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自毀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長期接受不公正待遇，比如超負荷工作，零件損壞無法更換，受到身體或者精神上的虐待。在絕大多數(shù)人類的意識中，仿生人只是工具，但我們同時又具有近似人類的外形。這樣邊緣化的設置，使得我們比其他的家用電器更加容易受到……”

    “你放屁！”秦彥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起來，喉間發(fā)出一聲沉悶的低吼。

    吐字太過含糊。

    o114顯然沒有聽清，眨了眨眼睛之后，跳躍式地把話題繼續(xù)接下去：“然而即便是未通過圖靈測試的機械，不定時保養(yǎng)，也會……”

    “你放屁！”秦彥用更大的音量，惡狠狠地又重復一次，“我才沒有……我怎么可能……它不會的……它……我……”

    他的腦子中巖漿沸騰，整個人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只是徒然地生氣，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然而，漲紅的臉、瞪大的眼睛和眉間深深的“川”字紋，到底充分表露了他的情緒。

    o114辨析明確，即刻換上了柔和的音調(diào)，轉(zhuǎn)入安撫模式：“無論什么原因，既然是o419的決定，那么自然有它的道理。作為主人，希望您能念在它多年陪伴的情分上，尊重它的選擇……”

    “我可去你媽的吧！”秦彥終于徹底地揭下了文明禮貌的克制面具，露出含著金湯匙出生、長期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上位者固有的那種“地球理應圍繞我旋轉(zhuǎn)”的自負獠牙，“它特么是我的仿生人！我讓它死它才能死！我讓它活，它就得活著！我沒有親自在現(xiàn)場點頭，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就敢拆它？我今天話就放在這，就算到到地獄里，就算接手它零件的是閻羅王，老子也要把它重新拼回來！”

    第3章 拼裝進度40%，認識到o419是替身

    秦彥說到做到。

    他有錢，有資源，凡是錢和基本的社會關系所能解決的問題，對于他來說都不是問題。

    盡管“再見老機型”是一個有節(jié)cao的機構(gòu)，拒絕直接阻止o419的零件繼續(xù)被拍賣，但高價把在售零件全都買斷，對于他來說也并非難事。

    很快，包括皮膚在內(nèi)，尚且流散在外的零部件都陸續(xù)被送回秦彥的別墅。

    秦彥一件一件地親自檢視。

    核對編號和磨損狀況。

    確認是o419的原版零件。

    再一件一件地細心清洗干凈，打磨如新，對照著出廠說明書，親手重新安裝到o419的金屬骨架上。

    那骨架是秦彥背回來的。

    就在事發(fā)的那一天。

    秦彥與工作人員交涉無果，憤憤然離開的時候，沒有忘記領回o419的骨架。

    那骨架被裝在密封的黑色防震袋里。從外觀來看，著實很想一具尸體。

    秦彥對著它愣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收進懷里。

    出乎意料地輕。

    整機狀態(tài)下，o419的重量只比一個普通成年人略輕一些，但現(xiàn)在，比秦彥放在車后座上掛西裝的金屬架子重不了多少——當然，也許因為，它也只剩下一副金屬骨架了。

    秦彥胸口悶得慌。

    想到一個很裝逼的說法：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抱著它走了兩步。

    盡管重量很輕，但架構(gòu)卻很大，抱著不方便，秦彥想了想，到底還是蹲下身，把它背到背上。

    從“再見老機型”出來，秦彥想找自己的車。

    還沒找到，便想到o419還在的時候，為了讓他在上下班的時間抓緊休息，幾乎總是o419開車，駕駛座旁邊還有它專用的充電接口……

    秦彥頓時就覺得沒辦法再上那輛車了。

    不過，他也的確沒有辦法上了——剛剛他停車的位置上空蕩蕩的，只留下一個警方的告示牌。秦彥湊上去一看：他的車因為違章?？?，已經(jīng)被交警拖走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秦彥氣得愣在原地，呆立三秒，怒極反笑，笑得差點坐倒在地，堪稱人生少有的狼狽時刻。

    他當然還有其他車。

    也能隨時一個電話就把司機叫來。

    但不知為什么，他就是不想其他人看到o419這樣的狀態(tài)。

    想了想，索性脫下西裝外套綁在腰上，解開襯衫的兩個扣子，卷起袖子，重新把o419——或者不如說是o419的殘余骨架——背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

    他1米87的個頭，又背了個仿生人骨架，走在街上顯眼得很。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cè)目。

    秦彥也沒有力氣管，甚至沒有力氣多看他們一眼。

    “你有什么話，就不能和我好好說？”

    “這是想要干什么？”

    “就這么狠得下心？——哦，我忘了，仿生人是沒有心的……”不知不覺地，秦彥就開始自言自語，“仿生人只有中樞處理器，呵，呵呵，呵呵呵……”

    也許是他的狀態(tài)實在太過糟糕，經(jīng)過路口的時候，總有看上去很善良的孩子或是年輕人走上前來問他：“先生，您沒事吧？需不需要幫助？”

    “沒事，”秦彥的回答千篇一律，“我只是忽然失去了自己的仿生人而已。這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了?！?/br>
    秦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是遠近有名的硬漢。

    從來流血流汗不流淚。這種時候卻覺得，或許哭一下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