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jié)
葉芷青被他呵護慣了,也并沒有察覺出他的話音有何不對,趴在床上不肯動:“上蓬萊島還要坐船,我頭暈,還是不去了,就在這里歇著?!?/br> 蓬萊島是先帝所建,是宮中一處碧水環(huán)繞的小島,島上建了避暑的殿閣,極為清幽,很適合過二人世界。 第二百四十六章 蕭燁不由分說將床上的人抱了起來往外走:“暑熱太盛,你身子又弱,再不換個地方,小病可得作出大病來?!背龅梦鱾?cè)間,已有御輦候著,侍候的人呼啦啦跟了上去。 胡衍目送著皇帝與皇貴妃乘坐御輦而去的背影,去請趙清嶸來查西側(cè)間。 趙清嶸是個極為負責的人。先帝駕崩之后,原來的太醫(yī)院正也歸鄉(xiāng)養(yǎng)老,新帝費了一番功夫,才選定了趙清嶸,將他提拔了上來。 他起先服侍蕭燁的時候,還很是擔心這個混世魔王不好打交道,哪知道時間久了才發(fā)現(xiàn)新帝很好說話,隔幾日請個平安脈,余事無多。 胡衍得了皇帝叮囑,特意留下來盯著趙清嶸細細翻查西側(cè)間擺設。 趙清嶸這會功夫已經(jīng)腦補了一出宮斗大戲,懷疑有人將麝香帶進了皇貴妃的寢居之處,但將西側(cè)間翻查了兩個時辰,就連皇貴妃平日用的枕頭被褥都拆開來看了,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麝香的蹤影。 他跟著胡衍一起坐船前往蓬萊島上的留仙閣去向皇帝稟報結(jié)果,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微臣將西側(cè)間徹底的清查了一遍,并未尋到麝香的蹤影,但微臣八歲認藥,麝香的味道是斷然不會認錯的。會不會……那東西在皇貴妃身上?” 蕭燁原本心中就有懷疑,只是當著臣子的面總不好將什么都往外抖,留了趙清嶸在蓬萊島候旨,直等葉芷青沐浴之時,將她貼身之物全都拿了過來讓趙清嶸檢查。 趙清嶸果然不負重望,從衣物里面撿出個香囊,打開來時,里面有個拇指大小的蜜丸,放在鼻端嗅了嗅,神情有幾分鄭重:“陛下,前朝有個極為得寵的妃子,身輕如燕,極為得寵,但一生不曾育有皇嗣,相傳那位寵妃就用過一味藥,叫‘了肚貼’,就是將含有麝香的藥膏貼在肚臍上,以達到避孕的目的。微臣遍涉醫(yī)書,對了肚貼的配方也有些猜測,這蜜丸里含有大量麝香,成份與微臣所掌握的‘了肚貼’的配方大差不離,實有避孕的效果?!?/br> 避孕的東西找出來了,至于是皇貴妃自己所配還是旁人送到她身邊的,那就不在趙清嶸所知范圍之內(nèi)了。 他窺著皇帝陛下黑云罩頂,倒好似氣的狠了,忙忙告退,被胡衍送出來。 這位在宮里老成精的大監(jiān)暗示他:“趙大人,陛下心情很是不好,今日召了大人來診平安脈,順便談了些養(yǎng)生之道,大人明白吧?” 趙清嶸還滿腦子都是皇貴妃身邊那蜜丸的來歷,一時猜測是旁人所贈,又被推翻——皇貴妃自己就懂藥理,豈能聞不出麝香味?一時又懷疑是皇帝所賜,但蕭燁數(shù)次在他面前提起來皇貴妃有寵無孕之事,著急子嗣的模樣倒不似作偽;最后一個結(jié)論在腦子里打了個轉(zhuǎn),差點脫口而出。 “下官曉得,曉得!大監(jiān)還請回!” 他想起先帝末年也曾在承乾殿見到過皇貴妃,那時候她是被人力薦入宮替先帝調(diào)理身子的醫(yī)女,讓曾經(jīng)的太醫(yī)院正十分不滿,認為她醫(yī)術不精,卻敢膽大妄為跑到宮里來攀富貴,還有人不懷好意的認為她是先帝榻上的女人,哪知道新帝入朝,她轉(zhuǎn)身便成了皇貴妃。 當初替先帝會診的太醫(yī)也僅有幾位,大部分后來都隨著老院正離開了太醫(yī)院歸鄉(xiāng)養(yǎng)老,留下來的也只有二三人見過她,但大家都是聰明人,對此諱莫如深,刻意將那一段忘記,從不曾提起此事。 直到此刻,趙清嶸的猜測才接近事實的真相——也許新帝入朝見到了姓葉的醫(yī)女,被她的容貌所惑便強占了她,而皇貴妃心有怨恨便自行配藥,以達到避孕的效果。 趙清嶸都能猜出來的結(jié)果,沒道理蕭燁猜不出來。 兩人肌膚相親近三年,她從最開始的劍拔弩張到后來的態(tài)度軟化,時時讓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她正在一天天愛上他! 握著手里的蜜丸,蕭燁心中的怒意前所未有的膨脹,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敗與沮喪將他包圍,待得他踏進留仙閣的寢殿,見到正坐著擦頭發(fā)的葉芷青,醞釀了一路的怒氣值達到了頂點,抬腳就將妝臺前的鼓凳踹翻,暴喝一聲:“都滾出去!” 眾宮人噤若寒蟬,嚇的全退了出去,房內(nèi)只余他二人。 葉芷青與蕭燁同床共枕近三年,不說對他的脾氣極為了解,卻也摸了個十之七八,從未見過他在自己面前雷霆震怒,不免奇道:“陛下今兒是怎么了?可是誰惹的陛下不高興了?”跑到她這里來撒火,竟是從未有過之事。 蕭燁冷笑一聲,再忍不住將手里的蜜丸狠狠拍到了妝臺之上:“你自己瞧瞧這是什么東西?” “香丸?”葉芷青玲瓏剔透,立時便猜到了蕭燁的怒意從何而來。 趙清嶸把脈的時候她就有所警惕,只是他沒有當場說破,想是未曾瞧出來,出或者有意隱瞞,不想攪到宮里的紛亂之事上,葉芷青便將一顆心漸漸放下,萬沒料到蕭燁卻在這兒等著她。 但她鎮(zhèn)定功夫非比尋常,大約是經(jīng)過這些年的風浪,孑然一身失無可失,索性破罐子破摔倒打一靶:“陛下這是哪里生的閑氣竟是跑來拿我撒氣?” 蕭燁都要被她給氣笑了,磨著牙往外蹦字:“朕拿你撒氣?拿你撒氣?”他猶如困獸般在地上轉(zhuǎn)了兩圈,忽的沖了過去,將人撲倒在床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你這個沒有心肝的女人!朕是怎么待你的,你看不見嗎?竟私底下用避孕藥!朕到底是有多不堪,連讓你為朕生個皇兒都不愿意!” 他盼著葉芷青懷孕盼了快三年,到頭來卻是笑話一場,她根本就無意與他生兒育女! 最初他強占了她的身子,派人嚴密監(jiān)視,她根本就沒有機會靠近藥房,更何況能拿到麝香等物配制避孕的藥材,后來其實也從來沒有放松過對葉芷青的監(jiān)視,她身邊的所有宮人都是他的耳目,而她到底是在什么時候配制的避孕藥? 蕭燁多希望她軟語求饒,或者向他低泣懺悔她的錯誤,那樣他的怒氣說不定就會消散許多。但是倔強的她不但不求饒認錯,還撲閃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極為鎮(zhèn)定的看著他,就好像……錯的人反而是他一樣! “你就沒覺得自己哪錯了嗎?”男人充血的瞳孔逼過來,反手就將鸞帳的金鉤打偏,鸞帳流水一般傾泄而下,頓時將雕花檀木的拔步床內(nèi)外隔斷,將里面隔成個逼仄的小空間,他緊握著女人圓潤柔弱的肩膀,手底下的骨頭纖細,仿佛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然而卻透著罕有的堅韌。 “陛下以為呢?”葉芷青的目光在這幽暗的空間里泛著清冷疏離的光,讓蕭燁在這兩年間頭一次重新開始審視眼前的女人,審視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他知道不到萬不得已,她壓根就不會屈服于他。 這一次他的預感也沒有錯,哪怕是迎著他的萬丈怒火,她還是保持著自己一貫的剛烈大膽,瞧著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讓他的耐心告罄。 蕭燁為帝三載,也摸索出了一套與朝中那些慣于玩弄權術的老狐貍們的相處之道,必要的時候甚至能用皇權壓制他們。但唯獨在對上眼前這個女人之時,所有的權衡之術都失靈了,只有本能的怒火驅(qū)使左右著他的大腦,使得他頭腦發(fā)昏,滿腦子都是暴戾的念頭,在她的目光注視之下,總算還能維持最后的一絲清明。 “你根本就不想跟朕……白頭到老吧?”蕭燁幾乎是從腔子里擠出這句話,迎上她的目光,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里映照出了他的狼狽難堪,他粗暴的吻將下去,將一團烈焰連同受傷的情緒都借著這吻吞進了腹中。 葉芷青被他強橫的壓制在床上,感受到唇齒之間的橫沖直撞,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胡衍送走了趙清嶸回來,但見近身侍候的宮人全都在留仙閣門外候著,還當皇帝與皇貴妃吵起來了,忙忙過去還未站定,便聽到房里傳出曖昧的聲音,心里還在慶幸葉芷青難得知情識趣,知道這么大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之后,學會了向皇帝撒嬌示弱,在床上化解圣上的怒氣。 哪知道房里折騰到傍晚,圣上叫水沐浴完畢,去福蔭堂看折子,面上神色也未舒展。 胡衍亦步亦趨跟著去了福蔭堂,直陪著圣上到了三更,見他雖然在批折子,但比起平日的速度卻是慢了許多,時不時還要走神,盯著折子眼珠子半天不動,到最后將折子擲到了書案上,長嘆一聲:“老胡,你說朕上輩子是不是欠了她的啊?” “陛下這話怎么說的?”胡衍心道:可不是欠了她的嗎?后宮里多少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合著萬歲爺您就是瞧不見,非要上趕著找氣受,怨得了誰啊? 蕭燁有霎那的迷茫:“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見到她就跟被鬼迷了心竅似的。原本知道她私下避孕之后,再受寵的女人也該丟到冷宮里去晾晾,讓她知道了在這宮里只有依靠朕的寵愛才能活下去,才能有好日子過,但是見到她那倔強的模樣,又不忍她受苦……”費盡了心機得到的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一輩子,哪里舍得下狠手調(diào)教?” 胡衍暗想這可不是應了那句“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嘛,以蕭燁從小招貓逗狗的霸王性子,居然也有對一個人俯首貼耳的時候,若非親眼所見,他是半點也不敢相信的。 “陛下疼惜娘娘的心情,老奴聽了也十分的感動。娘娘聰慧,定能感受到陛下的一片苦心。陛下也不必惱火,等娘娘想明白了定然能依從陛下的心意!”他老成了精,哪里還能瞧不明白葉芷青舊情未斷,只是此時必不能提周遷客。 蕭燁自嘲一笑:“但愿如你所說。”拿起下一本折子低頭去瞧,竟是安北捷報,周鴻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