌rou骨。后來沖禹給了她整瓶，她便好好收起?，F(xiàn)在正在她腰間的錦囊中。

    這中品的回春丹，比沖禹給她的糖豆品相好了不少，卻不及沖禹昨晚給她的那些。沖禹自己也說過，那些是上品。她知道是好東西，但沖禹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他甚至還用那些品相不好的糖豆喂食仙鶴，她便也不覺得如何珍貴了。這一顆中品的丹藥卻讓徐壽表現(xiàn)得驚喜不已，讓她不禁重新估量起腰間錦囊里那些丹藥的價值來。

    她其實受傷不重，服下一顆中品回春丹，片刻間就好了。

    徐壽不敢再在這里停留，喂楊五服下丹藥，扶她重新坐起，就搖著櫓，加速離開。

    楊五揉著眉心，雖然已經(jīng)不痛了，但利劍刺入的那種感覺實在太過驚悚，讓她一時難以放松。抬眼，卻見徐壽目光復(fù)雜的看著她。

    “楊姬，”他問道，“你是不是……見過血？”

    所謂見過血，當(dāng)然不是看見過血的意思。楊五前世在那男人的支持下，隱瞞了身份在軍隊服役十年，打磨自己，以跟上交易器升級的進(jìn)度，進(jìn)一步強(qiáng)化自己的基因。那十年間，她一直戰(zhàn)斗在人類與異形的最前線，身上的殺意，不可謂不鋒利。也是因為如此，在感受到周師兄劍意的一瞬，殺意像應(yīng)激反應(yīng)一樣被激發(fā)了出來。

    楊五點頭承認(rèn)：“是。”并不多說。

    徐壽也不追問，吁了一口氣，道：“我就說……果然。”告誡她道：“以后萬不可如此了，看到別的師兄的劍意，可以觀摩，萬不可輕動殺意。劍修殺意最重，適才周師兄也同你一樣并不是有意，全是瞬間的自然反應(yīng)。你這樣隨意流露殺意，對劍修來說，完全就是挑釁。好在周師兄為人寬厚，并不追究……”

    楊五低聲道：“多謝了?！彼欢@里的種種規(guī)則，若不是徐壽，恐怕真要捅出簍子來。

    徐壽道：“無事?！闭f罷，便不再多言。默默的搖著櫓，調(diào)整方向。

    過了片刻，楊五覺得太過安靜，轉(zhuǎn)頭看去。徐壽似在出神……

    “徐兄？”她輕喚。

    徐壽回神，看了她一眼。

    “徐兄？”

    “我沒事，只是……想起了家父。你那殺意，真和家父有幾分相似。”

    “徐兄的父親是？”

    徐壽吐出一口氣道：“我祖父以軍功封侯，我父親也上過戰(zhàn)場，他們身上都有殺意。就連我大哥，也跟著父親在邊關(guān)歷練過。你身上的感覺，和他們很相似?！?/br>
    “原來徐兄，還是世家子……失敬了?！?/br>
    徐壽擺手，“不過是俗世身份罷了，在這里，我不過是個外門弟子。”

    楊五剛才聽見他稱呼那劍修為師兄，就已經(jīng)有點奇怪了。她年輕時看過一些所謂的修真仙俠小說，但那都是她那個世界的人杜撰出來的，及至轉(zhuǎn)生到了這個世界，初與沖禹等人接觸，才發(fā)現(xiàn)那些小說都是扯淡。便順著他的話頭問：“外門弟子？”

    徐壽知她不懂，搖著櫓，慢慢給她講：“新收弟子，除非資質(zhì)逆天，特別出類拔萃，可能會被門中師長看中，直接收為親傳弟子。否則按規(guī)矩，都要先成為外門弟子。外門弟子修煉至筑基，可成為內(nèi)門弟子。不論外門內(nèi)門，都沒有固定的師父，門中大課小講，道君釋疑，或者真人傳道，弟子們都可以去聽。弟子們以師兄弟互稱，并無輩分差異?！?/br>
    楊五認(rèn)真聽著。

    “內(nèi)門弟子亦是自己修煉，其中優(yōu)秀者，才有可能被師長們看中，收為親傳弟子。師長們都有自己的洞府峰頭，親傳弟子便可以隨師長一同生活修煉。楊姬，你住的房子，便是親傳弟子的居所。道君尚未收過弟子，所以煉陽峰半山的弟子居所才全是空的?！?/br>
    “原來如此。”楊五點頭。她就覺得空著一片半山別墅著實奇怪?！澳恰K蓉她？”

    徐壽之前自稱“執(zhí)役”，她還以為他是仆人。既然他是弟子，她便順口問起看起來像是丫鬟的蘇蓉。果不其然，徐壽道：“她當(dāng)然也是外門弟子?！?/br>
    “外門弟子的供養(yǎng)很少，每個月只有兩塊下品靈石。雖然不會在宗門里餓死，但是決不夠修煉的。所以大家都得找事做。門中執(zhí)役，都是外門弟子擔(dān)任的?！?/br>
    “至于內(nèi)門弟子，他們供養(yǎng)比我們好，每個月有兩塊中品靈石。但他們更窮。”徐壽笑道，“因為他們修煉的需求更大。所以他們也得想辦法養(yǎng)活自己。門中執(zhí)事，都是內(nèi)門弟子擔(dān)任?！?/br>
    楊五便想起了清晨看到的那一隊黑衣的巡山執(zhí)事，點頭：“明白了。”

    “最好的就是親傳弟子了，有師父啊?！毙靿哿w慕的說，“靈石丹藥，兵器法寶，師父即便不能包圓，也能幫助一二。何況咱們長天宗的師長，個個財大氣粗，基本上親傳弟子真的不需要再自己辛苦去賺靈石了，專心修煉即可?！?/br>
    楊五被他羨慕的口吻逗笑了，笑過之后，卻若有所思。

    “姬妾呢？”她問。“姬妾又是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日入v，入v當(dāng)日萬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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