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xué)放學(xué)比較早，卓紹回去的時候，卓婷早就已經(jīng)回來了，正在洗衣服，洗得還不是自己的衣服，是卓家寶的衣服。

    屈桂香讓卓家寶住到新房子里，不是為了讓卓家寶獨立，而是為了方便卓家寶找對象。

    她每天都會去卓家寶那里好幾次，不僅給卓家寶做飯打掃衛(wèi)生，還會把卓家寶的衣服拿回來洗。

    起初，她還是自己洗的，后來就盯上卓紹和卓婷了。

    卓紹以前從來沒干過這種活，還是有脾氣的，除了自己的衣服，別人的一般不愿意洗，屈桂香想讓他干活往往要費很多功夫，后來干脆就不喊他了，而是讓卓婷幫著洗。

    雖然卓紹常常會幫卓婷推掉，但卓婷讀小學(xué)，放學(xué)總是比卓紹早一兩個小時，卓紹不在家的時候，她到底還是被屈桂香支使著干了很多活兒。

    “婷婷?！弊拷B看到卓婷在洗衣服，眉頭當即皺了起來，等他看到盆里竟然連內(nèi)褲都有之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卓婷注意到了卓紹難看的表情，連忙道：“哥，我沒事，都已經(jīng)洗好了！”

    “婷婷，以后你就不用給他們洗衣服了?！弊拷B道，目光落在卓婷殘疾的右手上面。

    卓婷的右手，大拇指是完好的，另外四個手指卻長在一起，還有點扭曲……她的右手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不過她的左手是完好的，倒是并不影響生活，就是被迫成了一個左撇子。

    “好的?！弊挎命c了點頭，就在這時，廚房里突然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卓紹有些驚訝地看向廚房所在的方向。

    他中午用飯粒把高壓鍋出氣的孔全都堵上，存著的，就是讓高壓鍋爆炸的心思。

    高壓鍋爆炸基本不會傷到人，也不會造成太大的破壞，但也能嚇嚇屈桂香，給她一點小教訓(xùn)。

    而現(xiàn)在，高壓鍋爆炸了？

    高壓鍋確實爆炸了。

    屈桂香基本只拿高壓鍋來做rou，在中午已經(jīng)做了紅燒rou的情況下，她晚上按理是不會動用高壓鍋的，但她今天中午做的紅燒rou里，進了蟑螂！

    她男人卓榮明今天回家吃飯了，剛吃了兩塊rou就吃出一只蟑螂來，把她狠狠地罵了一頓……

    rou里進了蟑螂，在屈桂香看來真沒什么，把蟑螂挑出來扔了，完全可以繼續(xù)吃，但她兒子家寶胃不好，吃了臟東西說不定就要拉肚子，這種被蟑螂爬過的rou，肯定是不能再拿去給他吃的。

    屈桂香連忙跑去菜場，重新買了一塊rou，回家就放高壓鍋里做了起來。

    結(jié)果……高壓鍋爆炸了。

    “砰”地一聲巨響，高壓鍋的鍋蓋被高高拋起，里面的rou也飛了出來，還有幾塊落在了屈桂香的身上……

    “??！”屈桂香尖叫一聲，飛快地跑出了廚房，臉都白了。

    別看她對著卓紹卓婷兇的很，其實膽子真不大。

    廚房里被炸出來的rou弄得一團亂，但用液化氣的煤氣灶還燃著，屈桂香怕再遇到點什么，壓根不敢去關(guān)，這會兒就喊起來：“卓紹，你去關(guān)煤氣灶！”

    卓紹應(yīng)了一聲，進廚房關(guān)了煤氣灶，這時候，屈桂香又嚷嚷起來：“你給我把廚房收拾干凈！”

    卓紹乖乖地收拾起來。

    卓榮明和屈桂香的這套房子只有五十個平方，兩個臥室朝南，餐廳和廚房朝北，廚房和臥室中間擠了廁所，至于客廳，壓根就沒這玩意兒。

    而這會兒，卓紹透過廚房朝北的窗戶，看到自己的班主任楊老師和教數(shù)學(xué)的張老師正一起往這里走來。

    卓紹看著他們走近，估摸了一下時間之后，就裝成不小心的樣子，把屈桂香放在旁邊的一個碗打翻在地。

    那只碗毫不意外地碎了。

    高壓鍋爆炸不僅讓屈桂香受了驚嚇，還燙傷了她的胳膊，她本就一肚子火，這會兒看到卓紹竟然摔壞了一只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小畜生，我讓你搞衛(wèi)生，沒讓你摔碗，你干嘛呢你！”屈桂香插著腰就罵了起來，罵了幾句之后還不解氣，抄起旁邊的雞毛撣子，就要去打卓紹。

    卓紹當年沒少被屈桂香和卓榮明打，后來他當了混混，厲害起來了，敢動刀子，卓榮明和屈桂香才怕了他。

    不過，屈桂香和卓榮明兩個人雖然會打他，但為了名聲著想，倒也不至于把他打得太厲害，還每次都會找點理由。

    比如他摔了一個碗，就絕對是一個打他的好理由，當然，屈桂香往外說的時候，絕不會說他是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碗，而會說他是因為飯不好吃把碗摔了。

    她最擅長顛倒黑白。

    不過屈桂香顛倒黑白，那是在有外人在的時候，這會兒……

    屈桂香上去就打卓紹，同時罵個不停：“狗娘養(yǎng)的，這么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卓紹告訴老師自己家地址的時候，就打算想辦法激怒屈桂香，讓學(xué)校里的老師瞧見自己有多慘了，卻沒想到屈桂香一張嘴，竟然連他的母親都罵上了。

    雖然對現(xiàn)在的卓紹來說，他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二十多年，面容都模糊了，但他還是記得那個溫柔的女人的，這會兒聽到屈桂香的話，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想也不想，卓紹一腳踹在屈桂香的膝蓋上。

    卓紹在監(jiān)獄里的時候，學(xué)了很多打人的手段，這一腳踹地屈桂香又尖叫了一聲，與此同時，屈桂香也更憤怒了。

    各種污言穢語從屈桂香的嘴里噴出來，她手上的雞毛撣子，更是揮舞的虎虎生風(fēng)。

    要不是被踢了一腳之后，腿太疼讓她的行動或多或少地受了限制，她怕是會更加“兇悍”。

    楊老師和張老師找到卓紹說的地方，走上樓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一個中年女人正堵在廚房門口打卓紹，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試圖阻攔卻毫無辦法……屋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也就中年女人的罵聲格外清晰。

    楊老師已經(jīng)三四十歲，見識過很多場面，但張老師卻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他家境不錯，父母也都是文化人，以至于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都被驚呆了，同時對卓紹無比同情。

    他最喜歡的學(xué)生，在家里竟然要被打？

    “住手！”楊老師喊了一聲：“你怎么能打孩子？！”

    “你是誰?。俊鼻鹣戕D(zhuǎn)過頭，不滿地看著那兩個不請自來的男人：“我打孩子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們是卓紹的老師，是來家訪的。”楊老師的眉頭緊緊皺起：“你怎么能打孩子？”

    “你們是卓紹的老師？”屈桂香一愣，她對老師還是“另眼相待”的，頓時換了一副面孔：“你們既然是他的老師，就要好好教育一下他??！他這是反了天了！讓他幫著干點活，就發(fā)脾氣摔碗，還打我！”

    “他沒了爹娘，我好心好意養(yǎng)活他，他還整天沖我發(fā)脾氣，真是個白眼狼，討債鬼！”屈桂香又道。

    楊老師和張老師要是沒看到屈桂香剛才彪悍打人的一幕，沒聽到屈桂香罵人，說不定還真的信了，然而之前的情況，他們都是看見了的！

    而且，現(xiàn)在的卓紹，也不會任由屈桂香顛倒黑白。

    “楊老師，我沒有！我就是收拾廚房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弊拷B道，又裝作不安的樣子，偷偷看了楊老師一眼。

    “小混蛋，你竟然裝可憐！”屈桂香雖然安分了一會兒，但到底本性在那兒，這會兒伸手就要去抽卓紹一巴掌。

    卓紹“驚慌”地往后退去，不慎撞到了廚房臺面上放碗的小柜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那柜子給撞翻了……

    柜子倒在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不停響起，這下，就不是摔了一個碗，而是摔了一堆碗了。

    第6章 人前和人后

    卓榮明這房子很小，裝修更是很多年前弄的，當然不可能有做會在幾年后火起來的整體櫥柜。

    廚房的cao作臺，是用磚塊砌出幾堵矮墻，然后在上面鋪上大理石做成的，臺板下面放了液化氣瓶還有桶裝油袋裝米什么的，放碗筷和菜肴的柜子，就直接放臺面上了。

    現(xiàn)在，那個碗柜摔了。

    屈桂香一開始的時候，還想在老師面前克制點，但這會兒看到一地的碎瓷片，她再也克制不了了：“我打死你這個小畜生！”

    一時間，場面更亂了，而這時候，兩個老師終于發(fā)飆了：“住手！”

    不久之后。

    福陽縣的一家小飯店里，卓紹和卓婷兩個人拿著他們的書包，正在吃飯。

    之前卓家亂成了一團，楊老師和張老師沒辦法勸住屈桂香，干脆就把兩個孩子先從卓家?guī)Я顺鰜?，問過卓紹得知他們還沒吃晚飯之后，還帶他們進了一家小飯店。

    小飯店是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開的，早上賣面條，中午和晚上賣飯，價格不貴，楊老師要了紅燒rou、糖醋鯽魚、咸菜綠豆芽、番茄炒蛋外加冬瓜湯一共五個菜，加起來也就花了三十塊錢。

    這些都是家常菜，兩個老師平常在家吃的不比這差，并不覺得有什么稀奇的，一開始都沒動筷子，但卓紹和卓婷……

    卓紹上輩子死前，是不缺吃喝的，倒是因為心情抑郁，整天食之無味什么都不想吃……可如今他換了個殼子。

    小胖子給他的雞腿他想留給卓婷，就沒在下午吃掉，這會兒餓得很了，又想刻意在兩個老師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可憐，便吃得格外的多。

    至于卓婷……她這一年沒吃過多少葷腥，屈桂香的廚藝還很差，現(xiàn)在有機會吃到這么好吃的飯菜……

    卓婷幾乎要把自己的腦袋埋在飯碗里了。

    這兩個孩子添了兩次飯，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而他們都這么餓了，吃菜的時候卻還小心翼翼的不敢夾……

    卓紹的班主任姓楊，名叫楊建華，今年已經(jīng)三十六了，有個讀小學(xué)六年級的女兒。

    想到自己的女兒吃東西挑的很，鯽魚只吃魚肚子上沒有細小骨頭的，rou只吃瘦rou，冬瓜碰都不碰，再看看面前這兩個……

    卓紹已經(jīng)吃了三碗飯，卓婷也吃了兩碗，而他們吃了這么多飯，桌上的紅燒rou竟然只少了三分之一，鯽魚只沒了頭和尾巴，其他的幾個菜，也還都剩下一大半。

    楊建華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他的女兒別說只是不小心摔了個幾毛錢一只的碗，便是把他幾百塊買回來裝飾用的花瓶摔了，他也最多自己心疼一下，然后教育女兒幾句，絕對舍不得打，可卓紹……

    楊建華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瘦伶伶的少年，心里升起一股同情來，又有些愧疚——他之前，竟然都沒有注意到卓紹的情況。

    “楊老師，我吃飽了?！弊拷B放下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楊建華，又低下頭。

    “你們再吃點。”楊建華回過神來，然后給卓紹和卓婷兩個人各夾了一塊rou。

    “謝謝?！弊拷B道，低下頭慢慢吃了起來，好似舍不得把rou一下子吃光，而卓婷，也緊跟著道了謝。

    楊建華又給他們夾了些魚rou，然后才自己吃起飯來，同時也有些糾結(jié)：“卓紹，你家里……”

    看那女人的樣子，卓紹和卓婷這兩個孩子回去，多半還要被打，但他又不可能把這兩個孩子帶走……

    楊建華多少有些擔(dān)心。

    “楊老師，她發(fā)過脾氣就沒事了，我都習(xí)慣了?！弊拷B乖巧地說道。

    他要是有足夠的能力，絕對會好好教訓(xùn)一下那對夫妻，然而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才十五歲，瘦伶伶的少年，他還不想像上輩子一樣，依靠墮落，依靠變成小混混來獲得反抗的力量。

    他只能先得到一些人的同情，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然后再想辦法光明正大地擺脫那對夫妻。

    “等你吃完，我再去跟她好好交流一下?！睏罱ㄈA道。

    楊建華說到做到，吃過飯之后，就帶著卓紹和卓婷回到了卓家，而這時候，卓榮明也回來了。

    重生之后的卓紹，第一次見到了卓榮明，那個上輩子死在他的手上，讓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殺人犯的人。

    卓家祖上曾是本地的大戶人家，一直到了卓爺爺?shù)臓敔斶@一輩，才因為這位老祖宗好賭而敗落。

    到了卓紹爺爺這兒，卓家已經(jīng)很窮了，甚至因此好運地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有了個好成分，完全沒有被各種活動波及。

    但卓爺爺?shù)降走€是跟村里其他人有區(qū)別的，比如說他認字，還長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