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楚汛想起昨天遇見的高中生,無憂無慮的少年們像是初雪一樣潔白干凈,或許他曾經(jīng)也是那樣,把自己的心捧到季天澤面前,被百般踐踏,變得骯臟不堪。就算再被踩上幾腳也不會更難堪,勿須呵護。 而季天澤也變得個樣,變得世故精明,面目可憎。 楚汛很茫然,他以前居然愛過這個人嗎?這個自私刻薄的男人?愛得傻到無怨無悔付出了十年青春,還不求回報? 天底下竟然有他這么愚蠢的人嗎? 莊瀚學(xué)其實對楚汛的私生活略有耳聞,傳言頗多,都很難聽。 年近三十的男人私生活可能干凈?從不碰女人?甚至女同事對他示好都無動于衷? 都是男人,世上哪有柳下惠? 不是陽痿,就是基佬! 莊瀚學(xué)腦袋突然靈光,趕緊放開抱著楚汛的手,他雖然紈绔,也不想當(dāng)基佬情侶之間的男小三,迭聲否認(rèn):“先生你誤會了,我只是楚汛的老板。” “他突然要辭職。我很苦惱,來求他留下?!?/br> 楚汛覺得荒謬,干嘛要這樣和季天澤說話,好似姓季的是他男友。 楚汛回過神,望向莊瀚學(xué),說:“和他解釋什么?” 季天澤這才知道自己誤會楚汛,別扭地說:“你就不能好好說話?我誤會你是我不好,你語氣好些,我也不至于弄錯?!?/br> 楚汛冷眼以對:“就算我真和他人戀愛與你何干?我們以前也只是朋友,現(xiàn)在連朋友也不是,你憑什么管我?” 季天澤被楚汛說中痛處,他早就習(xí)慣了楚汛的溫順,現(xiàn)在的這個楚汛像被別人附身,滿身利刺,你要是碰他,必要扎得你一手血。世上所有的兩人相處,都是你強我弱,你弱我強,楚汛這樣強硬,季天澤便軟弱起來:“我是好心,你有必要這樣嗎?我都來和你道歉了,誰讓你和別人拉拉扯扯。” 他不是不知道楚汛喜歡他,可他是個直男,他怎么能接受楚汛?可楚汛去喜歡別人,他也無法接受。 這是最荒謬的。楚汛突然怒火三丈:“我要好心了?你什么時候擔(dān)心過我?現(xiàn)在你和我說這個?” 他身體不舒服不是一天兩天,季天澤沒關(guān)心過一句,他跑了幾次醫(yī)院做檢查,季天澤從未發(fā)現(xiàn),以為他在加班,抱怨他沒空來做雜活!他媽的還有臉說擔(dān)心他! 好笑,太好笑了。 楚汛從未對他發(fā)過這么大火,像是真要和他決裂,季天澤說:“所以我不是來找你了嗎?” “我、我和你道歉還不行嗎?” 楚汛想,要是昨天季天澤就和他服軟,說不定他就賤兮兮地回頭了,楚汛退了一步: “太晚了?!?/br> 季天澤非常郁悶,楚汛還要他怎樣?他都主動道歉,以前就算有矛盾,他稍微服軟,楚汛就會原諒他。怎么就不奏效了?為什么呢? 他以為楚汛被他捏在掌心,任他揉圓搓扁,怎么突然叛逆起來? 一時情急,季天澤脫口問:“你不喜歡我了嗎?” 楚汛冷笑:“原來你也知道我以前喜歡你?我還以為你要裝到死呢?” 季天澤實在不明白:“你到底在氣什么?昨天不是和平時一樣么?你就莫名其妙生我氣。” 他說著說著也有些火氣,他不愿意落在下風(fēng)被楚汛拿捏:“我沒裝,我就是沒提起來而已。而且,我又沒求你喜歡我,是你擅自喜歡我,又忽然擅自不喜歡我,還要怪我不喜歡你!是你自愿喜歡我,我又沒逼你?!?/br> 字字剜心。 “是是,都怪我犯賤。”楚汛笑了,“怪我,你一點錯都沒有,還請你高抬貴腳,踏出我家大門,以后再也別來了?!?/br> 季天澤不想絕交,又做不到低聲下氣,一直是楚汛討好他,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討好楚汛。他氣了一天,今天去給楚汛買禮物,逛一圈商場,怎么都想不起楚汛喜歡什么,但大概他送什么楚汛都會喜歡。 楚汛看著他,心底無波無瀾,他沒有太多怨憤,只覺得煩躁。在生死面前,愛恨情仇算得上什么?他在季天澤身上耗費半數(shù)人生,難道還要繼續(xù)下去?季天澤于他,像是一支不會有回報的股票,他其實早該抽身止損,但是投入太早太多,總是猶豫,便被套牢,最后血虧。 楚汛趕他:“你還不走?” 季天澤心煩意亂,無從應(yīng)付:“你怎么變成這樣?” 楚汛冷酷無情:“我沒變,我就這樣,我在你面前才是裝出來的。帶上你的垃圾,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br> 季天澤被氣得發(fā)笑:“好,好,你記住你說的話?!?/br> 楚汛說:“我記得清清楚楚?!?/br> 一場惡戰(zhàn),兩敗俱傷。 楚汛扶著門喘氣,覺得胸口和小腹隱隱作痛。 過一會兒,聽到咔咔的聲響,楚汛回過頭,瞧見莊瀚學(xué)坐在沙發(fā),吃茶幾上點心盒里的糕點,少了半盒。 楚汛愣?。骸澳氵€沒走?”和季天澤吵得太專心,忘了還有個人。 莊瀚學(xué)笑笑,拍拍手上的點心屑,不好意思地說:“吃得口干,有果汁沒?勞煩給我倒一杯,最好是椰子汁?!?/br> 楚汛:“……” 楚汛:“滾。” 莊瀚學(xué)抱緊沙發(fā),正直說:“楚哥,我定幫你保守秘密!” 楚汛扶下眼鏡:“你在威脅我?” 莊瀚學(xué)連連搖頭:“不敢,不敢……你如果愿意回公司,我?guī)湍憬榻B好男友。” 楚汛氣得發(fā)笑:“呵,你也快滾?!?/br> 莊瀚學(xué)繼續(xù)耍無賴:“沒關(guān)系,我明天還來找你……” 楚汛嘲諷:“你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dāng)給你開門?” 又開始拉鋸。 莊瀚學(xué)死乞白賴地說:“楚哥,楚哥,你總得給我個理由!不然我不死心。” 楚汛實在拉不過他,松開手,惱火地說:“因為我快死了!這個原因你滿意了嗎?” 莊瀚學(xué)怔怔:“什么意思?” 楚汛冷著臉,深吸一口氣,聲音低下來,字字清晰,語氣漠然,像在說別人的事:“字面意思,我得了絕癥,醫(yī)生說我只有半年好活。” 房間里瞬時變得死般寂靜。 一陣風(fēng)吹進來,布窗簾獵聲作響。 莊瀚學(xué)傻站了很久,欲言又止:“……對不起?!?/br> “可以滾了嗎?”楚汛闔上雙眼,深呼吸,忍耐著脾氣,“非要逼我說出來,我最討厭別人用這種眼神看我?!?/br> 莊瀚學(xué)心情復(fù)雜,終于乖乖起身走人,走到門邊,又停下來:“我給你找醫(yī)生?治好了你再回公司吧?!?/br> 楚汛憋不下去,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果砸他:“你煩不煩?” 莊瀚學(xué)縮了下:“好,好,我走?!?/br> 又砸一個蘋果,楚汛兇巴巴罵:“不許告訴別人!” 莊瀚學(xué)嘀咕:“真不像個將死之人?!?/br> 楚汛覺得難受,這個舊空間讓他窒息,像個封釘?shù)墓撞模幌氯ァ?/br> 楚汛上網(wǎng)訂好一家外地五星級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隔日一早就出發(fā),走前掰斷手機卡,換張不記名卡。 楚汛中午抵達(dá)酒店,他想去玩,都不知道該從哪玩起。 他老實正經(jīng)地過了二十九年,從未放縱享受,連玩都不會玩。 楚汛憋一口氣,不過是尋歡作樂,有什么難的? 他思來想去,平生最遺憾的事是以前活得像個清道士,一把年紀(jì)還是個處男,他不想到死都是個老處男。 他在紅塵世俗摸爬滾打那么多年,沒做過,總也見過。 楚汛撥通一串號碼,他以前來過這個城市,認(rèn)識個人,做皮條生意,楚汛點單:“我要一個帥哥,要夠年輕英俊,不超過25歲,床上功夫夠好。價錢不是問題。” 對方拿到定金:“晚上就到。你住哪個房間?” 楚汛說:“2509。” 華燈初上。 一輛銀黑色的機車像是一道閃電,飛快地穿過街道,最后在酒店門口停下。機車手長腿落地,撐住車,他摘下摩托頭盔,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 車童上前,他把鑰匙和摩托頭盔扔給車童,讓車童去停車,冷著臉自顧自走了。 他看上去二十五歲左右的年紀(jì),作為男人,剛剛脫去了稚嫩,又不會太過成熟,還帶著一身干凈少年氣,皮衣,牛仔褲,運動鞋,黑色皮手套,衣著看著似乎叛逆,但沒有染發(fā),也沒有耳釘頸圈。 像一只毫無矯飾、野性難馴的孤狼。 他先去柜臺拿了房間鑰匙。 “2506,在25樓?!?/br> 他沒上樓,先走去附近酒吧喝了一通悶酒,覺得酒勁上頭才回酒店。 找到房間。 不知道為什么打不開門,酒精弄得腦袋有點不清楚,他敲門。 有人給他開門,一個男人站在門里,見到他,好像有點緊張,卻伸手拉住他。 “?” 楚汛的手有點發(fā)抖,他在心底笑話自己慫,鎮(zhèn)定了下,說:“進來吧。” 第4章 這是楚汛平生第一次買春。 他以前甚至沒有和男人交往的經(jīng)驗。 楚汛生活在一個有如封建社會的家庭,父母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他從未見父母公開表達(dá)愛意。學(xué)校老師恥于上生理教育課,讓他們自學(xué),楚汛為人又清高,同班男生找來小電影分他看,他還嫌棄別人不正經(jīng),抵死不從,覺得要是看了會污了自己眼睛,現(xiàn)在想想大概就是受家庭影響,所以那時小小年紀(jì)就是個小衛(wèi)道士。后來楚汛發(fā)現(xiàn)自己性取向不同于其他男生,很是羞愧自卑。 他以前還厭惡男同圈子亂,想要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 如今他嘲笑曾經(jīng)像個衛(wèi)道士的舊自我。 命都要沒了,留著節(jié)cao干什么? 他平白擔(dān)個基佬的名聲,還和家里出了柜,其實連個男人都沒睡過!算什么基佬! ……話是這么說。 可事到臨頭,楚汛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這樣很放蕩,又覺得自己太軟弱太蠢,連嫖都不會嫖。楚汛打量這個小帥哥,長得真符合他的胃口,身材頎長,窄腰長腿,寬肩厚背……臉也生的好看,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眉目之間有股桀驁不羈的氣質(zhì),又冷又酷,清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