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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有味在線閱讀 - 第326節(jié)

第326節(jié)

    周鴻過來的時候,醫(yī)棚里只有傅巖祖孫及連暉,他便道:“京里來信,家母病重,圣人已經(jīng)許了我入京探病,安北的事情就要勞煩傅老爺子跟連叔了,幾位一定要在安北等著我回來!”

    傅巖撫須:“說什么客氣話,老頭子還能動一日便動一日,做些有用之事?!?/br>
    連暉大為驚異:“周夫人病重?要緊不要緊?京里大夫怎么說?”

    他心道:葉子倒是醫(yī)術精湛,可惜周夫人給她的難堪與磨難太多,這個結無論如何也結不開了,否則倒是可以入京替她瞧病。

    周鴻道:“父親信中未曾寫明,想來若是不要緊,他也不必進宮面圣,召我入京了。我此次回去,大約沒那么快回來。”如果親娘真到了彌留之際,他是無論如何要等治喪之后才能回到安北,那還是在奪情的情況之下。

    他與葉芷青才見面,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她眼前,與她一刻也不要分開,可是她在京中過的有多痛苦,不必他猜也知道,否則宮苑深深,她又何必非要費盡心機逃出來,一去無蹤。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分離,他早已明白,他們之間那點微乎其微的聯(lián)系,那些所有存留在他腦海里的美好回憶,都是風中之燭,再也禁不得半點冷風冷雨,也許在她心里撲忽就滅了,只余往事燃燒過的灰燼,徒留人生至憾。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連暉雖能明白周鴻心中所想,也替他屈得慌,到底也不能替葉芷青決定什么,況且他已經(jīng)心偏到葉芷青一方,便道:“翰海府之事,自有我跟傅老哥,你放心回京,誤不了事兒。”任憑周鴻如何用眼神向他暗示,也裝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鴻內(nèi)心十分崩潰,明明連叔以前也是知情識趣的人,還挺疼他,怎么今兒偏偏就是不肯替他搭臺子,好讓他圓了多年夫妻團圓的夢?

    傅奕蒙聽到周鴻要離開翰海府,不知為何竟然長松了一口氣,倒好似踢開了心頭一塊大石,還鄭重握著他的手送別:“周大將軍此去千里,祖父與連軍醫(yī)定能將安北疫情穩(wěn)定,大將軍不必擔心安北百姓,只管放心回京侍疾?!?/br>
    周鴻:“……”

    周鴻好想將眼前的男人拖出去揍到不能自理,不久之前他還特別誠懇的祝福他與葉子,此刻卻滿心懊悔,“親切”的緊握著傅奕蒙的手,虎掌用力,直捏的傅家三公子面有酡色,硬是拗出了一點“嬌羞”的味道,這才松開了手。

    傅奕蒙悄悄兒將周大將軍險些捏斷手骨的右手放到身后,用左手再三揉揉,只盼方才風度無懈可擊。

    周鴻來此之前,還指望著連暉能幫他一把,哪知道東南水軍大營的情份終究被時光磨淺,竟然無人給他搭臺子,他便自己接著往下唱,自說自話問道:“柳大夫呢?勞她照顧,我才能健健康康站在這里,我如今要回京,總要跟她辭行才是!”

    傅奕蒙連連阻止:“哦,師妹她累了,今兒不舒服,在房里休息呢,大將軍不必客氣,等回頭我轉告她就成了,想來師妹也不會怪罪大將軍?!?/br>
    周鴻哪里是怕葉芷青怪罪啊,他就怕葉芷青不怪罪。

    她若是怪罪于他,說明心里還想著他,若是連怪罪都不肯,豈不是拿他當無關路人相看待,這才悲哀。

    “人多禮不怪,況且柳大夫在營里照顧本將軍盡心竭力,我豈能如此無禮”他說著便向傅巖與連暉辭別,冠冕堂皇向葉芷青的歇息之處而去。

    傅奕蒙倒是想跟著去,卻被連暉拉了一把。

    連軍醫(yī)輕輕搖搖頭,暗示他不必著急。

    傅三公子生意場上的人精,自那日在燕然府瞧出端倪,便處處留心。

    凡事就怕留心,傅三公子瞧的越多,越覺得可疑,想起葉芷青來安北之前,說什么在安北有個大仇家,迫不得已喬裝改扮,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今他卻覺得,說不得這“大仇家”就是周大將軍呢,而且這“仇”也不是什么大仇,而是“愛恨情仇”的仇。

    諸多蛛絲馬跡昭示著他的推測漸成事實,倒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男人的身體里大約天生都潛藏著爭搶的基因,特別是碰上同一個女人,那怕年過三十,好勝之心也是壓不下去,何況葉芷青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他走遍各地,也未嘗一遇,便覺得更為稀罕,才舍不得放手,拱手相讓給旁人。

    不過既然連軍醫(yī)示意他別去,而葉芷青對周大將軍的態(tài)度也只有防備與遠遠觀望,卻似乎從不愿意往他面前湊,更如驚弓之鳥,巴不得飛的更高更遠,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言歸于好的。

    傅奕蒙生意做老了的,最是懂得抓住機遇,有些心結也許要當事人才能解得開,他便留了下來,還壞心眼的想道:周老夫人病重,等周大將軍再來安北,說不得他已經(jīng)跟師妹回百越之地成婚了,又何必計較這一時一刻。

    沒了傅奕蒙的阻撓,周鴻得以順利離開,前往葉芷青休息的地方,問清楚了守衛(wèi)在哪間房,過去敲門,好一會兒,房門從里面打開,她站在門口,似在無聲詢問:何事?

    曾經(jīng)的夫妻隔了八年歲月,再次相聚,卻是塵滿面,鬢如霜。周鴻喉頭哽咽,險些說不出話來。

    他有無數(shù)的話想要告訴她,卻知道此時此刻,都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有一句:“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過的好嗎?

    站在門口的人兒垂頭不語,握著房門的手指關節(jié)泛白,她站在那里,似有些搖搖欲墜,卻堅強的扶著門框,沉默。

    周鴻心里難受的要命,有時候語言的力量是蒼白的,它不能撫慰受傷的心靈,不能讓他們相隔千里的靈魂恢復到曾經(jīng)的甜蜜親近,唯有兩人之間的沉默無聲昭示著這些年來的隔膜。

    他猛的上前去,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也不顧她的掙扎與退縮,緊緊的……緊緊的抱著她,再不愿意松手。

    懷里的人兒瘦成了一把骨頭,也只有緊抱著她,才能感受到她的纖瘦。

    曾經(jīng)十五六歲的她還有少女的圓潤,那一年他前往安北離開之時,她已經(jīng)懷孕,那一夜流著眼淚的送別,差點成今生永訣。

    那時候的她還透著孕婦的豐腴,骨rou勻亭,哪似如今形銷骨立?

    男人的力道大的驚人,特別是周鴻這樣在戰(zhàn)場之上慣于搏命的男子,簡直是鐵臂一般,箍的她生疼,卻真實的讓她幾乎要落淚。

    人生何如初相見?

    那時候的她白紙一張,原以為往后的歲月都是光輝燦爛,有大把鮮艷的顏色可涂,后來才知道是她太過天真,高估了現(xiàn)實的殘酷,這些年落得個遍體鱗傷,心灰意冷。

    她試圖掙扎開來,從男人的懷抱里脫出身來,但男人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拿出了萬死不肯回頭的氣勢,死死抱緊了她,隔著帷帽的輕紗在她耳邊低語:“別怕,葉子別怕,我在這里!我一直在這里!我一直在這里等著你!”

    滄海桑田,誓言易變,可是周鴻卻似石頭般堅硬,牢固的留在原地。

    他的話在她耳邊振聾發(fā)聵,如劍一般擊穿葉芷青的盔甲,有一刻她軟弱的想,就這樣吧,就停在這里吧,停在他的身邊,再也不要離開……

    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好像一個人獨自走在無人的荒漠很久很久,有種終于找到停靠的岸的錯覺??墒蔷o跟著,圍墻外面?zhèn)鱽砗⒆觽兊男︳[聲,錦姐兒的聲音尤其尖利,小姑娘不知道在笑什么,可是那樣清脆的笑聲穿過圍墻,幾乎要穿透她的耳膜。

    天真不解愁滋味的年紀,她笑的很是開心,大聲喊著:“賢哥哥……天佑哥哥……快來啊……”

    葉芷青猛的睜開眼睛,回到了現(xiàn)實,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拼盡了全力一把推開了周鴻,返身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背靠著房門,任憑周鴻在門外不斷的敲門,就是不肯開門。

    ——她險些忘了,險些沉溺在周鴻的深情之中不可自拔!

    房門外面,周鴻茫然的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彎,明明前一刻他都能感受到她身體的軟化,卻在下一刻又狠心推開了他。

    院外孩子們的笑鬧傳進了他的耳中,他腦子里還是方才兩人相依相偎的場景。碰到她之后似乎腦子也變笨了,笨到連個彎都不會拐,笨到忘記了他那些戰(zhàn)場上的運籌帷幄,心機手段,只余一個最簡單最原始的身份:某個人的夫!

    他忘記了所有外在身份地位所賦予他的東西,唯獨記得她,想要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