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陸縝面不改色地道:“東廠?!?/br> 元德帝嗆了一下,反應(yīng)難得和四寶一致了:“東廠有女人嗎?” 陸縝平靜道:“回皇上的話,自然沒有?!?/br> 元德帝:“…”所以這個也是…為毛陸卿對男人尤其是太監(jiān)這么情有獨鐘呢!! 元德帝念及此處,忍不住拉著韁繩離他遠了些,好像生怕陸縝一個想不開要拉他斷袖分桃一樣。 倒是旁人暗暗揣測,陸都督竟敢把新歡舊愛放在一輛馬車里,不怕兩人互相抓破臉嗎? 謝喬川站在隊伍的最后,手里的韁繩不由攥緊了,四寶就是被這么一個視她為玩物的人奪去了? 這輛齊聚了新歡舊愛的馬車完全不像眾人想象中那么兇殘,這位女裝大佬名喚洪秀,正拉著四寶討論護膚心得,翹著小指頭在自己臉上點來點去:“…我跟你說啊,市面上的胭脂大都放了胡粉,用的時候倒是鮮亮,用的久了人能活活老十歲,我的胭脂水粉都是自己買了鮮花蒸制的,不光能化妝,還能養(yǎng)顏,你聞聞香不香?” 四寶:“額…香?!边@要擱在現(xiàn)代絕對是坐擁百萬粉的美妝博主啊… 洪秀不知道從哪里掏出許多瓶瓶罐罐來,興沖沖地道:“你皮膚底子好,就是太白了容易顯得氣色差,來來來我給你化個淡妝?!?/br> 四寶:“…謝謝,不用了。” 不管她怎么拒絕,洪秀硬是給她上了個眼妝,四寶一看效果不錯,也就半推半就了,洪秀又興致勃勃地給她染指甲:“你這手生的多美啊,不好好修修指甲可惜了,不好生打扮著怎么能攏住督主?” 最后他不知道又從哪里摸出一張新的面紗來,往四寶臉上一戴,拍手笑道;“猶抱琵琶半遮面,妙極妙極?!?/br> 四寶徹底服了,跟這位一比她就是個男人啊… 她蒙著面,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東廠究竟是個怎樣神奇的地方竟然能孕育出各種各樣的奇葩! 相處的十分和諧的‘新歡舊愛’以及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行到傍晚才到了準備游獵的地方,這里有一處行宮,陸縝又命人提前收拾停當(dāng)了,直接就能入住,元德帝卻突然起了興致,傍晚拉著眾人打起獵來,陸縝自然要去相陪的。 洪秀拎著裙擺跳下了馬車,四寶坐馬車坐的腿麻,本來打算緩緩再下去的,但她今年大概是真的犯了太歲,時運不濟到了極點,前幾天下雨,樹葉上的積水突然飛濺進馬兒的眼睛里,馬兒受驚之后慌不擇路地就往林子里沖了進去,她就覺得身子一晃,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傾倒了。 她是刻意落在最后準備下馬車的,幸好這番動靜沒有驚動太多人,不過沈?qū)幒秃樾阏驹谝贿?,沒有及時拉住她,臉色齊齊變了,幸好兩人的身手都不弱,當(dāng)即騎上馬帶著幾人就追趕了過去。 四寶一邊大呼倒霉一邊在馬車里亂滾,這樣下去不行,誰知道瘋馬會帶她跑到哪里! 她咬了咬牙掀開車簾,見馬兒已經(jīng)拉著車進了林子,她生怕再往里走有什么兇猛野獸,到時候死的可真叫冤枉,于是牙一咬心一橫就跳下了馬車,人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直到撞到一棵樹上才停下。 林子里的泥土松軟,她摔下來竟然很稀罕地沒有摔疼,就是撞到樹上那一下差點把她撞的背過氣去,她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見身上沒有什么大傷才慢慢地扶著樹站了起來。 眼看著天色暗淡下來,她也不知道被馬兒拉到了哪里,不過按照時間長短判斷應(yīng)該沒進山林太多,她見天已經(jīng)暗了,不敢再耽擱,勉強辨認了一下原路,準備順著原路返回。 有時候人在林子里走路會不受控制地拐彎,當(dāng)四寶見到謝喬川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這個彎兒恐怕是拐大了,不過雖然路沒找對,但是能遇見熟人總是好事,她正要興高采烈地叫人,忽然又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忙閉上了嘴,定了定神卻見到謝喬川身邊站了個蒼老清瘦的身影。 四寶睜大了眼睛勉強辨認,才認出站在謝喬川對面那人正是李大儒,雖然不是很能看得清臉,但她依稀覺得李大儒身上似乎很是惱怒,身形微顫,她不覺怔住,小謝和李大儒在林子里談什么?忘年戀? 她自己瞎腦補了一瞬,那邊的兩人就已經(jīng)開了口,只是聽不大清楚,她只能隱約聽到‘入了東廠’‘不知廉恥’‘投效三皇子’之類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傳過來,然后李大儒深深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拂袖走了。 她聽的更加莫名,但聽了幾句已經(jīng)覺得不好,正準備悄悄推開,不留神卻踩到一根枯枝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破裂聲。 謝喬川耳朵一動,速度極快地就向這邊沖了過來,等離近了他就見這人從頭到腳滿是泥塵,衣裳也被樹枝勾的難以辨認,只有面上掛著的殘破面紗能勉強辨出身份。 陸縝的新歡?他只略略一想,甚至沒來得及多看,毫不猶豫地伸手掐住她纖細的脖頸,只要用力就能拗斷她的脖子。 第七十章 山林里滿是高大繁茂的樹木,只有幾縷夕陽斜斜插了進來,映的此刻格外蒼涼凄惶。 李大儒面上滿是沉痛惱怒:“…你上回請我?guī)湍阋娙首?,我也幫你引見了,你為何又要投效東廠,跟那些jian佞小人為伍?!如今你雖為宦官,但別忘了謝氏曾經(jīng)是何等的…” 謝喬川默了片刻才打斷道:“我不想再提當(dāng)年的事,老師若是想找我敘舊就不必了,至于入東廠…當(dāng)時我本想著多條出路也好,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后悔了?!彼D了下,又淡笑了聲:“還有三皇子…好吧,師父拉著我去三皇子面前露了個臉,這也算引見吧。” 李大儒給他諷刺的面皮一緊:“三皇子畢竟是天潢貴胄,哪里是…” 謝喬川垂眸漫應(yīng)了聲,修長的手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一根樹枝:“老師的難處我知道,我也沒有打算跟您抱怨什么?!?/br> 李大儒心頭一堵,忙閉上了一雙有些蒼老渾濁的眼睛,低聲嘆道:“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們謝家,當(dāng)初參奏謝家那最后一本折子…是我遞上去的,我已經(jīng)錯了一回…如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自甘墮落。”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上回引見三皇子,是我沒有盡心力,這回我會幫你在殿下面前好好說幾句的,你…” 謝喬川的面色緩了緩,仍舊打斷道:“多謝老師,只是不必了,我已經(jīng)…” 他話說到一半就不往下說,不過李大儒卻能猜出來,怔忪道:“難道你已經(jīng)投效了殿下?是什么讓你下定決心的?”明明前段時間他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有些舉棋不定,畢竟爭位這件事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在東廠當(dāng)差雖也艱難,但總歸不至于會送命,當(dāng)?shù)暮昧诉€有上升余地。 謝喬川不答,垂下眼神情陰郁悵然。 李大儒張了張嘴,也不知該說什么,只好道:“儲位之爭,每一步都是兇險萬分,你既然決定了走這條路,以后就是想回頭也沒機會了,你,你好自為之吧…” 他說完便深深地嘆了聲,轉(zhuǎn)身拂袖走了,謝喬川本來也打算換條路出林子,就聽見一聲響動,他毫不猶豫地順著響動沖了過來,果然見有人躲在一棵樹后面,他本來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出手就要結(jié)果這人性命,反正此事只有天知地知而已,更何況此人還是陸縝的人。 四寶在心里艸了聲,被掐的都快要腦缺氧了,鼻翼快速翕動著,肺卻呼吸不到氧氣,她心里暗罵這回要是死了那死的可真冤枉,可是求生本能還是讓她不住掙扎起來,奮力用手指去掰謝喬川的手,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音。 謝喬川方才沒瞧清人就想痛下殺手,這回已經(jīng)瞧出不對來了,忙松開手:“你…” 四寶跟條死狗一樣軟軟地倒在地上,一邊捂著脖子咳嗽一邊啞著嗓子罵道:“謝,喬,川,我,x,你,大,爺!?。?!” 謝喬川:“…”這聲音這說話方式他確定是四寶無疑了。 他忙伸手把她扶起來:“你怎么會在這兒?” 四寶還是咳嗽個不住:“我…咳咳咳,我在這兒怎么了,這片林子被你承包了啊,你以為你是塘主?。e人一進來你就要把掐人脖子?!” 謝喬川:“…” 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懊惱,伸手就要瞧她脖子上的傷勢:“給我看看,你沒事吧?!?/br> 四寶沖他翻了個白眼,退后一步才終于緩過來:“我的馬剛才受驚了,一路拉著我跑到這里來,我好不容易才跳下馬車跑到這邊來,那么大動靜你沒聽見?” 謝喬川緩緩搖頭:“是你走的離原處太遠了,所以你方才進來的時候我沒看見。” 四寶揉著脖子深吸了口氣,突然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狐疑道:“你和李大儒…”她其實只看見了兩人說話,其實也沒怎么聽見兩人究竟說了些什么。 謝喬川輕描淡寫地道:“我和李大儒是舊識,方才有點不好被旁人聽到的舊要敘,沒想到才說完就看見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樹后,我以為你是刺客,所以…” 他盯著她白嫩的脖頸細細瞧了幾眼,見上面浮現(xiàn)出五道紅印來,更覺著懊喪:“我那里有藥,回頭給你揉揉?!?/br> 他這么一說,四寶就沒再多想,她自己也有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的秘密,還是比較能理解謝喬川的,于是她只捂著脖子抱怨道:“藥我也有,再說你自己沒瞧見罷了,哪里鬼鬼祟祟了…”想了下又覺著不對,更加狐疑:“你剛才可差點掐死我!” 謝喬川默了片刻,起身向她伸手:“先起來再說。”他見四寶還是一臉難受,心里萬分歉然,不過面上還是那副高冷樣:“你想太多,我沒想掐死你?!?/br> 他說完把脖子一揚,露出頎長漂亮的脖頸:“你若是不服,直接掐回來,我絕對不還手?!闭f完還把脖子往她這邊遞了遞。 仔細想想他也更加后怕,若是他方才真的一用力,四寶可就…他心頭微沉,細細一想后果,幾乎連手指尖都在懊悔,恨不能把掐她的手給剁了。 四寶:“…”所以說洗干凈脖子等著挨宰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她容嬤嬤式獰笑地著伸出手:“我可真掐了啊,你到時候可別喊疼!” 謝喬川不答,直接把脖頸遞到她手掌里,倒是把四寶嚇了一跳,她一直知道謝喬川中二,沒想到他這么中二,忙縮回手:“罷了罷了,就算你甘心被殺我還不想殺人呢?!?/br> 她撇撇嘴道:“再說你都沒把脖子洗干凈,一點誠意都沒有?!?/br> 謝喬川:“…” 四寶給掐了個半死,本來也火冒三丈的,見他一臉懊惱也熄了火,最重要的是她先偷聽人家密談的…她扶著一棵樹站起來:“咱們怎么出去???” 謝喬川拉住她的手:“我?guī)愠鋈ィ氵€能走嗎?” 四寶原來跟他勾肩搭背也沒覺著有啥,但最近就格外別扭起來,下意識地掙脫開,小聲咕噥道;“我能自己走。” 謝喬川看著空落落的掌心,不知為何但是十分執(zhí)拗地要拉她的手,四寶給他捏的哎呦了一聲,慌忙甩開他的手:“你搞啥?。∧愕降鬃卟蛔??!” 謝喬川眉眼沉郁,緩緩松開手,一言不發(fā)地在前面帶路,忽然輕聲道:“對不住?!?/br> 四寶怔了怔,雖然她覺著他今天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但是一會兒不說話又覺得悶得慌,主動搭話道:“最近當(dāng)差當(dāng)?shù)脑趺礃???/br> 謝喬川往后斜了她一眼:“你要給我發(fā)俸祿?”四寶給問的一縮頭:“小氣,說說唄,反正又沒事干。” 謝喬川皺眉,出奇地有些不耐:“你問這些做什么?都是些刑訊捉拿之類的事,你覺著你會喜歡聽?” 其實她挺羨慕謝喬川的,陸縝就從來不跟她說司禮監(jiān)東廠還有朝堂的事,她被謝喬川問的怔了怔,猛然間發(fā)現(xiàn),她打聽這些只是想多了解了解陸縝。 她難得沉默下來,謝喬川卻又突然出了聲:“你和陸縝…他新收的美人,你也不介意嗎?”聲音輕飄飄的,仿佛不著邊際。 這顯然也是不能跟旁人說的事情之一,四寶頓了下才道:“額…還,還好?!?/br> 謝喬川滯了下,顯然是又不想說話了,兩人沉默著走出了林子,顯然四寶被瘋馬帶跑這事兒已經(jīng)驚動了旁人,兩人一出林子,就見好幾個東廠的番子準備進來找人。 陸縝終于見到她出來,卻見她身邊還站著謝喬川,他看了眼元德帝,強忍著騎馬沖過去把人錮在懷里的沖動,元德帝倒是好心問了句:“陸都督不過去瞧瞧?” 陸縝抿了抿唇,淡漠道:“不必了,看她能跑能跳應(yīng)當(dāng)是沒受什么傷。” 元德帝哦了聲,對四寶的一片關(guān)注之心已經(jīng)熄滅了七八成。 還是成安最懂他心思,上前幾步把四寶拉過來,又拍了拍她身上的土,替他問道:“怎么弄的這么臟?身上可有什么傷?” 四寶一臉晦氣地擺擺手:“別提了,幸好我跳車跳的及時,不然還不知道現(xiàn)在被拉到哪里去了呢!” 成安見人多眼雜的,也不好多問什么,只好先看了眼謝喬川,示意他先退下,然后帶著她進了行宮里陸縝住的地方。 謝喬川準備回屋的時候,正好和一個仆從裝扮的人擦肩而過,他腳步未停,嘴唇不動,聲音極輕:“回去跟殿下說,我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了,后日就會發(fā)動?!?/br> 那人極輕的點了點頭,兩人交錯而過,看起來并不相識。 陸縝恨不能直接回去,偏元德帝在身旁他不好直接走人,這時候元德帝又很沒有眼力價地道:“陸卿?!闭f完便遣退了眾人。 陸縝定了定神:“皇上請講。” 元德帝笑了笑,忽問了句十分不著邊際的:“朕去年賞賜給你的宅子,你住著覺得如何???” 陸縝在馬上一拱手:“多謝皇上,臣住著覺得很好?!?/br> 元德帝又咳了幾聲,卻遲遲沒有說話,似有什么難以啟齒的事情,還是陸縝主動問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只管說,臣一定盡力而行?!?/br> 元德帝這才道:“朕想接個人到京中,只是此人的身份不方便進宮,只能先讓這人暫先住到你宅子里,到時候再換個身份接進宮里,朕已經(jīng)把人送到你的宅子里去了,你意下如何?” 這要求不僅古怪,可以說是十分莫名其妙了,而且人都送進去了,再問他有什么用?況且陸縝可不信自己宅子里平白進了個大活人,底下人會敢不來通知自己,八成是被元德帝派去的人手控制住了,他是皇上,就算是要玩一處先斬后奏,也自然沒人敢為這點小事強行拗他的意思,再說消息傳到獵場這邊也得一陣。難怪元德帝這次游獵硬要拉著自己,原來是存著把他調(diào)開的心思。 陸縝瞇了瞇眼,輕笑了聲:“謝皇上支會臣一聲?!彼娫碌勖嫔下冻鰩追植蛔栽冢@才低聲道:“既然皇上要求,臣自然照辦,臣明日就命人把宅子收拾停當(dāng),然后再讓采買的下人退出來,將宅子讓出…” 元德帝忙擺了擺手:“朕不是這個意思。”他頓了下,覺著接下來的話更為難以啟齒,半晌才緩緩道:“朕想讓你最近也在宅子住著,好能掩人耳目,直到我把人順當(dāng)接進宮里。” 陸縝心下已經(jīng)有些了然,悠悠嘆了聲看似無關(guān)的:“皇上,臣記得兩個月前代王病逝了?!?/br> 元德帝表情更為不自在,干咳了聲:“什么都瞞不過你啊。” 陸縝垂眸含笑,雖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這話在魏朝的執(zhí)行力度不大,元德帝也沒打算半點好處都不付就讓他白幫忙,于是斟酌了下才道:“陳家的案子還有諸多疑點,但朕念在你…” 他還沒說完看見陸縝的笑臉,又覺著有點說不下去,只得說了點真切的好處:“南方織造局和造船廠準備和海那邊的蠻夷之國有生意往來,朕決定派東廠來監(jiān)管此事,到時候就勞煩陸卿了?!?/br> 國與國之間的生意,其中的利益龐大可想而知,陸縝笑著應(yīng)了個是,只要好處足夠,他倒是不介意幫元德帝當(dāng)一回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