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次見徐可渝，還是在一個月前。

    當時為了躲她，他向公司申請換了一家分店，換了住處和手機號碼，自以為能過一陣子安穩(wěn)日子，沒想到一周不到，她就找來了。

    在下晚班回家的路上，她攔住了湯執(zhí)的去路，細聲細氣地對湯執(zhí)說：“總算找到你了。”

    徐可渝穿著一套斜紋軟呢的裙裝，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拉住湯執(zhí)的袖子。

    “我們可以回家了，”她說，“不會再有人反對我們了?！?/br>
    煩躁和無力的情緒淹沒了湯執(zhí)，他垂眼看著徐可渝，無奈地說：“你他媽有病就去醫(yī)院治腦子，放過我行不行？”

    而徐可渝置若罔聞，仍舊緊扯他的衣角，自顧自道：“你知道嗎，我哥同意了，他會幫我們的?！?/br>
    她一邊拉著湯執(zhí)，邊看向街對面。

    湯執(zhí)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只見一臺黑色的加長轎車停在轉角，車旁還站著兩個保鏢。

    湯執(zhí)心中一沉，用力把手從她手里抽出來，說：“你哥同意有什么用，你問過我同不同意嗎?！?/br>
    徐可渝看了他幾秒，突然對著街對面的保鏢做手勢，像是要他們來幫忙的樣子。

    湯執(zhí)立刻警惕地后退了兩步，而后轉身，拔腿就跑。

    他跑得飛快，轉個彎又繞進小巷，翻過一扇矮鐵門，躲進一家便利店。他在便利店里逗留了一會兒，確認外頭沒人跟上來，才走出來，從小路繞回了他新租的房子。

    也是在那天夜里，站在忽明忽暗的聲控燈下，湯執(zhí)拿出鑰匙開門，突然下定了離開濱港的決心。

    ——當然，反抗不過是徒勞，走了沒幾個禮拜，湯執(zhí)又心甘情愿地回來了。

    因為徐可渝出身高門大戶，有位神通廣大的哥哥，連眼淚都比湯執(zhí)昂貴。

    不過也無所謂，只要有價值，做人做狗，湯執(zhí)都能接受。如果真的能接他老媽出獄，徐升要他跪著跟徐可渝結婚，湯執(zhí)當即雙膝落地。

    天漸漸亮了，淺鐵灰的云后透出了少許太陽光暈。湯執(zhí)收回目光，盯著副駕駛座的黑色皮質(zhì)椅背發(fā)呆。

    “湯先生?！彼緳C突然開口，湯執(zhí)陡然一驚。

    “江助請您看一下手機?！彼緳C說。

    湯執(zhí)愣了愣，“哦”了一聲，拿起放在一邊靜著音的手機，看見屏幕上有三個江言的未接來電，以及一通未讀短信。

    他先打開短信，江言給他發(fā)：小姐醒了，在發(fā)脾氣，想和你通電話，看見短信請速回電。

    湯執(zhí)盯著手機屏幕，還未按回撥，忽然又有電話打進來，來自一個未知號碼。

    “湯先生，請接電話。”司機在前面說。

    湯執(zhí)看了他一眼，靜靜地按了接聽。

    徐可渝細而溫柔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喂？”

    “湯執(zhí)？”她聽上去喜悅極了，在那頭溫柔地問，“是你嗎？”

    湯執(zhí)不知該怎么和徐可渝交流，“嗯”了一聲，又沉默了。

    “你怎么了？”徐可渝說，“怎么聽上去好像不太開心呢？我們要結婚了！”

    聽著她雀躍的聲音，湯執(zhí)緊緊抓著手機，他說：“沒有，我很開心。”

    “湯先生？”司機目視前方開車，但右手背著往后伸，兩指捏著一個藍牙耳機，“請您戴一下，接個電話?！?/br>
    湯執(zhí)一言不發(fā)地接過來戴上，江言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來。

    “湯先生，你能不能哄她一下？”江言聽上去十分無奈，“隨便說點甜言蜜語。”

    湯執(zhí)沒有戀愛經(jīng)驗，且不喜歡女性，根本不知哄為何物，想了又想，才對徐可渝說：“寶貝，我快到濱港了，馬上就要下高速?！?/br>
    “真的嗎？”徐可渝欣喜地歡呼，“我馬上換衣服，你想我穿什么顏色呢？”

    湯執(zhí)頓住了，他支支吾吾道：“什么色……”

    “粉色行嗎？”江言好像在征詢誰的意見，得到了對方的首肯，告知湯執(zhí)，“好，粉色吧?！?/br>
    湯執(zhí)立刻轉述：“那粉色吧?！?/br>
    “好……我好想你，”徐可渝熱烈地對湯執(zhí)表白，“你呢？”

    湯執(zhí)再一次沉默了。

    他的理智知道他應該立刻說“我也想你”，但是情感不想說。

    而徐可渝靜靜地等待湯執(zhí)開口。輕柔的呼吸聲通過無線電波，傳進湯執(zhí)耳中，只是呼吸，好似也帶著幸福的氣息。

    就在湯執(zhí)的雙唇分開，準備回答時，耳機里突然有人對他說話。

    “湯執(zhí)，”是徐升，“說你也想她，如果可以的話，帶一點感情。”

    徐升的音色實際上很冷淡，音調(diào)很低，使用祈使句時有種溫和的傲慢，為難著湯執(zhí)這位新上任的特殊雇員。

    湯執(zhí)沒有馬上開口，他在心中醞釀情緒。

    因為他其實不想任何人，他在心里把電話那頭的人想象成了他媽。他好幾個禮拜沒見到老媽了。

    他想：媽，我很想你。

    然后對徐可渝說：“我也想你。”

    掛了電話，徐升對湯執(zhí)說：“不錯?！?/br>
    “謝謝你讓她安靜?！毙焐恼Z調(diào)沒有起伏，讓湯執(zhí)覺得他的感謝并不是很誠心。

    “應該的，徐總，”湯執(zhí)客氣地回他，順便提醒，“這是我分內(nèi)的事啊，畢竟徐總要幫我那么多?！?/br>
    徐升沒有再回話，電話那頭換成了江言。

    江言交代了湯執(zhí)少許住到徐家后特別要注意的事項，湯執(zhí)一一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