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的事，你都與何人說過？”太子太保壓低了聲音，阿奉不得不湊耳去聽。

    “回叔父，小侄發(fā)誓，此事除了王家人，旁人無從知曉?！碧犹Ｄ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說，按著阿奉小子的性子，不可能將這等隱晦的事拿到臺面上去說嘴。當(dāng)年的蔣家已經(jīng)滿門抄斬，也不可能留下活口來。腦子一轉(zhuǎn)，太子太保就將主意打到了阿奉身邊人的身上。

    “你身邊伺候的人可都可靠？”阿奉也是聰明人，聽叔父這么一說，心里便有了嘀咕。自己身邊的人多是自幼跟著他的，就算沒去沂州，也是知曉他做過沂州州丞的。

    阿奉一拍腦門，“叔父只管放心，回去小侄就將這些下人處理了，保證不給叔父留下后患！”

    太子太保點點頭，“看你的樣子，想必你也能把事辦好。記住，悄悄行事，流出半點消息，我便拿你是問?！?/br>
    阿奉慌忙應(yīng)是。

    賈氏見阿奉垂頭喪氣的進(jìn)了門，忙上前詢問，“可是那老東西給你氣受了？”

    阿奉將賈氏身旁的大丫頭支使開，“沒你的事，我還要回家一趟，就先走了。”

    賈氏早讓下人備下了一桌子菜，突然聽聞阿奉要走，不由有些驚訝。

    “現(xiàn)在就走？可是這一桌子菜……”阿奉一臉煩躁，“吃吃吃，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吃，命都快沒了！”

    賈氏被這句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只好眼見著阿奉的身影慢慢出了院子。

    大丫頭這才敢上來，“夫人，這些東西？”

    賈氏也有些窩火，“統(tǒng)統(tǒng)撤下去。去請老爺過來?！?/br>
    大丫頭怯怯的應(yīng)了。

    ——

    寧謙與傅京被圣上留在了乾元殿。

    圣上久久望著傅京遞上來的折子，沉默不語。

    傅京偷眼去看寧謙，寧謙微微搖頭，傅京只好兀自站好。

    “傅愛卿可知當(dāng)年的廣南王一案？”圣上終是開了口。乾元殿空空蕩蕩，稍有響動，便如空谷傳響，回音不絕。

    圣上輕飄飄的一句，卻在乾元殿的回響下，顯得格外威嚴(yán)。

    傅京忙躬身道，“回圣上，臣翻看了大理寺所有卷宗，倒是對當(dāng)年廣南王一案略微知曉。”

    圣上拿起案上的奏折，“當(dāng)年的事，眨眼便過了這么久?。　?/br>
    二人對望一眼，一同選擇了默不作聲。

    “朕還記得，廣南王幼時常跟著老王妃上京來陪朕玩耍?！笔ド弦荒樧窇浲糁?，眼望著殿外，似乎憶起了舊時二人偷偷趴在乾元殿外聽老圣上與眾臣議事，偷笑哪位老臣古板頑固，像塊臭石頭似的。

    圣上倚靠著龍椅上的迎枕，老態(tài)叢生。

    “朕實在想不到，終有一天，親如手足的兄弟，竟會舉起砍刀，妄圖篡位?！笔ド鲜Я酥暗臏睾?，語氣開始尖銳起來，“生在皇家，竟連兄弟都不可親信……”

    寧謙面無表情，只管聽著。

    “朕只是想捉了祐擎，好生問一問他，朕可是哪里慢待了他，才讓他生了這種心思？他若有悔改的心，朕可以饒恕與他?？墒菦]想到，他竟不想見朕最后一面，就這樣在陣前自盡。朕一直相信，祐擎做下此事，定是那個州丞在背后挑唆……”圣上眼角隱有淚光閃過，卻終是化作一聲嘆息。

    “唉?！?/br>
    圣上終是老了。傅京如是想。卻沒見寧謙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之色。

    二人出得宮來，傅京立于寧謙身后，“相爺可有好生送那人離開？”

    寧謙見宮外候著的車夫換了人，“你只管放心，我已叮囑過寧祥，遠(yuǎn)遠(yuǎn)將他送走，誰都查不到。”

    傅京對寧謙自是無疑，“如今，可是要先去查一查太子太保一番？”

    寧謙轉(zhuǎn)身望向皇宮內(nèi)。

    “剛剛圣上所說，你信了多少？”傅京一滯，“圣上所言，與大理寺卷宗內(nèi)記錄無甚出入?！?/br>
    寧謙嘴角帶笑，“你若是信了，這案怕是沒了查下去的必要。”

    “相爺是說……”傅京若有所思。

    “當(dāng)年倒是從我父親那里了解過一些蛛絲馬跡，若是像你一般知之不深，恐怕就像你一般傻傻的往太子太保身上去查?！?/br>
    ——

    傅京回了府，寧善正捧著采買賬本勾勾畫畫。

    “這些我見小廚房剩下了不少，日后再有這等采買，只管拒了就是?！崩瞎芗尹c點頭，“還有，那日一早我專門看過老劉頭送來的菜，不是特別新鮮。這些你可得盯緊了，咱們能吃得，平威卻是吃不得，他肚腹不好，每日cao心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就罷了，不能再給他添事端了。”

    傅京聽到寧善的話，心頭一熱。

    “你這些話為何能在管家面前說，卻從沒說給我聽過？”傅京擁著寧善，在他后頸處輕輕啃舐。

    寧善身子一僵。老管家笑呵呵的退了出去，還貼心關(guān)上了房門。

    “你，今日怎回的這般早？”寧善放下了賬本，妄圖轉(zhuǎn)移話題。

    傅京放開寧善，“有些事要處理，便回來了。對了，相爺也來了，如今就在書房?！?/br>
    寧善擺擺手，“你們?nèi)羰怯惺卤悴挥霉芪?。若是你們要商議很晚，我可以吩咐人去備酒席?！?/br>
    傅京點點頭，“燙壺酒，咱們今晚好好喝上一杯?！?/br>
    “真的！”寧善眼神亮亮的，往日傅京知道寧善有饞酒的毛病，對他禁酒禁的嚴(yán)。見他這些日子實在辛苦，便松了禁，讓他高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咦嘻嘻嘻~去吃晚飯了~

    ☆、第九十五章 謊言 下

    寧謙端坐在書房里，手邊放著一本小書。

    “原以為傅大人書房滿是治國安邦之言，想不到竟也有不少這等陶冶情cao之物?！睂幹t笑言。傅京望去，全是平日里寧善喜歡看的帶著圖畫的話本子。

    傅京笑笑，“他愛看，這都是他放進(jìn)來的?！?/br>
    寧謙挑眉，“老六的確喜愛這些?！倍嗽跁孔?。

    “之前四哥所說的，看來廣南王一案似乎另有隱情？”傅京案上正放著廣南王案的卷宗，紙張泛黃，頁邊微微有些卷曲，看來是存放已久。

    憶起寧父還在寧府時，有一日向?qū)幹t提起過廣南王此人。那時正值廣南王一案盛行之時，“廣南王雖腹中草莽，卻是皇家少有的忠肝義膽之人，若說他謀權(quán)篡位，天下人信，我卻是不信的?！?/br>
    寧謙緩緩道，“圣上削藩之心良久，各路藩王紛紛找了借口遷出封地，做了個閑散皇室，那時卻唯獨廣南王據(jù)守濟(jì)南府，遲遲不愿交出兵權(quán)。再然后，突然有一日便傳出廣南王叛亂一事。如此巧合，難道這其中就沒有什么蹊蹺？”

    傅京聽后大為震驚，“怨不得我翻閱卷宗之時，只見上面記載著治州丞滿門抄斬，涉事官員共計一百余人，盡數(shù)行斬刑。我還道廣南王案竟?fàn)可嫔鯊V，想不到卻是圣上不留后患之舉?！?/br>
    “既想削藩，又想給自己留下一個好名聲。當(dāng)今圣上，也不外如此了。”寧謙嘆息一聲，“我想，既然那個蔣家牽涉其中，怕是背后也有著些許齷齪的。”

    傅京早習(xí)慣寧謙這時不時的“大逆不道”之語，只在心中忖度門外可是留了傅甲守門，可有將不相干的人驅(qū)趕開。若是他人聽聞二人之間的對話，怕是十個頭都不夠圣上砍的。

    如今傅京心中有了計較，原本有些慌亂的也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

    “篤篤篤”書房門驟然被敲響，門外傳來寧善的聲音，“平威，四哥？”

    傅京開了房門，寧善掀了簾子進(jìn)來。

    兄弟二人見了禮，寧善笑道，“后面已經(jīng)擺好了飯，若是空下來，便一起去后面用了飯再走?！?/br>
    寧謙點點頭，傅京當(dāng)先行了，引著寧謙往他們居住的院子去。

    “常聽二哥夸你，‘群賢畢至’的營生越發(fā)好了?！甭飞希瑢幹t不忘和寧善說上幾句。寧善也不以為意，隨口道，“營生再好，哪里比得上二哥的手段?，F(xiàn)在京城的生意哪個不掌握在二哥手中。弟弟也是從二哥指縫中漏出的一丁點兒，算是掙了些散碎銀子?！?/br>
    寧謙笑笑，跟在傅京身側(cè)，往后院行去。

    ——

    從西北來的人今兒有了消息。德十得了消息，早早候在后院和前院相連的垂花門附近，接連著遣寧喜去打聽可有人來傳信。

    午后。

    寧喜一路小跑的到了垂花門，“小姐，來了！”德十原本等的有些懨懨的，猛地一聽寧喜來報，頓時滿面容光，“真的？可是來信了？”

    “不，是王爺遣了人來，說已在回京的路上，讓小姐不要心急?！睂幭彩堑昧讼?，急匆匆跑來的，說話間還在氣喘吁吁。

    德十忙問，“那，遣來的人你可有好好打賞？”

    “小姐放心，該賞的一個不少?！?/br>
    不過半個月的光景，從西北邊境換防回來的寧尚、趙安倫才隱約見到了四九城的城門輪廓。

    寧尚念及家中妻兒，趙安倫便準(zhǔn)其提前入城。寧尚感激趙安倫，在馬上抱拳一禮，匆匆催馬前行。而后，趙安倫便命唐俊星帶著眾人在城外等候兵馬司，待到兵馬司來人，將眾兵登記造冊。自己卻是獨自催馬入城，慢慢往寧府去。

    德十正在園中與翩翩照著花樣子繡絹帕。

    “想不到小叔叔平日里看著一副紈绔的樣子，經(jīng)營起一家鋪子倒是有聲有色。”翩翩小產(chǎn)后，在屋中休養(yǎng)了一個多月，今日看著日頭和暖，才堪堪出了屋子，與德十在外走動走動。二人因著畫花樣子的紙是寧善從鋪子里拿來的，話題便引到了寧善身上。

    德十笑道，“他哪里有那個本事，還不是得靠二哥幫襯著?！?/br>
    “但，小叔叔與……這就算是定下了嗎？”翩翩面上有一絲不豫。這種事若是說出去，終歸是對寧府的名聲不好。

    德十咬唇，“當(dāng)初，也是四哥應(yīng)下的。六哥也不知是個什么想法?！?/br>
    翩翩嘆了口氣，“唉，罷了。到底是爺們之間的事，咱們女人說來說去卻是無用?！?/br>
    這時，有個丫頭，翩翩房里剛剛提上來頂替星兒，名喚萃蕓的。急急忙忙來尋翩翩。

    “二奶奶，十小姐，有客到了，說是來尋十小姐的。”

    翩翩與德十放下手里的活計。德十更是驚異，“來尋我？你可問清楚是何人？”

    萃蕓點點頭，“那位公子奴婢瞧著一身甲胄，說話間滿是威嚴(yán)。管家已經(jīng)引著公子在花廳坐了?！?/br>
    德十心中“咯噔”一聲。翩翩也聽出來了，失聲道，“固王爺回朝了！”

    饒是德十整日念叨著，如今乍一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也不免有了膽怯的念頭。怕這一切就是個夢，自己還未清醒罷了。

    翩翩見德十一臉疑色，真是覺得好笑，“呆子，還愣著干嘛，還不快去？”

    德十怔怔然，“嫂嫂，我不是在做夢罷？前兩日還說要在路上耽擱兩日，今兒怎得就突然回京了？”

    翩翩拿手指戳著德十的腦門，恨鐵不成鋼道，“往日里看著精明的丫頭，今兒怎得就腦子不開竅了？怕是急著趕回來，想給你個驚喜罷了，這都想不明白，以后嫁了人可是如何是好！”

    德十聞言，才憨憨的笑了，“對，嫂嫂說的對?！?/br>
    翩翩見德十定是歡喜的瘋了，才露出這般癡傻的樣子來。搖搖頭，招了寧喜過來。

    “趕緊帶著你家小姐回屋好生打扮打扮，一會兒可是要見情郎的，怎么能不好生收拾一番……”如此這般的與寧喜交代了一番，才帶著萃蕓往花廳走。

    萃蕓扶著翩翩，“二奶奶，原來剛剛那個公子竟是固王爺。奴婢竟是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