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都逃往沙城的路上，他屢屢與死亡擦肩而過，攝政王救了他也讓他認(rèn)清了他的弱小無能和他們的強(qiáng)大和放肆，一直掩埋著的恨意從后宮延伸到前朝眾臣。

    他在進(jìn)入沙城前換下身上布滿血漬的衣服時，他對自己說，不要急，天真無邪能降低所有人的警覺，等慢慢地收回兵權(quán)后，他就能讓所有人都嘗一嘗骨rou分離瀕臨死亡的絕望。

    現(xiàn)在想起來，他那時候的想法簡直跟他jiejie話本中的那個大反派一樣，用jiejie的話來說，重度神經(jīng)病患者。

    他爹娘的死全是老妖婆造的孽，老妖婆早就被五馬分尸，宮中知曉此事的太監(jiān)宮女也被上皇逼著陪葬。更何況宮中又經(jīng)歷了一次攝政王的血洗，現(xiàn)在滿打滿算不到三十人，還都是進(jìn)宮不到半年的新人，可憐巴巴的。

    至于路上追殺他的人，無非就是朝廷中那些癡心妄想的亂臣賊子。現(xiàn)如今，他父皇留給他的人慢慢地在朝中扎根，再加上攝政王所有勢力的提拔和退讓，朝中的情況，他已心中有數(shù)。

    他從他jiejie這里學(xué)到了理直氣壯站在正義一方的重要性，這個道理同樣適應(yīng)在這些亂臣賊子身上。

    他已經(jīng)想好了，等他回到京都后，拿著他們貪贓枉法的證據(jù)甩在他們的臉上，感受著他們被萬民唾罵的痛快。

    想法一點一點地改變，逐漸的成熟，越是想的明白看的明白，他越是理解了國師只愿游蕩在田野間而不愿入朝為官的不羈，也懂了攝政王不愿稱王的懶散悠閑。

    至于他從京都一路謀劃到沙城的兵權(quán)，他只跟他姐去了一趟軍營，軍師就把剩下的半塊虎符給他了，那另一半虎符一直在他姐的藏寶箱中待著。

    士兵聽令的不是虎符，而是攝政王和將軍們的命令。

    所以，他若想擁有兵權(quán)踏踏實實地坐在皇位上，就必須真正地在軍營里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就如他jiejie說的那樣，他太小，所能做的事情有限，能讓士兵們高看一眼的也只有太子這個身份，多來軍營刷刷臉，然后跟著士兵上幾次戰(zhàn)場就能成老鐵了。

    想的太透的后果就是，他開始覺察到皇帝獨｜裁的壞處遠(yuǎn)遠(yuǎn)大于好處，他看他姐不停地完善和修改店鋪制度，他也開始深思皇位最好的走向。

    然后，他把這個說給他姐后，他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神。

    接收到這個眼神時，他的心，用他jiejie的詞來形容，迅速地膨脹了。

    正是這個時候，他肯定了他太子的身份。后來，他跟著jiejie，看到了她眼里的這個國家，美好的讓人不舍隨意放棄。

    試驗田給百姓發(fā)糧時，他的心受到了劇烈的震蕩。他有了值得一生去完成的目標(biāo)。無論用怎樣的一個身份，讓所有的人都有吃飽，不管旱澇。

    皇帝這個身份只是能他的目標(biāo)完成的更快一些而已。

    武林問題始終是個憂患，矮墩子在聽國師侃侃而談時，就已把衙門關(guān)于武林中人的記載翻過了一遍，聽他姐問起，言簡意賅道：“大多數(shù)人在衙門中沒有真實的記錄。衙門中的人武功不濟(jì)，對武林之事也插不上手，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武林中的人不愿惹麻煩，對衙門中的人都是隔開距離，井水不犯河水，武林中有一套自己的規(guī)矩。”

    卓婉眨巴眨巴眼，“聽起來就感覺武林中的水很深?！?/br>
    矮墩子無奈地拍了拍他姐的頭，要是她臉上的表情再嚴(yán)肅一些，這句話聽起來更真摯。

    卓婉翻看了一下她記錄在本子上的沙城人員信息，果斷道：“那咱們沙城的人都不是武林中人了?！?/br>
    矮墩子再一次地沉默著，靜靜地看他姐給她自個一個完美的解釋。

    “他們來這里登記就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方便被安排就業(yè)。你是太子，我是城主，他們服從咱們的安排，親自來這里登記就代表了他們的態(tài)度?！?/br>
    這個解釋，矮墩子認(rèn)可了。

    空言和尚看著這兩個孩子一唱一和，笑容滿面。

    “城主有時間可來清石聽我講禪?！?/br>
    他已幾十年沒有講禪，兩人的對話讓他又有了講禪的佛心。

    卓婉連連點頭，笑容燦爛道：“你是不是看我骨骼清奇有慧根才邀請我的？”

    空言和尚慈笑道：“正是如此?！?/br>
    卓婉頓覺自己的身價翻了一番。

    空言和尚與小城主告別，在人骨巷正碰見去登記的一群孩子。

    骨頭警惕地把弟弟meimei拉到身后。

    空言和尚雙手合十，面相嚴(yán)正道：“記入名冊便為重新來過，此前種種再無計較。若再有殘忍無心之事，貧僧親自出手。謹(jǐn)記?！?/br>
    骨頭帶著弟弟meimei跪下磕了一個頭離開。

    卓婉與矮墩子在木桌上玩石子，骨頭和指骨他們嘩啦啦全來了。

    指骨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跟登記過的人打聽清楚，知曉要寫真實姓名和年齡特長。

    “小城主，我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齡，怎么辦？”指骨問了他們這一群人共同的難題。

    “給自己起一個名字，也可以是以前的稱呼。年齡的話……”卓婉比劃了下他們的身高，“你們按照什么排老大老二的？”

    “誰打架最厲害誰就是老大？”

    “這個不靠譜?！弊客窀纱嗟溃骸拔医o你們一個年齡和身高大概的對應(yīng)范圍，你們看一看，自己選個合理又喜歡的年齡。”

    指骨上前，把他們攢了很久的野豆給她，嘿嘿地笑道：“小城主，我們都跟著你的姓氏，行不？”

    “姓卓？可以呀?！?/br>
    指骨激動地蹦了下，指著骨頭身旁的兩個孩子道：“姐，骨頭的弟弟meimei是用你的蜂蜜水救活的，他們想來謝你。”

    兩個瘦的像個骷髏架子的孩子怯怯地，被骨頭推到前面。

    卓婉忍住心酸，把矮墩子從桌子上抱到他們面前，“跟你一樣大的玩伴?！?/br>
    第112章 兔子

    矮墩子背著手，挺著鼓繃繃的小肚子，眼神銳利的與兩人對視，想從氣勢上壓倒對方，撐起身為老大的威嚴(yán)。

    卓婉蹲下來，托著腮，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初次對抗。

    骨頭的meimei是個怯弱的孩子，不一會就敗下陣來，躲到了骨頭的身后。

    骨頭弟弟頭發(fā)枯黃，臉色蒼白發(fā)青，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矮墩子。

    長久的對峙后，卓婉伸手把矮墩子撈到懷里，拍了拍他的背。

    骨頭弟弟側(cè)抬頭看向她，身體僵硬了一般固定在原地，頭扭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卓婉伸出手指頭，點了點骨頭弟弟的額頭，“不可以嚇唬墩子。”

    矮墩子的臉埋在卓婉的頸窩，小奶聲顫巍巍道：“jiejie，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br>
    卓婉抱緊矮墩子，彎腰湊近他的眼睛，驚喜道：“真的是紅色，好漂亮，跟小兔子的一樣?！?/br>
    矮墩子的呼吸急促了下，抬頭糾正道：“兔子的眼睛是黑色的?！?/br>
    “小白兔，跳跳；短尾巴，翹翹；紅眼睛紅眼睛，眨眨；長耳朵，搖搖?！弊客窈叱晁讜r學(xué)過的兒歌，理直氣壯道：“你看，小兔子是紅眼睛的吧?！?/br>
    矮墩子堅持道：“我親眼見過兔子，眼睛黑色的?！?/br>
    “你小，你看錯了?！?/br>
    “你笨，記錯歌詞了。”

    兩人一齊看向躺在樹枝上的勒安謙。

    勒安謙懶洋洋地躺在樹上，閉目聽暗衛(wèi)用秘語匯報朝中動靜，察覺到糖包的視線，睜開眼睛，緩緩地側(cè)支著頭看向她。

    “紅色的?！?/br>
    卓婉樂滋滋地看向矮墩子，“我說弟弟的眼睛像兔子，沒錯吧?！?/br>
    矮墩子氣咻咻地瞪了眼攝政王，看向坐在陰涼處的國師。他知曉攝政王故意偏袒他姐的，當(dāng)年那只黑眼睛兔子，攝政王也在皇宮中見過。

    國師到底擔(dān)負(fù)著教導(dǎo)的職責(zé)，沒像勒安謙那般一心偏袒她，“兔子分不同的品種，皮毛分白色黑色和灰色，眼睛的顏色也多種多樣。”

    經(jīng)過這一鬧騰，矮墩子受到的驚嚇也消散干凈了，窩在他jiejie的懷里，一塊看骨頭弟弟的眼睛。

    卓婉伸出食指碰了碰骨頭弟弟的眼睫毛，“眼睛好看，眼睫毛也長?！?/br>
    矮墩子并沒有看出那里好看了，他還是覺的他姐的眼睛最好看，但為了哄他姐開心，違心道：“還算好看。”

    “你的審美終于有進(jìn)步了?！?/br>
    矮墩子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

    卓婉仔細(xì)地欣賞著他紅寶石般眼睛，艷羨道：“墩子，你說，青衣能不能幫我做出這樣好看的彩瞳？”

    “有難度?！?/br>
    “青衣很厲害的?！?/br>
    矮墩子無奈地捧著她的臉，哄道：“乖，不要瞎折騰了，姑姑很快就來了，她發(fā)現(xiàn)你又干奇奇怪怪的事情后，會罰你的?！?/br>
    “沒事?！弊客窆浪懔讼聲r間，“有事事講究的堂哥拖后腿，我娘他們至少還得十天才能到沙城，足夠青衣研究出來了?！?/br>
    卓婉話剛落，青衣的笑聲從城墻上傳來。

    卓婉放下矮墩子，興奮地跑到城墻下，等著青衣像小仙女一樣從城墻上飄下來。

    青衣中規(guī)中矩地從城門走了進(jìn)來，一米見方的大背簍中全是帶著泥根的新鮮藥草。

    卓婉顛兒顛兒地小跑到青衣面前，幫青衣解開綁在背簍上的粗麻繩。

    “青衣，我剛剛以為你會從城墻上美美地飄下來，落入我的懷中，我與你的眼神撞上，擦出炙熱的火花，一見鐘情，再見傾心?！?/br>
    就在她聽見青衣的笑聲時，她腦子里就已經(jīng)有了這一場大戲，大戲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心里有點小小的失落，她想出來的唯美接人姿勢沒有機(jī)會展示了。

    青衣放下背簍，拍拍身上的土，看著勒安謙，笑道：“讓他陪你玩，我去看看紅眼睛兔子?！?/br>
    卓婉連連點頭，滿身雀躍地跳到樹下，仰著頭，眼睛閃亮亮地看著勒安謙。

    勒安謙從樹上下來，捏了把她的臉蛋，好笑道：“我來英雄救美，還是你來？”

    “你來，你來?！弊客癜阉匠菈ο拢攘艘粋€公主抱的姿勢，“你用這個姿勢在半空中接住我，轉(zhuǎn)著圈落下來，動作要滿外袍的衣擺要飛揚起來，我的頭發(fā)絲也要美美的飄起來?！?/br>
    卓婉手腳并用地比劃完，臉蛋紅撲撲地看著他，“明白了嗎？能想像出這個畫面嗎？”

    勒安謙笑著敲了下她的腦瓜。

    卓婉從城墻下悠悠地飄下來，被勒安謙抱住轉(zhuǎn)著圈落下來，衣擺和發(fā)絲都按照要求飛揚著。

    小老太太感受到浩瀚的勁氣，看著被小花纏著再來一次的勒安謙，笑出了聲。

    能隔絕出無重小境并隨心牽動出氣流，整個臥虎藏龍的沙城恐怕只有勒安謙能做到了。

    “再來一次，還不好～”卓婉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

    勒安謙忍住笑，看著糖包撒嬌，軟甜的想讓人含在嘴里。

    “最后一次?！弊客裆斐鲆桓鶊A滾白皙的指頭。

    勒安謙掐著她的臉蛋，“說話算話？”

    “算話?！弊客駳g笑著伸出胳膊，讓他把她帶到城墻上。