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半邊臉在明，半邊臉在暗處。

    目光原本是落在書頁上的。

    門一被推開，沈蘇翻書的動作停下來。目光迎上去。

    看見陸謙，她微怔愣下，繼而無聲地揚揚唇。眼角彎彎，臉頰梨渦微現(xiàn)。

    陸謙手撐著門框，身形一頓。目光緊盯著那個笑，只覺得心被重重地砸了下，有點呼吸停窒。

    沒想到她會在閱覽室里。

    她那么對他笑……還是第一次吧？

    忽然又想到夢里，她的那種過分討厭的眼神和語氣?；氐浆F(xiàn)實。

    他扶住門框，半響，揚唇嘲諷地道：“在等什么？”

    “等你。知道你會來?！?/br>
    第22章

    沈蘇語氣輕輕淺淺, 卻奇跡般地撫平了陸謙眉眼的乖戾緊張不耐。

    他心底一下清明起來。

    和夢里不同, 那雙漾著墨水似的眼正認真地看著他，語氣溫和地說：“快坐過來吧?！?/br>
    她替他拉開身邊的椅子。

    動作自然，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陸謙遲疑了下，慢慢吞吞走過去坐下來。

    他沒說話。

    他在權(quán)衡要不要跟她說話, 或者是該怎么開口。

    沈蘇看見他的表情，不由垂眼，心里也后知后覺, 有點吵架過后的尷尬別扭感, 不過很快消失?！皩Σ黄?，之前說你多管閑事。其實，真的很高興你來救我?！?/br>
    被六個人圍住，被打倒在地，被拳腳相加。

    沈蘇根本沒和人打過架, 毆打辱罵落在身上, 鮮明的難熬。

    她不由怔愣地想，自己沒留下什么很負面的陰影，難道就是因為陸謙幫她打回去了。她開個小差，回神，正想以“法治社會”來結(jié)束話題。

    陸謙卻忽然問：“那之前是怎么？”

    沈蘇不太自然地轉(zhuǎn)移視線, 說：“我想要專心學習。”

    “沈蘇，你太不會騙人，”陸謙盯著她的目光，循循善誘, “你看著我的眼睛說?！?/br>
    “……”

    遲疑片刻，沈蘇無奈地點點頭，抬眼看他：“那天從演播室出來，我想把筆記拿給路之遙，結(jié)果聽見了你們的講話。在說——你打賭說要追到我？”

    她把心里藏著的說出口，舒服很多。

    一雙眼定定地看他，等他的解釋。

    之前隱約猜到點苗頭。

    但沒想到還真是這件事。

    陸謙呼吸一窒，很快給自己打圓場，笑著說：“你轉(zhuǎn)校第一天，從四號門走進來的時候，我就對你……對你很感興趣，然后一直看著你。路之遙他們攛弄得我下不來臺，我就是隨口應(yīng)的。”

    笑容里透點心虛。

    一般女生好像不太會介意這種事，喜歡高調(diào)的女生，甚至會感覺很高興。但沈蘇是小古板，被拿來作賭明顯不會高興。難怪，難怪生氣。

    他也不敢全憑以往的經(jīng)驗判斷，畢竟沈蘇是不一樣的。

    他想明白，又想到輸?shù)艉蟮馁€注，忽然心頭微動，說道：“對不起，我知道拿別人打賭很沒禮貌，你生氣也正常。給我個道歉機會好不好？”

    陸謙不清楚沈蘇有多氣，忐忑著邊觀察她的臉色，邊裝可憐說：“我保證是很有誠意的道歉?！?/br>
    沈蘇歪了歪頭看他，“那你有反省嗎？”

    “有有有?！?/br>
    那我就原諒你。

    這話到唇邊，又換為淡笑，她說：“好啊。”

    “太好了，”陸謙臉色有點奇怪，高興中透露點扭曲，再次強調(diào)，“真的很誠懇的?！?/br>
    ——

    第二天中午，午休時間快要結(jié)束。

    沈蘇坐在教室背單詞，就聽見學校廣播里放的輕音樂被切斷了。

    廣播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輕微議論聲。

    她合上書默背：“l(fā)uminous……”

    耳旁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我是一班的陸謙，”頓一下，有些微聲線不穩(wěn)。身后還隱約有起哄。

    班里所有人都抬眼看廣播，意外得不行，笑著議論開來：“謙哥去廣播室干嘛？”

    “怎么了怎么了？”

    “是謙哥在廣播室里，不知道有啥情況?！?/br>
    “……陸謙是傻逼，陸謙是傻逼，陸謙是傻逼。對不起?！逼椒€(wěn)而飛快地說完，陸謙淡淡地說，“然后，提前祝各位同學，清明節(jié)快樂?！?/br>
    “……”

    教室里集體沉默住。

    沈蘇也沉默住。

    前排的女生回頭，跟后排人互相看看：“我剛剛，是不是聽見謙哥說自己是傻逼？還是誰在惡作劇吧?！?/br>
    “剛剛那聲音確實是謙哥吧？”

    “不是，他為什么……那么說自己啊?！?/br>
    “沒聽見是在給人道歉嗎！給誰？”

    夏商商從手機里抬起頭，臉上有點明了，唇角銜著笑意：“你們說還能是給誰道歉？”

    議論聲靜了靜。

    目光全都投向沈蘇，不加掩飾的熱切好奇。

    沈蘇抽抽唇角，低頭盯著單詞書看。

    她真是萬萬沒想到，所謂誠懇的道歉竟然是這種。

    陸謙回到教室。

    他剛踏進門，夏商商就以響亮的掌聲歡迎：“謝謝您剛才給我們帶來的精彩演講?！?/br>
    “……”

    他瞥她一眼，沒理她。

    把手里提著紙袋放到沈蘇桌上，說道：“諾，給你的禮物。”語氣和動作都盡量自然隨意，眼中卻透著點自己都未察覺的，喜悅和邀功的味道。

    “我不生氣了，不用送禮物的?！鄙蛱K看著面前包裝精美的禮物，有點犯難該怎么拒收，試探說，“你還是拿回去吧?！?/br>
    陸謙說：“你拆開看看就知道，我拿回去沒有用?！?/br>
    他見她不為所動，還在煩惱怎么拒絕。干脆直接把包裝拆開給她看里面的東西。

    盒子拆出來，露出一抹粉色裙角。

    是那天去商場買水杯，沈蘇路過服裝店，多看了一眼的娃娃。

    臉龐精致，面孔白皙透點純真迷茫，長長睫毛，綠眼睛里似有寶石光澤。茶色卷發(fā)蓬松柔順，垂著娃娃的肩上，衣料的印花和蕾絲邊都精巧得過分。

    商場里見到的是櫥窗裝飾，跟她面前這只其實并不完全相同，但幾乎一樣。

    只會更美好。

    那天從商場回來，他就琢磨著要買來送她?？蛇@高級玩具不光價格高，還只有外國有得賣。

    陸謙實在是花費很大心思，才那么快買到手的。

    “……”

    沈蘇為這娃娃感到驚艷，她知道不該收，但目光還是忍不住的久久停留。

    她面露難色，半響，抬眼問：“我想給你錢，你能不能不生氣？”

    這娃娃的價格肯定是四位數(shù)往上走。

    她絕不能收那么貴重的禮物。

    陸謙看她喜歡，眼里不由閃著明晃晃的笑：“肯定不行?！?/br>
    沈蘇總很平靜的面孔消失，露出個苦兮兮的表情，說道：“我收你那么貴重的禮物，像話嗎？”邊說，她邊把娃娃放回盒子里，拒絕意思明顯。

    “價格貴不貴是取決于我，它在我眼里不貴，你就可以收?！?/br>
    沈蘇聽著他大少爺?shù)倪壿?，笑了：“你這是在偷換概念。”

    “我是講道理，你不能立場先行的否定我。”

    陸謙擅花言巧語，沈蘇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也沒想辯論過他，垂下眼，把東西裝回去，認真地說：“反正我真的不能收，謝謝你?！?/br>
    “本來就是給你買的，你不收，我拿回去沒用，還很傷心，”陸謙眼珠轉(zhuǎn)動，很快又有新招，“下周我過生日，你實在過意不去就送我回禮，行不行？”

    沈蘇垂眼思考，覺得乍一聽很完美，但還是有哪里怪怪的。

    路之遙湊熱鬧補充說：“就是清明節(jié)的放假結(jié)束！到時候我們大家上哪兒去聚聚？”

    陸謙用眼神看他：有你什么事兒！

    路之遙接收到這信息，不敢相信地瞪著眼看他：那么不講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