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縝當(dāng)然沒聽懂什么意思，四寶摸著前襟平整的扣子感慨不迭：“我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的獨(dú)立性自主性還有辦事能力啊，在司禮監(jiān)幾個月全回到解放前了?！?/br>
    陸縝瞥了她一眼：“沒影的事不要亂想?！彼D了下又道：“你也不需要那些，以后都有我在?！?/br>
    話是好話沒錯啦，不過跟四寶的觀念不大吻合，她只嘿嘿一笑就沒再接話了。

    陸縝用完早飯就要出宮辦事了，四寶才幫著修完宮里的水井，又開始忙活排水道的修繕，正準(zhǔn)備跟他道別然后走人，他忽然道：“跟我一道出宮吧?！?/br>
    四寶怔了下：“有什么事嗎？”

    陸縝乜了她一眼：“你前日不是要找個道觀拜拜嗎？我要和禮部侍郎商討接待外使的禮數(shù)，還有些不好拿到明面上說的要敲定，正好他信道教，便邀請我去順豐觀里商議?！?/br>
    四寶囧：“順，順豐？”這名字取的真絕了，聽名字就覺得靠譜啊~~~

    她自娛自樂了會兒才點(diǎn)頭道：“我去，最好能驅(qū)驅(qū)晦氣?！?/br>
    兩人并肩上了馬車，四寶這回是穿男裝出去的，于是就沒帶上面紗，露著臉進(jìn)了大殿，陸縝被拉到一邊和人商議事情去了。

    四寶狠狠心買了殿里最貴的二兩銀子一炷的香——這價格倒真是很順豐，比一般的道觀要貴上兩三倍，她一口氣買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詞：“三清在上，法力無邊，第一求您保佑我能發(fā)財，最好一年能賺個一二百兩…”

    她想了想又道：“不對不對，我重說我重說，剛才那個不算第一個，聽說第一個愿望比較靈驗(yàn)，我第一求三清老爺們保佑督主身體康健，雖然他人是怪了點(diǎn)，但是他是個…額，好人，而且長的那么好看，求您保佑他升官發(fā)財…哦不對，這也不用了，還是心想事成吧。第二再求您能保佑我發(fā)財…”

    四寶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終于覺得夠本了，才意猶未盡地閉了嘴，順豐觀搞活動，買三炷香送一次免費(fèi)抽簽解簽的機(jī)會，她拿起簽筒搖落一根簽文，正準(zhǔn)備起身去解簽，突然就見一個貌美的中年婦人跪在她旁邊的錦墊上，語氣虔誠，低聲道：“求您保佑我的女兒能夠平安如意，一聲寧靜順?biāo)??！?/br>
    四寶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便是一冷，拿著簽文就要起身走人，突然被那婦人叫?。骸斑@位…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四寶面無表情地道：“沒有，你年紀(jì)大記錯了?！?/br>
    婦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回答，怔了怔才道：“可是我真的見過你…”

    四寶陸縝式的挑眉：“你覺著我的年紀(jì)和你的年紀(jì)記哪個記性更靠譜？”

    婦人：“…”她從來沒見過有人這樣說話的，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話。

    四寶轉(zhuǎn)身要走，婦人加緊了腳步突然追上來，拉著她的手腕，面露哀求：“囡…公子？”

    四寶左右看了看，見此時大殿里沒有什么人，兩人又是站在角落偏僻的位置，她這才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笆巧蛸碜屇銇碚椅业模俊?/br>
    謝氏臉色白了白，對著她凌厲的目光有些難以啟齒，低下頭神情躲閃，不過很快抬起臉道：“也不全是…我想見見你，想知道你現(xiàn)在過的好不好…”

    四寶：“…”她簡直無語了，這么瓊瑤的臺詞謝氏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

    不是她吐槽謝氏這人吧，沈夙犧牲女兒還可以說是為了家族，而謝氏則是徹徹底底把兒子當(dāng)成了以后的倚靠，所以默許了沈夙的一系列cao作。

    她煩躁地抽回手；“如果你是真心盼著我過得好，那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咱們各自安好便罷了?！?/br>
    謝氏咬了咬下唇，低聲道：“當(dāng)初讓你頂替你弟弟入宮，非我所愿，我只是…”

    四寶搖了搖頭，原身是當(dāng)局者迷，她這個旁觀者卻把邏輯捋的很順：“也許你是發(fā)自真心，也許這話是沈夙讓你說的，但是別指望再利用我?guī)湍銈兠撾x陳同知的掌控，感情牌對我沒用，我進(jìn)宮之后就只當(dāng)自己死了，過去如何跟我再沒有關(guān)系，你們當(dāng)初攀高枝的時候干什么去了？犧牲我的時候干什么去了？現(xiàn)在見陳家形勢不好了就想跑，見我有點(diǎn)體面了就想靠過來，哪有這樣的好事？！”

    反正陸縝既然說沈華采沒事，那這兩口子她也不是很關(guān)心，更何況他們請托的事還有可能牽連上陸縝，她就更不能答應(yīng)了。

    謝氏被說中心思，臉色更加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樗脑捥^直接，讓她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四寶不欲跟她多廢話，把話說清楚了就直接走人，突然聽見后面謝氏的低低啜泣聲，她微微怔了怔，不過卻沒有回頭。

    陸縝才和人敲定好細(xì)節(jié)，正在偏殿小歇，見她回來低聲問了句：“怎么用了這么久？”

    四寶對他沒什么好瞞的，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見著沈夙的妻子了?！?/br>
    陸縝瞇了瞇眼，他知道沈夙最近在想法兒打聽他的事，而且他今天出來辦事也沒有隱藏行蹤，所以沈夙能找過來倒也不稀奇，但屢次來sao擾四寶卻觸及到他的底線了。這次是謝氏過來，下回出面的難道是沈華采？

    他目光微冷，對著四寶緩聲道：“聽說觀里后面景致不錯，你先去后面走走。”

    四寶點(diǎn)了點(diǎn)頭，陸縝偏頭吩咐道：“沈夙就在這附近，把他給我?guī)н^來?！?/br>
    成安領(lǐng)命下去，陸縝的判斷真是一點(diǎn)錯都沒有，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沈夙就被帶了上來，雖然姿勢有些狼狽，但他依然保持了一份鎮(zhèn)定和從容，理了理袖子拱手行禮：“廠公?！?/br>
    陸縝將青花碗蓋輕輕一旋，扣在茶碗上：“我給你個機(jī)會，想說什么就說吧?！?/br>
    沈夙沒有因此欣喜若狂，反而越發(fā)謹(jǐn)慎：“草民這幾年一直在陳家任幕僚，手頭有不少陳家的罪證，陳家在朝堂上和廠公屢屢作對，您…”

    陸縝淡漠看他：“用不著你那些罪證，你知道的，我一樣查的到?！?/br>
    沈夙心里一沉，抱著拼死一搏的念頭，低聲道：“您和折芳…您難道愿意讓她這么一直沒名沒分的跟著您？難道您不想給她個名分嗎？”

    他聲音漸低，卻更加沉穩(wěn)：“若您以后想幫她托換身份，沈家當(dāng)是上上之選。”

    沈夙洞察的本事倒真是一流，自打兩人一起掉馬之后陸縝就隱隱有這個念頭了，不過皇上一直盯得緊，再說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成的事兒，須得好生籌謀，一個不慎四寶就有可能惹上大麻煩。

    他也不是沒想過隨便找個能掌控的人家讓此事成行，但這樣的人家難找，誰能保證他們就會把這個秘密死守在心里？想讓一個人幫你永遠(yuǎn)保守秘密，要么把他變成死人，要么讓這個秘密成為兩人共同的秘密，只要說出去大家都會死——沈家恰好符合此條，而且以沈夙對振興沈家的執(zhí)著，就算讓他下十八層地獄他也不會把四寶的身份說出去，自毀城墻。

    也就是因?yàn)檫@條，哪怕沈夙被陳家逼迫到如此地步，也從來沒想過要用四寶的身份秘密來脅迫她，萬一走漏出去，先倒霉的就是他們沈家！

    沈夙見陸縝不言語，心里生出幾分希望來，就見陸縝笑了笑，像是佛龕上的神佛，笑的淡漠幽涼：“本督不喜歡別人站著跟我說話?！?/br>
    沈夙突然心里一慌，膝蓋一軟就跪在他身前，就聽他繼續(xù)悠然道：“況且沒有了你，只要沈華采還在，沈家就在，這事一樣能夠成行?！?/br>
    沈夙深深地伏低了身子，咬了咬牙才道：“我知道廠公的心思，只要答應(yīng)廠公能助我沈家復(fù)興，打敗淮安沈家，我會主動自戕，做的不留痕跡，絕不會再帶累折芳！”

    陸縝知道他對振興沈家是何等執(zhí)念，因此對他這么說毫不意外，只挑眉道：“你威脅我？”

    沈夙低聲道：“草民不敢。”他語調(diào)里終于帶了些急切：“廠公…”

    陸縝再沒說話，只看了眼成安，成安會意地讓人把沈夙拉出去了，復(fù)又壓低聲音道：“這老小子最近沒少使手段，不光想著買通咱們的人，還一直打聽四寶的事兒，您看要不要…”

    陸縝聽到最后一句，目光轉(zhuǎn)冷：“把他今天來見我的事想法通知給陳家，你們保證沈華采無事就行，借陳家的手給他些教訓(xùn)，免得他真自持四寶親爹的身份，跳噠的不成樣子?！?/br>
    成安知道這是讓沈夙吃個大虧的意思，他暗暗琢磨了一下分寸，躬身下去了。

    四寶從后面溜達(dá)完回來，心情已經(jīng)好了很多，不過還是難免跟陸縝抱怨道：“以后再也不來道觀了，一來道觀就要遇見沈家人，您說我是不是和道觀犯沖??？！”

    陸縝見到她，笑容溫暖了不少：“都許了什么愿??？”

    四寶努力回憶道：“保佑你身體康健，我升官發(fā)財，干爹長命百歲，鶴鳴做生意能賺錢，還有…”

    陸縝對她把自己排在第一位還是很滿意的，挑眉笑問：“這么多事，你給了多少香火錢？”

    四寶比了個數(shù)字，rou疼道：“足足三兩銀子呢?！眽?qū)こＨ艘粋€月的花銷了

    陸縝笑了笑，轉(zhuǎn)身吩咐人叫了觀主過來：“最近京里還有什么道觀將要建成嗎？”

    觀主想了想：“聽說城北要再建一座百世觀，是我一位道友所建，雖然道觀不大，但也是要供奉三清祖師的，廠公有何事？”

    陸縝轉(zhuǎn)身問她：“你身上有什么小物件嗎？”

    四寶左右摸索了一陣，掏出他很早之前送他的玉佩來：“這個?！?/br>
    陸縝目光微暖，把她上回送自己的五帝錢一并取出來給觀主：“去把這兩樣?xùn)|西拿去開光，百世觀修建我會出一半的資費(fèi)，倘有什么麻煩了，說我的名字便可。”

    觀主替自己道友高興，忙不迭地欠身道謝，又笑道：“勞煩廠公，修建的資費(fèi)就不必了，他已經(jīng)籌夠了銀錢，只是修建道觀要準(zhǔn)備的事情不少，能得廠公庇佑，自然是一樁好事。”錢不是重點(diǎn)，能借廠公的名號才最重要吶。

    他想了想又補(bǔ)一句：“廠公放心，我明日就交給他，等道觀落成的那天就作法開光。”

    四寶聽的糊涂，不過也不敢瞎問怕被人取笑，只得等出了道觀拉著陸縝悄悄問道：“我以為開光就是對著東西念念經(jīng)呢？怎么聽你們說竟這么麻煩？”

    陸縝倒也沒嫌她，耐心解釋道：“道家說的開光就是在道觀建成的時候，要給三清祖師像開光，順帶也會幫一些零碎的物件開光，所以有好些大家會投建道觀，將物件開光之后送給小輩?！?/br>
    四寶眨了眨眼：“開光的有效期是多久，不會就幾年吧？那你可虧大發(fā)了?！?/br>
    陸縝在她鼻梁上刮了刮：“跟一個人，一輩子。”

    四寶兩只手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像是隔空摩挲著那塊玉佩，半晌才喃喃道：“挺好的?！?/br>
    兩人上了馬車，四寶路上見有家買干果的，忙叫了停，半個身子差點(diǎn)探出去：“等等等等，我買點(diǎn)干果?！?/br>
    陸縝硬把她拽回來，蹙眉道：“下回再鬧騰就不帶你出來了。”

    四寶像做錯事兒的小學(xué)生一樣對著他討好干笑，陸縝睨她一下，讓人把干果店的干果各稱一斤回來。

    四寶拈了一個要遞給他：“你嘗嘗這個，京里的老字號了，鹽巴火候都掌握的好，干果也選了上好的才拿來炒的?！?/br>
    陸縝沒有伸手接，薄唇微張看著她，含義明顯，四寶把干果往拇指上一放，直接彈進(jìn)他嘴里，興奮地一揮拳：“中了！”

    陸縝：“…”

    四寶最近大概是又倒退回中二期了，給自己拇指上也放了個干果，對他道：“您看我這個?！比缓笥昧σ粧?，干果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在她嘴里，她興沖沖把干果賽了一枚到陸縝手里：“你給我扔一個讓我來接接看?！?/br>
    陸縝：“…”

    他忍不住把她的手拉下來：“要么就好好吃，要么我就把這些零碎玩意全扔了！”

    四寶默默地放了一顆到嘴巴里，小聲嘀咕道：“不玩拋接吃什么干果嗎…”

    陸縝無奈地揉著眉心，比起中二寶越發(fā)的思念起粘人寶來了：“尋常人家逗狗才這樣呢。”

    四寶不信：“逗狗不是直接扔地上嗎？”

    陸縝：“…”他不想再跟她爭論這個問題，感覺自己的心理年齡都被拉低了二十歲，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再不說話了。

    四寶終于心領(lǐng)神會了，抓起幾顆干果喂到他嘴邊，討好笑道：“您嘗嘗這個，好吃著呢?！?/br>
    陸縝這才張開嘴，不過連她的指尖一并卷了進(jìn)去，突然握住他的手，又含笑斜睨她一眼，這一眼竟有種勾魂攝魄的味道，他先是用牙齒輕輕嚙著，舌尖不住地在指尖打轉(zhuǎn)，撩撥著她最敏感的神經(jīng)。

    四寶被他那一眼看的全身都酥了，接著整條手臂都軟了下來，想抽都抽不回來，她怕自己再這么下去要把持不住，只得被迫當(dāng)了一回氣氛殺手：“我…可好久沒洗手了啊?！?/br>
    陸縝又在她指尖咬了口，這才吐出來笑看著她：“我不嫌你?！?/br>
    四寶默默地取來帕子擦手：“我嫌你…”

    陸縝：“…”他突然也捏了顆干果遞到她唇畔，輕笑：“禮尚往來?！?/br>
    四寶狐疑地低頭吃了，他猝不及防地探了二指，逗弄著溫軟的唇瓣，她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不過又怕咬傷他，下嘴的時候沒敢用力，倒是給了他趁虛而入的機(jī)會，夾住那條香軟的小舌頭曖昧地褻玩起來，像是夾住了一片溫軟嬌嫩的花瓣，指尖還若有似無劃過天花板，讓她更加著慌。

    自從上回見到四寶吃糖葫蘆，他就想這么做了。

    四寶短促地唔了聲，杏眼里泛起點(diǎn)點(diǎn)水光，偏生中二之魂又熊熊燃燒起來，本著不服輸?shù)木?，學(xué)著他方才的樣子用舌尖卷住了他的指尖，慢慢地斜看了他一眼。

    這小東西！陸縝呼吸微微一滯，撤手收回來，勾出纏綿的銀色的絲絲縷縷。

    四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決定把氣氛殺手當(dāng)?shù)降祝骸澳阆词至藛?？?/br>
    陸縝：“…”

    接下來的路上兩人都保持著高度沉默，陸縝心里頭已經(jīng)被這小東西撩起了火氣，不由分說地拉著她進(jìn)了里間，轉(zhuǎn)眼癡纏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出來，已經(jīng)徹底被無視的成安在外頭哀涼地嘆了一聲，十分貼心地幫兩人關(guān)好門窗，還叮囑旁人不許打擾。

    過了許久四寶又垂著膀子鉆出來洗手，陸縝在旁邊笑看了會兒，見她拿一條毛巾都抖著手腕拿不住，這才走過去幫她擦干凈手。

    四寶在心里靜靜流淚，這就開個手動擋她都累個半死，要是真那啥…她豈不是真要狗帶了，她上回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她沉默了會兒才沉痛地嘆息道：“您回頭請個太醫(yī)來看看吧?！?/br>
    陸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