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陸縝似笑非笑:“朋友?我看她未必只想跟你當朋友?!?/br> 四寶一臉尷尬,不過也沒否認:“鶴鳴原來是對我有些旁的念頭,但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忘了吧。” 陸縝薄唇微張,吐出二字:“未必?!?/br> 這話聽的四寶一下子緊張起來,撐起身子道:“不,不至于吧…她年紀還輕著呢,過幾年也就忘了。”她可不想坑了一個姑娘,更何況古代女子名節(jié)何等重要,鶴鳴不會做什么傻事吧! 陸縝悠哉悠哉地看她一臉慌張:“那可未必,沒準會記一輩子?” 她自然知道鶴鳴對她的心意,不過少女情懷這事兒吧也難說,她上輩子還暗戀過一個字寫的好的漢子呢,沒過幾個月都忘了這人長啥樣了,她想著想著忍不住把這話順嘴溜了出來:“鶴鳴怎么這么死心眼,我當初喜歡…” 陸縝立刻瞧了過來,眼風(fēng)在她臉上掠了幾圈:“誰?” 四寶把危險的后半句生生一轉(zhuǎn):“我當初喜歡吃西瓜的時候,她就這么死心眼,現(xiàn)在我喜歡吃…葡萄了,她怎么還這么死心眼?!?/br> 她說完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個啥… 陸縝:“…” 四寶給陸縝說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盤算著回頭抽空去勸一勸鶴鳴算了,哪怕把話說狠點,也不能讓她就這么荒廢年華。 陸縝看了看夜色:“天不早了,盡早安置了吧?!?/br> 四寶擦干凈手就準備回自己屋,陸縝拉著她帶回來,挑唇笑問道:“你往哪里跑?”他見四寶想要張嘴,先一步道:“你也別折騰了,就在這里睡吧。” 四寶驚了:“睡?!”她吞了口口水:“我不是才幫您…過一回嗎,您不是說了今天不會在…那個啥了嗎” 陸縝反倒蹙起眉,又忍不住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讓你在這兒歇下。” 四寶:“…”不好意思她黃暴了! 陸縝眉頭松開,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不過試試別的新鮮法子也未嘗不可?!彼f完緊緊盯著她粉嫩的柔唇,腦海里不由得浮現(xiàn)出她上回吃糖葫蘆的樣子。 四寶:“…” 她給他看的頭皮發(fā)麻,一言不發(fā)地跳上床用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一雙眼睛道了聲‘好夢’。 陸縝瞧得好笑,伸手摟住被裹成粽子似的四寶,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晚上四寶把自己裹得太嚴實,一晚上熱醒了好幾回,反倒是身邊的陸縝睡的十分踏實,唇邊還有淺淺笑意,看的四寶忍不住在他唇上戳了好幾下。 第二天一早四寶早早地就被熱醒了,起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先把身上擦了一遍,覺得身上還是癢癢的,不過她也沒多想,換好衣裳趁陸縝還不知道,拿著牙牌就直接出了宮。 她這回難得大方地叫了輛馬車,直奔去了趙府,趙夫人聽說她是來趙鶴鳴的,也沒多說什么,直接讓人把她帶到鶴鳴住的地方去了。 鶴鳴正在做繡活,她見到她先是有些驚喜,又想到昨天的那一幕,臉上一僵,不過還是強撐著笑道:“你怎么過來了?” 四寶道:“我怕你心情不好,過來瞧瞧你?!?/br> 鶴鳴跟她相熟,便沒了許多客氣,拿起繡棚子來邊繡邊道:“你想太多了,到底沒真出什么事,能平安回來就是萬幸了,心情不好實在談不上?!?/br> 四寶小心問道:“原來的事兒…你都想起來了?” 鶴鳴嗯了聲,抬起頭笑看她一眼,眼底卻帶了些悵惘,手下動作不停。四寶不敢再繼續(xù)這個危險話題,轉(zhuǎn)了話頭道:“你怎么突然想起做繡活來了?” 鶴鳴道:“你們當初葬我的時候把我的好些首飾也一并葬了下去,后來我流離了那么久,這些首飾也沒剩下幾樣了,這些東西是我把剩下的首飾全賣了然后買來的?!?/br> 她見四寶有話想說,搶先一步道:“你知道我是不想進宮的,我打算有機會再想皇上求求情,以后若是能留在宮外,我就做點絹花帕子扇面之類的小本生意,我這些日子著意打聽過,雜貨生意不說多賺,但養(yǎng)活我自己卻綽綽有余?!?/br> 四寶忙道:“你銀錢若有個不趁手的,支應(yīng)我一聲就行?!?/br> 鶴鳴一笑,繡花針在鬢發(fā)磨了磨:“就是你不說,我也不會客氣的?!?/br> 兩人又沉默下來,四寶正琢磨著怎么開口說這個尷尬的話題,鶴鳴已經(jīng)忍不住問道:“你和督主…是不是他強迫你的?” 四寶怔了下才道:“不是的?!?/br> 她和陸縝的關(guān)系吧…雖然有點亂七八糟,但肯定不能說陸縝是強迫她的,細算下來應(yīng)該是她強迫陸縝的才對吧。= = 鶴鳴呼吸急促,繡花針不由得攥緊了,仍是大膽地抬頭和她對視:“我,我哪里不好?” 四寶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按在她的肩上,低聲道:“鶴鳴,你沒什么不好的,你是這世上大半男人的夢寐以求的好姑娘,是我不好,我…不喜歡女人。”她嘆了口氣:“我喜歡你,只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我天生對女人沒能耐,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問題?!?/br> 鶴鳴臉色蒼白:“你喜歡的…是督主那樣的?”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四寶猶豫了一下才道:“督主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他,就是用命去報答他也在所不辭?!?/br> 鶴鳴微閉上眼,似乎不想再說話,四寶只好扯些有的沒的:“趙家公子人不錯,對你也挺…” 鶴鳴卻突然睜開眼,正色道:“這事兒本來就是兩情相悅,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強求,但你也用不著心存愧疚把我推給旁人,趙家少爺是個好人,我對他只有感激的?!?/br> 四寶給她說的訕訕一笑,脖子后面冒出汗來,刺激的身上更癢,她忍不住左挪右挪。鶴鳴才平復(fù)好心情就看到這一幕,不由問道:“你怎么了?” 四寶撓著后脖子:“不知道為什么,身上癢的要命?!柄Q鳴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柄癢癢撓來,故意笑問:“要不要我給你撓撓?” 四寶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縮著身子躲開了,見她眉間還有傷懷,但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畢竟直接了當?shù)臄財嗫偙葰埩粝M麉s要無盡等待的強。 她笑著道:“以后你要是能開成鋪子發(fā)了財,可別忘了提攜提攜兄弟我啊,我出錢你出技術(shù),到時候咱們合伙賺一票大的?!?/br> 鶴鳴笑著啐她:“你還有臉說,當初讓你出宮跑腿,你在我身上賺了多少銀子?” 兩人說笑一時,四寶見鶴鳴沒留下什么陰影這才準備告辭,鶴鳴等她走了之后,癡癡地看著她背影好一會兒,忽然怔怔地流下淚來。 四寶才出鶴鳴住的院子就被趙夫人派人攔下了,趙夫人對她十分客氣,欠身道:“這位大人,我有事想問問你。” 雖然是她貿(mào)然送走鶴鳴才招致了大麻煩,但四寶對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差,聞言客氣道:“夫人請講?!?/br> 趙夫人無奈道:“方才廠公遞了話說要到我們府上來,卻也沒說是什么事,我們家雖說有些體面,但到底不算什么大家族,官宦沒出幾個,家里人也大半都是行商的,不知廠公前來究竟所為何事?還望大人指點一二?!币f他們家和這些達官權(quán)貴有甚干系,也就是鶴鳴了。 四寶啊了聲,不會是來逮她的吧!但想了想又覺著陸縝不可能這么幼稚,她忍不住問道:“督主傳話下來的時候還說了別的什么話嗎?或者身邊還有旁人嗎?” 趙夫人想著底下人的回報:“當時廠公到我們趙家的一座酒樓里用飯,直接讓酒樓掌柜傳話過來,掌柜的說他身邊還有個四旬上下,保養(yǎng)得宜,容貌頗是不錯的中年人?!?/br> 四寶努力想了想,臉色微變,問道:“那中年人是不是看著很有威嚴,跟人說話總是微抬著下巴?” 趙夫人忙問道:“大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四寶臉色不大好看,半晌才跟她道:“夫人快去準備準備吧,皇上要過來?!?/br> 第六十三章 四寶略一思忖就想轉(zhuǎn)過來了,這回不是陸縝要過來,只是皇上想過來瞧一瞧鶴鳴,于是假借著陸縝的名義微服過來。 就元德帝那多疑的性子,見到她也來探望鶴鳴指不定怎么遐想呢,簡直看誰都像給他戴了原諒色帽子!她忙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趙夫人疑惑道:“大人也在司禮監(jiān)當差吧,為何…?” 四寶隨意瞎編了個理由:“實不相瞞,我今天是偷跑出來特意探望鶴鳴的,就怕我們督主瞧見了要罰我呢?!?/br> 趙夫人立刻表示十二萬分的理解,還主動道:“大人從角門走吧?!?/br> 四寶匆匆走了幾步,忽然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趙夫人忙道:“大人放心,今天您沒有來過,我也不會讓底下人吐露半個字的?!?/br> 四寶這才點了點頭:“多謝。” 她從角門出去之后本想直接出巷的,沒想到陸縝一行人已經(jīng)從街頭過來了,她慌忙縮在人堆里,沒想到一著急身上又開始發(fā)癢了,縮在人堆里也忍不住縮脖子動肩膀的。 陸縝大概是給她按了什么心靈感應(yīng)裝置,目光竟然十分精準地落到她身上,兩人對視一眼,他嘴角微抽,心念一轉(zhuǎn)就知道四寶在這兒干什么了,不過也只是片刻,目光很快就移開了去。 元德帝撥著香爐嘆氣:“也不知道鶴鳴那丫頭怎么樣了?!弊蛱斓氖虏m的緊,他只知道鶴鳴是在外走失了,并不知道是趙家送走的,又突然想玩一把浪漫情懷,特地拉了陸縝當擋箭牌來探望。 陸縝顯然對此事漠不關(guān)心,隨意笑道:“有皇上福澤庇佑,應(yīng)當無事。” 元德帝最滿意也最不滿的就是他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這點,對女人不感興趣,所以不至于yin亂宮闈,但不喜美色,這就少了個很大的弱點。 他正想些不著邊際的,馬車就已經(jīng)駛進了趙府,趙夫人帶著家人出門迎駕,為了怕趙清瀾一時沖動做出什么傻事來,她直接叫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把人看管起來,半步都不讓他離開房門。 趙夫人知道元德帝想見誰,親自把他帶去了鶴鳴的院子,然后十分周全地引著面色淡然的陸縝去正廳喝茶了,路上恍惚中有種自己成了青樓老鴇的微妙感覺… 幸好元德帝的身份和年紀都注定了他不是那等見著美人就急著往上撲的急色鬼,見到鶴鳴先關(guān)切問了句:“聽說你昨日不留神走失了,現(xiàn)在覺著可還好?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利的,朕可以派太醫(yī)來幫你瞧瞧?!?/br> 鶴鳴已經(jīng)冷靜下來,原本泛紅的眼圈也已經(jīng)用脂粉遮蓋了,畢恭畢敬地行禮道:“民女拜見皇上,圣上萬福?!彼D了下又道:“多謝圣上垂詢,昨天民女只是遇到些小麻煩,沒有受什么傷,用不著叫太醫(yī)。” 元德帝聽她自稱民女,嘴角微沉,還是笑道:“你無事就好?!?/br> 他目光落在她才繡好的活計上,眼睛不由得一亮,帶了些感懷道:“朕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是在做繡活。幽圃春風(fēng)蕩漾時,阿誰繡出百花枝;春工不與人爭巧,玉筍羞捻五色絲,朕見了你,方才知道這詩中的意境?!?/br> 鶴鳴只笑笑:“皇上好才情,不過民女做繡活,只是為了換點銀錢謀生而已,皇上說的詩詞意境民女一句不懂,我只勉強認識幾個大字罷了,再說這世上繡活好的人千千萬,民女實在稱不上出挑?!?/br> 元德帝嘆了口氣:“鶴鳴,當初若不是賢妃陷害,你現(xiàn)在只怕早就是美人婕妤,甚至早就是一宮主位了,就算你如今失憶,但朕也沒說再不讓你入宮,話說到此處,朕對你的心意,你還是不明白嗎?” 他頓了下,這次幾乎是明示了:“你若是入宮,哪里需要這般辛苦的為生計cao持?” 鶴鳴放下繡活,從容跪下:“民女不勝惶恐,不瞞皇上說,民女自見到皇上以后,也漸漸恢復(fù)了些記憶,皇上對民女的心意讓我受寵若驚,感激不盡,只是民女一無家世背景,二來容貌也不算上乘,深宮復(fù)雜,民女已經(jīng)被賢妃娘娘算計過一次,實不想再被人算計第二次了。” 元德帝聽她記憶恢復(fù),先是一喜,隨即皺了皺眉,放緩了聲音道:“有朕在?!?/br> 這話實在是沒什么說服力,后宮多少女人,元德帝今天喜歡鶴鳴的時候或許樂意護著她,明日若是不喜了,沒準就要跟新歡一起加害她了。 鶴鳴是明白人,并不曾因為皇上的許諾就動心,花無百日紅,她對自己認知明白,知道自己相貌雖然不差,但也算不得絕色,就連絕色如和嬪都倒了臺,更何況是她? 她聲音更低:“皇上心懷天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民女卑微,實不敢請皇上費心護著?!?/br> 元德帝心里已經(jīng)十分不愉,不過面上卻沒顯露什么,只淡然道:“你拒絕朕,可是因為那趙家公子?若真是因為她,你大可說出來,朕也樂意成人之美。” 鶴鳴毫不遲疑地搖頭道:“民女不想回宮,跟旁人無關(guān),只是因為民女已經(jīng)死過一遭,因此格外惜命,榮華富貴雖好,但也要有命享受?!?/br> 她說完又重重磕了個頭:“皇上若是想讓民女進宮,民女自不敢拒絕,但有一事想請求皇上?!?/br> 元德帝頓了片刻才道;“你說。” 鶴鳴道:“若民女哪年死了,還請皇上將民女拋尸宮外,任由野鳥啄食,還請皇上答應(yīng)。” 元德帝想到方才那副紅顏枯骨的慘景,又想到自己后宮里每年死人的數(shù)量,不覺啞然。 陸縝在趙家大廳喝茶的時候已經(jīng)命人把那小混蛋叫了回來,又把趙家人打發(fā)下去,斜睨著她問道:“你還想說什么?” 四寶郁悶道:“我就是過來跟鶴鳴把話說清楚,讓她以后別再惦記我了,免得耽擱自己,這也有錯?” 陸縝臉色緩了緩:“難得你干一件明白事?!?/br> 四寶小聲問道:“皇上他怎么…” 他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皇上就已經(jīng)過來了,面上倒是顯不出什么來,可明顯是心不在焉,看了眼四寶:“他…” 陸縝解釋道:“他方才在附近辦差,見到我的馬車便找過來了?!?/br> 元德帝顯然沒心情多問,挺直了腰桿:“走吧,咱們回宮去。” 陸縝挑了挑眉,不過也沒多問,跟著元德帝出了趙府的大門。 元德帝在跨出大門的那一刻,突然問道:“朕…已經(jīng)抹去鶴鳴的名字,同意她留在宮外謀生,陸卿覺著朕是否太過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